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1、钢炉边，夜，外
文昆加一锨木炭进钢炉，见旁边立凡靠着矿石抱着书打盹，走过去。
文昆：（摇立凡）你就认真躺下睡一会儿吧。
立凡：（惊醒后翻书）我不困，炼不出钢，我就是想睡也睡不着。
文昆：你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再这样下去人会累垮的。
立凡：（显示肌肉）我身体这么壮，再三天不合眼都不成问题。你去休息一下，别熬出病来。
文昆：（打哈欠）钢铁炼不出来，我的心也不塌实，睡不着。
2、山上，日，外
雨虹小组正在砍一棵大树。
岳东：我们的动作要快点，今天的卫星不能让其他组放了。
周梅：是啊，今天的卫星必须是我们组的。加油！
不远处传来一声顺山倒。
雨虹：陈工他们倒树了，今天的卫星给他们放了。
岳东失望地站起来正想说什么，远处的欢呼声突然变成杂沓恐怖的惨叫声和哭喊声，还有人们惊慌失措跑动的声音。
雨虹：（丢下斧头拔腿跑）不好，出事了！
大家慌不择路跟着雨虹跑了。
3、坡上，日，外
陡坡下，横躺着一棵胸径两三米的大树，树扫过之处，森林受到了毁灭性的重创，中心地带的植被横扫一空，边缘地带许多树干被撕裂，不少小树被蔓藤拉得像蓄势待发的弯弓。
岳东和周梅牵着手跑来，一条藤蔓突然被小树拉断，眼看就要打着周梅，危急之下岳东猛地扑倒她。
雨虹拨开惊惶失措的人群，看见陈工躺在一个丁振邦怀里，口鼻流血昏死过去。
丁振邦：老陈！老陈！
雨虹：陈工，陈工……
丁振邦：陈工怎么会受伤？
年青人：（哭哭啼啼）他被反弹的树撞在胸口上了。
丁振邦：倒树之前，你们怎么不先选好退路？
年青人：自从上山伐木，我们组还没有放过卫星，今天大家都憋足劲说要争取放个卫星，倒树时就把后退这事儿给忽略了。
丁振邦：真是欲速则不达！放卫星也要考虑安全第一啊。
陈工醒来，脖子一伸又涌出一大股鲜血。
张队长：岳同志，（指旁边的年青人）你们俩赶快砍竹子做个担架抬陈工下山，动作要快点。
丁振邦：岳东，你们快点。
岳东：知道了。说着和两个村民拿着砍刀急忙离开。
陈工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丁振邦：老陈，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送你去医院。
陈工：老丁，我……我恐怕……恐怕不行了。
丁振邦：老陈，坚持。
雨虹：陈工，你行的，你一定行的！
陈工又昏迷过去。
这时，一个男人背着个哭天喊地的年青人过来。
丁振邦：这又是怎么回事？
男人：他正在那边干活，没想到这棵树倒下的时候压住了一棵小树，偏偏又那么巧，小树反弹过来刚好打在他膝盖上。唉，真是个倒霉鬼，他这辈子算是废了。
年青人：我的腿断了，我不活了。
张队长：你不活了，你老爹老娘怎么办？（吩咐中年男人）你赶快把他背下山，我马上就来。
男人背着年青人快步往山下走去，两条被打折的小腿像两根棍子在男人屁股上摇晃。
张队长：（皱皱眉头转过身）丁同志，等岳同志的担架到后，你们就赶快把陈同志抬下山。我先下去准备好牛车，拉他们上县城医院。他说完，不等丁振邦回答便一溜烟往山下跑了。
陈工醒了，嘴一张一合。
丁振邦：（伏到陈工嘴边）陈工，你想说什么？
陈工脖子一伸，口中又流出一注鲜血。
雨虹：（擦血）陈工，我们马上就送你到医院，到医院就好了。
陈工：（喃喃）世芬……妮……妮子……
丁振邦：老陈，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岳东拿着担架走来，大家连忙让开。
岳东把担架放好，陈工的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4、钢炉，夜，外
火舌从小钢炉里伸出来，等待着的人们欢喜连天，敲锣打鼓，鞭炮齐放。
立凡：（从脖子上取下肮脏的毛巾抹脸）啊，终于出钢水了。
文昆：谢天谢地。他蹒跚着走到“矿石”堆边，溜下地睡着了。
陈兴刚：（兴高采烈拿来红绸）等钢水冷却后用这个红绸包起来，我们到区里报喜去。
5、东山村，日和夜，外
白昼依旧，黑夜如白昼。
到处都是砍树、锯树、劈树和背木条的人，顺山倒罗、迎山倒罗、横山倒罗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野兽狂奔悲号、禽鸟盘旋呼叫。
