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1、炭窖，夜，外
又一眼窑烧塌了，大家等不及烟灰散尽就围了上去。
雨虹：唉，今天的任务又完不成了。
岳东：现在应该相信老乡的话了吧？事实证明，松木是烧不出木炭的。
雨虹：丁工，我提个建议，既然松木烧不出木炭，那就不要再砍松树了，另外其他一些烧不出木炭的树木也不要再砍了，这样既可以保护部分森林，也可以减少大家的劳动，避免劳力浪费。
岳东：对哦，雨虹姐这个建议不错，我赞成。
周梅：我也赞成。
丁振邦：好，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我这就去向上面反映这个意见。
2、炭窖，夜，外
雨虹和周梅、王云西瞌睡浓浓地搬着木条走到窖边，风单调地呼啸而过，漫天的枯枝残叶和尘土直扑向人们，雨虹和周梅一阵瑟缩。
岳东正气呼呼地从窑膛里往外扬灰烬，王云西放下木条伸开胳膊打哈欠，准准地吃了一锹灰。
王云西：呸，呸，呸，岳东，你看你干得什么事儿？
岳：（抛灰）你活该！
王云西：你说什么？你抛了我一嘴的灰，还有理了！
岳东：（扬灰）我就是有理了，你敢把我怎么样？ 
王云西：（要下跳）你是专门找我的麻烦是不是？ 
周梅：（拉住王云西）行了，你们都省点力气吧，别吵了！难道还不累不困吗？
王云西：周梅你来了正好，你看看，你们家岳东把我搞成什么样子了？
周梅见王云西黑脸上呲出的白牙，噗哧一下笑起来。
王云西：好啊，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欺负我。
周梅：岳东，你也真是，把人王云西搞得像鬼一样？
岳东：怪谁啊？明明知道松木烧不出木炭还必须要烧，这能怪我吗？说着又抛了一锨灰上来，吓得大家连连后退。
雨虹：（抱木条走来）岳东，你别再生气了。丁工不是去向张书记反映意见了吗？等他回来，我们就不再烧松树条了。
话音刚落，丁振邦走来。
丁振邦：烧，继续烧松木。
大伙：啊，还烧松条啊。
丁振邦：烧！
丁振邦回忆：
丁振邦恭敬地站在张书记的办公桌旁边候着张书记看报告。
张书记：（抬头）你们是说，松树不适宜烧木炭？
丁振邦：是啊。所以我们建议以后在采伐树木时，最好只砍能烧成好炭的树木，这样，一来可以保护森林资源，二来也可以减少不必要的劳动。
张书记：（把报告扔给丁振邦）我看啊，关键还是思想问题，思想问题解决了，什么木头都能烧出木炭。
丁振邦错愕。
张书记：丁振邦同志，你要清楚地认识到，这不是烧得出木炭烧不出成木炭的问题，而是对大跃进的态度问题，你们可不要犯右倾保守的错误哦。
返回：
雨虹：真的还烧松条？
丁振邦点头。
岳东：（赌气地抛灰）烧烧烧，砍砍砍，砍完了烧完了留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笑声，紧接着，小玉披头散发挥着树枝跑来。
大家见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小玉原本俏丽的脸蛋，怔住了，周梅害怕地拉住岳东的手臂。小玉见大家看着自己，挥着树枝旋转着嘻嘻笑起来。
雨虹：多好的姑娘，就这样毁了。（到小玉跟前）小玉。
小玉不理会雨虹，冲到岳东身边。
小玉：（拉开周梅）走开，他是我的。
周梅机械地让开。
小玉：（摸岳东脸）灵中，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不理我了？
岳东：（拉下小玉手）小玉，走，我送你回家去。
小玉：（甩开岳东的手连连后退）不，我不回去，我怕我妈我爸，他们不同意我跟灵中谈恋爱！我要去找灵中。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
周梅拉着岳东哭起来。
谢文英：许灵中把她送到医院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她。
岳东：许灵中，你这个王八蛋！
雨虹：（画外音）是谁毁掉了这个美丽的精灵？
3、炭窑，夜，外
烟雾弥漫的炭窑群，满面尘土、疲惫不堪、步履蹒跚干活的人，有人东倒西歪地打瞌睡，有人依着铁锨站着就睡着了。
炭窑上方几十米的地方，月光惨淡地照着一条新鲜的地裂缝，那是滑坡的先兆。
