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集
1、岳东周梅墓前，黄昏，外
雨虹冒着大雨默默地站在岳东和周梅合葬墓前。
不远处，思佳打着伞从旁边的路上走来，看见雨虹正准备从小绕过去时又看见丁振邦打着伞走来，想了一下躲到大树后面。
丁振邦走到墓前，默默地把伞伸到雨虹头顶。
雨虹扭头看见丁振邦，刚叫了声“丁工”便眼圈红了，但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丁振邦：（看了看四周）小赵，这里没人，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人会好受一点。
雨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伏到丁振邦胸前痛哭起来。
丁振邦慈爱地拍着雨虹的背，眼圈红了。
思佳：（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画外音）哼，怪不得丁工处处向着她，原来他们……他们早就有一腿了，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肖任祥你这个大傻瓜，别人赵雨虹稀罕你吗？（转身往回走），有相机的话，非照张照片回去让你打自己的嘴。她想着走几步又突然站住，转身绕道往地质队走去。
雨虹积聚的情绪得到释放，抬起泪眼对着丁振邦凄苦地笑了笑。
丁振邦：是不是好多了？
雨虹点头。
丁振邦：心里有事该发泄就要发泄，不然会憋坏身体的。
雨虹：嗯。
丁振邦：小赵，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你还有咏天，想想你的责任，无论如何都要把日子过下去。
雨虹：丁工，我知道。其实，我不完全是为自己难过。至少我还活着，健康地活着，可是（指墓）岳东和周梅，多好的一对，他们原来说好了大炼钢铁结束就结婚的，两人还要我做他们的证婚人，没想到就……就无辜地长眠在这里了，他们才真的很冤。
丁振邦：是啊，但我们又能怎样呢？在时代洪流面前，我们都是讨生活的小人物，命运是不在自己手里的。
雨虹看着墓，泪水又流下来。
丁振邦：小赵，就眼前来说，你是要面对现实坚强地活下去，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雨虹：我会的。丁工，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活下去的。
丁振邦：你有这样的态度，我也放心了许多了。
雨虹：丁工，我拜托你一件事，行不行？
丁振邦：当然行。什么事，你说吧。
雨虹：你要替我常来看看岳东和周梅，恐怕我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丁振邦：行，我答应你，一定常来看望他们。走吧，我们回去吧。
雨虹：（对墓碑）岳东，周梅，我要走了，我这一走恐怕今生今世都没有机会再来看望你们两个了，你们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
丁振邦竟不住潸然泪下。
丁振邦：走吧。
雨虹：（走两步又转身回到墓前，声泪俱下）你们俩在那边要好好保重，一定要永远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啊？
2、丁振邦家，日，外，内
丁振邦走到门口，看见思佳神秘地正在屋里给丁妻说什么，脑子里突然闪过张书记手上那封举报信的字迹和思佳的字迹，愣了一下，故意用力抖落伞上的雨水。思佳听见声响，扭头见丁振邦在门口赶紧转移话题。
思佳：嫂子，记住啊，下次你们供销社到了好的奶粉一定帮我留两听，我先感谢您了。
丁妻见思佳突然转了话题，还没回过神又见丁振邦进来，难免有些惊慌。
思佳：丁工，您回来了。
丁振邦：（怀疑地看丁妻一眼后又审视地看思佳）思佳，怎么突然回到队里？又有什么事要向张书记汇报吗？
思佳：（稍稍一愣）丁工，你说什么呢？我一个早就调走的人，才懒得管你们地质队的事情呢，我是来请嫂子帮我买点奶粉，最近医生总说我儿子缺钙。
丁振邦：哦。你这事找她算是找对了，她们供销社经常有奶粉卖。
思佳：是啊，真谢谢了。（对丁妻）嫂子，天色不早了，我要赶回去了，不然儿子找不到我又哭了。（对丁振邦）丁工，我走了啊。
丁振邦：好，慢走，不送。
思佳：不客气。她说着往门外走了。
丁振邦疑惑地看着丁妻把思佳送出门，进到里屋打开柜子找衣服。
丁妻：（进来）这大下雨天的，你到哪里鬼混去了？