一伙人在围追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野猪。
冒烟的窑，冒火的窑，填料的窑，出炭的窑。
烧窑的人、背木头的人、背木炭的人。
山上的火龙依然蠕动。
一个窑突然窜出火苗，人们围上去扑火。
一个窑突然塌了，人们慌忙把半埋住的人拉上来。
茂密的森林出现一个凹坑……两个凹坑……三个凹坑……凹坑不断扩大……森林在一点点地消失，然后是一片片地消失，露出嶙峋的基岩。
岳东和周梅扛着工具上山。
满山遍野都是高低不齐的树桩、枯枝残桠和没有运走的树干。
烧灌木留下的灰坑东一个西一个，像一张张贪婪的大嘴。
周梅：我们刚来的时候，这里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禽飞兽走鸟鸣花香。现在你看，简直就像硝烟没有散尽的战场，到处都是呻吟着的伤兵、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还有没有主人的残肢断臂！
岳东：看你说的好恐怖！
周梅：不知道为什么，我和雨虹姐都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躺在那里的是人，而不是树木。
岳东：你们也真是多情多忧。分明躺在那里的是没有生命的植物。
周梅：（停下）谁说植物不是生物？
岳东：（搂过周梅）好了，好了，我说错了。
周梅：知错就改，孺子可教。
岳东：（挠周梅）说什么呢？挠着两人就抱在一起。
一阵风起，炭灰和树叶打着卷飞过，吹得两人睁不开眼，两人抱得更紧。
风过了，岳东捡去周梅头上的枯叶，两人又继续往山上走。
岳东：（指路边的木头）这种木材可是修房子做家具的好材料，用来烧木炭真是可惜了。
周梅：有什么可惜的，烧木炭炼钢铁，也是为了国家建设。
岳东：（警惕地看看四周）你知道吗，砍了那么多树，如果真炼出钢炼出铁也就罢了，关键是……什么都没有炼出来。
周梅：我也听有人在议论，说炼出的既不钢也不是铁。
岳东：什么东西都不是，过了称上了报纸广播就堆在那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周梅：唉，我们都白忙活了。
岳东：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不然……
周梅：要你提醒，我知道。
岳东：算了，不说钢铁了。我妈来信催我们早点结婚。我想，等大炼钢铁一完，回去我们就结婚。
周梅：我们？又没有人向我求婚，我结什么婚？
岳东：哦！原来……（环顾四周，从路边摘起一朵野花，对着周梅半跪下来）周梅同志，请您嫁给我吧。
周梅：哎呀！羞死人了。 
岳东：请你答应嫁给我吧！ 
周梅：快起来，别人看见笑话死了。
岳东：笑话！我追求我心爱的姑娘还怕人笑话。嫁给我吧，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周梅：（接过花）好吧。我答应嫁给你。
岳东：（抱起周梅旋转）啊！我有老婆了……
岳东踩进路边的炭坑，两人摔在一起，爬起来后望着彼此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隐约有口琴声传来。
岳东：雨虹姐又在吹口琴了。
周梅：肯定又在思念她老公和女儿。
岳东：她真不容易。
周梅：夫妻分居两地的日子是不好过。
6、树桩，日，外
雨虹背靠树桩坐在地上，望着光秃秃的群山，有一搭无一搭地吹着口琴。
顺山倒罗、迎山倒罗、横山倒罗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
回忆：
立凡：森林的吟唱是大自然的咏叹调。
雨虹挽起立凡手臂，欣赏地看他一眼往外走。
雨虹：我想，大山如果没有森林，没有鲜花，光秃秃的肯定很难看。
立凡：那当然了，森林是大山华丽的衣裳嘛。
返回：
雨虹掏出立凡的信。
立凡：（画外音）我们天天日以继夜，千辛万苦地炼钢铁，结果炼出来的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有经验的老同志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钢铁……
雨虹远眺。
山坡上，“高速度是总路线的灵魂”几个字格外醒目。
标语下面的稻田里，成熟的稻谷因长时间没有收割已经倒伏，稻草开始霉烂，谷子冒出新芽。
7、女窝棚，黄昏，外，内
岳东、周梅疲惫不堪地走到窝棚边，恋恋不舍地告别。
