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1、雨虹家，夜，内
雨虹伏在桌前给立凡写信，刚写下“立凡”两字又烦躁地把信纸揉成团扔了。
2、钻井旁，夜，外
立凡小组成功钻出一口井，地下水如喷泉从井口喷涌而出，人群欢呼起来。
曲凤志正和立凡相互祝贺，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拍了拍曲凤志，然后递给他一封信。立凡看见，难过地挤出人群，曲凤志把信装进口袋跟了上去。
曲凤志：还没有你爱人的信？
立凡：是啊，她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给我写信，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这心一天比一天乱。
曲凤志：你都乱想些什么？她能出什么事？肯定是这次出野外去的是邮差都不去的偏僻地方。
立凡：也许是吧。不过，过去不管到什么地方，她都有信寄来的。
曲凤志：你别想那么多了，说不定明天就有她的信了。
立凡：但愿如此。（指井）我们打出这么一口高产井，老百姓肯定要杀猪犒劳我们了，准备好晚上喝酒吧。
曲凤志：今天晚上是不醉不休。
3、思佳家，日，内
思佳往桌上放最后一碟菜时，肖任祥推门进来。
思佳：回来了，赶紧吃饭。
肖任祥挂好包坐到桌前，端起碗喂儿子小禹。
思佳：（坐下）你自己吃，我来喂他。
肖任祥把碗递给思佳，自己端起碗默默吃起来。
思佳：（喂小禹）来，宝宝，妈妈喂你。（对肖任祥）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会踩饭点了。
肖任祥低头吃饭没回答，思佳不满地看他一眼转身喂儿子。
4、思佳家，夜，内
肖任祥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思佳进屋见小禹已爬到床沿叫起来，肖任祥把小禹拉到床里又盯着天花板看，思佳不满地瞪他一眼，安顿小禹睡下后躺到他身边。
思佳：老肖，你今天是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心思重重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肖任祥：（看思佳两秒）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雨虹的事情了？
思佳：嗯？知道啊。
肖任祥：知道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思佳：这个……（强硬地坐起来）这是我同学的事情，我为什么非要告诉你？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肖任祥：（坐起来）我……我是说，你们既然是同学，她遇到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去安慰她一下才是。
思佳：肖任祥，我们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啊？
肖任祥：哎哎哎，用词不当了啊！什么人在曹营心在汉，天地良心，我对你和儿子可是一心一意的。只是……
思佳：不是只是，应该是“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对吧。
肖任祥：（笑）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搂过思佳）你信也罢，不罢也罢，我心里是很珍惜这个家的。
思佳靠着肖任祥满意地笑了。
肖任祥：明天我打算到雨……地质队去一趟。
思佳：你去做什么？不会是去看雨虹吧？
肖任祥：我是想去看看她。最近大家都在议论，说中央已经意识到去年划右派有扩大化的倾向，所以我估计雨虹的问题应该不会很严重，想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也安慰安慰她。
思佳：闹了半天，你心里还是想着她。
肖任祥：我也和她共过事，关心同志是人之常情，难道你不希望你的同学、好朋友走出困境，生活得愉快点一些？
思佳：我有那么坏吗？但是要去也是我去，你不能去。
肖任祥：（刮思佳鼻子）闹了半天还是小心眼。
思佳：（推开肖任祥躺下）明天我就去给你充当护花使者，告诉雨虹，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地关心着她，爱护着她。
