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司机小詹，不是沾便意的沾。
    非正式场合，爱说笑话。若问我的工作，这样说吧，我工作时，只管方向路线。我不工作时，习惯揭盖子，动班(扳)子。一来二往，有人戏谑我詹师(司)长。
    司机是领导身边的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我是这样履行岗位职责的，也时常在人前显摆，以示我在领导身边的存在。
    在领导身边，耳濡目染，多听不说，多看不说，思考分析全在心中。
    最近，股长岗位需要调整。谭局长已放出口风，也不是口风，是在股级干部调整务虚会上公开讲的。一时间，人心牵动，行为怪异。可以察觉，一些人象绿头苍蝇样乱试图。
    我建议有心参与的同志把握四忌。一忌自荐，自荐者要官；二忌推荐，推荐者越位；三忌等待，等待者糊涂；四忌招呼，招呼者找事。这不是我的思想，但一定是县内有份量人员中流传的思想。
    玄妙是吧？好像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这样说吧，领导者素质之一是具有驾驭局面的能力。怎样驾驭？他要因需求而利导。
    什么需求？
    机关干部有三种需求，一是晋级提拔，二是换岗重用，三是帮人办事。三者汇集一处，唯有服从领导才能得以实现。
    调整干部是一把手的核心权力。
    纵观局长饭后茶余言谈，可以推测本次股级干部调整适用三分比定律。适用三分之二干事的，以支撑工作门面；适用三分之一抬轿的，以营造服从领导的氛围。这是领导治理的黄金比例。干事者比例大，他们以本事自居，有损于局长的驾驭力。抬轿者比例大，溜须拍马成风，有损于局长的清廉形象。
    我能不能帮助说些话？
我不能说话。说话是推荐，是在搅局局长心中的盘算。领导问可以插话，插话是应承局长的求证。
    我有什么招术？
找领导。平时把我当小老弟看，我这才真心出主意。世面流传，送礼未必成事，不送礼绝对办不成事。说的玄乎？不过，我敢断言，找的未必成事，不找的绝对成不了事。
    到哪找？
    到家找。别打电话。局长接电话，在家也说不在家，不能见。打家里座机，多是小保姆接，她神着呢，支支吾吾，局长一摆手，她就会说不在家，没法见。
    我给你说个时点，保准他在家。哪天在外快应酬完，我打个电话，你在阴暗处候等。阴暗处明白吗！一个时点，可能有几个人候等 ，彼此不能见面，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我车一进院，两次远光近光闪烁，你立刻警觉。车一停，你赶紧上前拎住局长的包，陪他回家。
    进去先看好门。他的门进去是往左开，宜用左手；出来是往右开，宜用右手。进了门，还要考虑尽快出门。
    进去只说两句话，一句话是认认门。什么意识？进门表示低头，局长之尊在上，部属卑微在下。一句话是感谢局长多年教育培养，什么意思？昨天属于局长栽培，后天提拔后依然属于局长。
不要没有脸色久坐。
    一般局太在场，会说些家常话。局长起来去洗手间的当儿，你也起来，左手掏信封，后退两步右手开门。只挠手不说话。为什么呀？领导者顾及于微型录音。
    就这么简单，事情就成了？
    没这么简单。过两天，你精心准备一个工作上的事情，到局长办公室汇报。他可能要说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肯定你的工作能力，要有更大的担当。一种情况是你还年轻 ，尚需努力。前者可能要成，后者未必能成。
    要是前者呢？
    你尚需找一个副职推荐，这是工作需要的推荐。你想想，局党支部开会，局长总不能自说自定，那还不叫人疑为此地无银三百两。需要一个过门。
    不要叫耿副局长推荐，请李副局长推荐。耿副局长分管你，尽管他对你不错，但他和局长关系微妙。使用了反对他的人的人，局长心里会有负担。