雨虹：（出门倒水）回来了？
岳东半睁着眼点点头，蹒跚着走进窝棚。 
周梅进棚就把自己扔在床上。
谢文英鼾声如雷，睡得正香。
雨虹：（进门）怎么就睡上了，今天不去谈恋爱了？
周梅：（闭着眼）这不都恋上了吗，爹好妈好男朋友好都不如这个床好，好舒服啊！
雨虹：死丫头。
8、男人窝棚，夜，内
岳东睡眼惺松地起床，摇摇晃晃地打开门往后山厕所走去。
一只小鹿挤开门缝，试探着走进窝棚。
9、女人窝棚，夜，内，外
疲惫的人们进入沉重的梦乡，雨虹打着手电趴在床上给立凡写信。
雨虹：（画外音）我们这里的伐木也进行得如火如荼，因为任务凭重时间紧，大家都日以继夜地干活，我们都好久没有睡个完整觉了。还有，真出乎我的意料，东山村的森林居然快给我们砍光了……
雨虹停下笔走到窝棚外。
小钢炉的火光将西南角的天空烧成一个不夜天。
山道上，一条由举着火把的背矿石、背木炭和背钢铁的人走出的火龙从西南角的山垭游过来，穿过东山村，然后消失在东北边的山口。 
远处的山上，人们在连夜伐木，火光如星点。
雨虹抬头望了望天，朗朗晴空稀稀疏疏地挂着几颗星星，与地下的热闹场面相比，长天冷清寂寥。
10、男人窝棚，夜，内
岳东撒尿回来看见探头探脑的小鹿，轻轻关上门。
11、女人窝棚，夜，内
雨虹：（写信，画外音）我们彻底毁掉了森林，但实际上没有炼出什么钢铁，那些矿石品位低极了，许多根本就是充数的普通石头！但是，为了完成上面规定的任务，大家还是一个劲地砍树，一个劲地烧炭，一个劲地炼。更令我不解的是，还把村民们家里的锅铲农具等凡是带铁的东西都搜缴来炼钢炼铁了。立凡，你说这样做有意义吗？这是不是得不偿失的愚蠢行为？
隔壁突然响起激烈的冲突声，雨虹赶紧停住笔。
女人们被惊醒了，面面相觑。
12、男人窝棚，夜，内
男人们疯狂地追捕小鹿。小鹿一蹦老高，在狭窄的窝棚里从这个铺跳到那个铺，最后跳上岳东的铺，一头撞穿窝棚。
13、女人窝棚，夜，内
女人们被突然穿墙进来的小鹿吓得惊惶失措，男人们追来，女人们回过神和男人们一起奋力围追小鹿，一时间窝棚里人仰马翻。
慌乱的小鹿跳到雨虹铺上，雨虹写给立凡的信被踏飞到谢文英脸上，谢文英扯下信纸正要骂人，瞥见内容后不怀好意地看雨虹一眼，把信装进自己口袋。
小鹿终于被岳东和许灵中按住，立即有人说红烧，有人说清炖，有人说爆炒……
小鹿绝望地挣扎，雨虹看见小鹿惶恐的眼睛，心头猛地一震。
雨虹：岳东，你们放了它！
岳东：说什么？放了它？ 
许灵中：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的。
雨虹：（提高声音）我说放了它就放了它！
周梅：雨虹姐……
雨虹：我们砍光了山上的树木，毁掉森林也毁掉了它的家园，它无家可归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们怎么还忍心残害它呢？
大家沉默了，唐秀芳留意地看雨虹一眼。
小玉：（拉许灵中）放了吧。
周梅：岳东，你们放了小鹿吧。雨虹姐说的没错，小鹿已经很可怜了。
岳东和许灵中松开手。
小鹿一溜烟跑出窝棚。
14、山上，黄昏，外
天边一抹斜阳照着一片狼籍的山头，雨虹和女人们在收拾木条和枯枝残丫。
一只乌鸦飞到突兀的岩石上鸣叫几声又飞到另一块岩石上。
雨虹：砍的真彻底，连乌鸦都找不到树做窝了。
周梅：是啊。一只小鹿站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张望雨虹和周梅。
周梅：雨虹姐，你看，小鹿。
雨虹：会不会是昨天我们放走的那只。
周梅：可能是。不，就是它！它是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雨虹：它真可怜，看到自己的家园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伤心死。唉，森林都被我们砍光了，往后它住在哪里的呢？ 
周梅：不知道。（抓起一把枯草试图接近小鹿，小鹿立即跑走）我们把它的家园毁了，它一定恨死我们了。
雨虹：是啊，山上连草都没有了，它靠什么为生呢？
周梅：这还真是个严峻的问题。雨虹姐，你说，这样下去，它们会不会灭绝？
雨虹：嗯……这个……我想，不会吧，张队长说，只要树根还在，明年春天就会发芽，几年以后又会长成郁郁葱葱的森林。
周梅：那近两年它们怎么度过？远的不说，就说今年冬天它们怎么度过？
雨虹：这个……我也不知道。
15、炼钢场地，夜，外
王力雄在“钢铁”堆旁呼呼大睡。