肖任祥：（翻身压到思佳身上）我看你的嘴有多尖酸，多刻薄！
5、雨虹家，日，内
雨虹正在收拾行装，思佳进来。
思佳：怎么？又要出野外啊？
雨虹：呀！思佳来了。稀客，稀客！快请坐，请坐。
思佳：看你，好像亲热过头了，你大概是怨我不常来看你，是吧？
雨虹：（递水）我那敢。你看我现在……自然是门可罗雀，做梦都没想到你局长夫人居然敢来看我，我怎不受宠若惊呢。儿子呢？怎么不带来给我看看？
思佳：小家伙太小了，我一个人抱着太累。你现在出野外还把咏天寄养在陈大妈那里吗？
雨虹：是啊，不然怎么办？
思佳：她现在看见你离开不再哭闹了吧。
雨虹：早就习惯了，不哭闹了。上次我离开时她还对我说，妈妈，在野外小心老虎，也不要摔跤了。好笑死我了。
思佳：咏天终于懂点事了，这样你在野外也少了一点牵挂。
雨虹：是啊。（感激地）思佳，谢谢你来看我！
思佳：谢什么？前阵子我就说要来看你，可是老肖工作太忙帮不了我，我带着小禹也走不开。（握住雨虹手）这才多久没见你，这么就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出了那样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雨虹：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思佳：你也太大意了，怎么让人抓到把柄了呢？你都不知道，从老肖口里知道这事后，我连着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这要是在去年，你就是铁定的右派分子了。
雨虹眼泪快流下来。
思佳：立凡知道你的事情了吗？
雨虹：不知道，他来信说八月份要到这边来出差，所以顺便请了探亲假。说实话，思佳，我现在……现在还真不想让他回来。
思佳：（画外音）杨立凡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老霉了。
雨虹：思佳，你说我该怎么办？
思佳：事情没那么严重，听说中央已经意识到去年划右派有扩大化的倾向，我想就不会再搞什么反右了吧，所以，你就别想太多了。
雨虹：我怎么能不想？这段时间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砍伐森林来炼钢铁是对的吗？
思佳：砍伐森林又不干你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嘛？
雨虹：怎么不干我的事？难道我不是中国人？看着那么茂密的森林一下子被砍得光光的，看着那么美丽的山岳被摧残得面目全非，我怎么不心痛？难道你就不心痛？
思佳：我……我当然也心痛，所以，我……我内心是非常赞同你的看法的。
雨虹：你也赞同这个看法吧？记得毕业实习时我和立凡在森林里……里那个……他就说，森林是大山华丽的衣裳，当时我觉得他说得好贴切、好美啊。可是你看……就那么一个大炼钢铁，就那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大山那么华丽的衣裳就被全部剥掉了。看着光秃秃的群山，再看看那些不伦不类的钢铁，我怎么会不觉得这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思佳：（盯着雨虹，画外音）看来你就该被划为右派。
雨虹：你说是不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思佳：（拍着雨虹肩）是，雨虹，你说得太对了。
6、郊外，日，外
雨虹带着咏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丁振邦：（赶上来）雨虹，等一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雨虹：（停下）什么好消息？
丁振邦：中央眼下要对去年划的右派进行斟别，属于划错的要纠正过来，这下你好了。
雨虹：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丁振邦：你怎么也变成死脑筋了？告诉你，既然现在中央是这个态度，往后就不会再划什么右派了，我估计你的问题也就会这样不了了之了。
雨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是吗？
丁振邦：肯定是。
雨虹：太好了。
白云在湛蓝的晴空悠闲地追逐，鸟儿在绿茵中自由自在地起起落落，禾苗似绿色的海洋，在微风吹拂下荡起一袭又一袭清香的波浪……
雨虹开心地和咏天在绿野中嬉戏追赶，欢乐的笑声久久萦绕在空中……