    这下成了吧？
    为了稳妥起见，建议你利用周六、周日，请三淮镇连所长吃顿饭。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这不是病人急了乱投医吗！单法治大病。
    约好后，到局长那汇报下。我教你咋说，还是两句话。一是平时下乡，连所长给予颇多关照。二是你负责的工作，连所长给予颇多支持。
    这不是一个意思，关照和支持是一个意思吗，多说也无妨。请局长牺牲休息时间光顾。
    局长会任由你摆布？
    到时，我车上备点好酒，十有八九还是我结账。
    好啦哥们，不侃了，但愿馊主意别给局长添麻烦。
    2
    碍你路的人，你可以绕过去；拦你路的人，你叫他绕过去。
    在局长身边，不会总是阳光灿烂，不会总是顺风顺水。
    张主任似乎与我过不去。老以制度有规定于我说事。挑战着我在局长身边的存在。
    我报销的多？
    这个定位不准确。不是我，而是工作需要。吃的喝的，车上用的，都是服务领导的花销，我只不过扮演了经手的角色。
    三年车上零件换个遍？
    这样定量说事不友好。这日积月累会有这个数？
    定性说吧。
    先说我。司机不就是一个轿夫，出汗了总得讨个毛巾擦擦吧！明道上没有，在车辆维修上打点主意。这都是通用的潜规则。
    可以明说的，为了领导的安全，车辆坏了就得修，车辆好时得保养。为了领导的舒适，冬天换棉垫，夏天换单垫。部门司机间互相攀比，车内装饰我不能叫局长感到寒碜。
    不求数，不求真，权当张主任认为我在其中有猫腻。当司机嘴要紧，亲爹娘老子都不能说。咱是领导身边的人，受委屈就是敢担当。
    司机小人物，张主任一而再，再而三地难为我。我得想法绕开她。
    没法说清的票据，我叫局长先签字。
    这人吧，还是畏惧权力。局长签了字的票，张主任看就不看就签属实，而且日期还提到局长签字之前。
    我直觉，我已把张主任治服了。
    一日，我哐当一脚踢开她的门，啪一声将一扎票掷在她桌上，没有称谓地说，签个字。我右手一撑坐在她的桌角上，左手掏烟点燃。
    她翻看几张又合上，眼睛逼视着我。
    我也不让茬，连吐两个烟圈。
    她站起来，冷不丁猛推我一把。你坐在哪？
    我踉跄几步立定，险些跌倒。
    她没有看我，坐下签字。
    一阵静寂、一种尴尬。我莫名，我还没有这般被人治得如此狼狈。
    她终于说话，这张餐票招待谁？
    我强压心中的恼火，还以颜色，这个你最好别问！
    她把票掷过来，这票不能签。
    我这是犯啥傻，明知她话难说，何不叫局长先签了。
    她的推搡，她的找茬，我热血上涌。我就给你直说了，这是局长的早餐月租费。
她目光不避让地说，只听说手机月租费、单位摆花月租费，没听说早餐月租费。
    她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拿起票审视。我看出她的心虚，是乎有了签的想法。
    金额咋的？
    一天三元，一月九拾，一年一千零八拾元。
    为什么三千二百四？
    还有局太的呢。
    还不对？
    我也有一份。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在哪吃饭也不掏钱。话说到这份上，我有了胆量、有了即将成功的惬意。
    张主任把票签了。既然如此，何必叫真。
    陡然，我平添犯忌的感觉。一向嘴紧著称的我，咋遇事就合盘端上呢！
    少顷，我对张主任有了新的认识。她话难说，是没对她说。啥事点到了，她也心领神会。不过，我依然认为，她不敢制度局长，她敢制度我。
    3
    局太，这是我们除她外对局长太太的称谓。她姓方，按理我应叫她方姨。现行女士要青春不要辈份，我喊她方姐。
    局太理当在家当好贤内助。家有保姆了，起居有专人打理，局太有充分时间和精力协助局长处理事务。
