十
    林德生的腰身明显佝偻。从马德志那儿回来后，林杏花天天对着林德生唠叨个没完。
    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太窝囊了。林杏花甚至用恶毒的语言攻击林德生。有你这样的男人吗，工作干得好好的，没了。你怎么不学学人家马德志，人家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同样是一个茶厂出来的，你跟人家比起来，就是一坨臭狗屎。
    做这样的男人确实太窝囊了。林德生自己也这样认为，在家里抬不起头来，在外面直不起腰来。原本红润的脸庞也渐渐地失去了红润，林德生甚至能听见自己的皮肤在慢慢起皱的声音。
    马德志啊马德志，你就不能看在咱们同学同事一场的份上，拉我一把吗？林德生转而埋怨起马德志渐而恼恨起来。
是马德志让我失去了平静的生活，你要不搞搬迁，咱家婆娘也不会这样指责我。
    林德生内心满是怨恨，这怨恨像刚刚被点燃的火苗，遇到了已被晒得干枯的柴火，一忽儿就窜起了老高老高的火焰。这火焰甚至烧灼了林德生，让林德生脆弱自尊的盔甲瞬间融化。怨恨的林德生这次没有被林杏花所逼，一个人悄悄地下了山，他要再去找马德志上访。
    时令已经到了夏末秋初，天气仍然炎热。
    经过向东湾集中安置点时，下山村民热火朝天的建房气氛让林德生有些嫉妒。空气中似乎含有某种让人窒息的东西，让林德生喘不过气来。
    为了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林德生在路边停了下来，对着安置点傻傻地看着。不时地有说笑声传来，让林德生羡慕不已。如今向东湾人，谁家不是在朝着经济发展的大路上走啊。说走都有点慢了，是在狂奔，一路狂奔。而林德生一家，显然已经被远远地抛在后头，看来自己太过于好说话了。林德生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安于现状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安置点上有人发现了林德生，大家指指点点，对着他说着什么。林德生没有听清楚。
    成为别人的话柄，而且极有可能是笑柄，这样的想法让林德生拔腿就走，他想逃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德生，又去找马书记吧？”有人在远远地冲他发问，这次林德生听清楚了。
     林德生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假装没有听见对方的话，他加快了脚步。
   “跟政府不能太好说话，太好说话了，是自己吃亏！”有人撺掇着。
   “什么好说话，德生一辈子就是这样，窝囊！”有人不屑地咕噜了一句，话音却不轻，直接钻进了林德生的耳朵里。“要不是窝囊，他儿子晓伟怎么连家都不回啊？有这样的老子真是儿子的耻辱！”
    “照说德生可是个好人哪，在咱向东湾，老老少少的，德生叔从来没有跟谁红过脸。可这种世道，好人、老实人总是吃亏。人啊，有时就得硬气一点。”也有人感叹。
    “这就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德生当初‘农转非’娶了林杏花的时候，他家婆娘在村里多么地趾高气扬，眼眶子都是朝上的，现在吃憋了吧！”还有人幸灾乐祸。
    ……
    林德生的汗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这次流的是冷汗，几乎让林德生虚脱。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议论过，也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贬低过的林德生，对马德志的愤恨突然在每个毛孔里迸发，像即将破茧而出的蛹，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撕咬密不透风的茧上。
   这样的一种力量，让林德生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一个略胖的胖子佝偻着腰，在路上狂奔，这个画面在向东湾村民的脑海中定格，让向东湾的村民久久不忘。
    不在沉默中死亡，就着沉默中爆发。事后，林德生将自己身上的变化归结为是环境改变了自己。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