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花 的 月 亮
读《穆斯林的葬礼》
文/伊豆
仿佛冥冥之中的一声轻唤,《穆斯林的葬礼》这本书,在一个无眠的暗夜里,在我的案头发出幽幽的荧光,如同幽深天际闪现的一弯新月,那样清亮,那样娇柔,那样楚楚动人地走进我的视线。自此,我心头萦绕的庄严和哀伤的情愫便再也无法释怀。
捧读这部沉甸甸的鸿篇巨著,如同品读一部圣洁的诗篇,聆听一支爱的咏叹,完成一场心灵的雕塑。我的心被深深震撼着。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不仅是那条渊源流长的玉的长河里,飞珠溅玉般的神奇传说以及汨汨流淌着的迷人的雕琢工艺,还因为文字间渲染着穆斯林不为人知的神秘色彩,更有那闪耀着温暖的神性之光和壮美凄迷的爱情故事。
作者给全书设置了一个神秘色彩的宗教背景,用诗化的语言讲述了一个穆斯林家族,六十年的兴衰,三代人的命运,两个发生在不同时代,有着不同内容却又交错扭结的爱情悲剧。这些错综复杂的故事情节,悬念迭出的人物命运,引领我走进了一个"庄严而伟大的世界"。
这是另一个世界,像一面镜子,照得出我们刻骨的忧伤,折射出我们埋藏已久的温情。似乎这本书是专门写给我来读的,内心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其实,《穆斯林的葬礼》这部小说,从春天开始就已经来到我的案头。我觉得那样一个飘着杏花酥雨的季节,是很难承载这样一部庄严而又凄美的大书的。可是,封面上那一弯隐在淡晕里的新月,却似一只忧伤的眼睛,时时令我心生不安,甚至让我不敢正视她。于是,我像关闭一扇窗户那样,将能够活动的封面去掉了。这样,就又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属于我的春天,让一颗心如蝶般在水汽和花气里飞翔。但是,在那个夏日奥热难耐的深夜,她却突然叩响了我的心门,让我有幸与它完成一场心灵的约会。正如书中写的那样:“啊,那是命运,让您等着我,让我遇见您”。
所有的遇见都是偶然,更是必然的。
玉即是遇,红楼梦中含玉字的名字都遇见其不凡的主人,像宝玉、黛玉、妙玉。他们的相遇相识遂成就了一段段旷世奇缘,一部历久弥新的惊世之作。而在这部著作中,如果不是前往麦加朝靓的穆斯林教徒吐罗耶定带着徒弟韩子奇与琢玉老人梁亦清一家的偶然相遇,就没有了梁君璧、梁冰玉姐妹与韩子奇之间的爱情纠葛;如果没有韩新月与楚雁潮的相遇,也就没有了那场摧肝裂胆的生死之恋;如果没有韩天星与容桂芳的相遇,也就不会有那场因母亲阻扰而不得善终的未了情缘——这一切一切相遇之后,才有了这个圣洁如玉,柔情似月,情深若海的故事。
作者匠心独具,将时空错隔,玉与月、父亲与女儿,他们的命运被一一铺陈开来,所有找不到答案,变化了时空,哦,原来是这样的。她像是一位琢玉高手,不能多一刀,也不能少一刀,一笔一笔精镂细刻,将一颗圣洁美丽的灵魂,将一颗少女晶莹剔透的心捧给了我们。
琴即是情。 人生最苦处,只是此心。作者不仅在为人心作传,也为人心谱曲。一曲《梁祝》是本书的背景音乐,烘托了主题,也埋下了伏笔。这支神心之曲,净化了灵魂,也净化了世界,那里“没有了尘埃,没有了嘈杂,没有纷扰,每一个音符汇聚成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流到人的心里。”每一个音符都是心血的涌动,这是生命的流泉,这是心底的月光,这是纯净的玉华。情,也是每个人都必读的一本大书:“人类的子子孙孙啊,世世代代重复着常读常新的一部仅有一个字的书-----情!”