7、雨虹家，日，外，内
咏天蹲在地上拿着棍子拨蚂蚁，看见一双大脚停在她面前丢掉棍子站起来，是立凡站在面前。
咏天：叔叔好。
立凡：叔叔好？（伸出手）闺女，我是你爸爸。
咏天害怕了，转身叫着妈妈跑进屋，然后抱住雨虹的腿转身打量立凡。
雨虹：天天，你怎么了？
咏天：（指门外）那个人。
雨虹扭头看见立凡，瞬间百感交织，愣住了。
立凡：（进门）怎么？连你也不认识我了？
雨虹：（如梦初醒拉过咏天）天天，他是你爸爸啊。你怎么连爸爸也不认识了？
咏天怯怯地看着立凡。
雨虹：天天，你不是成天嚷着要爸爸吗？怎么现在爸爸回来反而生疏了呢？
立凡：（弯腰展开双手）闺女，快，来，到爸爸这里来。
雨虹：（推咏天）快去啊。
咏天怯生生地走向立凡，快到立凡跟前时突然喊着爸爸扑上去。
立凡：（举起咏天）哦。我的闺女长成小美人了。
咏天快乐得尖叫起来。
雨虹：（悄悄擦掉泪水）看你们父女俩乐的，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立凡：闺女，你看，你妈她吃醋了。说着揽过雨虹，把娘俩一起抱起来。
8、家，夜，内
立凡装成大笨熊在床上逗咏天，雨虹在床边搭一块木板，铺床。
雨虹：（坐到床上）天天，该睡觉了。
咏天：不嘛，我还要和爸爸玩。
雨虹戏谑地看着立凡。
立凡：闺女，爸爸今天走了好多路，累了，也要睡了。
咏天：那好，睡吧。说完抱起小枕头到木板上睡下。
立凡给咏天盖好被子，回到雨虹身边睡下，正想对雨虹有所动作，抬头看见咏天抱着小枕头站在木板上。
雨虹：宝贝，怎么不睡了？ 
咏天：（爬上床推立凡）爸爸走开，这是我的位置，我要靠妈妈睡。
立凡无奈地看雨虹，雨虹坏坏地笑。立凡无奈地骂着“坏丫头”，怏怏地挪到床里边。
咏天：我要睡中间。
两人让出地方让咏天睡中间。
咏天：妈妈讲故事。
雨虹：讲故事？今天妈妈休假，让爸爸讲故事。
立凡：啊？还要讲故事啊？
雨虹：你以为父母是那么容易当的啊？
立凡挤眼睛要雨虹让咏天快睡觉，雨虹侧过身子偷笑。
立凡：（无奈）闺女。你要听什么故事？
咏天：白雪公主。
立凡：白雪公主？宝贝，我给你讲哪吒的故事怎么样？
咏天：不嘛，我就要听白雪公主的故事。
立凡：好好好，白雪公主就白雪公主。这个白雪公主嘛，哎呀，我的心肝宝贝儿，我们还是……还是明天讲吧？
咏天：我就要现在听爸爸讲白雪公主的故事嘛。
立凡推雨虹，雨虹装睡暗笑，立凡只好耐着性子讲起来。
咏天的眼睛渐渐闭上，立凡轻轻她挪到木板上，返身迫不及待地把雨虹拥到怀里……
9、家，夜，内
雨虹和立凡靠坐在床头，旁边咏天睡着了。
立凡：（端详雨虹）我不在的日子，辛苦你了。
雨虹：你真正在家的日子有几天？我都习惯了。
立凡：习惯了？这么说，你都不想我了？
雨虹：老夫老妻了，谁还想你啊！
立凡：真的不想我？
雨虹：（笑）不想。
立凡：敢不想！（搂过雨虹，吻着她耳根）既能抱着你，又能看着熟睡的女儿真幸福。雨虹，早知道有老婆孩子的感觉这么好，为什么不早一点结婚呢。
雨虹：与其说早一点结婚，还不如说早一点调……
雨虹戛然而止，脸色突变。
雨虹回忆：
张书记挥动信纸：就是这个同志，现在，我们姑且还叫她同志，还总要求组织上把她们夫妻调在一起。现在，全中国那么多夫妻分居两地，大家都一门心思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大跃进运动中，偏她就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只考虑安置自己的安乐窝。
立凡：我这次回去还要打报告，要求我们单位一定把你调过来。
雨虹：别，别，别，你别再添乱了。
立凡：（看雨虹眼睛）怎么是添乱呢？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们俩能早一点调在一起吗？ 
雨虹：（闪开）我们还是暂时不提这事吧。
立凡：为什么？
雨虹：我……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在的日子。
立凡：嗯？
雨虹：是的，我已经习惯你不在身边的日子了。离别也很好啊，你看，每一次重逢都让我们感到非比寻常的甜蜜和幸福，所以秦少友要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生无数”。
立凡：（疑虑）看来我们确实应该调在一起了，不然的话，你就会慢慢从习惯走向忘却的。
雨虹：立凡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怎么会忘了你？我是说我已经习惯了把你放在心里的日子，习惯了在思念你的过程中感受幸福。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将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梳理一遍，然后给你写信，每次都嫌话长纸短。
