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陈庆之战绩之疑

来源:作者:徐积峰时间:2016-01-05热度:0

白马陈庆之战绩之疑

陈庆之,南北朝时南梁名将,寒门庶族出身,初为梁武帝萧衍侍从,精棋艺,善谋策,有胆略,带兵有方,深得众心。大通二年(528年),梁武帝萧衍扶北魏宗室北海王元颢为魏王,以陈庆之为假节、飙勇将军,率兵7000人护送元颢北归上洛阳称帝。陈竟以区区7000之众,从铚县至洛阳,凡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皆克,自古用兵未之有也。陈与部下皆穿白袍,一路攻战无前,所以洛阳城中童谣曰:“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主席当年眼高于顶,睥睨古今,动辄“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背负青天朝下看”。唯独读《梁书,陈庆之》时竟不自觉掷书而起,慨叹:“再读陈庆之,为之神往”。

《梁书,陈庆之传》中,陈“本非将种,又非豪家”,出身较低微,一般的寒门庶子。四十岁前的大部分工作就是彻夜不眠,默默的陪着梁武帝萧衍这位围棋超级发烧友对垒打棋而无其它,但四十一岁后,这位“射不穿札,马非所便”武艺很差的内侍从,领军作战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克百的胜战之例通篇不绝,如若漫天花絮华丽至极。每读之总令人神飞意动,不觉倾心。