    局长是正本，局太是副本。
    局长用车，局太用车，时间冲突了，优先局太用车。这是我一贯的行为准则。
    说直白了，局太是我的直接领导，局长是我的间接领导。许多指令都是局太下达。
    家里水管坏了？
    别急，我马上安排水电师傅前去维修。一刻不能耽误。局长家，就得享有局长级服务。
    有人送东西来？
    那好，把那人手机号给我。我现在就去取。有人也是马虎，姓氏都不说。哪档子事，逐一标记，请局太查收。
    老家来了客人？
    给我十分钟时间，我定好酒店就去接你们。席间，察言观色。碍于面子的，我就诈言有事先走；关系密切的，我主动提出去送他们。
    我自感应该是无微不至了。可最近局太似乎对我的工作有些不满意。威胁着我在局长身边的存在。
    工作安排少了。咱这干活的命，不干感到虚空。
    局太拿狗说事，说狗不会说话，但狗通人性，对主人忠心耿耿。
    难道我三心二意了？没有。没有厌倦、没有疲劳、没有懈怠，象雷锋样愿做革命的螺丝钉。
    愿给局长开车的人多得很？
    那是。局长这个级别，全县屈指可数才十来人。我哪做不到位地方，指出我立即改正。
    我们出门为啥没说？
    方姐，哪次在外不回家，局长交待给您打电话，没耽搁、没拉下。局长没说的，咱也不敢掺和，想必他亲自对您说了。
    昨天到哪去了？
    您让我想想，昨天一直在局里。
    我没撒谎，您别火。真的在局里，局长好像在开会。
    我脸不红？
    我说假话脸红，我说真话脸不红。
    去了三淮镇？
    让我想想，方姐，请您原谅，司机这职业，走那忘那，不象坐办公室的，啥事有个记录。对，我是去了三淮镇，送市局领导去检查工作。
    您说局长呀！
    让我想想，局长后来也去了。市局领导不愿意，我又回来接了局长去。
    我口吃、我大脑飞转，我心冒虚汗。
    局太敏感于三淮镇，那里去不得？我倒觉得那是个好地方。
    陪局长去三淮镇检查工作，席间，总有人说连所长笑话：上边有人，想动就动。
    相比之下，局长儒雅智慧。他演义三淮镇有三淮：淮滩、淮柳、淮堤。
    淮滩，无草无尘，坐可俯视清水流淌，卧可仰望蓝天白云。
    淮柳，在淮河一侧，身临其下，触摸苍老树干，问水涨水落。撩拨纤纤柳丝，看风姿绰约。
    淮堤，蜿蜒数公里，漫步其上，听鸡鸣狗叫，嗅泥土芳香。
    坐简陋茅屋，吃农家炒菜，几多乡愁袭心头。
    局长阐释三淮，我等无不动心动容。
    小人物命苦，好景致却招偌大麻烦。
    4
    张主任通知我交车钥匙。
    我起早贪黑，工作没有什么闪失，凭什么呀！
    局太的意思？
    她是宣泄私愤。有本事找局长理论，挤兑我还不可怜。
    我说话不诚实？
    我是往东说往西，这也是少挨局长克。我们都在这样做，上访来人找局长，在说不在；领导找局长，赶紧联系，不在说在。局长不是说，谁给他找麻烦，他就麻烦谁。
    局长最近工作颇为狂妄。一周两次去市局汇报工作、七天两次下乡指导工作、三天两头在县宾馆听取工作汇报。所到之处，总能瞥见连所长的身影。
    别说局太，我也觉得行为诡异。
    身稳嘴稳，到处安身。上上策是什么都不说。可是，局长老爱让我对局太讲，出来啦、不回啦。局太问其故，我就犯困，编圆的少，编不圆的多。
    局太象审贼样审我，爱人象吵狗样吵我。
    爱人电话说，啥事恁上心，啥事恁忘情。我能知道啥事，只看局长在忙火。
    给个野人样，爱人说，一天不回，两天还不回。我想回家，这不是忙着吗。
    在县宾馆也不让我回家，教我说在市或在乡下工作。这让我不可理喻。
    局长在县宾馆已登记房间，我也享受局长待遇亦登记有房间。
    已十一点钟，估计局长不会再用车，我打的士偷偷溜回家。
    妻儿已睡，我不敢打扰他们。不打扰还不行，仅此交待，谁打电话都说我没回家。
    怕神就有鬼，还没合眼，家中座机铃响。爱人支支吾吾地说，他没回，也不知最近咋恁忙。