雨虹歪在坡上睡着了，周梅想摇醒她，犹豫一下又放弃了，火光照在雨虹脸上，她的嘴角不停地往上抽，抽出一个又一个甜甜的微笑。
雨虹的梦：
（1）立凡身背地质包精神抖擞地向她走来，她张开双臂迎上去。立凡突然变成了咏天，她举着胖乎乎的小手跑过来。
雨虹弯腰抱她。
咏天：（躲）妈妈脏，不讲卫生，不是好孩子。
（2）森林里，雨虹像个机器人挥着砍刀麻利地砍着灌丛和蔓藤，双手鲜血流淌。她身边全是挥动砍刀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城里的乡下的……他们所向披靡，遇到什么就砍什么，人到之处，一切都被砍光，身后是一片裸露的基岩和泥土，连树桩也没有。
（3）出发前的动员会上，雨虹和同志们挥臂高呼：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一块石头从坡上掉下来砸中雨虹。
雨虹：（醒来）啊！我怎么睡着了。
岳东：大家已经连续好几天没睡觉，太困了。
周梅：我刚才也是，抱着木头就睡着了。 
月亮钻进云堆，黑暗的夜空，一团团乌云在积聚，坡上的裂缝在悄然扩大，不断有石头松脱从人们身边滚过，直冲进木炭堆和炭窑，但谁也没有注意到它们。
周梅：（望天）该不会再下雨了吧？。 
话音刚落，狂暴的雨点砸了下来，势不可挡，人们纷纷躲到屋檐下。
岳东：（牵周梅跑到屋檐下）老天到底是怎么了，下了这么多天的雨还不停，下得人都长蘑菇了。
周梅：是啊。
轰地一声响，一眼炭窑垮了，人们惊得面面相觑，连呼好险啊。
扬起的尘灰很快被雨水淋了下去，有人小声念 “阿弥陀佛”，旁边的人马上制止。
4、屋檐下，夜，外
人们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一大股浑浊的水从山上流下来后直冲到屋檐下。
大伙在睡梦中醒来，茫然不知所措。
大水卷起木炭冲向小河，河面上已经漂浮了一层木炭。
丁振邦：快，快把木炭抱到坡上去，不能让它们被洪水冲走了！
抢救木炭的行动立即展开，在雨水和昏暗的夜色织就的夜幕中，二三十米长的坡上和坡下全是影影憧憧看不真切的跑着的人，每一个人都像被巨大的、不可控制的惯性所指使，不停地奔跑，摔倒又爬起来继续奔跑。
周梅抱着木炭上坡时脚下一滑，骨碌碌地顺坡滚下去，木炭洒了一坡。
5、炭窑坑，夜，外
厚厚的雨幕中，一个人刚从窑边探出头，又被周梅撞进窑里。
周梅：（生气地站起来）谁呀？
岳东：（没好气我！
周梅：你怎么在这儿？
岳东：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在雨里笑了。
岳东：本来我已经爬上去了，又被你撞下来！你摔伤没有？
周梅：没有。你呢？
岳东：也没有。（搂过周梅）刚才吓我一跳，我还认为是掉下一只大野猪呢。
周梅：（推岳东）去你的！我们快上去吧，不然窑垮了我们就完蛋了。
岳东：管他的，这段时间忙得……我都好久没抱过你了，让我抱你一小会儿。
周梅的手臂圈上岳东的脖子。
岳东：（吻周梅）说好了，等大炼钢铁完了我们就结婚。
周梅：（躲开）哎呀，脏死了。
岳东：你答应我，大炼钢铁完了我们就结婚！
雨水在源源不断地流进窖坑，渐渐淹到两人的膝盖。
周梅：讨厌！这里是说这事儿的地方吗？我们还是快点上去，不然窑被水冲垮了我们就完了！
岳东：你答不答应我？
周梅：好好好，我答应你，大炼钢铁完了我们就结婚。
岳东：（乐）你还要答应我，给我生一个儿子，还要……一个女儿。
周梅：走，我们上去。
岳东：不，我非你答应我，给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周梅：好好好，你还不算贪心，我可以考虑你这个要求。（推岳东）快上去！水快都淹到腰了。
岳东：（又搂住周梅）不行，你答应我，我才上去。
周梅：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的活祖宗，我们快点上去吧。
岳东：（放开周梅）说好了不能变了。（往上爬）我先上去拉你上来。（往上爬）两个孩子，老大呢就叫超英，老二叫赶美，好不好。嗯，不好，两个都像女孩的名字。我们家三代单传，一定要生个儿子，儿子叫……
周梅：（推岳东）那就生三个，超英赶美再加一个儿子叫跃进。（拍岳东一掌）快点上去拉我，不然窑垮了，我俩都没有了，还生什么生？
岳东：（乐巅巅回头）你这个主意好，就生三个，超英、赶美加跃进。
