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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重现

来源:作者:张友堂时间:2014-11-11热度:0

  天阴沉沉的。中午,我在办公室里胡乱吃了两个干火烧,喝了杯还有些余温的白开水,就将办公室里的几把椅子连在一起,躺在上面。迷迷糊糊地刚想入睡,“咚咚咚”地响起了敲门声。我开门一看,是莹儿,灿烂的笑容写满她那张满月似的充满着青春气息的脸上。“下雪了,出去看雪去。”她对我兴高采烈地喊道。
  我走出办公室一看,果真,天空飞舞着片片雪花。我被莹儿的情绪所感染,同她一块出了宿舍,向野外走去。
  莹儿二十岁,职高毕业已两年多了,本在家待业,今年她二姐李伟大学毕业后到我们学校任教,她就跟着姐姐来复读,想参加中考。我们是一个县的老乡,在七百里之外遇到一个县的老乡自然感到很亲切,再加之李伟同莹儿也是在学校里自己做饭吃,我们很快就熟悉了。
  雪越下越大,远远望去,麦田已呈现出淡淡的白色。原野里没有其他人,静静的,听得见雪花“簌簌”地落地声。莹儿一会儿跑,一会儿张开嘴接着飞舞的雪花,快乐的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雪落无痕”,莹儿忽然跑到我身边说道,我没有听清,她指着路边水沟中清澈的流水又重复了一遍,果然,一片片雪花一落进水里,就再没有一点踪迹。我在心里为这四个字的精妙而不停赞叹。
田野里的小麦在白雪的映衬下,依然翠绿,一些不知名的野菜也在寒冬里傲然生长着。
  放寒假了,李伟要回家了,我因母亲暑假去世,不想回家,决定在学校过春节。毕业班要补课,莹儿也不能回去,李伟就让莹儿同我一起吃饭。
  每天上午,我到市场上买一些菜,莹儿放学后就做菜。吃完饭后,我们就谈读书,谈学习。我渐渐发现,莹儿是一个很成熟很有思想的女孩,读的书也很多,对许多问题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腊月二十七,毕业班也放假了,莹儿也要回家了。晚上,我特意多买了几个菜,莹儿去买了几瓶啤酒,我们边喝边谈,一直到了晚上十点,我才将有些醉意的她送回宿舍。
  莹儿走后,我一个人呆在学校里,感到心中空空的。
  正月初一。零点刚过,宿舍内的鞭炮就不停地响起来了。我无法入睡,躺在椅子上,想着往年在老家过春节时的种种欢乐,而现在独在异乡,身边无一亲人,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着。我不知道这一天该如何度过。
  天已大亮了,街上来来往往地走着不少拜年的人。我尽管睡不着,但我也不想起来,我打算就这样躺一天。忽然,想起了几下轻轻的敲门声,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我知道,没几个人知道我在办公室里过春节。但是,又是几声清脆的敲门声,是谁呢?我有些不情愿的敞开门。是莹儿,我感到诧异。“你不在家里过年大冷天跑到这儿干什么?”我又是惊喜又是埋怨地说。莹儿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对我笑盈盈地说:“我给你送饺子来了。”“十几里的路这么冷的天……”我看着她那冻得紫红的脸十分感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莹儿不让我说下去,让我赶紧烧水下饺子,因为饺子都是她自己包的,她包饺子没什么经验,担心时间长了饺子会粘在一起。吃过饭,我同莹儿一起来到矿南小河边的一个树林旁。我们朝着太阳面对着小河,在几个树桩子上坐下来。莹儿告诉我,她经常一个人坐在这儿,看流水、听风声、想心事。莹儿是家中的老小,重男轻女的父亲一直盼着有个儿子,但当知道第四个孩子莹儿又是一个女孩后,大失所望,把一腔怨气都撒在莹儿身上。她父亲脾气暴躁,对孩子们动辄打骂,对莹儿尤为厉害。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莹儿自小形成了极强的叛逆性格。她十几岁后,经常同父亲闹矛盾,每当在家中受了委屈,就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坐在木桩上,一坐就是半天。她坐在这儿,想许多事情,而想得最多的是有一天,她的白马王子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带她离开那个讨厌的家,一起过一种新的幸福生活。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时常挂着一脸笑容的小姑娘的内心竟然这样痛苦。忽然,莹儿从木桩上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双手环抱着我的脖子,脸对着我的脸说,她爱我。我一时惊呆了,说真的,我二十多岁了,还没有女孩子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凭良心说,莹儿是个好女孩,长得漂亮,我也十分喜欢她。但我却不能接受她这份爱,一是我比她大好几岁,而更重要的是我是老师而她是学生,如果同她谈恋爱,岂不成了师生恋,这被人知道了不知要说些什么。我轻轻掰开她的双臂,说了我不能接受她爱的理由,她对我说,年龄不是爱情的界限,并且我也只比她大四五岁,这不能成为借口。如果我担心师生恋他人说闲话,那她开学就不上了,本来她已职高毕业了,早已不是在校学生了。她这样说,我再没有任何理由反驳她,况且,我也确实喜欢她。我不再说什么, 她一下扑在我的怀里,我也用双臂紧紧抱住了她。我们感到了对方激烈的心跳声。