陈兴刚从不远处走来。
立凡：（推）王力雄，快起来，快起来，队长来了。
王力雄嘟哝着骂了一句粗话，翻个身又睡了。
陈兴刚走来，见王力雄在睡觉便提起他的耳朵把拉他起来。
王力雄痛醒后张开眼刚想骂人，见是陈兴刚立即耷拉下头。
陈兴刚：大家都在为大跃进拼命地工作，你居然好意思躺在这里睡大觉？面对这么热烈的场面，你也睡得着？
王力雄低头不敢狡辩。
立凡：他太累了，刚迷糊了一下。
陈兴刚：你不用为他辩解，他一贯是什么样的劳动态度，我还不知道？
王力雄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
陈兴刚：好好干活，八尺高的大男人，就知道偷懒。他说完走了。
王力雄见陈兴刚走远，冲着立凡叫起来。
王力雄：杨立凡，你这个人真阴险，看见队长来了也不叫醒我？然后又跑出来充好人，你算是什么东西？
立凡：我……你……
王力雄：（踢石头）炼炼炼，炼你妈个屁，老子不干了。说完负气走了。
立凡：你看这人……
文昆：真是个人碴，别理他。
16、仓库，夜，内
丽华正在收拾四处散落的农具家什，她刚搬起一具犁头，王力雄进来。
王力雄：放下，丽华你快放下！小心砸着脚，让我来。
丽华：（闪开）你来干什么？
王力雄：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丽华：大家都在为大炼钢铁忙碌着呢，就你还有时间到处闲逛。
王力雄：我一直忙着呢，只是心里惦记你，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丽华：没有。你快去钢炉吧。要不，让别人看见小心被拔白旗。
王力雄：拔我的白旗？我看谁敢？你说，我王力雄怕过谁？
丽华：（拿起扫帚扫地）我知道你谁都不怕。但我怕，行了吧？快走，快走，我要关门了。
王力雄被扫到门外。
王力雄：（把着门）丽华，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丽华不吭声。
王力雄：为什么那么讨厌我？难道就因为那个人？那个人就那么好？
丽华不理他。
王力雄：就算那个人好上天，他到底是结了婚的人了，说什么人家也不会为你离婚啊？难道你还想为他守身一辈子？
丽华：（拍扫帚）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你再瞎说，我就永远不再理你了。
王力雄：（后退躲灰尘）好好好，我不再说了。不过，我最后求你再考虑考虑我的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丽华：我也最后告诉你，我真的不适合你，请你以后不要来找我说这事了。说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17、炼钢场地，夜，外
立凡看了看旁边几个钢炉炼出来的“钢铁”砣砣，摇着头走到自己的钢炉旁边，拿起一只铧嘴。
文昆：舍不得吧。
立凡：锅锅铲铲什么的收来炼钢炼铁还勉强说的过去，总之都公共食堂了，老乡也用不着了。但你说，把这些农具都用来炼钢铁了，明年生产用什么？
文昆：（紧张地看四周）小声点！让上头听见，又批你思想保守，小心被拔白旗。
立凡：唉！（扔掉铧嘴）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换个话题说点开心的事，（拿起钢钎捅炉膛）你和丽华的事到底进行得怎样了？
文昆：我……我……
立凡：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听我一声劝，人生很难说，不是每一段情缘都是善终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你不要活得像蜗牛，总是背着沉重的壳。
文昆：你说得没错。我……我想我是该走出来了。
立凡：这就对了。现在丽华在仓库，我看着这里，你去看看她。
文昆：算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吧。
18、仓库，夜，内
丽华依门望着不远处的钢炉群，火光映照下，隐隐约约看见文昆的身影。
回忆：
丽华：文昆，他不是已经有未婚妻了吗？
女人：早就吹了。人家嫌他是搞地质的，生活漂泊不稳定，不跟他了。
丽华：她自己不也是搞地质的吗？怎么会看不起干地质的？
女人：早就不搞了，听说嫁给当地的镇长还是什么局长的，坐办公室去了。