岳东爬上窑，返身刚把周梅拉上来窑就垮了，岳东后怕地将目瞪口呆的周梅搂在怀里。
6、山坡，夜，外
雨停了，木炭搬完了，冷清的月光照着人们的狼狈样，大家互相取笑对方。
坡下，周梅抱着木炭，看着岳东在小坡下几步之遥的地方捡最后几根木炭。
岳东：周梅，别等我了，你快点上去休息。
周梅：不嘛，我就等你。
岳东咧开洁白的牙齿深情一笑。
周梅：快点。
岳东：好的。说完弯腰捡最后两块木炭。
7、坡上，夜，外
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由远而近的火车轰响，像从低到高的隆隆雷声，像大地的沉重喘息，也像地心低沉的怒吼……
还没容大家想明白，大地颤抖起来！
有人大叫：滑坡了，快跑啊！
已经晚了，人们双手绝望地伸向天空倒下，无助地任凭石块泥块戏弄撞砸、抛掷、揉搓、掩埋……
8、坡下，夜，外
周梅：（扑向岳东）岳东，快跑！
岳东惊恐地回头，周梅拉起他的手就往侧边跑。
已经迟了，先期而至的泥水把他们冲倒在地，滑坡体立即追上来。
在成吨的土石把他们压到黑暗深处之前的一刹那，他们猛地扑向对方，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9、会议室，日，内
大炼钢铁总结表彰大会，张书记在宣布模范名单，叫到的人刚到主席台前，立即有人来给系上大红花，台下掌声不断。
张书记：王云西。
王云西高兴地站起来。
雨虹鼓掌。
丁振邦刚举起手，眼前突然幻化出岳东和周梅的笑脸，僵住了。
回忆：
丁振邦摇摇晃晃地从滑坡体上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哭喊起来。
丁振邦：人呢？我们的人呢？赶快找啊！
人们用双手急切地刨着土，不断凄惨地呼叫着朋友或亲人的名字，毫不顾及手指渗出鲜血。
一个昏迷的人被抬出来。
一阵微弱的呼救声从地下传出，大家循声找去，在一块石头旁找着一只摇动的手，奋力扒起土。
王云西发现被半埋住已经昏死过去的雨虹。
王云西：（大叫）丁工，雨虹姐，雨虹姐在这儿。
丁振邦闻声过来，和王云西扒土救出雨虹，把她放在担架上。
雨虹：（拉着丁振邦）我不走，我不走！
丁振邦：小赵，你的小腿骨折了，赶快下山吧，我们不能耽误治疗。
雨虹：（哭）我不走，我要亲眼看着你们找到岳东和周梅。
丁振邦：你放心，我们会找到他们俩的。（对抬担架的人）你们快抬赵技术员下山。
大雨倾盆而下。
雨虹：又下大雨了，丁工，老天又下大雨了！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的眼泪啊？是不是老天看到大地以这么残暴的方式对待我们，她也伤心流泪了，是不是啊？啊？！
10、办公室，日，内
陈兴刚在办公室上整理资料。
陈兴刚：请进。
立凡：（进来）队长，您找我？
陈兴刚：小杨来了，快请坐。
立凡有一点受宠若惊，也有一点惶恐地坐下。
陈兴刚：我受组织的委托，找你谈谈话。
立凡：组织？找我谈话？
陈兴刚：是啊。组织上认为你工作一贯很积极，在大跃进运动中的表现也非常出色，这不，大伙都评选你当了劳模。
立凡：那都是党培养的结果。
11、会议室，日，内
张书记：丁振邦。
丁振邦还沉浸在回忆中。
雨虹：丁工，叫你了。
丁振邦茫然地看着雨虹。
雨虹：丁工，你被评为劳模了，快上台领奖。
丁振邦回过神，迟疑地走上台，麻木地让姑娘给他系上大红花，台下的雨虹和台上的王云西热情地为他鼓掌，台上的丁振邦始终没有露出笑容。
唐秀芳和谢文英一直在恶意地观察雨虹。
雨虹看着丁振邦呆滞的表情和王云西激动的脸，停下鼓掌。
雨虹回忆1：
周梅：雨虹姐，我都和岳东商量好了，大炼钢铁一完我们就结婚。到时候就请你当我们的证婚人。
返回：
雨虹的眼泪悄悄流下来。
谢文英：（伏到唐秀芳耳边）看，没当上劳模，哭了。
唐秀芳：哟，还有脸哭呢。
女人：赵雨虹怎么没被评上模范呢？她表现也挺积极的嘛。
谢文英：积极？那是装给别人看的，到底是怎么货色，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女人：知道？知道什么？你知道她什么？
唐秀芳压着嘴唇要女人小声点，顺便向谢文英挤了挤眼。
张书记：通过全中国人民的艰苦奋斗，目前我国自产钢铁已经超过英国，这表明，我们中国的钢铁产量已经进入了世界发达国家的行列。
雨虹还沉浸在回忆中。