一世情缘,泪满心间。法国思想家、文学家罗曼.罗兰说:“从来没有人读书,只有人在书中读自己,发现自己或检查自己”。能令我用心句读而读过三遍还不肯罢手的除了高洪雷的《另一半中国史》,就是这部《穆斯林的葬礼》了。它的内核如此丰盈,质感如此温润,场面如此宏阔,这是我一辈子都无法放下也无法读完的大书。这个由“玉”与“月”雕琢的世界,纯净,圣洁,让我们尊敬,让我们仰望,让我们流着浅浅的泪读着她。那么作者呢,在那一番大恸中怎样来雕琢摘取这一幕幕的?
伴着凄美的琴音,圣洁的天空出现了一弯新月,幽幽的从梦的序曲里走来,一步一步从月冷、月清、月明、月晦、月情、月恋、直至走到月落,最后走成了每一片心海里那一个朦胧而美丽的月魂。 书中的人物个个鲜活饱满,他们的命运无论是真神安拉的安排,还是自身的演绎。不管是什么,爱永远在每一颗心里流转、繁衍、生生不息。或许,是因为我出生在一个月亮最圆的日子,我似乎对月亮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因此,我更喜欢纯真、善良、美丽的韩新月。这位新月般美丽的女孩,命运没有眷顾她,十九岁的花季,却在慢慢的消逝,但是她全然不知,对生活仍然充满希望,对未名湖仍然充满期待。爱情,看似遥远,却给了她生命最后一次温暖,细水长流的情感让人回味无穷。
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宇宙。人生在世,也不过是为了梦一个月圆。在诗人眼里,月即是玉。月亮是少年李白眼中的那只白玉盘,也是李贺心里那一道千转百回的玉轮,更是王昌龄眼中承接其高洁心泉的那一把玉壶。而这部小说中,作家将宇宙中最美丽的天体与人世间最温润的石头酿成了一条晶莹美丽的长河,滋养并净化着每一个灵魂。
半年来,这部长达55万字的长卷中凄伤纯美的故事,时时牵动我的心。可是令我悲恸的是,在我前前后后读过三遍,即便翻遍长卷每一个角落,竟然很难找到一个完整的月圆!
对于这个不幸的琢玉世家来说,月亮似乎从来都不肯朗照他们。在“玉殇”一章里,令人扼腕的是一生为玉辛劳的梁亦清即将等到圆梦的那一天,却终因积劳成疾口吐鲜血倒在了水凳上。就在那个月圆的前夜,落了个玉碎人亡的境地,连同全家人三年来盼星星盼月亮的希望也随之破灭。直到梁亦清死后的第二天,“天近黄昏,雨停了,云彩破处,现出一轮臻于浑圆的朦胧明月”。这迟到的月圆,哀伤了每一颗柔软的心:“这是多么不公平啊,它凄风苦雨送走了一世坎坷的梁亦清之后,才肯向人间洒下澄澈的清辉”。
全书写了9次月出,几乎都是新月。韩新月的第一次出场,是因为她的升学遭到母亲的阻饶,她无助地抬头看到天上的那一弯新月,便想到了自己,她和那个神秘的天体是一样的名字。前途未卜中的少女过早感知了人情冷暖。在第四章“月清”中,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次真正属于幸福属于完美属于爱情的月圆,这轮圆月升起在新月就读的北京大学:美丽的燕园之夜,安详静谧。未名湖上升起的水汽,如烟如雾,缭绕着湖心小岛,岸边宝塔。清亮的一轮明月,在湖面投下长长的倒影。全书写得最明快的是第六章“月明”,新月在未名湖畔度过了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尤其是新月与老师楚雁潮的爱情,在她短暂生命中,奏响的最嘹亮的乐章,似乎所有的希望都触手可及了。可是,命运没有过多地眷顾这位美丽的少女。
新月是弱小的,给人清幽,无限怜爱和凄美,如同韩新月不幸的命运。她在一个没有母爱的家庭里成长,压抑、无助和痛苦,尤其是母亲(实际上是养母)的冷漠,令她时时困惑和不安。使她感到母亲对她的冷淡,以及横在她面前的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母女、骨肉、亲人,却又永远拦着一道隔膜,若即若离,难亲难疏。”这样一颗脆弱的心似乎更需要爱的滋养和温暖。