丽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返回：
丽华提起一瓶开水，向钢炉群走去。
19、钢炉边，夜，外
王力雄：（捡块石头狠狠扔出去）他妈的说不适合我，怎么不适合我了，以为自己是月里嫦娥啊！他骂着转身看见丽华提着水瓶走来，躲到钢炉后面。
文昆正躬身捡东西，立凡见丽华过来，点头笑笑又撞文昆屁股一下，文昆差点扑到废铁堆里，他站起来刚想说立凡，见是丽华来了，便尴尬地站着傻笑。
丽华低着头把开水瓶塞给文昆，转身走了。
王力雄：（咬牙切齿）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妈的，这个骚女人，居然敢看不起我！
他一边骂着一边冲着黑夜拳打脚踢地胡乱发泄一通，想想又转身冲向仓库。
20、仓库，夜，内
丽华边哼歌边收拾仓库，听到背后门响，惊诧地回头，见王力雄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逼近自己，吓得连连后退。
丽华：王力雄，你……你来干什么？
王力雄一言不发，淫笑着逼近丽华。
丽华：（退到墙角）你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力雄：（扑向丽华）老子就想干这个！
丽华和王力雄撕打起来。
21、仓库，夜，内
丽华衣冠不整地卷曲在墙角啜泣，王力雄扣好裤子整了整衣服逼近丽华。
丽华：滚！滚！你这个流氓！
王力雄：（涎脸摸丽华脸）你别骂我是流氓。丽华，我是真的喜欢你，爱你。
丽华：（打开他手）滚！你给我滚！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王力雄：好好好，我滚，我滚，我马上就滚。（到门口又回头）丽华，我是真心爱你的。你看，现在……你……你也难嫁给别人了，是不是？干脆嫁给我算了？
丽华：（抓起锅铲扔向王力雄）你滚啊！
王力雄闪开。
丽华嚎啕大哭起来。
22、山坡，日，外
坡上坐满吃饭的人，不少人边吃边打盹。
丁振邦：（走来）同志们，从明天起，我们不砍树了。
岳东：不砍树了？是不是要归队了？（对周梅）我们可是说好的，回去就结婚。
周梅：别乱吵，听丁工说什么。
丁振邦：因为现在砍下来的树堆积很多，而炼钢用的木炭却供应不上，所以，上级安排我们从明天起开始烧木炭。
稀稀拉拉有人说好。
王云西：（伏到岳东耳边）我他妈的我早就不想砍树了，天天见血太恐怖了。
周梅抬头看见有个男人背着个女人从小道上走来。
许灵中哭丧着脸跟在后面。
周梅：雨虹姐，你看，小玉受伤了？
雨虹：小玉？
小玉昏死过去，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从她右侧下巴直划到左太阳穴，伤口的皮肉狰狞地向外翻着，左眼被挑掉了，留下一个残酷的血窟窿！
周梅：（捂住脸哭）天哪！这怎么回事啊？
男人背着小玉下山快速走了。
丁振邦：（拉住许灵中）许干事，小玉同志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许灵中：她被弹起来的树枝挑住了……唉，你说我这人怎么这么倒霉啊。说完他哭丧着脸走了。
雨虹忧戚地看着许灵中的背影。
回忆1：
窝棚里，林小玉袅袅娜娜地站起来，定定神后像一阵软风飘到棚子中间。
林小玉：（唱）苏三离了珙桐县，将身来到大堂前……
回忆2：
雨虹和周梅挥着斧头在砍一棵两人才能合围的大树。
林小玉：（对着雨虹和周梅敲快板）对着她们响起新社会，新风气，男女平等呈祥气。女子也把大斧甩，大树小草齐倒地。大家都来炼钢铁，超过英国赶美帝。
返回：
周梅：（哭）雨虹姐，小玉怎么办？往后小玉怎么办？她一辈子都被毁了！
雨虹无声地摇头。
雨虹：（望着远处喧嚣的群山，画外音）一个那么美丽的姑娘，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就这样……被毁灭了……
周梅：如果换成是我伤成这样，我就干脆死掉算了。
岳东无声地搂过周梅。
23、炭窑群，夜，外
一溜串的炭窑，有的在填木块，有的在生火，有的在封土……
土窑旁边，木条堆成小山，还不断有人背着木条来。
不远处，混浊的瀑布在奔泻，不时有木块、树枝等杂物被水冲下。
窑装好了，岳东在坑里点火，只见黑烟窜起，没见火苗上来。
雨虹：都是刚砍下的树，水份太重了，真难点火。
王云西着急，跳下坑。