回忆3：
成吨的土石压向岳东和周梅的一刹那，他们猛地扑向对方。
返回。
张书记：在大跃进运动中，我们队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我们队绝大部分同志都积极响应党的号召，以最大的革命热情投入到大跃进运动中去，为大炼钢铁做出了很大贡献。但是，（激动地拿起一张信纸）有个别同志却不是这样的。个别同志对大炼钢铁有很大的抵触，尤其对砍伐树木烧木炭有很大的抵触情绪！
会场一下子安静肃穆起来。
唐秀芳：（小声）看，好戏要出台了。
雨虹回忆4：
林小玉血淋淋的脸飘过来。
返回：
雨虹正掩面而泣时突然感到会场令人窒息地安静，便吃惊地抬起泪脸。
张书记：咱们是革命的队伍，革命的队伍就应该是党叫干啥就干啥。现在，党中央毛主席提出大跃进，要我们大炼钢铁，我们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把钢铁炼出来，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革命者的行为。而我们个别同志却说些什么呢？她对我们在大跃进中取得的辉煌成绩视而不见，居然攻击我们伐木烧炭炼钢铁是对大自然毁灭，是得不偿失的行为！同志们，大家说说看，这不是恶毒地攻击大跃进是什么？
雨虹愕然。
人们交头接耳。
谢文英和唐秀芳幸灾乐祸地吃吃笑。
12、办公室，日，内
陈兴刚：当然，我们取得的每一个成绩都离不开党的培养。我想问问你，你想到过申请加入伟大光荣的中国共产党没有？
立凡：入党？我……也……也想过。
陈兴刚：想过怎么没见你拿出行动？你应该积极向党组织靠拢才对嘛。
立凡：知道……但是……我家……
陈兴刚：你说你的家庭出生不好？（走到立凡身边拍着他肩）小杨同志，你应该知道，我们党的政策是讲成分但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你看看，你不是被破格提升为工程师，还被任命为分队技术负责了吗？
立凡：这么说，党组织愿意接纳我？
陈兴刚：我们党的大门什么时候都是打开的。至于党能不能接纳你，还要看你的表现。但有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的行动是首要的。
立凡：（兴奋地站起来）陈队长，我会表现给你看的。
陈兴刚：嗳，怎么是表现给我看，是表现给党看。
立凡：对，表现给党看。陈队，没什么其他事我就走了。
陈兴刚：好。
立凡：谢谢领导栽培，我走了。
陈兴刚：小伙子，好好干。
13、会议室，日，内
张书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嗯！个别同志，对大炼钢铁不用心。她用心的是什么呢？（把信纸摇得哗哗响）是这些资产阶级的东西。你们看这纸上面写的什么，除了攻击大跃进，就是些让人肉麻的、低级趣的资产阶级的东西。嗯，夫妻也是革命同志嘛，革命同志就应该在革命运动中互相鼓励，争取上进才对嘛，而这位同志呢？都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消极落后的东西呢！我给大家念念（念）我……愿……身心……化……化锦被，天天……盖在你胸前。你们看看，你们听听，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呀，纯粹是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东西，同志们，你们听了后难道不感到恶心吗？
下面议论纷纷，反应不一。
雨虹愕然……愤然……羞愧……最后强忍泪水痛苦地低下了头。
女人：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谢文英：可是刚才你还说她积极。她积极个屁！简直就是个骚女人。
男青年：没有什么不对啊，我觉得她好浪漫哦。
唐秀芳：这叫什么浪漫？这叫肉麻，是不要脸。
谢文英：对，不要脸，骚货！
男青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议论声不绝于耳，雨虹像听到一群苍蝇在乱飞，额角上一滴大大的汗珠滑落进颈里，她闭上眼睛，把头埋到了两腿之间。
