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1、雨虹家，日，内，外
雨虹背着门站在床边叠尿布，三个多月大的咏天躺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脚趾啃得兴致勃勃，立凡一脸风尘跨进门，来不及放下地质包便从身后抱住雨虹。雨虹陶醉地吸一口熟悉的气息，转身搂住立凡的脖子。咏天挥着手脚呀呀呜呜地嚷叫。
雨虹放开立凡，特别得意地示意立凡看咏天，立凡急忙放下包，然后笨手笨脚地捧起咏天，像捧起一件珍宝。咏天胖乎乎的手脚不断划动，立凡开心不已用脸去蹭她粉嫩的小脸。
咏天：（皱起眉头擦脸，画外音）哇！好扎人的胡子！
立凡哈哈大笑。
雨虹：你看你，胡子拉碴的邋遢样，快把女儿给我。
立凡：（托咏天旋转）我这邋遢样怎么了？这是地质队员的光荣标志！宝贝儿，你说是不是？
咏天呀呜乱乐，立凡更乐，又去亲吻她，雨虹亲吻咏天一下后收拾立凡地质包。
雨虹：（掏出一堆皱巴巴的脏衣服）唉，怪不得人家说，“有女不嫁地质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回家转，背回一堆脏衣裳”。
立凡：怎么？后悔了？（逗咏天）闺女，看，你妈妈后悔嫁给你爸爸这个地质佬了。
雨虹：是啊，宝宝，妈妈后悔得不得了呢！（接过咏天，对咏天）不过，我这么辛苦地做了这么一个窝，总要个男主人吧？（扬眉对立凡）怎么样？像个家吧？
立凡环视这个陌生的家。
简陋的土坯房，小小的牛肋条窗和简单的土灶，灶头上摆着锅碗瓢勺等居家过日子的家什，桌子上放着奶瓶，床上放着拨浪鼓等小孩玩具。
窗外屋檐下的竹杆上，尿布和衣服随风飘荡。
立凡柔情蜜意地扳过雨虹的肩头。
做了妈妈的雨虹面容姣好依旧，长辫铰掉了，两条齐肩的小辫让她更加精神焕发，两只饱满的乳胸给她平添许多少妇的风韵。
雨虹：看什么，我变丑了？
立凡：雨虹，真辛苦你了！
一句简单的褒奖让雨虹突然感到委屈，眼眶红了。
立凡柔情地把她搂到怀里。
2、雨虹家，日，内，外
雨虹：（递衣服）队里澡堂还开着，你快去洗洗，然后再修理一下你那个杂草丛生的脑袋。
立凡：（接过衣服）遵命，夫人。
立凡出门走了，雨虹依着门看他远，转身走到桌前翻过一张台历，8日。
思佳敲门。
雨虹：思佳来了，快请屋里坐。
思佳：（进屋）立凡回来了。
雨虹：（转身倒水）刚到。
思佳：（用脚踢地上的脏衣服）臭地质，要不就不回来，一回来就这德行。
雨虹转身吃惊地看着思佳。
思佳：我……我是说……嘿，我们不是也和立凡一样。（从包里拿出编织物）雨虹，帮我看看下面该怎么织。
雨虹：（放水到桌上）请喝水。（扫一眼思佳平坦的腹部接过毛衣）给肚子里的小孩织的？
思佳：是啊。虽说是刚怀上，我还是早点准备的好，要不然等他生出来我就手足无措了。可是我织到这里就不知道怎样分袖子了，所以来请教你。
雨虹：说请教可不敢。
雨虹比划着指点思佳，思佳点头。
雨虹：（还毛衣给思佳）你的孩子真有福气，还没出生就什么东西都给他准备好了。
思佳：谁叫你非要嫁……哦，你说哪里啊，其实我才羡慕你们呢。
雨虹：羡慕？你羡慕我们什么？羡慕我们一年一度鹊桥会？羡慕我们的女儿生下来几个月大了才见到爹？说什么风凉话？
思佳：我说的是真心话。
雨虹：少给我装。
思佳：雨虹，看你还真生气了。我说的是真的，你看你虽然和杨立凡相隔千里之遥，但你们志同道合，心灵相通，就这点，就让我羡慕嫉妒恨。
雨虹：你们天天都在唱夫妻双双把家还，傻子都知道羡慕你们安稳的生活。
思佳：唉，安稳是安稳，但是……但是……我们两个除了谈点日常话题，好像没有多少共同语言。
雨虹：不会吧，我看肖局长人挺随和的啊。
思佳：那要看他是对谁了。
雨虹：（点思佳的头）你这是什么话？
思佳幽怨地瞥一眼墙上雨虹和立凡的结婚照，把头扭向门外。
