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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嫂

来源:作者:韩春山时间:2014-09-23热度:0

在炕上的访嫂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明天一早她要赶到市里上访。因为她听村东头那个外号叫“大喇叭”的张二婶子说,现在时兴市里的大官接访,下面告不赢的官司到了那里就好使了,明天就是市长接访日。她想,这次见到市长后,兴许孩子他爹的冤屈就能伸,别人占自己的宅基地就能要回来了。过于的兴奋与激动使她大脑的细胞整个晚上处于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她想到了三年前……
  为了给儿子刚子盖房娶媳妇,早在五年前刚子爹就拉了两车土垫在门前的池塘里,算是自己先占上了。村里多少年的老例子了,空闲宅基,谁先占着就是谁的。别人要想用,那是要和东家协商的,然后再到村里去申请。由于当年日子过的比较紧吧,没有钱盖房,也没有去村委会申请。结果就在三年前,让西邻居张老闷家抢了先,自己的地方村里为什么批给他!这口气还没有出,公安局又把刚子爹先是拘留,后又判了三年半,罪名是故意伤人。你不占俺的地方,孩子爹能拿着铁掀去找你张老闷打架吗。再说了,你张老闷的老婆还扇了孩子爹好几个耳瓜子,那可是俺亲眼看到的,你公安局为嘛这个不管?地方没有占着,还把人给送监狱了,这是什么世道。
  三年了,让俺风里来雨里去的四处上访,你们就是不把俺的地方还给俺。人你们关了就关了,听娘家念大学的侄子讲,把人打伤了,就要关进去,这是有法律规定的。这事看来不冤。你们乡干部说的再有理俺也不信,为什么没有一个偏向俺说话。一定没少让那个张老闷灌猫尿(喝酒)……
  院子里有“唰唰”的响动,访嫂侧耳听了听,感觉好像是在大门外。
  “刚子  刚子。”访嫂叫了两声,西屋里没有人应答。她这才想起晚饭后刚子说要到大刘家去,大刘念大学的儿子要给刚子辅导功课,如果晚了,就住在他们家不回来了。自从孩子爹进去后,刚子基本上晚上不出门。
  访嫂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了晚十一点。她起身下床,顺手拽了一件上衣披在身上,然后来到了院子。中秋临近,晚上的气温有些清凉。大半个月亮早早地爬上了夜空的正南方,月光洒在堆满了柴草的小院,能见度很高。白天大刘帮着收回的玉米堆在院子的中央,大刘还嘱咐她,抓紧把棒秸也收回来,趁着现在墒情好,倒出地茬接着播种小麦。老是拖着若把地晾干就误了农时了。
  想起大刘,访嫂心里就犯嘀咕: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刚当上乡里的国土所长兼信访助理还没有仨月,就跑到家里四五次了。一开始刚提上访的事,就给了他个不出门。看他嘴笨的那样,连个好听的话也不会说。还当国土所长呢。
  访嫂记得那是大刘刚当上国土所长时间不长。一天大刘来到家里,头进来腚还没进来就来了一套“访嫂,自从俺哥出事后,你整天访啊访的,弄的刚子学习也不安生,再看看你这个家,还能插得下脚嘛。宅基这事,你真不占理。”
  “滚一边去,我就知道你来就不下什么好蛋。怎么着,听说当上国土所长啦,就和他们一样嘴歪歪着说话?怎么老是向着张老闷说话不向着俺?早就知道你们乡镇干部都穿一条裤子。”访嫂机关枪式的的一顿抢白,让大刘的脸憋的通红,半天答不上话来。
  访嫂心想,自己和大刘是一个村子的,论娘家你大刘还是远房亲戚,本成想当了国土所长后,俺的冤屈就能伸了,没想到你却跑到家里来添堵。还访嫂访嫂的,这名字还不是因为我整天找你们上访,才被乡镇上这帮小兔羔子给叫起来的吗?
  可接下来的日子,大刘再没有提上访的事,一有空就来到家里帮着干这干那。这不,今天又帮着刚子把北地里那五亩棒子掰了,用车拉了回来。由于家里劳力少,往年收秋,别人的地里全都收拾利落了,自己的棒秸还高高地竖在那里。看来今年要提前了……
  访嫂穿过庭院,来到大门前,仔细听了听门外,原来的响动没有了。唉,看来是胡同里的邻居在抢秋呢,访嫂这样想着。因为秋收时节,庄稼人趁着夜里凉快干些农活是常有的事。
  回屋合身躺下,想让自己早些入睡,因为明天天不亮就要赶路。从家骑车到县城少说也要一个小时,再从县城坐公交车到市里又要一个小时。平时乡镇上的干部去晚了都找不到人,何况市长呢?