丁振邦气愤地瞪丁妻一眼，又低头找衣服。
丁妻：（扑上来抓住丁振邦）是去和赵雨虹那个……那个骚女人约会去了，是不是？
丁振邦：（甩开她）你……你又听谁胡说八道些什么了？
丁妻：你先说是，还是不是？
丁振邦：（厉声）不是！
丁妻：你还敢狡辩，别认为我不知道，差点被人抓个现行，丢死我的脸了。 
丁振邦：我丁振邦一辈子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正，没做过让所有亲人丢脸的事，你丢什么脸？
丁妻：那你老实告诉我，刚才到哪里去了？
丁振邦：我刚才心里闷得慌，就想到去看看岳东和周梅，不曾想赵雨虹也在那里，就安慰了她几句。
丁妻：就安慰几句？都安慰到怀里了，当我是傻子啊。原来我就听说你们俩在野外怎么怎么地，但我总不相信，原来别人并没有冤枉你们……
丁振邦：你扯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干什么？赵雨虹突然遇到这么大的事，丈夫又不在身边，很孤独无助，我们一起共事那么久，而且也算她上级，在那种场合安慰鼓励她几句也是人之常情嘛。
丁妻：人之常情？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在这个关口上，别人躲她都躲不及，你还巴巴地去讨好她。你想和她同归于尽啊？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上班，累死累活的。你到好，一年到头在外面和她快活……
丁振邦一把推开他老婆，开门冒雨走了。
丁妻：（追到门口）你是不是又去找她啊？你给我回来。你这个没良心的，缺心眼的东西！
3、雨虹家，夜，内
咏天睡着了。
雨虹站在窗前。
窗外，狂风暴雨依然在肆虐，窗前的树痛苦地弯下去，又倔强地直起来，然后又无可奈何地弯下去，再韧劲十足地弹起来。
窗外传来小提琴独奏“梁祝”。雨虹从墙上取下一家三口合影的镜框，抚摸着立凡的脸，嘴角挑起一丝微笑。
回忆1：
雨虹挥舞着树枝，靠着立凡的背醉心地跟着立凡的口琴唱起“让我们荡起双浆”。
绿叶滤过的阳光像一件华丽的衣裳披在他们身上。
返回：
悠扬的小提琴声再度传来，雨虹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回忆2：
间歇泉边。
立凡：（深情看雨虹一眼对着泉眼喊起来）赵雨虹，我爱你……
雨虹：杨立凡，我爱你，我要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立凡：我要永远和赵雨虹在一起，泉水作证，青山作证！
返回：
音乐急转直下，沉重的逼婚段突然响起，雨虹似被雷击中，一下子坐到床沿。
咏天：（梦呓）抓住，抓住……。
雨虹伏向咏天，一滴热泪掉到她脸上。
回忆3：
托儿所，孩子们胡乱喊着小右倾、小反革命，把咏天推来搡去。
咏天求救似地跑到唐秀芳身边求救，唐秀芳厌恶地推开咏天：滚开，小混蛋！
返回：
咏天：（梦呓）别打我！我不是小右倾！我不是小反革命！
雨虹：咏天，天天！
咏天翻个身又睡着了。
雨虹：（毅然扣过镜框）咏天，为了你的将来，还有你爸爸的前程，我……我要和你爸爸离婚！
咏天似乎听到雨虹的话，不满意地拂开雨虹的手，翻了个身。
雨虹激愤地拉开门，风夹着雨凶狠地扑向她。
雨虹：（悲愤地对着狂风肆虐的天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舍弃我珍爱的一切？老天啊，你为什么不长一双眼睛啊？
4、张书记办公室，日，内
雨虹：张书记，请您给我开张证明。
张书记：开什么证明。
雨虹：离婚证明。
张书记错愕。
5、雨虹家，日，内
丁振邦：你真的要和小杨离婚？
雨虹咬着嘴唇算是回答。
丁振邦：想好了？
雨虹：想好了。
丁振邦：杨立凡会同意吗？
雨虹：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了。
丁振邦：离婚不是解决问题的上策，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办法。
雨虹：我已经想过千万次了。我处于这个境地，只有离婚，才对得起他对我的一片深情。
丁振邦：小赵，你也不要太悲观了。只要好好改造，总有一天又会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的。
雨虹：我没有信心。
丁振邦：为什么？
雨虹：我已经成为一颗沙子，就是将来暂时被历史的浪潮卷浮起来，也会很快沉入水底的。
丁振邦词穷。
雨虹：（决绝地）要沉，就我一个人沉好了！
6、丁振邦家，夜，内