雨虹：哎，你已经够幸福了，别不知足啊。
思佳：（转忧为笑）我们家那口子说，等我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就把我调走。
雨虹：你终于如愿以偿了。他把你调到哪里去？
思佳：说是调到县机关，暂时做一些妇女工作，可能是在妇联。
雨虹：你怎么不到水利局，到妇联你学的专业就要全丢了。
思佳：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立凡：（进屋）遗憾！遗憾什么呢？
思佳：哟，老同学，终于回来了？
立凡：回来了。林思佳，你还好吧？
思佳：（站起来）嗯，还好吧。
雨虹：怎么就要走，不再多坐会儿？
思佳：假情假意，我知道你心里恨不得我快点走。
雨虹：没有啊。我们好久没有聚过了，要不吃了饭再走。
思佳：口是心非！她说完看着立凡欲言又止。
立凡：你……
思佳：嗯……好了，我不占用你们的珍贵时间，走了。
雨虹把思佳送出门，转过身。
立凡：林思佳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又没说似的。
雨虹：（酸酸地）会不会是因为有我在，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立凡：（抱住雨虹）你再敢说这样的话，看我不……
雨虹：你敢把我怎么样？
立凡：我敢再亲你。
立凡抱住雨虹，两人搂着倒在床上。
3、雨虹家，日，内，外
雨虹：（拨弄立凡浓密的湿发）为什么那些作家总喜欢写美女出浴，不写美男出浴？
立凡：（得意地甩头）那是因为作家都是男的，他们都嫉妒我的帅气。
雨虹：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再说，女作家有一大把。
立凡：那是因为我夫人不是女作家，她们没看见过我出浴。
雨虹拿起菜准备做饭，立凡抢下她手中的菜，按她到床沿坐下。
雨虹不解地看着立凡。
立凡：从今天起，我值班。
雨虹：你？
立凡：当然是我，你看我的。
雨虹抱起咏天不相信地看立凡。
立凡拿起萝卜为难地看半天才下刀，不成片不成块地切了几刀又拿起锅舀米。米没淘好，又把锅放在灶沿去生火。他对着灶门又捣又吹把自己抹成了大花脸，灶堂还是只冒烟不起火，着急之下站起来碰翻了米锅，米和水撒了一地。
雨虹乐得哈哈笑，立凡越抹脸越花。
雨虹：（放咏天到床上）玩够了还是让我来吧，尽添乱。
立凡：这灶真不好使。
雨虹蹲下，三两下就让火熊熊地燃起来。
雨虹：是你不好使，还是灶不好使？
立凡涎着脸亲了雨虹一下。
饭菜摆好，两人相对坐着吃饭。
雨虹：（夹肉到立凡碗）多吃点，争取这几天把野外的损失都补回来。不对，是把在野外吃的损失都补回来。
立凡：我们队在北方找到几个大型地下水源地，队里和地方政府都高兴的不得了。有一眼勘探孔的水头高出地面四五米，日产上万方水，省里当即就决定在附近建个大型工厂。
雨虹：我们队在喀斯特地区的水文地质普查功劳也不小。我们找到上百条地下河，发现几百个岩溶大泉，圈定了不少地下水富水块段，给地方政府制定城市和工业发展规划提供了很好的科学依据。
立凡：没想到毕业才两年多，我们国家的水文地质事业就取得那么大的成就。
雨虹：想着这些成就里也有我们的贡献，尽管是小小的，我也挺自豪的，你说是不是？
立凡：当然了，我们再渺小，也是国家机器上的一个零件。
咏天在床上嚷起来。
雨虹：我收拾桌子，你多去抱抱女儿，不然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这个亲爹。
立凡：她敢！说着到床上抱起咏天。
3、雨虹家，夜，内
一家三口挤在小床上。立凡和雨虹看着咏天手舞足蹈，心花怒放。
雨虹：你看你女儿的脚丫。