雨虹再次抬起头，人们已经散光了，她支撑着站起来，歉意地朝管理会议室的驼背老人笑笑，慢慢走向门口。
14、雨虹家，日，内
雨虹推开房门一头扑到在床上，压抑住声音哭起来。
15、办公室，日，内
张书记：你这个队长是怎么当的，成天和赵雨虹在一起，她出了这种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居然还准备评她劳模，要不是开会前有群众反映，她还堂而皇之地上台领奖，戴上大红花了。
丁振邦：这个……赵雨虹同志一向是个工作努力，积极要求进步的好同志。
张书记：到这个时候你还说她是好同志？
丁振邦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书记：老丁，我早就想找你谈谈了。你呀，不能只抓业务，不过问政治。这样长期下去的话，你也要犯政治错误的。
丁振邦：张书记批评的对，我今后一定加强政治学习。（小心翼翼）那赵雨虹同志的问题怎么处理。
张书记：你说呢？
丁振邦：从本质上来讲，赵雨虹的确是个好同志，这次出现这样的问题，可能是一时的糊涂。依我的想法，我们还是以帮助为主，毛主席也说，对犯了错误的同志首先是要治病救人，是吧，张书记？
张书记：（踱几步）这样，你去找她谈谈，让她深刻地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思想，认真写一份检查报告，交到我这里来。
丁振邦：好，一定要帮助她好好检讨。
16、雨虹家，日内
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小孩说话声。
雨虹想起咏天，起床对着镜子抹掉泪又挤出一点让人伤心的笑，关门走了。
17、托儿所，日，内
唐秀芳正在责骂缩在屋子角落里的咏天，猛然看见雨虹进来，一时手足无措，既理亏又强势地瞪着眼睛慢慢往墙边退。
小孩们被唐秀芳的举动吓住，也愣愣地看着雨虹往后退，仿佛她是什么怪兽。孩子们退开，雨虹看见缩在角落里哭泣的咏天，咏天看见雨虹，委屈地大哭起来。
雨虹：（抱住咏天）天天，你怎么哭啦？（对唐秀芳）唐阿姨，是不是今天我们咏天不乖，犯错误了？。
唐秀芳：（傲慢地）她抢别个小朋友的糖。
咏天：（对唐秀芳）我没有，我没有抢小朋友的糖，是你没发给我。
雨虹这才看见一地都是花花的糖纸。
咏天：（对雨虹）妈妈，我没有抢小朋友的糖，是唐阿姨没有发给我。
唐秀芳：（凶神恶煞地）我怎么会没发给你？一人一个，每个人都给了，怎么单单没给你？
咏天：（吓得躲到雨虹身后）就是没有给。
唐秀芳：给了！我说给了就给了！这孩子这么点小就知道说谎了，家里大人不知道是怎么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阿姨教坏了的。
雨虹：（愣一下牵起咏天）唐阿姨说发给你了就一定是发给你了，可能那个糖是小泥鳅，它一下子就溜进我们天天肚子里了，让我们天天都不知道。走，我们回家去，给唐阿姨说再见。
咏天委屈地大哭起来。
雨虹：（抱起咏天）唐阿姨，你看这孩子……对不起，我们先走了。天天，给唐阿姨说再见。
咏天扭过头。
雨虹歉意地对唐秀芳笑笑，出门走了。
唐秀芳：（冲着门外）这种人家的孩子，也想吃糖！？
雨虹愣了一下抱着咏天走出托儿所大门。
18、雨虹家，黄昏，内
雨虹给咏天洗完脸，见她情绪还低落，掏出两块硬币给她。
雨虹：天天，到代销店去帮妈妈买五分钱的酱油，剩下的钱你自己看着办。
咏天展开笑颜，拿着钱和酱油瓶蹦蹦跳跳地出去了，雨虹忧戚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拿起饭碗到食堂打饭。
19、雨虹家，夜，内
雨虹端着饭进门，见屋里没有咏天，站在门口叫几声，见没回应后拿起盆子舀上水，放进脏衣服开始洗。
雨虹：（自言自语）这孩子，不知道又玩到哪家去了。
谢文英：（炸雷般）赵雨虹！
雨虹惊，转身见谢文英牵着儿子高强撞进来。
谢文英：赵雨虹，你看你们家咏天把我们家强强打成什么样子了。
雨虹：咏天打强强？她一个女孩？（急忙把油灯拧亮，拉过强强）咏天不是去买酱油了吗？你们怎么打起来了？打伤哪里了，让阿姨看看。
强强只是额头上擦破一点皮，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往门外拉谢文英。