  开学后,莹儿更频繁地到我的办公室,且将从家中带来的好吃的都送给我,她的这些举动引起了李伟的猜疑。李伟开始盘问她,莹儿也敢作敢当,向李伟明确宣布,她爱我。李伟一开始还做她的思想工作,见莹儿依然我行我素,就开始对我施压,让我不要再同莹儿有任何来往。尽管我也爱莹儿,但说实话,我的顾虑还是比较多的,年龄差别,师生之恋,还有就是我来自农村,工资低,又喜欢买书,尽管工作了几年,但我基本上是一无所有。再加之,我读过许多西方文学名著,那种爱一个人就要使对方幸福的爱情观念已深深植根于我的脑际。且李伟对我说,她父亲已经说了,即使让莹儿死了,也不会同意莹儿同我在一起。我不想让莹儿受到任何伤害,我只希望她幸福。听了李伟的话,我开始退却了,我告诉李伟,我可以退出来,但你们不要再威逼莹儿,不能伤害她。但莹儿却不听李伟这一套,知道李伟找过我后对我说,她同我在一起,才感到了真正的幸福。又对李伟说,不要试图用这种手段拆散我们,并发誓,非我不嫁,因为她喜欢我温雅的性格,敬佩我的学识,欣赏我对学生那种民主平等的思想,她相信,同我在一起,将来的生活会是十分幸福的。李伟见不能阻止她对我的爱,就让她退学回家了,想以此来断绝我们的交往。
  莹儿回家后,天天给我来信,有时一天两封,我也天天给她写信,我把读信和写信当作最快乐的事情。
  “五一”节了,莹儿来电话约我在野外相见,这是我们分别几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我顺着矿南的铁路走着,路边的槐树上开满了雪白的槐花,一只只蜜蜂在飞来飞去地忙着采花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香甜的气息。树上,一对对鸟儿在树梢上嬉闹着,欢快地鸣叫着,一切都是温暖欢乐的。莹儿远远地顺着铁路向我跑来了,她已脱了笨重的棉衣,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运动服,身材阿娜多姿,脸儿跑得红红的,显得更加娇媚动人。我也加快步子跑过去,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嘴唇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我们手挽着手紧紧依偎着漫步在乡间小道上,诉说着相思之情。莹儿告诉我,家人对她采取的种种禁令,我听了心中十分难过,我又提出了我的担心,我怕她在家中受委屈,担心我们最终不能生活在一起。莹儿对我说,只要我们坚持就有希望,并且妈妈对她比较疼爱,也不希望她出什么事,为了我们的事,她的父母已经吵过多次了。她说,我们只要不放弃,终究会走在一起的。太阳已经落到西边的地平线上了,我同莹儿紧紧拥抱后才依依惜别,并约定了下次相会的地点。
自那以后,我们每周相会一次。一年多过去了。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像地下工作者,在野外偷偷地进行着一次次约会,有焦虑,有担心,但更多的是欢乐和幸福。
  忽然一段时间,我有几天收不到莹儿的信。我坐立不安,但又无处打听她的消息。李伟早已同我成为仇人,见面也不说话。有一天,同事说,李伟请假了,她母亲生病住院了,我这才清楚莹儿不给我写信的原因。又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收到了莹儿一封长长的信,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信读了起来:
好哥哥:
  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我清楚,我这样说,你肯定一时接受不了,但这几个月的变故太大了,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母亲病了,要做手术,若不然,母亲就有生命危险。但做手术需要大笔的钱。可我们家中这几年供我们姐妹上学已经没有钱了,二姐又准备结婚,存的私房钱根本不想拿出来。现在尽管母亲住院了,但家里为母亲治病缺钱的事仍一直争吵不休,可怜母亲因无钱开刀而在医院受着折磨。又有人趁火打劫,我们矿的一个副矿长已几次托人上门给我提亲,说只要我答应嫁给他的儿子,母亲治病的钱由他们家解决。副矿长的儿子是我的初中同学,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在初中时就一直追我,都被我拒绝了。半年前,副矿长曾托人到我家提过一次亲,许诺是给我跟三姐安排工作,被我拒绝了,为此,父亲对我责骂了老长时间,三姐也一直对我埋怨不断。而这一次,他们又乘人之危了。我不想答应,但家里的人都说母亲的病是被我同你恋爱气出来的,有我想办法救母亲是理所当然的。我对家里人的这些说法很气愤,但我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我爱你,但我也爱我的母亲,因为家里只有母亲一直对我比较疼爱,我不清楚失去母亲后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为了母亲我只能答应了。
  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你,但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我请求你能原谅我。
好哥哥,以后你自己要好好保重。
  信纸上泪迹斑斑。
  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狂饮后,撕扯完一封封信,一本本书。然后,走出宿舍,在原野上狂奔着。那一夜,我不知道到过什么地方,也不知是怎样度过的。
  一周后,莹儿约我见最后的一面。初秋的傍晚,残阳如血的挂在西边的树梢上,我怀着难言的心情走在铁路上。这条铁落,一年多来,我走过多次,我认识了路边的每一棵树木,每一棵小草,往日里,我看到它们是那样的欣喜,而今日,我已无心欣赏它们了。莹儿也从那边顺着铁路走过来了,她一改往日一身的黄衣服,而是穿上了一身黑衣,她慢慢地一步步向我走来,我也一步步向她靠近,终于,我们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四目互相对视着,几乎同时说,你瘦了,然后,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之后,我们携手来到一处厚厚的草地上,拥抱着躺在草地上……,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以下,远处的喇叭里传来了“yesterday once more”的歌声。
  半年后,我离开了那所学校。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