陈四十二岁时的出关第一战,是在陟口附近以两千人马将北魏两位宗室统帅的两万人马在一通鼓的时间内击溃。不过一比十这样夸张的比例竟是他领兵与敌对决最小的一次。其后陈又以监军的身份亲自策划并组织实施了一回三国大将甘宁式的“百翎贯寨”,以二百人一个加强连的规模趁夜奔袭摧毁了北魏十五万大军的前军主力。陈的这次行动绝对是孤军,因为领兵主将都认为北魏前军俱为精锐,逡巡不敢动。陈则认为北魏前锋扎营林内,入夜必不敢出,正是偷袭的最佳时机。遂单枪匹马奔袭四十里独闯龙潭去了。林深草密,月黑风高,双方都是暗牌,互生忌惮。已既不敢出,料敌也必不敢进。陈洞彻此机,瞅准了这一点,方才大胆下注,完胜此局。不过书读此处又不禁让人疑惑:陈带的是骑兵,衔枚疾进,利用的正是出其不意的突然性和速度。草深林密之处,是不利于骑兵机动的。尤其是夜晚就更难了,陈是如何急速接近敌营又不被发现?在树林中又怎样保证骑兵的速度?如果在林中下马步行,接近敌营开阔地时再利用骑兵高速的冲击惯性似乎可以解答这个问题,但这种兵种的转换是需要时间的,怎么保证部队在对方未觉的情况下突然致命性的急速一击呢?毕竟自己只有二百人,夜袭万人大营,即便是对方不还手站着等着挨砍也是要费力气的。所以自古以来偷营劫寨之举都是趁乱乘快,乱而击之。唐李世民虎牢之战三千人踏破窦建德十万人大营,就是趁着午饭时间,部队涣散之际出奇制胜的,这里关键的一点还在于兵虽不多但绝对够勇,唐之玄甲军聚集的都是秦琼尉迟恭等一等一的战神级斗士,又兵分几路各执唐军军旗,往来奔突如若无人之境,夏军大营绵延数里不得近见其详,远远望见四周唐旗招展,已军心大溃,所以难以组织有效地战斗队形反攻,大多是见乱而逃的,所以夜中劫营最重要的是一击得手,趁乱冲杀,不能给对方以定神之际。骑兵是必须的,因为要有速度和突然性。第一波的冲杀至关重要,因为要第一时间内制造足够的震慑力造成恐慌。史书中却找不到任何一处陈夜踏敌营的具体过程和作战技法。关键是夜踏敌营对于一个单兵作战素质不高的前线指挥官是不利的,甘宁本就是万人敌,李世民则是天下无双的神箭手,极精于骑射。大兵团作战指挥官可以位居中军,凭高料敌。但二百人的夜袭是在对方的地盘,地形地貌不熟,突发情况很多,完全是动态化处理。这对于不精骑射的陈,想必应是个不小的折扣。实际上仔细揣摩陈此后多次导演的辉煌,可以发现梁书中对敌我双方的交战人数往往颇多交代,但对陈大获全胜的战役战术却总是只字不提,唯一的一次就是考城“浮水筑垒”,生擒元晖业,只有四个字仅此而已。而陈每次决战也几乎总是战前动员,以死地求生的办法取得胜利。大敌面前,俱陈厉害,置三军以死地激励士气死战而为胜。战前的政治动员是跟上了,但阵中的具体的列阵排兵,兵备器械,厮杀之法则毫无记载。而且陈一路北伐,攻城略地,占的是地盘,很多是攻城战,这对于区区七千人来说是极不划算的。对方凭高据险又有后勤和兵力的优势,把兵力极为不足的部队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就意味着强攻死战,放弃野战机动歼敌的技术性,对方再士气不振,民有所怨,优势还是明白着的。陈庆之荥阳之战,史记陈亲自擂鼓,一鼓未尽,先头部队已登上城头。此战白袍军仅死五百人,却为北伐以来最大之损失。远来的七千人对凭险据守的七万这个代价太毫末了,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荥阳兵多城固,历来为兵家所重所争,一通鼓的功夫用的是什么样的神兵?挥的是什么样的利器?靠的是什么样高效的攻城器械都毫无记载。倒是详述了破城后,陈一手导演手下兵卒跪哭苦谏元颢一幕。以此,斩杀杨昱其属下37将,蜀兵生刳其心而食。这一招够狠,安抚军心提振士气震慑敌胆,说明陈的确是个战场政治高手,狠人。但俘获坚城要塞只以区区五百人的代价,却痛楚的如此疯狂,似乎又在侧面暴露了一个问题:此前陈之一系列的军事行动所遇抵抗可能甚少?所以代价才如此微末。事实上陈庆之北上拥元颢称帝,应该是个政治影响大于军事行动的政治动作。因而为表现顺天承运的君权合理性,它不应是隐秘的。反过来它必须要一定程度的张扬,大张旗鼓,充分做好舆论的宣传工作。因而在出发之前,就失去了战役的突然性。不过北魏集团此时正被葛荣和邢杲的规模宏大的起义军所困扰,两害相权取其轻,认为区区不足虑。所以其主力部队皆调离河洛一带,因而陈的胜利很大一部分在于乘虚而陷。而正苦于北魏苛政的老百姓,猛然见到一个陌生皇帝打着冠冕堂皇恩泽于众的旗号,尚未蒙受他的暴政出于一种期望也就归附者为多,真正精心的组织有效抵御的反而较少。睢阳一战魏将丘大千倒是将兵七万,不过因为此前有惨败于陈庆之的经历,丘虽人多势众但却采取守势,连筑壁垒九个,层层堵截,不可不谓准备充分,痛苦的是一上午功夫陈就攻克其三。丘自度不敌,献城投降。陈的梁军确为梁国精锐这一点应不假,里面就曾有一位武艺绝伦的英雄,隋文帝杨坚之父——杨忠这样的好汉。杨勇烈无比,史载可生拔虎舌。而且梁军多处刘宋故地,当年宋武帝刘裕北伐,气吞万里。一路攻城略地,有效地创造和运用了以步制骑的所谓“新月阵”等技战法。同时其机关床弩威力无比,可箭穿数人。这些克敌制胜的法宝估计还没有被历史完全淹没,还能派上用场。关键是这一战丘大千本身的多垒战术存在致命的缺陷。兵力是一定的,堡垒越多兵力就越分散。所谓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就是这个道理。守在堡垒里优势兵力得不到有效地展开,陈庆之虽然绝对兵力处于劣势,但在这样一个宽正面不足的战场范围里,他可以以一个点的优势得到另一个点的优势进行累积,从而各个击破。完成他攻无不克的战神神话。事实上我个人感觉河洛一带沟壑纵横,地形高差直上直下,这些均不利于大兵团的正面展开,非常利于中等规模军队的机动和各个击破。包括后来陈与北魏第一主力尔朱荣的所谓三十万大战的记载,且不论尔朱荣当时不可能有三十万的兵力,即便是有,河洛一带的地形也不具备大军齐压的条件。尔朱荣回师洛阳是大败葛荣后,而大败葛荣据可靠记载尔朱荣只有精骑七千,人皆双马。