    爱人咔嚓将电话扣上，局太的电话，深更半夜，还让人睡觉不？
    我翻身起来，把电话听筒线拔掉。甘心承受爱人的呛白。
    电话又响，见鬼！
    爱人不接，我不敢接，我将线插上，示意且讨好请爱人接。
    我能感到爱人脸黑得象城墙，但说话还亲切。方姐，没事，您说，车停在县宾馆？真的没回。
    我不能不恼怒，我应用恼怒稀释爱人的恼怒。我把电话连线拔掉，深更半夜的，看你还打不打。
    二十分钟后，有人敲门，急促地敲门。
    我一筹莫展，电话不能接，还能去开门？我没有示意爱人去开门，让她自己决定是否去开门。
    急促地敲门。
    爱人迎进了局太。
    刚接了电话，局太说，再打只听铃响，没听人接，担心会不会有事。
    谢谢局太的关心，你这下可把我们家的事搅大了。
    没听见铃响，爱人说，方姐的电话，那有不接的道理。
    局太说，咋回事，你听，我手机里电话是通的。
    我担心局太莫不会查证卧室？我急智钻进大衣柜。
    卧室有了脚步声。
    你的电话线掉了。局太说，小詹回来啦，拖鞋还在床边。
    没有。爱人说，是我洗澡穿了他的拖鞋。
    我心里惊颤。
    局太说，这大衣柜落后了，但能装东西。
    我控制因心惊而引起的急促呼吸。我张嘴吸吐，防止发出唏嘘声。
    一阵静寂。我憋气，我长吸长吐。期冀局太快点离开。
    柜门迅即拉开。我猛吸一口气，从爱人和局太之间挤过，从床上捞起上衣披在身上，双手内抓衣襟。
    我不知所措。
    局太好似捉奸老手，颇为得意，继而神情严肃。我感觉不对，你们合伙骗我。你回家睡得好好的，把局长一人留在宾馆，万一出事咋办？
    局长已登记有房间。话语既出，又感岔气，赶紧修编。局长还在房间听汇报。
    去县宾馆。局太说，我去看看是谁这样不懂事，还在耽误局长休息。
    既然已经点透，我也只有硬着头皮随同。我和爱人交换一下眼神，暗示她，这也是被逼无奈。
    坐在出租车上，我一次次拨打局长电话，不通。
    到了县宾馆，我把我开的车门打开。请局太坐车上稍等，我去叫局长。
    局太执意要去。
    我明知局长在五楼，我们在四楼下了电梯。局太跟得紧，无法脱身。卫生间导示牌提示我，我诈言去趟卫生间。
    我从消防通道老鼠样串到五楼，猛力急促地敲门。我是小詹，方姐来啦！
    时间紧迫，来不得多留。来到四楼，局太迎过来。我难以抑制欺骗心理的惊慌，我佯装找寻。在楼层相同的位置，略显迟疑、慢腾腾、诚惶诚恐地敲门。
    有人开门。我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喝醉酒记错房间。
    神经病？我不是神经病，我是被逼的疯癫。
    局太问咋回事。
    我抓头挠腮，仿佛想起似得，在五楼。
    来到五楼，我瞥见一个身影从消防通道飘隐。我如释重负。
    局长房间门大开。一见到我，劈头就问，我等你半小时了，手机也关住，你跑哪去了。
    局太嘴快。人家回家睡觉了，都哄你这老东西。
    小孩办事咋叫人放心，局长温怒地说，都啥时间了，把我一个人撂在这。
    我不敢做稍微地解释，低头、弓腰、垂手。我在心中念叨，受委屈就是敢担当。
    局太趁机发泄，都快成精了，你还护着他。
    局长还是老江湖，打圆场也是暗示我，难怪，我也没告诉他具体时间。
    局太不依不饶，跟在局长身边，这是严重的失职。万一局长酒后受人陷害，闹出点绯闻，叫我们家脸往哪放。
    局长拎着包，推了局太一把，回家，都说到哪去了。
    5
    由于局长的沉默不语，张主任联手局太挤兑我的图谋未能实现。我依然保持着在局长身边的存在。
    我背靠局长，你们为之奈何。
    十天后，情况骤变。
    局长不吭不哈。不再坐属于他的专车，也不再共进早餐。
    其间，局太倒是打了两次电话，问我为什么不接局长上下班。