立凡又感动地把雨虹揽到怀里。
10、托儿所，日，外
立凡到幼儿园接咏天，唐秀芳看他像看怪物，立凡有点纳闷地看了看她，让咏天骑在脖子上走了。
11、雨虹办公室，日，内
立凡和咏天乐哈哈地进来。
王云西：雨虹姐，我姐夫接你来了。
雨虹幸福地看着父女俩，站起来收拾好桌子，和大家打招呼后走出办公室。
12、家，夜，内
雨虹进屋，见桌上饭菜都摆好了，返身在立凡脸上亲了一下。
雨虹：饭菜都做好了？看来，这灶好使了。
立凡：（放咏天在凳子上）还不许人有进步。说完又按雨虹坐下，盛上饭。
雨虹：（接过碗）哈哈，今天我成地主婆了。
咏天：（敲碗）还有我呢？
立凡：（给咏天一个烤红薯）来，闺女，爸爸专门给你烤的。
立凡：（坐下给雨虹夹菜）今后只要我在家，你就天天当地主婆。
雨虹：那我不是成剥削阶级了。
立凡：对，哦也不对，现在是我劳动改造，你反攻倒算的时间到了。
吃完饭，雨虹站起来收拾饭桌。
立凡：（拉开她）这个也我来，你去休息。我一年也就这么几天在家，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是我欠你的，所以在家的时候要勤快点。
雨虹：口口声声说欠我的，说，欠了我那么多你该怎么还给我？
立凡：嗯……（涎着脸亲雨虹）就这样还。
雨虹：（挡开）讨厌！
立凡非要吻，雨虹笑着躲，两人在屋里追赶起来。
咏天：（扑上来追打立凡）爸爸不准打我妈妈，不准打我妈妈……
雨虹：（抱起咏天）看你，把闺女都吓住了。天天，爸爸欺侮妈妈，你说，我们怎么惩罚他？ 
立凡：（可怜样）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雨虹：天天，你说我们饶不饶爸爸？
咏天：不饶。
雨虹：闺女说不饶你，我也没有办法。我想想，我们怎么惩罚他呢。嗯，我看这样……
立凡头包花毛巾，身穿雨虹的花衣服，用筷子敲着碗夸张地边唱边舞：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雨虹和咏天乐得前仰后合。
丁振邦：（推门而入）你们？你们这是演的那一出？
雨虹和立凡哈哈大笑起来。
13、家，日，内
桌上的菜快摆好，雨虹和思佳还在灶前忙碌。
立凡和肖任祥在专心对弈，小禹见没人理会他，张开嘴哭起来。
思佳：哎，你照看一下儿子啊。
肖任祥没听见。
雨虹：我去看看。
思佳：（拉住雨虹）你别去，就要他管，每次只要一下棋就什么事都忘了。知道立凡回来了，今早起来第一句话就说要到你家来和立凡下棋。
雨虹：既然这样，就让他们下好了。（伸头到门外）咏天，快回来和弟弟玩。
咏天：（从外面跑到床边）弟弟乖，姐姐陪你玩。
思佳：看你们咏天，像个小大人似的，好可爱。
雨虹：就你夸她……
高音喇叭突然响起来，大家吓了一跳。
广播：同志们，现在开始广播“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八次全体会议决议”。
雨虹：八届八中全会开完了，不知道党中央毛主席又有什么新的指示。（对立凡和肖任祥）两位大师，决出胜负没有？
立凡和肖任祥又专心下起来。思佳放菜碗在桌上，看了看棋盘拉肖任祥。
思佳：给你个台阶下，收起来，吃饭了。
肖任祥：我又没输，不需要你的台阶。
思佳：好好好，是我输了，快点吃饭，你没看儿子早就饿哭了。
肖任祥和立凡收起棋子，雨虹和思佳立即摆上饭菜。
肖任祥和立凡坐下，立凡拿起酒瓶倒酒。
思佳坐下来喂小禹。
雨虹听着广播坐下拿起筷子端错碗。
立凡：（倒酒）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见锅冒热气）雨虹，锅里在煮什么？
雨虹留心听广播，没听见立凡叫她。
思佳：（站起来）是，粉蒸肉可能好了。我去端。
雨虹：（惊醒）思佳你坐下，我去。说完起身走开。
立凡：（端起酒杯）肖局长，谢谢你们的来访，来，干！
肖任祥端起酒杯和立凡碰杯，两人说了“干”后酒杯刚到嘴边，灶前叭地一声响，大家吓一跳，扭头见雨虹呆站在灶前看着一地的粉蒸肉。
广播：我们党内的一些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特别是一些具有政治纲领和政治野心的反动分子，竟然在这样的重大时机，配合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活动，打着所谓‘反对小资产阶级狂热性’的旗号，发动了对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猖狂进攻。