丁妻：你又到赵雨虹家去了？
丁振邦点头。
丁妻：你是猪头啊？你怎么到现在还犯糊涂。想害死我们一家人啊。
丁振邦：（喃喃自语）好好的一个同志，突然变成了人民的敌人！好好的一家人，突然之间就散了，可惜，可惜了。
丁妻：你说什么？散了？赵雨虹她男人要和她离婚。
丁振邦：是赵雨虹要和杨立凡离婚。
丁妻：好，离婚好，免得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7、张书记家，夜，内
张书记在看报纸。
唐秀芳端来洗脚水：听说赵雨虹要和他老公离婚？
张书记：是啊。离婚证明都开了。
唐秀芳：哦？
8、丁振邦家，夜，内
丁振邦：你做人怎么就不能善良一点？嘴怎么这么阴毒，心眼怎么那么坏？
丁妻：她赵雨虹成了人民的敌人，不是老鼠屎是什么？我这样说她是给她面子，她实际上就是一个不要脸的烂女人，骚货！
9、张书记家，夜，内
张书记：赵雨虹与他老公离婚是对的，不然的话就会影响他男人的政治前程。说完伸脚要唐秀芳拿鞋。
唐秀芳：（拍张书记的脚一巴掌）自己拿！哪个该服侍你。（端起洗脚水）你们男人真觉得政治前程比老婆孩子都重要？
张书记：那是当然了。
唐秀芳：那如果是我划了右倾，你也一脚把我揣了？
张书记：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患难夫妻，哪会。
唐秀芳脸上洋起笑容，用脚把鞋子踢给张书记。
张书记：（拿起鞋穿）再说，量你也没有本事犯那样的错误。
唐秀芳：说了半天你原来是看不起我。那个赵雨虹就好，她犯了罪也比我好，既然你那么喜欢她……
张书记：（丢下鞋赤脚站起来捂住唐秀芳的嘴）我的姑奶奶，你小声点好不好？这泥巴墙一点也不隔音，让人听见了还不要了我们全家的命呀。
10、丁振邦家，夜，内
丁振邦：你说这话还是个人吗？你不遭报应下地狱是老天的不公！
丁妻：什么报应？要跟我离婚啊？我知道你早就嫌我没文化看不起我，在你眼里赵雨虹就是成了臭狗屎也比我强，现在赵雨虹离婚了，你这下有机可乘了！
丁振邦怒不可遏，甩了丁妻一耳光。丁妻哭着向丁振邦扑去，两人撕打起来。
11、大门，日，外
雨虹背着行李，牵着咏天向院子外走去，后面跟了一个押解人员。
12、张书记办公室，日，内
丁妻：（哭述）我早就听人说他们俩在野外怎么怎么的，可是我都不相信，这次赵雨虹成了右倾分子，他比她家男人还着急，明天晚上他还打了我……张书记，你要为我做主啊。
张书记翻着左倾分子表格，若有所思地点头。
13、陈兴刚办公室，日，内
陈兴刚：（隔着办公桌冷漠地看着雨虹）你要和杨立凡同志离婚？
雨虹：是。
陈兴刚：杨立凡同志同意不同意？
雨虹：无论他同不同意都要和他离婚，请您给我开个离婚证明吧。
陈兴刚：你能主动和杨立凡同志划清界限，说明你这个人还是有一定思想觉悟的。但是，杨立凡同志他现在还在野外，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
雨虹扭头看门外。
押解员不耐烦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陈兴刚：我们现在可以给你出证明，但离婚手续要他自己和你一块儿去办才行。
雨虹：那就请您帮我开好证明，我自己到区政府去办理离婚手续好了。
陈兴刚：恐怕区政府不会为你办理。
雨虹：那怎么办呢？我想快点把事情解决了。
陈兴刚：（站起来转身嘀咕）真麻烦。杨立凡一个这么优秀的同志，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结婚？真是遇人不淑害自己啊。 
雨虹埋头。
陈兴刚：（画外音）杨立凡同志知道了也许不会同意和这个女人离婚。不行，我……我不能让一个优秀的干部被毁了。
陈兴刚：必须快刀斩乱麻。
雨虹：啊？
陈兴刚：这样，我给你开证明，然后陪你到区政府去办离婚手续。
雨虹：谢谢！谢谢！
14、民政部门，日，内
五十多岁的女办事员看完材料，抬起头冷冷地扫过雨虹和陈兴刚。
办事员：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陈兴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颇为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雨虹也一时找不到措词，低下头。办事员见雨虹萎靡不振憔悴不堪，感情偏向她。
办事员：（不太友好地盯着陈兴刚）你提出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陈兴刚：（指雨虹）不……不是我要离婚，是她要离婚。