谢文英：你说呀！挨了打还说不出来？（拧强强胳膊）你怎么这么窝囊！ 
强强哎哟一声，咧着嘴躲到雨虹身后。
雨虹：强强，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咏天不对，等她回来阿姨批评她。
强强：（拉谢文英）妈，我们回去吧。
谢文英：（攘强强）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强强又躲到雨虹身后。 
雨虹：谢文英，你看这样，等咏天回来我弄清楚情况后一定批评她，带她亲自上你家来向强强赔礼道歉，行不？
谢文英：哼！（推强强）给我滚回去！笨蛋！居然打不过一个小丫头，丢死老娘的脸了。
强强像放出笼子的鸟，转眼跑出门。
雨虹：对不起。
谢文英傲慢地转过身，雨虹送她到门口。
谢文英：（指着雨虹）赵雨虹，你要好好管教管教你那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这样，将来长大了不是像你一样地丢人现眼？
雨虹的笑容僵在脸上，直愣愣地看着谢文英肥大的身影消失。
雨虹：咏天，（自言自语）这孩子，一定是闯祸了不敢回家，跑到哪里去了。（锁上门，出门放开嗓门喊）咏天，杨咏天……
20、立凡宿舍，夜，内
文昆在床上辗转反侧。
立凡在灯下铺开纸，庄重地写下“入党申请书”几个字。
21、雨虹邻居家，夜，内
女人正在上饭菜摆碗筷。
雨虹：（画外音）天天，快回来了。
女人：咏天这孩子，不知道又玩到哪里去了，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男人：这院子里的孩子，哪一个不是玩到大人找才肯回家的。
女人：雨虹也是，一个人又带孩子又上班，本来就够辛苦的了，偏今天又遇到这样的事，你说，她会不会被划成右派啊。
男人：谁知道。嗯，说不定。你看，去年划的那些右派，还没有她那么……
女人：那么什么？怎么又不说了，你说呀！
男人：那么……我也不知道那么什么，总之，是不好。
女人叹气。
22、立凡宿舍，夜，内
立凡在申请人后面，庄严地写下“杨立凡”三字。
文昆发出梦呓，依稀是叫思佳。
立凡看着文昆叹了口气，又摊开纸给雨虹写信。
立凡：（拿出雨虹和咏天的合影，画外音）雨虹，你和女儿都好吗？今天，我们队陈队长找我谈话了，他鼓励我加入中国共产党。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内心像是翻江倒海，真是激动极了，没想到党会主动接收我这个地主家庭出身、成分这么不好的人入党。
23、雨虹队院子，夜，外
雨虹从远处走来，各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灯光照着她疲惫的身影。
雨虹：（近景，自言自语）这孩子，闯祸了也要回家啊，到底躲在哪里不敢出来了。（把散乱的头发捋在耳后）咏天，你出来吧，妈妈不骂你……！
有人从窗户往外张望，有几户人家打开房门又被强行关上。
雨虹：天天，咏天，你快回来啊！
24、丁振邦家，夜，内
雨虹变了调的声音传来，丁振邦从饭桌前站起来。
丁妻：不准出去！
丁振邦：你没听见雨虹找不着孩子着急吗？
丁妻：听见了又怎么样，就是不准你出去！
丁振邦：你讲点道理不？雨虹喊得声音都变调了，不知道有多着急，我出去帮帮她不可以吗？
丁妻：不可以！丁振邦，你别忘了今天张书记都对你说了些什么？上面已经对你的革命倾向有怀疑了，你还要去创造条件让别人划你右派啊。
丁振邦泄气地坐到凳子上。
丁妻：（温存地坐到丁振邦身边）老丁啊，你现在是站在刀刃上，只能偏向左不能偏向右，千万不要做飞蛾扑火的事，知道没有？
丁振邦：我就是想帮赵雨虹找找孩子，这怎么就是飞蛾扑火了？有那么严重吗？
丁妻：我说什么你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难道你不知道现在的形势，去年那个右派，老刘，他说什么做什么了，不是就在会上帮老吴作了个证，结果老吴划成右派的时候就把他捎带上了。
丁振邦：（推开妻子要走）我就不相信有那么邪性。
丁妻：你给我站住！
丁振邦停下。
丁妻：老丁，你就是不顾我，不顾你自己，也要替我们的孩子想想啊。
丁振邦推开丁妻，在屋里踱来踱去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