肖任祥闻声色变，酒洒在桌子上，思佳愣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赶紧站起来过去弯腰捡碎碗。
雨虹：（伏到思佳耳边）说话注意点，不要让立凡察觉到什么。
思佳：知道。
立凡：你们嘀嘀咕咕些什么？哎呀，不就是打破一个碗嘛。不要紧，岁岁（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肖任祥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什么。
立凡：没关系，就一碗粉蒸肉嘛，我们不吃就是了。来，来，来，肖局长，喝酒！
肖任祥欲言又止，迟疑一下举起酒杯。
14、院子里，日，外
唐秀芳和谢文英正在房角嘀咕什么，雨虹走来见状转身走开。
谢文英：（几步上前拦住雨虹）赵雨虹，你听到广播没有？又要反右了，那个大右派彭德怀已经被揪出来了。
雨虹冷冷地掰开谢文英的手，毅然走了。
15、办公室，日，内，外
大家正伏案工作。
丁振邦：（敲门进来）后天下午队里召开‘拥护八届八中全会决议，反右倾鼓干劲’的誓师大会，每一个人都必须参加，现在提前通知大家，希望大家把自己的事安排好，上面说不准以任何理由请假。
 他说完向雨虹示意，雨虹跟着他来到门外。
丁振邦：（小声）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以真诚的态度对待党和组织对你的批评教育。
雨虹忧戚地看着丁振邦。
丁振邦：你放心，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你的。
雨虹点头：谢谢。
16、雨虹家，夜，内
立凡在洗脚，雨虹看着熟睡的咏天，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
立凡：去年刚反完右派，今年前阵子说去年搞过火了，要纠正右派，怎么现在又开始反右倾了呢？这个政治，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人真是搞不懂。
雨虹偷偷擦掉泪没回应，立凡端起洗脚水到门外倒掉后进屋走到雨虹身后。
立凡：咏天睡着了？
雨虹闪身走到柜子边，打开抽屉整理衣服。
立凡：（走到雨虹身边）这么晚了整理柜子做什么。你？你怎么哭了？
雨虹：（扑哧一笑）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哭？是刚才眼睫毛掉在眼里了。
17、家，夜，内
立凡睡着了。窗外狂风肆虐，窗缝中溜进来的风像一只无形的手掀得窗帘诡异地飘动着。雨虹从窗帘缝中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天和被风吹得摇摆不停的树木，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立凡动了动，雨虹赶紧擦掉泪水。
立凡：（醒来搂过雨虹）你怎么还没睡？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夜空，随即传来一声巨雷，雨虹浑身一震，惊惶地钻进立凡怀里。 
立凡：（疑惑地掰起雨虹的脸）雨虹，你是怎么了？
大雨倾盆而下。
雨虹怔怔地看着立凡。
张书记：（画外音）我们队有的……人，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叫嚣如出一辙，把全国大炼钢铁说成是一大罪状，说什么伐木烧炭炼钢铁是得不偿失……
立凡：（摸脸）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雨虹：（突然靠在立凡胸前）立凡，你说，你不会离开我吧？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吧？
立凡：真是个小傻瓜！怎么半夜三更突然讲起这个话题？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雨虹：真的？
立凡：当然是真的！
雨虹：遇到任何情况都不离开我？
立凡：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雨虹：我要你回答我，是不是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不离开我？