岳东：你上去，别在这儿碍事。
周梅：王云西你上来吧，别把窑挤塌了。
王云西：（撅着嘴上坑）多我一人就把窑挤塌了，我有那么胖吗？
周梅：你哪儿是胖啊，是丰满。
大家笑，转身见烟少了，火终于点燃。
岳东：（袖子擦着泪上来）妈呀，熏死我了。
周梅：（掏出花手绢递给岳东）看你，脸越擦越花。
岳东接过手绢，闻闻后装进裤子口袋。
24、钢炉旁，日，外
送饭来了，疲惫的人们围上去。
文昆打好饭钻出人堆迎面遇到丽华，脸上马上堆起笑欲招呼，丽华躲着文昆的笑容冷漠地擦身而过，文昆愣。
25、钢炉边，日，外
文昆蹲在钢炉边，看着炉里的火发呆，立凡看见走过去。
立凡：（摸文昆额头）怎么？是病了还是又有什么思想包袱了？
文昆：（躲）没有。说完把碗丢在一旁，捡起钢钎捅炉子。
立凡怀疑地看着文昆。
丽华和老乡一起背着从农家收缴来的带铁家什走来，文昆急忙迎丽华，丽华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倒了东西垂着眼走了。
文昆不解地看着丽华走远。
26、炭窖，夜，外
岳东从窑底抽烧黑的木棍，直抽得木棍垮架，他赶快躲开，跳上窑。
周梅：（擦岳东脸）幸亏你躲得快，不然的话就被压在下面了。 
岳东：压在下面怕什么，压死了就成英雄张思德了。 
周梅：（拍岳东）不要动不动就死呀死的，说那些晦气话干什么。
岳东：看把你紧张的，那有那么容易死啊。我死了……
周梅：（捂岳东嘴）你怎么又说死呀。你真死了，我也跟你死去。
岳东：（笑）怎么你也说……说那个字了。
张队长背着木条走来。
岳东：（指窑灰）张队长，这木炭……怎么全烧成这个样子，都不成形了？
张队长：（看木炭）封土太厚了。你们要等木头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赶快用土把上下都封死。
岳东：怎样才算燃得差不多？
张队长：燃得差不多就是差不多。
岳东问：到底怎样才算差不多？
张队长：我说了差不多就是差不多，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事就弄不明白了。说完走了。
岳东：你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丁振邦：没关系，我们多烧两窑就有经验了。
27、钢炉，夜，外
立凡和文昆在给钢炉填料。
文昆：（抓起石头）这分明就是他妈的石头嘛！冒充什么矿石？（扔进钢炉）拿石头给老子炼钢铁，不是存心为难老子吗？（又拿起一块木炭）用这个东西就能炼出钢，能炼出铁吗？它能达到炼钢铁的温度吗？
立凡：（摸文昆头）你今天没喝酒啊，怎么像喝醉了的样子？
文昆：（粗暴地打开立凡的手）走开，别烦我。
立凡疑惑地看着文昆。
28、仓库，夜，内
丽华含泪坐在床边看着桌子上的饭菜。
回忆1：
文昆打好饭钻出人堆迎面遇到丽华，脸上马上堆起笑欲招呼，丽华躲着文昆的笑容冷漠地擦身而过。
回忆2：
丽华和老乡一起背着从农家收缴来的带铁家什走来，文昆急忙迎丽华，丽华不动声色地躲开他。
返回：
丽华泪水汩汩而下，这时文昆敲门进来，丽华立即擦掉眼泪站起来。
文昆：（诧异）丽华，你……
丽华：（转身背对文昆）常技术员，你要领什么东西吗？
文昆：我……我……
丽华：如果不领东西就请吧，天色不早了，我……我要休息了。
文昆愣了一下，困惑又尴尬地退出仓库。
丽华听见门关上，转身呕吐起来。
29、炭窑，夜，外
岳东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木炭，开心地笑了。
雨虹和周梅：成了？！
岳东：成了！（亲木炭，）乌黑铮亮的，真漂亮！ 他的嘴唇和鼻尖立即糊上黑炭。
王云西：哈哈，抱着木炭亲嘴，碰了一鼻子灰。
岳东：（抹鼻子）我到瀑布下洗洗去。
王云西：跑那么远干嘛，抱着周梅亲一亲，不就干净了。
岳东：（追王云西）我就亲你。
王云西吓得连连躲。
丁振邦宽厚地笑笑，转身看见雨虹在发呆。
丁振邦：小赵，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雨虹：我在想，我们一天砍伐那么多树木，会影响到空气中多少二氧化碳被吸收。（指一溜串冒烟的炭窖）一天要烧这么多木材，又要排放多少二氧化碳到空气中？
丁振邦：（警惕地看看四周）是啊，现在全国都在大炼钢铁，到处都在伐木烧炭，砍伐森林无数，排放到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更没法计量。