办事员：（拿起证明）你不同意离婚怎么又开来证明。告诉你，我这里只办理协议离婚。现在，我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对你们进行调解，如调解失败，你们还坚持要离婚，就请到县法院提起申诉。
陈兴刚：（着急了）真的不是我离婚，是她要离婚。我是……是…… 
办事员：（拍证明到桌上）证明都在这里了，你还辩解什么？难道是你爱人拿枪逼你去开的证明。男子汉大丈夫的，敢做不敢当，难怪你爱人要跟你离婚。
陈兴刚哭笑不得。
雨虹：同志，是我要和我丈夫杨立凡离婚，他不是我丈夫，是我丈夫单位的领导。
陈兴刚：（如获大赦）是是是，她说得对，我不是他丈夫，是他丈夫单位的领导。
办事员：领导？领导怎么能替属下离婚？荒唐。新中国的婚姻法已经废除了包办婚姻，现在就连父母都不能包办子女婚姻了，你作为领导怎么能包办职工的婚姻，居然还是离婚。（退证明给陈兴刚）离婚必须男女双方当事人到场，回去叫她爱人来吧。
雨虹和陈兴刚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
办事员：（小声嘀咕）居然做这种事。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替别人离婚，缺德！
陈兴刚尴尬万分。
雨虹：（对陈兴刚）对不起。（对办事员）同志，我们是地质队的……
陈兴刚：（急于证明自己，赶紧掏出工作证）对对对。我就是镇旁边那个地质队的。
办事员：（翻看工作证后斜睨雨虹，画外音）地质队的？也难怪，男人长期在外……
雨虹：是这样的。我爱人杨立凡也是地质队的，他出野外了，几个月之内都不能回来。
办事员不说话，两眼射出X光透视两人。
雨虹和陈兴刚尴尬。
办事员：才几个月你们就等不及了，就那么迫不及待？
陈兴刚：不……不……不是这样的。
办事员：（歪头调侃）哪是那样的？你说说看。
陈兴刚：这……这……
办事员：离婚必须男女双方当事人到场。（对雨虹）你回去，等你男人回来再来离。几个月时间不长！（鄙视地扫陈兴刚一眼，画外音）回来也不判离，决不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占便宜。
雨虹求救似地望着陈兴刚，陈兴刚干脆拉起办事员往门外走，办事员不明就理，吓得拼命挣扎。
雨虹满脸忧伤地站在办公桌前。
门外传来陈兴刚和办事员的嘀咕声。
办事员：（画外音）政治思想上有分歧？政治思想上有分歧就是离婚的理由？
陈兴刚：（画外音）是女方坚决要求离婚的。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同志。
办事员：（画外音）唉！这两年因为这个原因来离婚的多了。不过……你们这对儿……你们更特殊一点。
15、文昆家院外，日，内
一个男人押解着雨虹和咏天走到常文昆家门口。
雨虹：（停下）可不可以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我女儿托付给她爸爸的同学，然后就跟你回去。
男人：行，不过你要快点。
雨虹：谢谢。说完牵着咏天进了院子。
16、文昆家，日，外
春娇：（拉住雨虹的手）你就是杨工的爱人，早就听我们家文昆说到过你，说你们还是同学？
雨虹：（打量春娇高挺的肚子）是，我们是大学同学。
咏天看见猪栏，放开雨虹的手跑过去拿起棍子逗猪。
春娇：文昆和你们家杨立凡都出野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对屋里）妈，你到地里摘点菜，中午我们杀鸡招待赵同志，（对雨虹）我们进屋坐吧。
春娇妈应声提着篮子从屋里出来。
雨虹：不了，谢谢。（拦住春娇妈）大妈，谢谢您，您别麻烦了。（对春娇）春娇，你们都别麻烦了，我有急事，马上就要走。
春娇：有什么急事？再忙饭总是要吃的。你先进屋里坐坐，我马上就做饭。
雨虹：春娇，你真的不用麻烦了。我来是想……（扫一眼春娇的肚子）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道杨立凡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出野外？
春娇：文昆来信说是在什么山里，对了，我刚收到他的信，信封上有地址，我拿给你。
春娇进屋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雨虹。
17、文昆家院子外，日，外
雨虹牵着咏天对押解员说什么，押解员频频点头。
雨虹：谢谢你。