立凡：（抱紧雨虹）雨虹，你早就已经是嵌在我心坎上的一颗化石，我们俩早就成为一体，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分不开了，永远也分不开了。
雨虹：（含泪笑了）睡吧。说完躺下睡了。
立凡疑惑地躺下。
雨虹：对了，你后天就要归队，明天我们一家再到间歇泉去玩玩，好不好？
立凡：好啊。（搂过雨虹）睡了吧。
雨虹：记住一定要带上三角堰和记录本。
18、间歇泉，日，外
雨虹一家三口蹲在泉边等待泉水涌出，雨虹见咏天的神情和蹲姿与立凡一模一样，暗自笑了笑。
泉周围山上的树被砍光，嶙峋的岩缝里，乱七八糟的树桩随处可见，枯黄的树干和断枝残丫四处散落，东一簇西一簇的火棘烘托出一片凄凉。
立凡：（看表）都快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有水出来？是不是泉水已经干涸了？
雨虹：（指山沟）应该不会吧。你看，还有水刚淌过的迹象，再等等吧。
立凡：记得我们结婚那年来的时候，涌水是很频繁的。
雨虹：我想是周围山上的树砍光，雨一下到地上就差不多都流走了，地下水补给少了，泉水自然也就小了，间歇的时间也就长了。
立凡：你说得没错。（对着泉眼喊）哎……泉水，你快点出来啊，我和雨虹带着孩子来看你了。
雨虹一愣，回忆：
立凡：（深情看雨虹一眼对着泉眼喊起来）赵雨虹，我爱你……
雨虹：杨立凡，我爱你，我要天天都和你在一起……
立凡：我要永远和赵雨虹在一起，泉水作证，青山作证！
返回：
泉水突然喷洒出来，立凡和咏天高兴地跳起来，夫女俩打起水仗。
雨虹失神地看着飞溅的水花。
回忆：
立凡抱起雨虹在喷涌的泉边旋转……
返回：
咏天：（伸开双臂大叫）妈妈快来呀！
雨虹：（惊醒，勉强打起笑容）好，我就来。
19、小河边，日，外
立凡扯下一片竹叶，做成一个小船放进水里，小船顺利漂走了。
咏天：哦，爸爸的船开走了。
雨虹站在旁边忧郁地看着父女俩。
立凡又做个小船递给咏天，并帮助她放进小河，小船也顺利漂走。
咏天：（拍手）哦，我的船也开走了。（对雨虹）妈妈，你也放一个。
立凡：（扯下一片竹叶）好，给咏天妈妈也造一只小船。
立凡做好小船递给雨虹，雨虹把小船放进小河，小船漂出去不远就被河边的小草拦住。
咏天：哎呀，妈妈的小船开不动了。 
雨虹脸色一变，转身向山上走去。
20、山坡，日，外
雨虹坐在石头上，茫然地看着小河边嬉水的父女俩，泪水悄然而下。
咏天跑过来。
雨虹赶紧擦泪。
咏天：妈妈哭了。爸爸，妈妈哭了。
立凡吃惊地转身看雨虹。
雨虹：小坏蛋，我哪里哭了？
咏天：我都看见了。妈妈就是哭了。（帮雨虹擦泪水）妈妈不哭！爱哭的就不是好孩子！
雨虹：（搂过咏天）妈妈真的没哭。
立凡：（坐到雨虹身边）你还真的是哭了？
雨虹：好端端的我哭什么？是眼睫毛掉眼里了。
立凡：哦。
咏天在裸露的岩石中间穿越攀爬。
雨虹：当年你说过，森林是大山华丽的衣裳，现在没有了森林，大山真的是丑陋不堪。
立凡：是啊，我们刚结婚到这里玩的时候，这里的森林多好，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这里就变得这么落没荒凉。
雨虹：森林都被砍来炼钢铁了。（盯住立凡）你说，真的炼出钢炼出铁了吗？
立凡看着雨虹，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雨虹扭过头，说不清是叹了一口气还是吐了一口气。
立凡：实际上……炼出的……炼出的……都是……
雨虹：（拿出口琴）不谈这个沉重的话题了。好久没有听到你的琴声了，来，吹一曲吧。
立凡：（接过口琴）吹什么呢？
雨虹：让我们荡起双桨。
立凡：为什么总是它，换一首吧。
雨虹：不换，我想回到那个纯真年代。
立凡：好吧。说完吹起来。
泪水无声地从雨虹脸颊流下来。
21、家，夜，内
雨虹：（梦魇）掉……要掉下来了！快，快，快接住我，接住我！
立凡被惊醒，见状急忙摇醒雨虹。
雨虹怔怔地看着立凡。
立凡：做恶梦了？
雨虹：我梦见……我站在悬崖边，脚下的石头松动了，石块直往下掉，而我又不能动弹。哎哟，吓死我了。
立凡：怎么做这么可怕的梦。
雨虹忧伤地望着立凡，不知怎么回答。
一阵沉闷的雷声从天边滚过。
雨虹：（望窗外）暴风雨又要来了。
立凡：雨虹，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雨虹：我能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你，没事，真的没事。
立凡：没事就好。不过，雨虹，如果真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你也不用怕，有我呢。