雨虹：我在一个外文资料上看到过，说空气中二氧化碳含量增高会使地球产生温室效应，全球气候会因此而变暖。还说，气候变暖会对人类的生存构成很大的威胁。
丁振邦：是啊，没错，我也看过一些这方面的资料。
不远处，谢文英和唐秀芳看了看雨虹和丁振邦，又不怀好意地嘀咕了两句什么。
谢文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溜过来。
雨虹：既然森林是吸收二氧化碳的主要功臣，我们还这样无休止地毁林烧炭，那我们不是就成了地球的罪人？
丁振邦正要回答什么，瞥见谢文英走来，咳嗽一声埋头干活。
雨虹看谢文英一眼，也埋头干起活。
谢文英走远。
雨虹：（压低声音）我们的话应该没有给她听见吧？
丁振邦：不知道。往后说话可要小心点，现在正是大跃进运动的高潮期，小心被人拔白旗。
雨虹：我知道了。
谢文英走到唐秀芳身边。
唐秀芳：两人在讲些什么？
谢文英：哼，见我过去，那男的就赶紧给女的打信号，我能听见什么？
唐秀芳：肯定没说什么好话。（伏到谢耳边）听说两人过去在野外……
说着两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30、炭窖，日，外
冒烟的炭窑，疲惫不堪、忙忙碌碌的人们……
丁振邦扒开土，拿起一根木炭满意地笑了笑走向旁边的炭窑。
雨虹、周梅在从窑里往外掏木炭，运往旁边的堆积场。
岳东和王云西在往窑里装松木条。
岳东：你们觉不觉得东山村现在的山和我们刚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没人应他。
岳东：（拉住王云西）王云西，你说是不是？
王云西：（不耐烦地甩开岳东）树都砍光了，当然不同了。
岳东：那你说说原来的大山看起来像什么？现在像什么？
王云西：大山还是大山，你说能像什么？
岳东：我说啊，原来的大山森林茂密，看起来像一个丰腴的美人，现在的大山没有了树木森林，就变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儿。
雨虹一愣。
回忆：
雨虹：大山如果没有森林，没有鲜花，光秃秃的肯定很难看。
立凡：那当然了，森林是大山华丽的衣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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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虹看着瘦骨嶙峋的群峰，叹了口气低头捡起一根木炭。
31、钢炉，夜，外
立凡竭力撑开眼皮，打起精神干活，文昆醉熏熏地走来，一屁股坐到“钢铁”堆边。
立凡：（端来水）你怎么平白无故地喝成这样？
文昆接过杯子喝水，没回答立凡。
立凡：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文昆：别问我，我烦着呢？
立凡：这个……这个怎么这段时间没见丽华？你们……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文昆：吵架？我……我是她什么人，怎么有资格和……和她吵架？
立凡：怎么？你俩吹了？
文昆：吹了？我们他妈的就……就根本没有开始！
立凡：怎么会？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嘛，而且我见她对你也挺主动的？
文昆：主动？她……她……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32、仓库，夜，内
丽华：（流泪依门看着远处的文昆，画外音）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哪？（返身倒在床上痛哭）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哪？啊……老天爷啊……你帮帮我吧！
丽华绝望地捶几下床板，又站起来在地上猛跳几下，后又把肚子对准桌子撞过去。
33、钢炉，夜，外
立凡：可怕？丽华对你做什么了。
文昆：你……你别再问了。总之我又被人耍……耍了一回。（推立凡）走开，你别再来烦我。我现在也想……想通了，这辈子……再也不找老婆了。