从作战细节上看尔朱荣确实是个用兵奇才。葛荣方面三十万号称百万,自恃兵多,被城列阵,绵延数十里,无主次无重点散漫迎敌,败势已经先具。尔朱荣潜精骑于谷中,同时令数百骑兵仨人一组,往来穿梭,骑尘四荡广示疑兵之计,令人难度虚实。又考虑近身作战,刀不如棒,令每骑藏木棒于鞍前,便于近战挥抡,以此加大骑兵的突击速度。同时为保证突击效率,严令诸兵不得割取敌方首级邀功,诸事皆以大胜为准。可以看出尔朱荣的这一系列安排其宗旨不在杀人,而是第一时间将对方打散,使其不能围拢发挥数量上的优势。随后尔朱氏一声令下身先士卒往来奔突,将对方阵型摧毁后,集结精兵直指葛荣中军,生擒葛荣一战而捷。包括在后来的降卒处理上,尔朱荣依然发挥了高超的军事智慧。数万的降卒聚在一起难免生变,但集中坑杀又太不地道。他有办法,先行解散,可寻亲相属,概不过问。众皆大喜,一哄而散。等到人马皆散,他再派人在官道上集中安置,量才录用。这一连串的举措使降卒皆为叹服众心归附,尔朱荣的军力大增。不待大军集结,七千人就叫板三十万这绝对是勇气。广布疑阵,每骑鞍藏袖棒,只许突击,不割首级这就是智慧。大战对决,连袖棒这样的战术细节都考虑到了,尔朱荣一世雄枭,心狠手辣,但不能不说这个人又心细如发。应该说,只有跟尔朱荣的对决才能彰显陈庆之的名将底色。尔朱荣人马众多,有说法三十万有说法四十万。实际上这些人数估计都不可靠。《梁书》记陈庆之黄河以北坚守北中郎城三天十一战,北魏死伤甚多。《梁书》和《魏书》都曾记载尔朱荣有退兵之意。《魏书》里未提三天十一战之事,只是说尔朱荣与元颢(未提陈庆之,很奇怪)相执于黄河两岸,尔朱荣欲南渡伐之,又苦于没有渡河的船只,因而萌生退意。后伐木为筏,奇兵过江直取洛阳。在拿下洛阳之前,两位军事天才是否进行了真正的对决?这一点让人非常迷惑。通观有关陈庆之的史料,看不见一点儿陈决机于两军阵前的兵谋奇变的记载,难道真的只是陈“善抚士众,人皆效死”的军事动员做得好,尔朱荣用兵如神,一生鲜有败绩,为何会在绝对的优势兵力下死伤惨重,不得不另谋它图?大凡以少胜多之战,都是谋求破势。井陉关韩信一万两千汉兵之所以破二十万赵军,一是背水列阵兵行险招置死求生,更关键的一步是算好了赵军久战不克必心生堕意,所以事先潜入赵营,拔营换帜,赵军回兵之际突见大营失守继而四散奔逃。唐初李靖阴山之战,三千精骑直插定襄,孤军直入,看似绝对的兵家大忌,实际上却另有奇谋。他是算准了的,当时突厥政治孤立,内部失和,又连年大雪,普通人家难以果腹。而颉利可汗一生征战颇得兵法,又性情猜忌。是以这个孤军直入之举就可以歪打而正着。速度就是力量,就是震撼力,速度就是对敌最大的疑兵之计。正处内忧外患的颉利可汗心虚之际,奇兵天降,才一日数惊,神智恍惚。这些战前或战中的奇兵诈术方略谋策,在陈庆之那里似乎一点也看不到。三天十一战详情如何?没有。而魏书中则根本没有陈庆之偏师据黄河之北的说法,如果说陈能三天十一胜,他靠的是什么将尔朱荣的虎狼之师死伤甚多?他又如何以少胜多破了北魏大军的势?凡战:以正掩,以奇胜。陈庆之北伐,不是一时的骚扰,必须攻城略地,杀人与略地并重。区区七千人动辄与十万大军玩阵地战这是绝对不合常规的。梁书里记载的涡阳之战,陈独身持天子节,辕门慷慨陈词。荥阳之战,军前解鞍下马,痛说大军生死厉害,用的都是死兵之计。从这些手法来看陈庆之更像一位勇战派的代表,一如霸王项羽和武悼天王冉闵。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头脑,他可以慧眼独具,对大势有独到的清醒的认识,往往直掐对方的死穴,攻之于要害处的一点,不记其余,以勇猛迅捷的速度和力量取胜。但这些并不是拒绝具体的战术安排,斗争谋策。他们只是不做过多过细的战役纠缠和假动作而倾向于聚力聚利于一点的决战。仔细观察这些人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自身勇冠三军,都是万人敌。项羽横扫千军如卷席,冉闵自身:“身高八尺,勇力绝人。”一场战役在敌众我寡,双方的底牌都已经明确的情况下,行军主帅自身的勇毅就成了胜利之本,士气之源。兵陷死地,为将者率先斩将夺旗才能调动士卒自身的潜能,死而后生。而陈庆之在这里恰恰有先天不足,他骑射不精。在兵力本身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两军对决之际他应该尚需要人卫护。更关键的情况是,战场瞬息万变,一个难以始终冲击在第一线的主将对于只存一隙的战机恐怕难以及时掌控。所以与《梁书》记述陈庆之辉煌的北伐成就相比,关于他的制胜之道就显得太单薄,与大比例的杀伤数字摆在一起让人颇感迷惑。《梁书》中记载尔朱荣撇开陈,避实击虚直扑洛阳。洛阳失守,陈庆之孤军难为,遂结阵东退,突遭嵩山暴雨,洪水泛滥大军倾覆,陈剃发僧服潜回南朝。嵩山在黄河以南,而陈结阵东退是在黄河以北,他是如何又跑到黄河以南遭受洪水蹂躏的?在尔朱荣大军已攻克洛阳,取得了黄河南岸的实际控制权的条件下,他又是怎么在强敌眼皮底下摇船过江的?关键的关键,我认为在于与尔朱荣的大军相比,已经据有洛阳的陈庆之和元颢最应该的是合两军之力,据黄河之险固守,半渡而击才会有胜算。陈庆之偏师北渡,孤守北中郎城与洛阳大河相隔,其兵势必断,难以呼应。在尔朱荣的重兵围困之下等于主动地让人分割包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陈庆之北伐兵败南归后,特别礼遇北人,自言:“吾始以为大江以北皆戎狄之乡,比至洛阳,乃知衣冠人物尽在中原,非江东所及也,奈何轻之”。从这里透露出的不象是直驱北上纵横河洛的豪迈,倒好像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叹惜。所谓七千对决三十万其中的端倪恐怕可由此透出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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