事实上,能滋养心灵给人力量的也惟有爱情。爱,是一种信仰。它贮存在人最珍贵、最真诚的地方——贮存在心里,它和生命同在,与灵魂同在。“她突然感到自己在老师面前显得矮小了”,她的老师“成功地缔造了自己,同时也在缔造别人”。爱在少女心里开始悄悄萌芽。
受尽病魔折磨的少女有了爱神的眷顾,这颗娇嫩破碎的心多少得到了一点弥补,她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憧憬美好的学校生活和爱情。月亮代表她的心,在爱的目光里,世界的一切都是异常美丽。“又见新月,弯弯的、尖尖的,不等落日余晖完全隐没,已经出现在西南方绯红色的天空中。”
少女的心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它柔如月,洁似玉,却需要每一双手为之小心轻放。楚雁潮的爱无疑成了病中挣扎的少女唯一的一片叶子。他像欧,亨利笔下那个老贝尔门,用画笔为病中的少女琼西留下长青藤的最后一片叶子,一片来维系生命的叶子。而就是这生命中仅有的一片叶子也被无情的风吹落——因为楚雁潮不是穆斯林。
“天上一弯上弦月朦朦胧胧,照着这寂寞无声的宅院。”爱情无望,生母无踪,疾病不治等一连串打击将新月逼到了绝望的深渊。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最艰难的时候,促使人活下去的不是水,不是食物,也不是药物。而是心中的一片真情,一线希望,当这些全部归于毁灭,人就没有活着的动力和勇气了。少女那颗冰清玉洁的心被跌得粉碎,却瓣瓣有声——直到生命的尽头,少女依然满怀爱恋地叫着老师的名字。
新月含泪走了,而且走在黎明前一个寒冷而又凄苦的雪夜:“月亮落了,没有落在挑灯看剑,没有落在举杯邀月,却落入了诞生生命又埋葬生命的黄土。”这痛彻心扉的悲悯,令苍天泣血,江河垂泪。读着这样的文字,无不为之动容,而又心有不甘。
宗教,应是一种抽象温暖的存在啊。全书笼罩在悲情的宗教气氛中,使得小说通篇都是悲剧,却动人如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常青藤叶》,诡秘如《巴黎圣母院》,凄美如东方的爱情神话《梁祝》。悲剧,也是幸运的,因为它毕竟完成了并非完全人人都能完成的心灵冶炼过程。刘白羽在序言中说,这是一条玉的长河,命运的长河,悲剧的长河。全书有一种悲剧的美。多少次,泪水迷糊了我的双眼,我心疼得实在读不下去;多少次,我望着天空,多想借一片清瘦的月,摔成碎碎的波澜,温一壶浑圆的月光,送给那些冰冷的心,送给那些爱着的人啊。
“西南天际,一弯新月出现了,虚虚的,淡淡的,朦朦胧胧,若有如无。淡淡的月光下,幽幽的疏影里,响起了轻柔徐缓的小提琴声,如泣如诉,如梦如烟,琴弓亲吻着琴弦,述说着一个流传在世界的东方、家喻户晓的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小说在凄美的琴声里戛然而止。而穆斯林的葬礼,却成了今生一场无可遏制的爱。
轻轻合拢书本,我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爱,是立起来的山;爱,也是一门宗教。如果没有爱,这个世界就会被冻僵。我抬起略显酸涩的眼睛,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望见一轮明月正深情地俯视这命途多舛的红尘。这是一个清辉流转的月亮,这是一件诗歌与神话烧制出来的青花。她,陈列在天和心海之间,属于所有望月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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