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藏老酒开瓶香
   ——《杨绛文集•小说卷》读后

    读完了《杨绛文集•小说卷》。该书收入杨绛先生的长短篇小说8部（篇），有长篇小说《洗澡》，短篇小说《璐璐不用愁》《小阳春》《“大笑话”》《玉人》等作品。
    《洗澡》是杨绛先生的小说力作，塑造了许彦成、姚宓、杜丽琳、朱千里、余楠等人物形象。许彦成有自己的家庭，可他的心里是很爱老姑娘姚宓的。姚宓为了自己的母亲，却不肯嫁人。她头上虽然没有留洋的光环，却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曾是大学教授，耳濡目染，浸染了书卷气。在文学研究社，她和许彦成都被分在外文组。许彦成心里装着姚宓，在妻子杜丽琳面前藏而不露。杜丽琳对男人由怀疑而为跟踪，许彦成只能拼命压抑自己，不露声色，甚至故意躲开上班的姚宓，走“曲线救情”的道路，赶到姚家去陪姚老太太。
    小说塑造了矛盾的许彦成。他爱着姚宓，但又无法放下思想和家庭包袱。本来与姚宓约好去香山，却在中途变卦，有意离开姚宓。可心里究竟放不下。一辆公交车，一个在车头，一个在车尾，一个视而不见，一个鬼鬼祟祟，这个细节独到。
流言在悄悄流播。当杜丽琳把许彦成堵在姚宓的书房里，他们两个人看上去非常亲热，这一切，坐实了社会的传闻。无疑，这对杜丽琳的打击可想而知。杜丽琳出身在一个经济条件优越的家庭，她义无反顾跟定许彦成，却连一个“我爱你”的许诺都无法得到。她想时间会改变一切，这份等待却遥遥无期。眼泪洗不掉她内心的痛苦，在众人面前，杜丽琳会拼命维护丈夫的尊严。在“三反”运动中，搞人人过关，她恨不能爱人自揭疮疤，开罪姚宓，从此死了那个心。可许彦成却不肯连累姚宓。杜丽琳的形象，跳出了痴妇怨妇的角色。
    文学研究社是在姚謇先生办的北平国学专修社的基础上成立的，会集了众多新老知识分子。小说写他们之间的矛盾和纠葛，叙述故事不枝不蔓，语言朴实。朱千里算是一个有前科的老知识分子，虽然满腹经纶，但在那个年代，变成一个牢骚大王，在家受到妻子的无端猜疑。“洗澡”活动使他由人变成了鬼，他以为作践自己，有影的说说无影的道道，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坏人就可以侥幸过关。可他身上的污垢越洗越厚，最后“自绝于人民”，想用自杀寻求解脱。
    作者结构《洗澡》，用了“前言”、“部”、“尾声”的篇章结构，各部加了文采洋溢的标题——分别是《采葑采菲》、《如匪浣衣》、《沧浪之水清兮》，很贴近那些老牌知识分子的故事，有传神之妙。
    大凡作家，写自己熟悉的人事，必能写得鲜活。小说卷中不乏其例。《“大笑话”》的主人公陈倩丧夫后，到丈夫工作过的地方收拾他的遗物，并处理一些家具，在一帮知识分子太太中，引出了事事非非。她的一点真感情，也让一些好事者弄得没有藏身处，只有一走了之。《事业》很有先生自传的味道。先生小时曾经在教会学校启明女校读书，小说开头那一个个可爱的同学，还有她们的绰号，宛若先生少小时候呼朋引伴，读书生活的写照。陈倚云接受女中校长的聘请，答应担任校长半年，在她任期届满力辞校长一职时，“默先生”却极力挽留，为此难免引起与同学吴澍的误会。少小时候的记忆是恒久的，她们在迎接第二天的郊游时急不可待，其神情历历如在眼前。
    短篇小说《鬼》，以王先生到王家设馆授徒开头。他的学生王少爷已婚，却一直没有子女。母亲为她娶了贞姑娘，可是王少爷却不爱贞姑娘。不人不鬼的贞姑娘耐得住寂寞？夜晚她突然出现在胡先生的宿舍里，两个人做了夫妻。贞姑娘以为她这一生的依靠就是胡先生了，谁承想他也是靠不住的。贞姑娘怀上了胡先生的孩子，在王太太和少奶奶的威逼下，把怀孕的事情遮掩过了。孩子是娘身上的一块肉，生下来，却叫少奶奶妈，贞姑娘反而成了外人。贞姑娘夜访胡先生，在悬念挂起后，作者笔锋一转，叙述了贞姑娘的身世，铺陈了故事，让人手不释卷。
    小说，似乎人人都能写得，但好的小说，却不是这样的。小说，应该是作者人生阅历，经过作者胸腹的窖藏之后，泛香的老酒。杨绛先生的小说就是。小说塑造的人物离这个年代越来越远了，可是我喜欢他们，喜欢跟了先生，从四十年代的中国一路走进五十年代那些儒生的队伍，去感受他们的悲欢苦乐。（《杨绛文集•小说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