雨虹：（看着立凡，画外音）有你？多么空洞的安慰！你纵使有孙悟空的通天之手恐怕也回天泛术，现在，恐怕谁也挽救不了我的命运。
立凡：（摇雨虹）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雨虹：没有什么，我就是不想让你明天走。
立凡心里一动埋下头寻找雨虹的嘴唇。
雨虹望着立凡渐近的脸，多日的委屈、痛苦和绝望聚成一股激情，她猛然伸出双臂把立凡拉到自己怀里。
22、家，日，内
雨虹默默地看着立凡背上地质包，麻木地接受他在自己额头上亲吻。
立凡：我走了。
雨虹：嗯。
立凡转身走了，正要跨出的时候又被雨虹叫住。
雨虹：等等。
立凡不解地停下。
雨虹从抽屉里拿出一块三叶虫化石，掰成两半，递一半给立凡。
立凡：这个……
雨虹：给你留个纪念。
立凡：（笑而不接）都老夫老妻了，还需要什么纪念品。
雨虹：（忍泪转到立凡身后打开背包）看得见的纪念品还是要的，要不然，时间一久，你把我忘了怎么办？
立凡：（拿过化石）看你都说些什么话？雨虹，我就是失忆了，忘掉了全世界也不会忘掉你。我早就说过，你像化石一样嵌在我心上了，看，就像这三叶虫和基岩一样，早就成为一体了。
雨虹看着立凡没心没肺的笑脸，心泪千行。
立凡：（笑）看你，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分开，让人看见就要笑话了。我走了啊？
雨虹：嗯。
立凡：我真走了。
雨虹：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立凡出门走了。
雨虹依着门看着立凡渐行渐远，难以割舍的情愫将她的心撕裂得七零八落，她索性追了上去。
23、大门口，日，外
雨虹追上立凡。
立凡：你怎么来了？不上班了？
雨虹：顾不上那么多了，我来送送你。
24、小路上，日，外
两只小鸟飞到路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相互梳理羽毛。
立凡：你看它们多自由多幸福，想飞到哪儿就一齐飞到哪儿，也不用分居两地。他话刚说完，一只小鸟飞走了。
雨虹：欢聚总是断暂的，它们终归还是要分离。
另一只小鸟飞起来追过去。
立凡：看，它们很快就又团聚了。
雨虹：没用的，它追不上了，永远也追不上了。
25、荷塘边，日，外
雨虹和立凡停在柳树环绕的水塘边，阵风吹来，柳叶如雨纷纷落在水面，洒在残菏上。
雨虹：（轻声念）落寞荷塘寒，红消绿残。细叶不耐秋风剪。别离自是愁滋味，依依欲还。情长恨缘浅，柔肠结转。归看孤衾依孤盏。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
立凡：雨虹，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悲观绝望，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啊？
雨虹：我……我哪里是悲观绝望啊。（指塘里残败的荷花）我只是见这些荷花前一阵子还娇艳无比，转眼就这么残败了，突然觉得世事真是无情的很。
立凡：（指莲蓬）怎么是无情呢？花儿虽然谢了，但是结出果实了，不是吗？
雨虹：（脱口而出）都是些苦果。
立凡：怎么是苦果，新鲜莲子很甜呢。你难道没有吃过？来，我摘来给你嚐嚐。
雨虹：（拉住立凡）不用了，快走吧，错过了车今天就走不了了。
26、路边，日，外
雨虹和立凡站在路边等车，离愁别绪乌云般萦绕，两人相对无言。
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刚停稳，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群抱鸡带狗挎篮子背萝筐的人，争先恐后地往车斗里爬，这个在叫“老三快点”，那个在喊“二妹这边来”，还有人在招呼“张二婶你也上街呵”……
突然，一只公鸡叫着从车上飞下来，紧跟着一个老太太颤威威地从车上站起来哭天抹地：天哪，我的鸡呀！
车下的人马上对公鸡展开围追堵截，顿时尘土飞扬。
立凡和雨虹四目相对站在旁边，似乎周围的喧嚣与他们毫不相干。
一个围追公鸡的人撞到立凡，立凡一个趔趄撞到雨虹身上。立凡站稳，望着雨虹忧伤的眼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是嘴唇动了动。
雨虹眼眶突然红了，她赶紧扭开头。
企图逃跑的公鸡被见义勇为的人们捉上了车，车要开了。
司机：哎，背包的同志，你们上不上车呵？
雨虹：（绽开一贯的灿烂笑脸）上车吧，大家都在等你呢。
立凡心头一震伸手想搂过雨虹。
雨虹：（后躲）别……那么多人看着呢。快点上车吧。