押解员：不用对我那么客气，大家都是同事嘛，我也……你快去办你的事，我到镇上旅店等你。不过，你要准时回来哦。
雨虹：好的，我保证尽快回来。
18、村口，日，外
雨虹牵着咏天一男人问路，男人指向一户人家。
19、大娘家，日，外
雨虹和咏天走到那家人门口，房东大娘刚好出来。
雨虹：大妈，请问，有地质队的同志住在你家吗？
大娘：有啊。
雨虹：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杨立凡的？
大娘：杨工啊，他就住我家，你是……
雨虹：我是……我是杨立凡的爱……爱人。（拉过咏天）这是我们的女儿，叫杨咏天。天天，叫奶奶。
咏天：奶奶好。
大娘的孙子抱着一只猫凑到咏天跟前。
雨虹：咏天你在这里和哥哥玩，妈妈进屋跟奶奶说说话。
咏天答应着便去摸猫，大娘把雨虹让进屋。
20、大娘家，日，内，外
雨虹：大娘，这孩子就暂时托给您，给您老添麻烦了。
大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雨虹：（从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大娘）再请您把这封信交给杨立凡。
大娘：（接信）好，杨工回来我马上就交给他。
雨虹：谢谢大妈！那我……就走了。
大娘：你走好。
雨虹走到门外，想想又回头。
雨虹：大妈，您知道杨立凡他们今天到哪里去了？
大娘：（指村后的大山）说是山那边，怎么？您想去找他。
雨虹：我就想再看他一眼。
大娘：（不解地）嗯？
雨虹：哦，我想带着女儿去看一看他，顺便再交待他一些事情。
21、山路，日，外
雨虹牵着一瘸一拐咏天走来。
咏天：妈妈，爸爸到底在哪里？
雨虹：（看着无边无尽的群山和砍得乱七八糟的森林）不远了，就在前面。（低头看见咏天脚瘸了，拉她坐到路边）我的儿，你的脚……我看看。
咏天的脚打满血泡。
雨虹：（眼泪溢到眼眶）我的天！咏天，来，妈妈背你走。
雨虹背起咏天继续上山。
咏天：（摸着雨虹耳垂）妈妈，我们很快就找到爸爸了，是不是？
雨虹：是啊。
咏天：你说爸爸看见我们高兴不高兴？
雨虹：当然高兴啊。他会说，啊，我们天天怎么也出野外了。
咏天：（乐）他还问我会不会找地下水。
雨虹：你怎么回答啊？
咏天：我说当然会啊……等我长大以后。
雨虹：（拍咏天屁股）淘气鬼。
咏天得意地咯咯笑起来。
突然，前面传来立凡的说话声。
雨虹愣了片刻后惊慌地环顾四周，见坡下有一大丛火焰般燃烧的火棘，便赶紧拉起咏天往坡下走，慌乱之中娘俩骨碌碌地滚到坡下。咏天受到惊吓张开嘴就要哭，雨虹赶紧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躲进火棘丛中。
立凡、曲凤志和两个年青人在坡上说着话走来。
咏天看见立凡，用力挣脱雨虹的手，就喊声“爸”嘴又被雨虹捂住。
立凡似乎听见什么，停下四处张望。
雨虹压住咏天，从火棘丛缝中望着立凡，泪水似线。
年青人：杨工，看什么呢？
立凡：我好像听见我女儿在叫我。
曲凤志：你女儿怎么会到这里来？杨工，你是想女儿想疯了吧？
立凡：（笑笑）也是。她们娘俩怎么样也不会到这里来，走吧。
一行人说着又往前走。
雨虹母子俩看着立凡走远，欲喊无声，泪水横流。
立凡：（走几步又停下）我刚才真的听见我女儿叫了一声爸。
曲凤志和年青人讥笑地看着他。
立凡：真的。你们别笑话我，我真的觉得我老婆女儿就在附近。
曲凤志：杨工，我看你不是想老婆想女儿想疯了，就是神经出问题了。
立凡若有所思，摇摇头不甘心地走了。
直到确认立凡不能听到她们的声音，雨虹才放开咏天。
咏天：（哭着撒泼）妈妈你坏！说要带我找爸爸，看见爸爸了又不让我见，妈妈你好坏！哇……爸爸，我要爸爸……
雨虹：（搂住咏天泪水如注）咏天，女儿，你不要怪妈妈心狠。我也想和你爸爸说说话。但是……但是……你还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了……
咏天：我不要长大！你们大人真坏，我不要长大，哇……爸爸……
雨虹：（悲愤地望着天空，画外音）苍天啊！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我们骨肉分离，非要我们妻离子散，非要我遭受剜心之痛啊！啊？！
22、大娘家，黄昏，外，内
立凡一行大步走来。
咏天：（绝望的画外哭声）妈妈！我要妈妈！
立凡吃惊地回头看曲凤志，曲凤志也吃惊地瞪大眼睛。
立凡急步跨进屋里，咏天抱着雨虹的伞正哭得悲悲切切，看见立凡立即扑上来。
立凡：（搂住咏天）天天！你怎么会在这里？（对大妈）大妈，我女儿怎么在这里？
大娘：阿弥陀佛，杨工你总算回来了，这小家伙脾气还真大，还真难哄呢。