立凡：你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去找她谈谈，把结解开不就行了吗？
文昆：谈什么？不谈了！没老婆拉倒，没老婆无牵无挂一身轻。好啊…… 
立凡：你这人！
34、仓库，夜，内
丽华：（哽咽着往房梁上搭绳子）立凡，再见了。文昆，我对不起你了……
35、钢炉边，夜，外
文昆：我这人怎么了？哦，你以为你……你有老婆，你的命……命就好？也不好！
立凡：（端起水）好好好，我的命也不好，来，喝点水。
文昆：（推开水杯）你的命就是不好。你说，你有老婆还不是基本上等于没有，你们两口子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望啊，盼啊，探亲假就那么几天，被窝还没有睡热，就到点了，还不如我没有的好。说完他倒头睡去。
立凡笑苦一下，看了看仓库走了过去。
36、仓库，夜，内
立凡刚走到仓库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呯”地一声响，便一个箭步冲进去，见丽华已经悬在房梁上。立凡一时乱了方寸，惊惶地冲到门口呼叫。
立凡：来人啊，救命啊！
四周钢火辉煌，浓烟迷漫，没人听见立凡的呼叫。
立凡赶紧返身抱住丽华，把她取下来放在床上，然后掐她人中穴，丽华慢慢醒来，见立凡救了自己掩面哭起来。
立凡：小刘，你怎么做这等傻事呢？
丽华：你救我干什么？让我死好了。
立凡：蝼蚁尚且惜生，何况人呢。小刘，发生什么事让你这么绝望？
丽华一味地哭。
立凡：唉，小刘啊，你和文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在那边喝酒撒疯，你在这里寻死觅活？
丽华：啊……我还有什么脸见他啊！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啊……
立凡：没脸活在世上？（猛然醒悟）是……是不是王力雄欺负你了？
丽华点点头又掩面嚎啕大哭。
立凡：真是这个畜生！（拉丽华）走，我们告他去！
丽华：（拉住立凡）我不要告，我不要告，让我悄悄地死掉算了。
立凡：为什么要自己悄悄死掉，放坏人逍遥？
丽华：我死了也落个好名声。我告了他，他坐牢了，但我一个女人坏了名声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立凡：你死了不是更便宜了他！你应该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丽华：就算我不顾脸面去告了他，（摸肚子）那……这……这怎么办哪？怎么办哪？
立凡：（震惊）你……你是说，你有了他的孩子？
丽华：那是……那是……他强迫我的。我好恨哪……
立凡：（握拳站起来）这个畜生！
37、钢炉边，夜，外
王力雄在钢铁堆边打着呼噜，立凡走来一把抓起揍过去。
王力雄：杨立凡，你凭什么打我？
立凡：（继续打）问问你自己该不该打！
王力雄：（反抗）我又没招你，你为什么要打我？
立凡：（挥拳）你还不明白是不是？那好！我就一直把你打明白！
王力雄：（撑地后退）别别别，你说明白再动手。
立凡：你这个混蛋！流氓！你干了什么坏事你不知道？
王力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干了什么坏事。
立凡：（边打边骂）你这个流氓！强暴了丽华不说，还让她怀上你的孩子！你真该下地狱！走，跟我到公安局去。
王力雄：（跳起来）啊……你说什么……丽华……我的孩子……
立凡：你还装蒜？走，跟我到公安局去。
王力雄：（跪下捣头如蒜）杨立凡，求求你，你饶了我吧。我这就去向丽华请罪，我马上去给她请罪。
立凡：（抓起王力雄）请罪就能逃脱法律对你的制裁了？走！上公安局去。
王力雄：我不去，我去了就会被判刑的，我坐牢了丽华怎么办？
立凡：你现在想到伤害到别人了，那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做了就要承担责任！走！
王力雄：我承担责任，一定承担责任。我向天发誓，我是真心爱丽华的，要不是因为你……
后面的话被立凡愤怒的眼神逼了回去。 
王力雄：那天是我喝多了……我对不起丽华，我错了，我这就去向她赔罪，我要对她负责，和她结婚。
立凡犹豫了。
王力雄苦苦哀求。
立凡：（攘开王力雄）滚！
王力雄鼠窜而去。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