25、邻居家，夜，内
男人：（拉门）咏天怎么还没有找到，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女人：（挡门）你想找死啊？
男人：我去帮赵雨虹找找咏天，找什么死？
女人：你怎么那么糊涂？想想今天的会场，你想当右派啊？
男人放弃。
26、院子，夜，外
夜深了，灯光一个一个地熄灭，院子里阗无一人，咏天还是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踪无影。
雨虹拖着沉重的脚步在院子里挪动，夜空中回荡着她凄惨绝望的嘶哑呼叫。
27、丁振邦家，夜，内
丁振邦停住脚步，毅然决然地从桌子上拿起马灯，拉开门走出去。
丁妻：丁振邦，你这个杀千刀的，想要害死我们娘几个啊。
28、院子，夜，外
雨虹看见丁振邦腿一软就要倒下，丁振邦上前一步扶住她。
雨虹：丁工，咏天丢了，我的天天不见了！
丁振邦：小赵你别着急。咏天她不会丢的！院子里的孩子一般不跑出去玩，只要不跑出去就丢不了。咏天她一定就在院子里。
雨虹：但是她真的不见了。
左邻右舍听见丁振邦的声音，陆续开门出来。
雨虹：（拱手哀求）求求你们帮我找咏天，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我的天天不见了，求你们帮我找找，她去买酱油就不见了…… 
老太太：小赵，你先别着急，找得着的，院子里从来没有丢过孩子，咏天她一定是玩累了，在哪个地方睡着了。
老太太的话提醒了大家，纷纷说肯定在哪里睡着了，然后开始分头开始寻找。
29、办公室角落，夜，外
人们提着马灯，拿着棍子喊着咏天仔细地拨开茂密的杂草。
丁振邦拨开一兜茂盛的杂草。
咏天浑身沾满泥土，脸上挂着几道渗血的指甲印，正甜蜜地憨睡。
丁振邦：小赵，找着了，咏天在这里。
雨虹扑上去抱着咏天狂亲起来，咏天从睡梦中惊醒，抱着雨虹哭起来。
咏天：（哭）妈妈，他们抢我钱，还打我。酱油没买着，我……我不敢回家。
雨虹：傻女儿，怎么不敢回家呢？不管什么时候，家都是最安全的地方，知道没有？我的孩子。 
咏天：（摸雨虹脸）妈妈，你是好人，你不是坏人！我不是坏人的孩子！
雨虹：天天是好孩子，妈妈也不是坏人，我的宝贝儿，你可把妈妈吓死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啊？
30、院子，日，外
立凡兴冲冲地拿着入党申请书转过房角。
丽华迎面走来，她看见立凡想躲已经来不及，便连忙拉衣服掩盖微凸的肚子，侧身子掩盖青紫的眼眶，但立凡还是看见了她的伤。
立凡：丽华，你……怎么回事？
丽华：没……没什么。
立凡：怎么没事？是不是王力雄又欺负你了？
丽华低头回忆：
王力雄歪躺在床上用淫荡的眼神看着丽华在灶前忙碌。
丽华洗好碗准备放进碗柜里。
王力雄突然坐起来伸腿拦住她，硬把耳朵贴到她肚子上。
丽华厌恶地冲着王力雄脑袋举起碗又放下。
王力雄：这肚子还真的有动静了，他妈的这个小杂种还活了。说！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丽华厌恶地推开王力雄。
王力雄：（拉住丽华）你今天必须给老子说清楚！肚子里的种到底是谁下的？是不是杨立凡那小子的？他妈的，他自己干了好事，反而栽赃到老子身上，让老子背黑锅，呸！
丽华：（甩掉王力雄）杨立凡！杨立凡！杨立凡！你成天都是杨立凡。人家杨立凡干你什么事了？告诉你吧，杨立凡最大的错事就是救了我！他根本就不该救我！让我死了就好了。说完呜呜地哭起来。
王力雄：哭，哭，哭！你他妈的就知道嚎丧！说着残忍地踹丽华一脚。
丽华一个踉跄扑到地上，眼角撞在板凳上，碗掉地上打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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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凡：（指丽华脸上的紫瘢）是王力雄弄的？他欺负你了？
丽华：没有，是……是我不小心撞在门框上了。
立凡：真的？
丽华：（躲开立凡的视线）真的，他……真的对我……还好。