立凡：（捉住咏天小脚乐）哟！和我的脚指丫一模一样。看来真是我的女儿，没错！
雨虹：（扑向立凡）你说什么呢？真浑！
立凡：（翻身压在雨虹身上）我就是浑！
4、办公室，日，内
雨虹翻日历，翻过一页眼中的离愁别绪加重一分。
5、雨虹家，夜，内
雨虹：（依偎在立凡怀里）现在是两个单位都要调我们又都要留我们，早知道是这样，毕业的时候要求把我们分配在一起就好了。
立凡：是啊。我们队收到你们队发的商调函后，彭队长把我抓去狠克一顿，说坚决不同意我倒插门。这次我去请探亲假的时候，他又要我把你带回去。
雨虹：没想到我们俩到成了大家都想要的香饽饽了。我们单位是不会放我走的，也说一定要我把你调到我们单位。
立凡叹气：调个工作怎么那么难呢？我们也就是想在一起工作，能牵手在蓝天白云之下，青山绿水之间吗。
雨虹：是啊，如果调动工作单纯是为了我们自己，我绝对不向组织开口。
立凡：是啊。
雨虹：唉，实在调不到一起就算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要你心里装着我，我们不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立凡：话虽是那么说，但我真的好想你。我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性质，想天天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但是，自从有了咏天，我在野外想到你一个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出野外，这心里就……就……雨虹，我真的放心不下你，不想让你那么辛苦。
雨虹：我都说了没关系。
立凡：但是我心痛。
雨虹靠紧立凡。
6、家，日，内，外
立凡肩扛米袋，手提肥皂毛巾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进屋。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脱下外套，拿起斧头走到门外开始劈柴。
雨虹下班回来，看见立凡劈好的柴已经整齐地码了一壁，她激动地上前，见他汗流夹背，便进屋取下毛巾出去给他擦汗。擦完汗，立凡又举起斧头，雨虹冲动地从后面将他抱住，脸贴在他背上。
7、家，日，内
雨虹提着开水瓶跟广播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走进屋。
雨虹：（放下水瓶从床上拉起咏天）天天，快点起来，该上托儿所了。
咏天懒懒地配合雨虹穿衣服。
雨虹：动作快点，跟上大跃进的步伐。
咏天：大跃进的步伐。
雨虹：对，大跃进，还有人民公社，总路线，三面红旗。（抱咏天下床）乖宝宝，站在这里不要动，我端水给你洗脸。
雨虹刚转身，咏天便钻到床下捡皮球。
雨虹：（放水盆从床下拉出咏天）你这孩子，怎么比男孩子还淘气。
雨虹给咏天洗完脸，倒完水转身见咏天在揭温水瓶盖子，想想揭下瓶盖试试热度，反过来盖在瓶上。
咏天又乐巅巅地去揭盖子，被烫了。
雨虹：知道什么是烫了吧？这是开水瓶，里面装的水很烫的，不能随便乱动。明白吗？
咏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雨虹：你明白就好了。（麻利地抱起咏天，锁上门）走，上托儿所去。
8、院子，日，外
雨虹边走边教咏天唱社会主义好。
一路上都可见“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万岁”、“全党齐动员，全民齐动员，大炼钢铁”、“东风必定压倒西风”、“有一分干劲，就有一分产量”、“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等彩色标语。