立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拿过伞）这是雨虹的伞，雨虹？天天，你怎么在这里？你妈妈呢？
咏天：（哭）妈妈走了，她把天天丢在这里就跑了，她不要天天了。
大娘递给立凡一封信，立凡急切地拆开。
雨虹画外音：立凡，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你，离开我们心爱的女儿了……请你们原谅我，我离开你们是因为不得已的原由，请不要责怪我，也不要找我，你找不到我的。你要好好地把咏天养大，把她培养成一个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才，你们多保重。
立凡看完信，呆了。
23、办公室，日，内，外
陈兴刚的办公室门口挤满围观的人。
立凡：（把雨虹的扔信到陈兴刚面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兴刚：（拿起信看了一眼）哦，你是说你……爱人啊？这你要问她们单位，又不是我们划她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立凡：（扑到办公桌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你说什么？雨虹她……她被划右倾了？
陈兴刚：是啊。
立凡：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陈兴刚：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人，我冲我发火干什么？
陈兴刚说着拉开抽屉，将离婚证书递给立凡。立凡拿起离婚证，像被枪弹击中，往后踉跄一步。门口围观的人哗然，指着离婚证议论纷纷。丽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王力雄看见后气得咬牙。
立凡：（指着离婚证咆哮）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兴刚：这……（到门口）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上班去，都上班去。
围观的人退了几步，陈兴刚关上门返身拉立凡，要他坐下说。
立凡：（不动）陈队长，我求你快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兴刚强行按立凡坐下，又给他倒来水。
陈兴刚：你爱人坚决要和你离婚，我们不得已出了证明，是我代替你到区民政部门办的离婚证。
立凡：（愤怒）什么？你替我办的离婚证？你居然替我办离婚证！你……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办离婚证？你堂堂一个国家干部，怎么这样随便践踏国家法律？（扫荡陈兴刚的办公桌）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有点缺德吗？
杯子滚到门边，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陈兴刚：（拍桌子）杨立凡，你不要不识好歹！难道你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立凡：有你这样保护同志的吗？
陈兴刚：（痛心疾首地指着立凡）杨立凡同志，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别忘了你是一个共产党员，是一个革命干部！
立凡哑然。
陈兴刚：我问你，杨立凡同志，在革命的急风暴雨中，你究竟是关心国家的前途，民族的命运？还是关心你个人的得失！你这么儿女情长，阶级觉悟到哪里去了？
立凡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蹲到地下捂着脸喊着雨虹哭起来。
24、丽华家，夜，内
丽华在灶前忙碌。她儿子慕成床上哭得声嘶力竭。王力雄对儿子熟视无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下。 
丽华：（抱起慕成）儿子哭成这样了你都听不见吗，成天就只知道喝酒。喝吧，喝吧，喝死你才好呢。
王力雄：怎么？见杨立凡离婚了，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就盼着我早点死掉了？
