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为何而来

来源:作者:张柯平时间:2017-02-03热度:0

中州正韵,这是梁文道先生对阿城叙事风格的概括。因为这个比较特别的判断,我留意了阿城的作品。从读《峡谷》这篇字开始,慢慢揣摩所谓“中州正韵”的个中意味。


简慢,这是我的第一印象。简约,阿城的文字用字着实节约到不能附加的地步,他似乎懒得和你多说,但是他能用最简单的话,把微妙的情感给你“画”出来,这功底确实老到。《峡谷》里,说骑马的汉子喝酒,他竟然用了一个我们无法想象的动作词:“啃”。说的是喝酒,如何就拐到吃上去了?你看看整个句子就知道:

“骑手将嘴啃进酒碗里,一仰头,喉节猛一缩,又缓缓移下来,并不出长气,就喝汤。”


把碗都给啃了,肯定喝得急促,喝得干净,喝得爽快,浑身上下一下子就透着豪侠之气。文字能让人觉得慢,着实是不易的。说到底,文字它毕竟是死的东西,就是铅印的一个个方块而已,怎么能让人觉得慢呢?阿城就有这个能耐。还是以《峡谷》为例。整篇文字似乎在讲故事,但又不像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文字铺排开的阵势,就像一个侠客要去打一场,在无名小店偶尔路过,歇歇脚,进去补充点儿饭食,从要酒喝、要肉吃、到骑马离开,全程所有人物一言不发,只见鹰在天上移,风在四处飘,四脚蛇时而吐下芯子,动弹的恐怕只有风中飘动的马鬃、马儿打出的一串子响鼻和蹄声。这活脱脱就跟黑白默片一模一样,节奏慢得让人觉得异样。性子急的人,估计都要发狂了,这是要作甚去,咋还不出手呢好汉。


超脱,这是我读阿城的又一个感悟。我们可能在应试教育下把文章看得太死板,每读一篇文字,就想着能总结出个高大上的中心思想来,把正能量给总结出来,即便作者并无那些想法。读了阿城的文字,真让我这个老师眼里的示范作文写作者抓狂。为何此说,我有时候都不能体悟他在讲什么,他写这篇字儿的初衷是什么。比如《峡谷》,就写一个藏族汉子路过酒肆的事儿。但是他并不交代汉子为啥来,去哪里,干啥去,全文仅有的两个人,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我们期待的西部片中拔枪对射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全场无故事,无高潮,更无结局。吃点儿肉,喝点儿酒,大概也就几袋烟功夫,很短。可阿城对这一须臾而过的境况,竟然极尽白描之能事,他用劲地铺排这个汉子路过的峡谷的环境,酒店的模样,喝酒的样子,连马儿的鬃毛在风里飘动也未放过。他为什么要这么写,他要告诉我们什么?也许,正如梁文道先生说,阿城的文字里,我们能见到中国乡村世俗社会的原貌,能见到她自然生长的样子,不被任何势力所左右,自在自足,乐看山水更迭、风雨流变。就像这个汉子,不为何而来,也并不为何而去,就因为遇到,就因为顺其自然。本不该有故事,原本就没有故事,只是我们因为惯性思维有所期待而已,这暴露了我的惯常的失落感。一早起来,所谓何来,不就是奔着昨天的满满期待、然而并未得到的东西而去的吗?

上天的声音,这是我冒出来的另一个想法。阿城所讲的这些事儿,在我们看了,似乎是见惯不怪。乡土社会如同一座时钟,拨慢了的样子,有条不紊地走着,迟了就迟了,慢了就慢了,也并没有人去纠正她,就那么一副散漫的模样,跟你不急不躁。又像一条溪水,长流不断。雨来了,就涨起来。天旱了,就露出了河床。世界似乎原本就是如此,有规律可循的时候,让你预见危险,侥幸避过;无规律可循的时候,给你来个大惊喜,让你感知到那股子或有或无的力量的存在。阿城在叙述中,有时候就流露出凌驾于所有事件之上的叙事者情态,不是主人公在说,也不是作者在说,而是那个存在的世界自己在说。让你感到,那是个冥冥之中的掌控者。


回到文头提到的中州正韵。我想,要理解这四个字的本来意味,我们就需要停下来,时不时地往回看看。我们有时候似乎有些忘记了,小时候爷爷给你说故事的样子,奶奶给你唱童谣的调子。我们在潜移默化里,毫不知情地在搭上一辆快车,朝向远离初心的方向驶去。我们对乡土社会陌生了,逐渐隔阂了,逐渐沉迷在碌碌的尘世。我们原本都是从那泥土里生发的小苗,只因长大,就能把一些东西淡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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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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