广播里做着大跃进的动员，来来往往的人们步履轻快，喜气洋洋。
9、托儿所，日，外
托儿所的外墙上，一个戴高帽打着米字旗的英国人和一个穿着星条旗衣服的美国人哆哆嗦嗦地被一个高大强壮的中国男人按在脚下，男人粗壮的手臂上举着一面红旗，上写“十五年超英赶美”。
有两个小朋友在拍外国人的鼻子，咏天吵着要去，雨虹抱她过去。
咏天：（拍高鼻子）美国佬，大坏蛋！
两个鼻尖已经快被孩子们拍没了。
10、办公室，日，内
雨虹正在伏案工作，许灵中敲门进来。
许灵中：赵技术员，张书记请你过去一下。
雨虹：张书记找我？有什么事？
许灵中：不太清楚，大概是调动工作的事。
雨虹顿时面露喜色。
周梅：雨虹姐，你终于要熬到头了。
雨虹：还说不定呢。
周梅：你要是真的走了，我怎么办？
雨虹：（指岳东）你表错情了吧？说完走了。
岳东：许干事，现在全国都在轰轰烈烈地大炼钢铁，我们队怎么没见动静？
许灵中：怎么没动静？下午就开动员大会。
周梅：难怪野外的人全部都回来了。我们也要参加大炼钢铁，太好了。 
林小玉进来。
周梅：小玉，我们也要参加大炼钢铁了。 
林小玉属于那种增一分太长，减一分太短，敷粉太白，施朱太赤的美女，能唱会跳，活泼开朗。
林小玉：我早知道了。下午还要开动员大会呢。
周梅：我们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林小玉扫许灵中一眼。
周梅：啊，原来是有人私通情报。
林小玉脸红。
岳东：我们都是搞水文地质的，不懂得炼钢铁，怎么办？
许灵中：炼炼就会了呗。你没看报纸上报道说，那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乡下农民都炼出了好钢好铁，难道我们这些有文化的知识分子还学不会。
岳东：说的也是。
许灵中：小玉，为了鼓励大家的积极性，队里成立了宣传队，由你当队长。
林小玉快乐地跳起来。
雨虹低头走进来，默默地坐在桌前。
许灵中和小玉见状向岳东和周梅点头告辞走了。
岳东和周梅一起拥到雨虹办公桌前。
周梅：雨虹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雨虹回忆：
张书记：赵雨虹同志，你爱人的单位又来商调函了，要求把你调到他们单位。
雨虹：哦。
张书记：你知道我们单位希望你爱人调到我们单位，为什么他们还发来商调函？
雨虹：这……（画外音）这我管得着吗？
张书记：（从抽屉拿出张纸）你为什么也打请调报告？
雨虹：我……我……
张书记：小赵同志，这我就要批评你了。你不帮助我们做你爱人的思想工作也就罢了，你怎么自己也打请调报告？
雨虹：他们单位领导坚决不同意他调走，所以他希望我能调过去。
张书记：我们单位的技术力量这么紧缺，所以你的报告我们是不会批的。我看你还是继续做你爱人的工作，把他调到我们这里来。
返回：
雨虹对岳东和周梅挤出一点无可奈何的笑。
11、办公室，日，内
雨虹在整理办公桌，周梅和林小玉进来。
周梅：雨虹姐，你又要到野外了，咏天怎么办？
雨虹：只好又寄托到陈大妈家去呗。
周梅：她肯定又要哭闹了。
雨虹：再哭再闹也由不得她了。再说，也应该让她锻炼锻炼，谁叫她是我们地质人员的孩子呢。
林小玉：为什么夫妻分居两地的孩子户口必须要随女方，孩子也要女人带，这太不公平了？雨虹姐你就应该把咏天放到她爸那里去。
雨虹：咏天她爸来信说，他们也要参加大炼钢铁，而且是真正的在炼钢炉上炼钢铁。
周梅：哦，你们是夫妻双双大跃进，好羡慕啊。
雨虹：你和岳东还不是双双大跃进。 
周梅：我跟他？我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小玉：没关系？没关系我……就要有所行动了！
