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大家手笔
星明/文
前年《小说选刊》选载了贾平凹长篇小说部分《古炉》，看着真没劲儿，觉得这位大家越写越后松了。现在又看到《小说选刊》转载的《倒流河》就没啥兴趣，但必竟是名家，又先看看，这一看就打破了先前观点，越看越来兴趣儿，觉得还是大手笔写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不管是从描写人物、还是运用语言、细节都很出色。
小说主题到是没有什么太新鲜东西，就是写一个叫立本的由辛勤矿工变成大老板，及当老板后的生活和起伏过程。这篇小说老板立本与别人不同的是有钱之后没有喜新厌旧，没有搞第三者，也没公开显示有情人，和顺顺两人仍很和睦。两人同舟共济，共谋大业。
小说共写四个人物，四个人物都很鲜活、饱满。立本夫妻和宋鱼父子。立本和妻子顺顺两人相比较，顺顺比较保守、温柔、善良也很能干，做人处事比立本活泛。立本做生意上有眼光，很有手段，还算守本份。宋鱼却与父亲相离太远，善于投机、乖巧，能见风使舵的是个典型小人。
顺顺在卖煤不景气时，顺顺对立本说让别人替她送饭，自己为赚老板提成钱，主动去推销煤，顺顺推销煤骑自行车到各锅炉房给人家说好话，有的要回扣还要吃饭，顺顺就把饭钱连好处费都给了。顺顺光顾推销煤和侍候男人把地荒了，就想得使劲推销煤。
村长孙子过满月，宋鱼挨家挨户招呼。本来顺顺家是河南的，宋鱼却说，你和立本树稍在河北，树根却在河南。立本本不想去，顺顺还是去了。把人家小孙子抱着喜欢了半天。
在卖煤困难时，立本却想另外一人共买煤窑，立本把购窑的事说给顺顺，顺顺不敢同意，立本反复跟她讲，现在的煤窑设备不行，又没有木支柱，所以老出事故。矿主只会骂人，不善经营，煤就卖不出去。现在趁着煤价落到底，咱买了肯定是好事，一时煤卖不动肯定有卖动的时候。如果咱命好，那挖的不是煤，是金，日进斗金。顺顺说：那咱命就能好？立本说，我那地方长痣啊！顺顺想了想说，我依你吧！合股人出五十万，立本也得出五十万，可立本只有五万，在立本过36岁生日时，提前把生日过了，借过生日可以进部分礼钱，就着亲戚都在，就找亲戚们让他们也入自己股。结果凑够98万。
可春节回家时，初五把亲戚们都叫来酒喝，亲戚们喊他老板想分红，酒喝到一半，立本给各位敬酒，却说窑上煤仍然卖不动，还伤了三个人，虽生命都保住了，可住院和补偿就花去二十三万。总之是赔了。大家一听这个结果，也没想想话的真假，都不想再缴钱，纷纷退股。顺顺不知该说什么，只依着立本。
煤其实好卖了，价格越来越高，两人数钱都把唾沫都数干了，两人高兴的数数钱干起那事，又赶上顺顺来月经，把压在底下钱都染红了。立本嗔着顺顺不让再买窑，立本说，以后啥事听我的。
宋鱼父亲是摆渡的，叫老笨，30年前老笨刚撑船，一条鱼跳到船上，拿回家正赶上老婆生孩子，为此就管儿子叫宋鱼。可这宋鱼，不着调，长大后不务正业，先是搞传销，后赌博，也输也赢。后来玩大了，曾经钻苞米地掷色子，再后来到猜车尾最后字是单是双。他父亲后背疼，让他带着去医疗所刮沙，他故意往石头上骑，把父亲摔下来。
一次碰着摄像的，这个摄像的看到一户人家门前一块光滑捶布石，想要带走宋鱼就卖了一百元钱。
他输急了，还偷老爸藏在各处的钱。他爸骂他，他说我是你儿子，我不花，给谁花。
宋鱼面对讨债人，说：不就是一万吗？我给你取。出来时手里却拿了一把刀，讨债人说，我不吃你这个！宋鱼说：我不是自残赖账，你权当我是个女的，我开个肉缝给你。那人扇了他个耳光，又扇了他个耳光，宋鱼眼前满是星星看讨债人是两个三个，待看见只是一个了，他躁了，拿刀朝前一戳。讨债人没有死，他坐了两年牢。
后来宋鱼看立本有钱了，给村长鼓动赚立本的钱，后来竟到立本公司，专门采买礼品，比如衣服呀，烟酒玉器手表玉器实用家具，不一定是最好的，但一定是实兴最贵的。采买了又要送到该送的人家去，宋鱼送礼从来没送错过门，也从来给张三送时让李四看见。立本对宋鱼很信任，后来立本出门，一般就让他在身后跟着，宋鱼眼色又活，立本要上电梯了，他肯定小路去摁键；立本进了厕所，他肯定在厕所门口拿手纸；立本招待客人在歌舞厅娱乐，他会在门口一拨一拨坐台女子进去赔酒。立本差不多离不开宋鱼了。一有事就习惯性扭回头去看。