立凡：（将信将疑）这样啊，你们一定要好好过，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丽华：知道，谢谢。
31、宿舍，夜，内
常文昆正在穿衣服，立凡进来坐到床沿叹了口气。
常文昆：什么事居然让你也有烦恼了？
立凡：刚才遇到刘丽华，她好像生活的很不如意。
常文昆：嫁给王力雄那样一个浑球，要是生活得如意那才怪了。
立凡：早知道事情发展成这样，还不如当初拉他到公安局，让他坐牢。
常文昆：（对镜子梳头）算了，人家刘丽华都认命了，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也许过过就好了，不是说两口子都有一个磨合期吗。
立凡：这么晚了，你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上哪儿去？
常文昆冲立凡神秘一笑，抬腿往门外走。
立凡：（冲到门边拦住他）你……去约会？ 
常文昆看着门外不置可否一笑，立凡瞥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个茁壮的身影闪过。
立凡：刘……春娇！你？她？
常文昆笑。
立凡：真是外面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刘春娇？
常文昆挤出门，回头对立凡招招手走了。
立凡像放下一桩心事，舒开眉头。
32、岳东周梅坟前，日，外
雨虹：（流泪）岳东，周梅，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你们是知道我的心的。我没有反对大跃进，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反对大跃进……
一阵凄厉的风吹过，缤纷的落叶如泪撒在雨虹身上。
33、雨虹家，日，内
咏天睡着了。
雨虹伏在桌上写检讨书，她没写几行便烦躁地扯下纸揉成团扔到地下。
桌上地下已经扔了不少纸团。
34、托儿所，日，外，内
院子里，谢文英和几个男女正在说什么，见雨虹牵着咏天进来轻咳一声，声音戛然而止，几个脑袋齐刷刷地望过来，又直愣愣地后退出一个夹道。
雨虹不易察觉地迟疑一下，很快又绽开她一贯的笑容走了过去。
雨虹：唐阿姨早！
咏天：阿姨好。
唐秀芳：嗯……，早……？！好……？！ 
其他人努力地挤出一点僵硬的笑。
雨虹硬着头皮牵着咏天走过，身后立即传来压低的议论声：
好猖狂！
像没事人一样，脸皮真厚！
有文化的人就这样。
文化有屁用，还是我们读书少的好，不认字也就不会写信攻击大跃进了。
雨虹：（送咏天进屋）好好听唐阿姨的话，下班妈妈就来接你。
咏天：好。
男人：（猥亵的画外音）我愿身心化锦被，天天盖在你胸前。 
谢文英：（画外音）去你妈的，什么好的不学，偏学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随即传来一阵浪笑。
雨虹从窗内看见院子里谢文英正在和一个秃顶男人追笑打闹。
雨虹稳了稳情绪走出门，院子里活动场面马上静止。
35、办公室，日，内
雨虹推开门，一头扑到办公桌上抽泣起来。
办公室里的人诧异地抬起头，王云西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到雨虹面前，一个年长的女同事走到雨虹身边，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头，雨虹抬起头含泪绽开她一贯的笑脸，说了声谢谢，伏案开始工作。
36、雨虹家，夜，内
咏天睡着了，雨虹靠在床头看信。
立凡：（画外音）今天我郑重地向党组织递交了我的入党申请书，现在，那种幸福的感觉还在我胸中回荡。今后我一定要以共产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亲爱的雨虹，你还记得我们在间歇泉边发的誓言吗？我再次向你保证，今生今世，对待我们的水文地质事业，一定要像岩石上的树根一样，咬定青山不放松！
雨虹：（泪如泉涌）立凡，对不起，我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和你牵手在蓝天白云之下，青山绿水之间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