    哪敢呢，车停门前，他视而不见。车尾随其后，他全然不觉。
    局太透露，连所长在局长面前告了状。她教我，你有嘴不会说她。
    这让我顿悟究竟。
    在局太和连所长之间我是支点么？我自觉不敢充当。
    如果不是支点，为什么相映住这个那个找事，相映住那个这个找事。
    我不是，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影子，我是出气筒子。
    我每天依旧将车开到单位，下班再开到家属院。
    没有局长乘坐的车，顿失其尊贵。没有在局长身边的存在，我也失去了人前的尊贵。
    我没有了潇洒自由，哪也觉得不宜去。我失却幽默感，什么话都觉不宜说。
    这人眼也真犀利，仿佛看出了昔日八面玲珑的人的悲戚。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张主任办公室，不敢昔日样把车钥匙在指尖摇的哗哗响。
    她停下手头工作，疑惑的看着我，咋回事？
    我做出莫然的样子，是我工作不善，得罪了领导呗！
    张主任说，她已留心观察了两天，再不采取措施，矛盾就会缠绕到她身上。
    那么怎样才能不缠绕到你张主任？
    交钥匙，重新安排司机。
    交钥匙？动辄就是交钥匙。他不坐车，又不是我不开车，凭什么交钥匙！
    局长不坐车就是交钥匙的原因。
    那么局长不坐车的原因又是什么？我是问自己。我没黑没白地干，就这样交钥匙，我不能说服我的心。
    几天来的压抑，我悲情涌动。
    我连局长的狗都不如。接这个，送那个，上桌还没夹口菜，局长叫给狗带点骨头。放下碗筷找服务员，再加一份炖腿骨。亲爹娘老子我也没有这样孝心过。偶尔在外没饭局，那狗见你就狂躁、就狂吠。局长见状还数落我，小詹呀，狗都对你意见，你要用心想一想。
    别说这个。
    张主任制止我，我感到眼眶湿润。张主任你是我的直接领导，我不叫你给我做主，我委屈。
司机就是个工具，谁也不把你当人份。连所长坐我多少车？我象服务局长样服务她，我象服务局太样服务她。咋的，去的人，每人都有一袋三淮镇特产小白沙花生仁，就多我一份？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亲手所办，我才不稀罕呢！
    别说这么多。
    张主任你别急，我不叫你评这个理。你是干部你难。局太叫我交钥匙你找我谈，局长叫我交钥匙你找我谈，莫非连所长叫我交钥匙你也找我谈？
    别把事情搞复杂。
    我没把事情搞复杂，其实事情很简单。
    大前天晚上十一点了，局长叫我去送连所长。距三淮镇还有三公里处在修路。说真的，勉强也可以过得去。想想她不把咱当人看那缺损事，我气不打一处来。我斗气说不能走，硬把她逼下去。谁知，我这气赌大了，还没到家，局长就打电话喉我，骂人的话不说。说什么来着，不想干，把钥匙交到办公室。
    张主任沉默，似有难言之隐。
    张主任，我不给你添麻烦，你也是执行局长的决定。我去找局长，说不好，我主动将钥匙交到你手里。
    我顷泄了心中的积怨，同时，顷泄也帮我理清了原由。
    6
    连所长来局送年终总结，局长交待张主任安排晚宴。人员也划定了一个范围。
    局长颇有兴致，亲自点了菜。青红皂白，色彩养眼；酸甜苦辣，味美可口；荤素搭配，营养适肚。
    局长即兴致辞。他说，二000年，是极不寻常的一年，是富有挑战的一年，是硕果累累的一年。这一年，县局荣获县党风廉政建设目标管理先进单位、县局荣获市局目标管理先进单位。
    局长慷概陈词后，无限深情地说，成绩得益于大家的共同努力、成绩归于大家。李局长良实副手，不争名利；张主任兢兢业业，先进股室；小詹不辞劳苦，先进工作者；连所长心系群众，群众满意的基层站所；我爱人勤劳持家，荣获县妇联五好家庭称号；我被县直工委评为先进共产党员。为此，我提议共干六杯酒，同喜同贺。
    局长特许我今晚不开车，放开量喝。
    六杯酒下肚，我心潮澎湃。