丽华：是啊！你怎么不早死啊？
王力雄：（端着酒杯涎着脸走到丽华跟前）我这个人啊，命贱，你越盼我死，我就越活得好，（举杯）来，喝酒，干杯。
丽华盯王力雄几秒，抱起孩子冲出门。
25、文昆家，夜，内
立凡狠狠灌下一杯酒，用力把杯子砸在桌上，伏在桌上要文昆满上。
咏天想哭不敢哭地拉立凡的衣袖，文昆示意春娇妈带走了咏天。
春娇妈：咏天，乖，陪奶奶喂猪去。
咏天跟春娇妈出门了。
文昆：（拿开酒杯）立凡，别喝了，再喝就醉了。 
立凡：（抓起酒瓶）我没醉，我还要喝。
文昆夺酒瓶。
立凡：（按住文昆的手）瘦猴，你说，雨虹……雨虹她怎么那么狠心，她怎么不履行当初对我的承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就和我离婚了呢？
文昆：她要给你打招呼，这婚还离的成吗？
立凡：我当然不会和她离婚，我们早就说好了，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今生今世都不分开。（哽咽）但是……但是……她把这话给忘了。 
文昆：立凡，雨虹她不是忘记了你们的誓言，就是因为你们的誓言，她才这样做的，你应该知道她的苦心。
立凡：（泪流满面）我当然知道，但是，她跟我结婚这么多年，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们就这样莫明其妙地分开了，瘦猴，（捶胸膛）我这里痛，这里痛啊！ 
春娇：杨工，雨虹姐的心肯定比你的还痛。我真的好佩服她。
文昆：是啊，雨虹独自承担了一切，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立凡：她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一切啊？我不是她的丈夫吗？她为什么连让我帮她擦去腮边泪水的机会都不给我！
文昆和春娇的泪水也流了下来。
立凡：对了，（从口袋里掏出三叶虫化石）当初她给我这个化石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发生了，她就决定要独自承担苦难了。那天她还说好多……好多话……我想起来……想起来了……
立凡说着从文昆手里抢过酒瓶仰起头就喝。
文昆和春娇上前奋力夺下酒瓶。
立凡：（痛苦地举着化石）我该死！我怎么那么粗心，我真该死啊！
26、肖任祥家，夜，内
肖任祥收拾桌上的书本纸张，无意瞥了一眼一张揉皱的纸，惊了一下快速拿起来，刚看两行便怒上眉梢，正在这个时候，思佳哼着歌推开门进来，迎面遇到肖任祥的怒视。
思佳：你怎么用这个眼神看我？我刚进门就得罪你了？
肖任祥：你为什么要举报雨虹？
思佳：我没有啊？
肖任祥：（拿出思佳手稿）还敢狡辩！说，雨虹哪一点得罪你了，你非要置她于死地？
思佳：（看着手稿，画外音）我真该死，怎么不把草稿毁了。
她不敢狡辩，转身往墙上挂包。
肖任祥：（拦住她）你说啊？雨虹到底哪一点得罪你了，你非要置她于死地？你们不是好同学、好朋友吗？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思佳：她是我的同学不假，但她不是我的好同学，更不是好朋友。
肖任祥：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你们平时不是很友好吗？
思佳：（发怒）我是一直拿她当朋友，可是她呢？她什么时候拿我当过朋友！如果她拿我当朋友，会抢我走心爱的人吗！ 
话刚出口，她难以掩饰地露出后悔的神色。
肖任祥愣了一下，看着思佳禁不住后退一步。
思佳：老肖，你别多心，我……
肖任祥：我明白了。原来你才是人在曹营心在汉。
思佳：（扑到肖任祥身上）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老肖，我心里只有你。我……我说的心爱的人，指的就是……是你。
肖任祥：（推开她）你嘴巴会撒谎，但眼睛不会撒谎。
思佳还要狡辩，肖任祥挥手止住了她。
肖任祥：（尽量放平心态）我说思佳，你曾经爱上过别人我可以理解，但你因为得不到就殃及池鱼，还把一个无辜的人置于死地，我就没法原谅你了。
思佳：你要怎么样？难道要跟我离婚？为了赵雨虹你要跟我这个结发妻子离婚？
肖任祥：我没法与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过下去。
思佳：（歇斯底里）不对，你说的不对！蛇蝎心肠的人不是我，是那个赵雨虹，当初她明明知道我爱杨立凡，她硬是抢了过去！我让她行了吧，可是她还不放过我，又来抢我的男人，我不能饶了她，她赵雨虹就是该下地狱！