宋鱼在负责给立本修老屋时，柱脚倒砸死一个人，怕负不起责任，被吓跑了。几年后听着没事了，又回来，不敢见立本和顺顺的面，但还想赚立本的钱。找个智障的流浪汉，让另外两个同伙到立本煤窑挖煤，挖了半个月，寻机把流浪汉从一处煤层面推进一个坑里，又弄坏几根木支护，让煤块掉下去压死。窑里死了人，立本就慌了。害怕安检局追求责任，影响他的政协委员，于是严格封锁消息，想偷偷联系死者家属，以私了完事，宋鱼立即派个同伙冒充流浪汉亲哥去立本公司谈判。要求赔偿一百万。立本不同意给一百万，给了七十万。
顺顺的老叔得知亡者运回河南后是宋鱼把尸首在山坡挖了个坑埋的，把话说给了立本，立本得知是宋鱼搞的鬼，气的破口大骂，发誓要报复，要报警。顺顺知道后到公司去看立本，说看你交的啥人嘛！数说了一顿，和立本商量对策，一夜愁得头法全白了。天明时顺顺给立本煮了一碗荷包蛋，吃饱了，脑子清白了。她的主意是不要报复，也不要报警，以免事情闹大了，拨出萝卜带出泥，说咱扑素扑素心口，咽了这个亏。
立本听了这话，却窝了一口气，不久就病了。
这段情节不但为朔造立本夫妻和宋鱼起着重要作用，还起到承上启下作用。
立本住院为顺顺施展才能起到很大作用，顺顺到找个雇个保姆照顾立本，自己去料理公司的一些事。顺顺到公司说老板出国了，她去了窑上三次，去了销售部一次，去了财务室一次，还去了县上盖楼的施工现场一次。检查工作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检查完了宣布补发奖金，数额是立本在时的三倍。她觉得赚钱太多。钱太多了转过来伤人。
所以后来挖出的煤被雨水冲去觉得安然，财去人安。
小说许多细节很有表现力：在送饭女人走了之后，男人吹起自己女人，一个说：我呀，晚上回去，她就把长面捞到我碗里了。一个说：我回去先上炕，她再忙擦擦手也就来了。立本说哼，哼了几下，心里想：那算个屁！我一进门，顺顺一手端了饭，一手提裤子，问先吃呀，还是……他闭上眼，眯瞪了。旁边人说：你哼啥哩？立本，立本，立本已经睡着了。怎么叫立本都不醒。掏出一梅硬币轻轻放到他手里，手立即攥紧了，气得大家都笑，骂，瞧这货，这货！
棚边的南瓜藤蔓干枯后，露出一堆一堆纸钱灰，有的纸钱没烧尽，风吹着总往人身上沾。沾在立本的裤腿上了，立本就呸口唾沫，说：我和你没吵过架，也没欠钱，别寻我！
这些个细节不仅表现立本性格一面，还很有生活气息。

小说的语言准确、形象、生动、含蓄。
但洞口经常也有哭声。不定什么时候，洞里爬出的人双肩上套了绳索，人爬出来再把绳索往出拉，就拉出个铁皮斗子，斗子里不是煤块，是另个血肉模糊的人。洞口就呼天抡地一片哭声。
顺顺坐在那里看桃树，几日不见春便老了，桃花落了一地。
顺顺的家人不再和顺顺往来，顺顺眼泪一流到正月十五。
小说中没写立本找第三女人，但是他和顺顺做爱时开始有了各种姿势，这让顺顺感到不适应，她说瞎折腾啥呀？老催快点。立本就不做了，坐到桌前去喝酒，还摔烟灰缸，顺顺觉得欠了立本的。主动说，那你来吧。立本却自己不行了。顺顺说，这不怪我。立本嫌她不吱声，你一叫床我就很厉害。顺顺便低声叫，床呀！床呀！立本打了顺顺一拳头，穿衣走了。
小说中还有个安然，虽不算太主要，但对立本和顺顺却有重要关系。
这之前顺顺买了一条狗，狗主人让女儿苗苗给她送去，顺顺就喜欢上苗苗，让苗苗改名叫安然，三天两头给安然打电话让她来，每次来都送给她丝巾或皮鞋，安然叫顺顺婶，顺顺说：叫姐。立本一次见安然说，河北还有这么漂亮的人？让安然到他公司上班，顺顺不愿意，叫安然跟着她，说，你喜欢她了，就给她每月发一份工资。
顺顺让安然去照顾因乳腺癌住省城医院的立本，她每天晚上给安然讲立本爱吃什么，爱穿什么，是什么性格和脾气，手把手教安然做饭、炒菜、熬汤、如何叠衣服、如何布置房间，还有怎么站，怎么坐怎么笑。有一天说到洗澡，顺顺就说他背上受过伤，搓澡的时候不敢太用劲儿。还有他睡觉打呼噜，别让他窝住了头。安然说，你给我说这些？顺顺说，这有啥呢，你应该知道。
两个月后顺顺让司机来，把安然送去了。走的时候，给安然溜理了刘海，说，你真漂亮！车一走两股眼泪流出来。
这段话有许多东西都含在里面，没直接写出来，但读者会想象得到。
有的细节只起塑造一个人作用，但多数细节起到三四个人作用，一个中篇写了四个人物大半生经历，而且写的丰满、形象，除了丰富生活积累外，也来自作者娴熟艺术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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