    岁月如经，日晨如纬，我等梭头般穿梭其中。虽唯有碰撞才回头，总也习惯了曲折行进；虽每次往复微不足道，总也有了业绩积累。
    局长豪情万丈，全盘掌控着酒局。他说，六人六杯酒，天意我也。再倒六杯酒，祝大家来年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十二杯酒下肚，大家激情燃烧。
    张主任说，成绩归功于局长的正确领导。
    连所长说，感谢局长对基层的关心关爱，我代表基层衷心地敬局长两杯酒。
    局太出面干预，说局长年事已高，不胜酒力。
    连所长开玩笑地说，局长五十岁的人，三十岁的心。
    李副局长诙谐地说，人老花眼不花心。
    局长并不推辞。大家难得一聚，难得于成绩面前的喜悦，只要能起到名的，我都喝。
    连所长再接再厉，又起词。局长答应我所的车，尽快给我们配到位。我喝两杯为敬。
    局太直勾勾地瞪着局长，略显不解状。
    共干共干，局长说，基层工作有需要，乡所建设有要求。
    连所长依序进了一圈酒，局太的认姐酒、李副局长的调动帮忙酒、张主任的提携酒、我的领导身边人的买账酒。真可谓人中精华，女中豪杰。口齿伶俐，举止得体。但见她面若桃花，青春气息勃发四溢。
    领导有心情，我等尚需皮脸。我也得整两句。我拟好腹稿，局长的光辉照耀、局太的雨露滋润、张主任的耕耘栽培、连所长的打理呵护。
    不料，端起酒杯忘了词，可谓看花容易绣花难。
    局长鼓励，平时不是很健谈吗，说两句。
    感谢局长的批评信任。说出的和想的完全是两回事。我自罚两杯，请局长海涵。
    不罚不罚，局长说，我就喜欢实话实说。讲得好，批评信任！批评本身就是信任，唯有信任才批评。
    局长脸扭向李副局长。李局长你说是不，有人叫我批评我还不说呢。批评使人进步，放纵使人落后。
    李副局长倒是老姜，一板一眼地说，我一天不听局长的批评指导，我就找不到北。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句收不回的错话，博得局长大做文章。
    李局长悟性高，不愧党多年培养教育，一点就通。局长意犹未尽，不象有的人，不顾全大局，耍小聪明。
    气氛刹时凝静，这是在说谁？
    我猜测，这是暗指耿副局长。连所长拟调来任办公室主任，遭到耿副局长的反对，扬言如果违反组织原则，将上诉至县委。由此，股级干部调整搁浅。
    进酒，进酒。我立即打诨，小詹如有不对，敬请批评。
    大家期待局太发言。
    感谢大家对老谭的支持，局太说，我是局外人，搞好后勤服务，不分他的心。她顿了顿，我们家老谭，优点是实在，缺点是太实在，你们在他身边，谨防被人利用陷害了。
    局长恢复兴致，及时点评。我这个家属，明事理、不参政、顾大局。在此，我敬贤内助一杯。
    大家热烈地掌声。
掌毕，局长要求说，大家要精诚团结，团结出形象、团结出业绩、团结出干部。这点不谦虚地讲，还真得多向我家属学习。
    大家又是掌声。
    李副局长要求每人一满杯。
    我的妈呀！一高脚杯，不要命啦！
    起立、举杯、喝起，李副局长说，以喝起表达我们紧紧团结在局长周围的决心。
    陪局长参加很多饭局，还没见过局长如此放下架子与大家畅饮。我心情激动、感动，不知中酒醉。我强打精神保持坐姿、保持微笑，全然不记得接下来的事情。
    回到家中，激动继续，一个劲向爱人絮叨。
    爱人说，不接你的腔老缠着说，接你的腔，你也搞不清。
    我能搞清，酒醉心里明。
    爱人连放两股凉气。
    你以为是请你的？这是当面敲打你们要维护连所长。
    你以为你还真是先进？有的单位优秀是先进，有的单位先进是先进。现在评比两个档次，优秀和先进。
    罢、罢罢，我真是喝醉了，我理不清优秀先进这样拗口的话。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