肖任祥抬手给了思佳一耳光！
思佳：（愣了一下扑向肖任祥乱打）你打我？你为了那个女人居然敢打我！
肖任祥：（用力推开思佳）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对你说，将来再和你算账！说着往门走去。
思佳：你要到哪里去？
肖任祥：我要去找雨虹，替你向她赔罪！
思佳：（抱住肖任祥）你不能去！你去了别人怎么看你，往后你还有什么前程？
肖任祥：前程？你想过雨虹的前程没有？你想过她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没有？说完他奋力挣脱思佳要开门。
思佳：（转身拿起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要敢走出门，我立马杀了我自己！
肖任祥：（转身夺刀）思佳，你不要这样，我们有话好商量。
思佳：（架着刀退后）你还去吗？
肖任祥：好好好，我不去，我不去行了吧？
思佳：（扔下刀抱住肖任祥嚎啕大哭）老肖，原谅我，都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一定要原谅我。
肖任祥挣扎。
思佳：（抱紧肖任祥）任祥，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你不要说不要我，我爱你，我现在真的是很爱你，永远也不想与你分开，我们的儿子也不能没有亲爹和亲妈。
肖任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思佳知道目的达到了，松弛下来偷偷乐了。
思佳：（画外音）赵雨虹，你这辈子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27、雨虹家，日，内
丁振邦和王云西帮雨虹收拾行李。
丁振邦：小赵，你千万不要消沉下去，我相信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你看，去年划的右派今年不是也改正了一些吗？只要你好好改造，很快就会又回到人民的队伍里来的。
雨虹点头，把《地下水普查与勘探》装进箱子。
丁振邦：对，把这些专业书也带上，记住，千万不要荒废了专业，要不，将来回来……
丁妻破门而进拉起丁振邦就往外走。
丁振邦：（挣脱）有话好好说，这是别人家。
丁妻：别人家？（扑向雨虹又哭又骂）你这个扫把星，你自己倒霉还不够，还要拉上我们老丁给你垫背，你就是个害人精，扫把星！
雨虹：你，你说什么？
丁妻：（打雨虹）就是因为你，我们家老丁也被补划右倾，降级留用了！
雨虹：啊？
丁妻：（哭打）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啊！
雨虹流着泪任由丁妻抓扯。
28、小镇边，日，外
一辆卡车停下，立凡从左侧跳下车急冲冲地走了。
雨虹从右侧爬上车，她放下行李看见立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张开口，但终于没叫出声，伤心地跌坐在行李上掩面哭起来。
29、雨虹家，夜，内
立凡撞开门，屋里一片狼藉，绝望之时，丁振邦进来。
立凡：（抓住丁振邦）丁工，你知道他们把雨虹弄到哪里去了？
丁振邦：（摇头）小杨，你……不要找她了。
立凡：为什么？
丁振邦：雨虹走的时候交待过我，说如果你来找她，就叫你不要找她了。
立凡：为什么？
丁振邦：因为……因为……小杨，我也劝你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雨虹她一定会好好改造，一旦她的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折掉，就会回到人民队伍，回到你身边的。
立凡：我根本就不相信雨虹会对人民犯罪，她是多么正直多么善良的人……
丁振邦不知道该说什么。
立凡：她就是犯了罪，我也不愿意离开她。可是她为什么那么狠心，抛下我和女儿消失的无影无踪呢？不行，我要找她！丁工，你告诉我，雨虹她到哪里去了，她到底到哪里去了？
丁振邦：真的不知道，我们谁也不知道雨虹到哪里去了。
立凡绝望地推开丁振邦，冲向黑夜。
30、原野，夜，外
立凡在呼啸的寒风和浓浓夜色中的田埂上狂奔。
立凡：雨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
原野回旋着立凡绝望的呼叫声：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