立凡不情愿地上车，返身靠着车斗把手伸给雨虹。
立凡：你回去吧，好好照顾你自己，还有我们的女儿。
雨虹：你出野外要小心点，要爱护你自己。还有，不要生病哦，要常给我写信。
立凡：你也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工作起来就不顾一切。
司机：（从驾驶室伸出头）开车了！开车了！
发动机响起来，车像病人一样呻吟一声颤动起来。
立凡恋恋不舍地松开雨虹的手，车开动了。
雨虹：路上小心！保重！
车渐行渐远，拐弯消失。
雨虹无力地靠在路边的树干上。
27、公告栏，日，外
雨虹失神地走进地质队的大门，看见一群人站在公告栏前指指画画，便走了过去。人们看见雨虹走来便陆续闪开，脸上说不上是同情还是怕沾嫌疑。谢文英幸灾乐祸地冲着雨虹笑笑，拉着唐秀芳离开。
雨虹好奇地走到公告栏跟前。公告栏上贴着几张大字报，其中一幅漫画画的是雨虹领着咏天披麻带孝地跪在一大堆木头前痛哭流涕，标题是“伐木烧炭赵雨虹如丧考妣”。
雨虹：（冷冷一笑，画外音）哼，该来的终于来了。
28、办公室，日，内
丁振邦盯着表格沉思，雨虹进来。
雨虹：丁工，你找我。
丁振邦：对，小赵，你坐下。
雨虹：丁工，要宣布对我的处分意见了吧？
丁振邦：没有，这儿有一张表需要你填。
雨虹接过表。
丁振邦：你填的时候要想清楚点，适当地妥协一下对自己没有坏处。
雨虹：嗯。
丁振邦：张书记还委托我找你谈谈，他希望你好好写一份检讨书，从灵魂深处认真检讨自己的错误，争取获得宽大处理。
雨虹：要我写检讨？我检讨什么呢？我真的不知道我错在哪里？
丁振邦：小赵，我也知道你没有错。但是，为了你的将来，你就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写个检讨应付一下上面。
雨虹：不行，丁工，要我违心地做检讨委曲求全，这我做不到。
丁振邦：你就不能再考虑考虑一下。
雨虹摇头。
29、办公室，日，内
张书记：我们队有五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名额，现在已经落实了三个，还差两个。大家看看，还有哪些人在大跃进运动中有右倾言行。
彭青山：我看……许灵中同志就算了吧。
张书记：许灵中的问题不用讨论，他在大炼钢铁时确实散布了不少反动言论。
彭青山：那是因为林小玉受了伤，后来又疯了，他受不了打击说了几句落后话而已，我认为可以理解。
张书记：女朋友受点伤就不革命了？在战争年代，我们那么多同志为了革命的胜利而受伤，受重伤，甚至牺牲掉性命，我们谁对党有过怨言？还是一样地赴汤蹈火，前赴后继。现在解放了，过上幸福的日子了，工作中受点伤就成了反对党中央的理由了？
彭青山和丁振邦对视一眼，无话可续。
张书记：大家说话呀。
彭青山：（嗒吧几口烟）根据八届八中全会精神，对于犯有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的同志，党的方针仍然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要“批判从严，处理从宽”。
张书记：那我们队的右倾指标怎么完成？
大家无话可说。
张书记：八中全会决议还说，犯错误的同志必须用实际行动揭露和改正自己的错误。但是你们看看赵雨虹她是怎么表现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据这位可靠的同志举报，她前不久还在散布说大炼钢铁就是得不偿失的行为！
丁振邦：是谁举报的？
张书记：（信放进抽屉里）谁举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赵雨虹的确就是那么嚣张。
丁振邦和彭青山面面相觑。
张书记：（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丁振邦）她已经完全滑到人民的对立面去了！
丁振邦：（接过表看一眼递给彭青山，画外音）这个赵雨虹，搞些什么名堂？
彭青山：（念）我只是对在大炼钢铁时毁了的森林感到痛心，从来没有想过要反对大跃进，反对三面红旗，更没有反对党中央和毛主席。
张书记：看到了吧？这个赵雨虹，居然这么猖狂！这样的人还能让她呆在我们地质队伍里吗？
彭青山低头不语。
丁振邦：要不，让她去子弟小学教书吧？
张书记：你说什么？怎么能让一个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去教书育人？我提议，遣送她到农村去劳动改造！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