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长河别样风情

来源:作者:绍河时间:2014-03-16热度:0


                                                            两条长河    别样风情
                                                                                   
                                                                                                                                       石绍河
           
           
        长河,既指大自然中长长的河流,也借喻漫长的历史过程。最近,有闲暇读了两部同题为《长河》的小说,一部是沈从文的长篇小说,一部是马金莲的中篇小说。同为《长河》,却别具风情。沈从文的《长河》,以湘西边地辰河流域一处小小水码头和附近萝卜溪村作为故事背景,写湘西的风俗民情、人间悲欢;“写橘园,以及附属于橘园生活的村民,如何活,如何活不下去;如何变,如何变成另外一种人。”从而感受湘西在“现代”雷声中的种种变迁。马金莲的《长河》,是写西北边地普通人的生离死别。在时间的长河里,生命的个体就是一粒粒微小的尘埃。这些微小的尘埃,在消失的瞬间,却闪现着内敛、沉静、大美的光泽。沈从文的《长河》写于七十多年前,至今仍能让人一口气读完,足见其经典意义。马金莲的《长河》发表于2013年,荣登中国小说学会2013年度中国小说排行榜首,好评如潮。显然,两部《长河》都是值得沉下心来一读的作品。
        先说沈从文的《长河》。这是一部继《边城》之后的名作。过去的湘西边地,人们虽然敬鬼神畏天命,封闭落后,但也葆有正直素朴人情美。可随着“新生活”的到来和战事的发生,湘西在进步变化中日见堕落,民众做人时那种义利取舍、是非辨别随同泯灭,养成一种唯实唯利庸俗的人生观。沈从文回到家乡,耳闻目见种种事实后,心中不免痛苦。于是,他要写一个不同于《边城》的现实的湘西。他要为家乡的人物、风情留下一曲挽歌。在沈从文舒展、开阔、粗拙的描写中,我们看到自然景观依然明亮,民风照旧淳朴,生活劳动有着田园牧歌式的谐趣,摘橘子时欢快喜悦,社戏热闹喧嚣、活泼快乐,湘西的确不乏厚实的美感。但就像长长的辰河时有风高浪急、暗礁潜伏那样,作品通篇隐藏着伤感惆怅,作者暗自牵挂担忧着家乡的未来。
        在沈从文的《长河》里,因了社会人事的变化,淳朴自然的人性,慢慢变得功利虚浮,受到了侵蚀;因了社会的剧烈动荡,曾经美雅的景致被破坏,善良的人性被摧毁。由于战事,橘子丰收了,无法外运,卖不出好价钱。省里的委员下乡查看大萝卜,白吃白喝后还要带走菜种和肥鸡。保安队长收取摊派的枪款却连收据都不留;他名为买橘子实为讹诈,想白要一船橘子自己运出去赚钱,橘园主人偏偏不买账,最后小算盘落空;他看上了年轻美貌的夭夭,调戏挑逗,企图霸占却自讨没趣。是这些披着“文明”外衣的寄生虫,把原本美丽的湘西糟践了。当然,处境尴尬、虚以应付的商会会长,德高望重的橘园主人长顺,历经沧桑、热情善良、古怪好奇的老水手,清纯活泼、乖巧聪慧的夭夭,敢作敢为、硬朗有血性的三黑子,在社会动荡中仍保持着善良纯朴的人性。这些人物,却又不可避免的在时代面前变得消极灰色或者反叛。商会会长曲意奉承,忍气吞声;长顺息事宁人,花钱买平安;就连好脾气的老水手,面对急剧变化的时势,也愤怒地喊出“有一天你看老子的厉害!”三黑子听说家里遭到保安队长的讹诈,怒火冲天,大喊“我总有天要用斧头砍一两个。”大有湘西贺龙元帅那股血性和勇气。
        时代进步了,人性却扭曲了;社会发展了,道德却堕落了。时过境迁,这样的困惑,七十多年前有,今天更甚。沈从文《长河》的现实警示意义,对当今来说不言而喻。这也正是我们还爱读这部小说的因由。
        再说马金莲的《长河》。有评论家说这部小说是“在艺术探索中呈现出钻石光泽的作品。”小说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没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人物,由一个儿童视角来讲述不同年龄、性别、身份的四个人的生命逝去的过程,其实也就是四个死亡故事。故事从秋天开始,到冬天结束,一年四季一个轮回。秋天里,孝顺的伊哈和妻子为年迈的双亲打井,因意外被带土的吊篮砸死在井下。改嫁后的妻子,也在十多年后被翻倒的送粪车压死。这一对夫妇对生活充满向往,却处处遭受命运的捉弄。春天里,柔弱美丽的素福叶,终于没有活过十二岁,在和玩伴们寻找马兰花时,因心脏病而猝死。一枝生命之花无声的枯萎凋谢在山野里。夏天里,瘫痪在床的母亲,经过病痛长期的折磨,终于撒手人寰。作者写母亲在世时,跟父亲肯吵架,多猜忌,爱斗气,都是日常琐事,却弥漫着亲情,道出生命的可贵。冬天里,德高望重的穆萨爷爷去世了。他是一个知恩图报,仁义宽厚的长者,也是一个尽享天年,受人尊敬的前辈。他的葬礼办得庄严肃穆又带有喜悦意味。
        马金莲为什么要书写平常人的死亡?她在《长河》的尾声里,说得明白。“死亡是洁净的,崇高的。”“我们来到世上,最后不管以何种方式离开世界,其意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死亡。”“我的父老乡亲,在泥土里劳作一辈子,然后到泥土下面安睡,睡得沉静,内敛,安谧,一如他们生前所具有的品行和经历的生活。”“村庄里的人,以一种宁静大美的心态迎送着死亡。”村子里这些普通人,犹如时间长河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打一个滚儿就消失了。这些人地位卑微,经历坎坷,生活艰难,命运多牟,但他们的灵魂高贵纯粹,赤诚清洁,生动热烈。作者借死谈生,是一种充满着智慧的灵魂叙事。评论家王干说《长河》“写出了生存的艰难,同时写出了生命和灵魂的尊严,蕴含着对生活、对人性、对自然、对灵魂的无限热爱。”
        两条长河,走向不同,风情别样,各有地域特色,却有交集和相汇。沈从文的《长河》,显得散漫,不那么精致,也不在意情节描写,看起来不大像小说,倒更像长篇叙事散文。马金莲的《长河》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采用散点式结构来讲四个故事,也可以当散文来读。尽管时空相隔七十多年,两部小说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底层、投向民众,都关注民生、关注人性,显得从容委婉,虔敬真诚,韵味绵长。两条长河,值得反复趟越。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