  这样想着,访嫂就想让自己强制入睡。用人们常说的法子,闭上眼睛开始数数:100、99、98……62。数到62,访嫂突然想到了还有六十二天,刚子爹的刑期就满了,想着三年后的模样,想着还没有伸的冤屈,想到让访了三年的日日夜夜……
  思绪绕来绕去,又回到了现实。不行,还得重新数:100、99、98……
  就这样,访嫂折腾了大半夜。墙上的挂钟铛铛的敲了两下,她这才意识到,这个时晨刚子没回来,看来是在大刘家住下了。
  她又想起了大刘。说归说做归做,其实大刘这个人挺不错的,别看在乡里当干部,还真没有一点当官的架子。特别是当上国土所长以后,东家有个矛盾西家闹个家务的,可没少操心。就说今年春天“大喇叭”和王会计的老婆闹矛盾那事吧,“大喇叭”一口咬定自家地头上的麦苗就是王会计的老婆放羊啃的,并索要五十块钱的补偿。但王会计的老婆就是不承认。就这样,“大喇叭”天天到乡里去上访,说是王会计的老婆依仗着男人在村里当官欺负她,非要五十块钱的补偿不可。弄得大刘到两家说和了半天也不管用。最后,“大喇叭”在终于得到了五十块钱的损失补偿后才不再闹腾。但后来据王会计老婆讲,她根本就没有拿五十块钱。究竟怎么回事,看来只有大刘心里最清楚了。十里八村的乡亲凡是和大刘打过交道的都说大刘这人办事实诚,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可信。如果大刘现在再到他家说起让访的事,她访嫂就不会好意思的再像一开始那样呛得人家下不来台。想到这里,访嫂心里有些内疚。
  村子北头传来几声狗叫,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显得非常刺耳。一会儿,胡同里响起有人走路的声音,接下来又是“唰唰”的搬运柴草的响动。访嫂想,北地里那五亩棒秸等明天上访回来再刨吧,“大喇叭”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三年的上访也许明天就会有结果呢,起码也对得起“访嫂”这个名字吧。这样想着,访嫂就眯眯糊糊的睡着了……
  当墙上的挂种响过五声之后,睡不踏实的访嫂醒了。她急忙穿好衣服,拎起盛满材料的小包,然后推上自行车就出了大门。
  大门口的两侧比昨天突然多了两大堆湿露露的棒秸。
  放着自己的场不用,把棒秸堆到俺家的门口,这太欺负人了,张老闷,你不得好死!
  访嫂在心里咒着。她想停下车子,到张老闷的门上踹上两脚。但又一想还是赶路要紧,这笔帐回来再算。
  愤愤不平的访嫂就这样在天刚蒙蒙亮时出了村子。
  去县城,正好路过自己的那片玉米地。访嫂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地里,好像有两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昨天还竖在那里大片的棒秸现在已没了踪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两三行还立在那里,其中一人正抱着棒秸个子往一辆小拖车上装。
  真是欺负孤儿寡母,连棒秸也偷啊。访嫂这样想着,就加快了车子的速度。越近越觉得地里的两个人好眼熟。由于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两个人身上,一不注意车子就骑到了路旁边的沟里,只听访嫂“啊”的一声,连车带人摔在了路旁。
  地里的两个人听到响动,飞快的奔到跟前,访嫂一看,原来是刚子和大刘。
  大刘白天就从刚子的嘴里听说访嫂要去市里上访的事,但不知什么时间走。大刘就想从访嫂去县城的必经之路等她。但光等也不是个法子,于是就和刚子合计着顺便把棒秸刨完,倒出地来好种麦子。
  大刘把访嫂扶起来,又把散落一地的上访材料一页页的拾起,放入访嫂的小包里,然后说:访嫂,听老弟的一句劝,你就不要再上访了。
  此时此刻的访嫂,一下子全明白了。她望着大刘略显疲惫的脸,心想:难道我上访真的错了吗……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