周梅：行了吧你，我就是把岳东让给你，你也不要。
岳东：（扛着斧头进来）什么东西你谁不要？给我！
林小玉和周梅噗哧一笑。
岳东：（不解地看两人）说是大炼钢铁，却让我们去砍树烧木炭，真没劲。
周梅：是啊。亲眼看着火舌一样的钢水从钢炉里流出来，那才够劲嘛。
雨虹：我同意周梅。木炭炼钢铁，热量够吗？还有，那要砍掉多少树木？有那么多树木砍吗？ 
岳东：雨虹姐，这你就是杞人忧天了吧。我们国家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山多林深，多得是树木，恐怕你这辈子怎么砍也砍不完。
周梅：就是。
12、雨虹家，日，内
雨虹麻利地从床下拖出竹藤箱，又从柜子里拿出衣物往里放，咏天见状丢下皮球跑过来抱住雨虹的腿。
咏天：妈妈不差出，妈妈不差出。
雨虹：（俯身抱起咏天）小傻瓜，妈妈不是差出，是出差。
咏天：（抱住雨虹脖子）出差也不行，我不同意。
13、陈大妈家，日，内
陈大妈伸出手要抱咏天，咏天返身抱紧雨虹脖子。这时，陈大妈孙子牵着一条小狗出来，咏天立即被吸引，雨虹趁机放下她。陈大妈给孙女支了个眼色，孙女牵狗进屋，咏天跟了进去。
雨虹：（递包）大妈，这段时间咏天就托你照看了。
陈大妈：赵同志，你就放心地去工作吧，我一定把咏天给你照看得好好的。
雨虹：谢谢大妈，我走了。
陈大妈：不客气，你放心走吧。
雨虹探头看了正在看小狗的咏天，转身走了。
14、立凡办公室，日，内，外
满桌子满地都是书稿，立凡正在翻箱倒柜找东西。
王力雄看见丽华的身影在门口闪过，他连忙冲出去，在门口与文昆撞了个满怀。
王力雄推开常文昆骂了一句粗话跑走，文昆气愤地看着王力雄跑远。
文昆：进屋走向立凡）立凡，找什么？搞的像要仓皇出逃似的！
立凡：找炼钢的书。我记得我买了一本的。
常文昆：（到自己桌上拿起书）在我这儿。那天我见你摆在桌上，便拿来随便翻了翻。（递书）你怎么会有先见之明，居然买了关于炼钢的书。
立凡：（接书）你不知道，我平生最羡慕的就是炼钢工人，人家那干的才真正是火红的事业，所以前一阵子看见这本书就买下了，没想到居然还用得上。
常文昆：是啊，没想到我们也要做一回自豪的炼钢工人。
15、立凡队院子，日，外
王力雄突然跳到丽华跟前。
丽华：（惊，后退）你……你干吗？说着侧身要走。
王力雄：（拦）丽华，我……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事儿你考虑得怎样了？
丽华：我……我……王力雄，你看现在大跃进那么忙，我没时间考虑个人问题。
王力雄：是这样吗？我看是借口吧？
丽华：借口？
王力雄：丽华，你别自己骗自己了，放清醒点，别人女儿都满地跑了。
丽华生气：王力雄，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王力雄：你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败。（拉住丽华衣袖）丽华，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就跟我好吧。我向你发誓，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丽华：（挣脱）谢谢你！非常对不起，我真的不适合你。她说完走了。
王力雄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走远。
16、东山村，日，外
东山村的前面是碳酸盐岩地层形成的宽阔峰丛谷地，村后是砂页岩地层形成的巍峨雄壮、层峦叠障的大山，从村后山上下来的瀑布流成一条四五米宽的小河在村北头绕了个湾后从村前向南流去。
东山村到处都是热情洋溢的人……砍树的、平地的、搭窝棚的、涮标语的、挂红旗的……
村头的喇叭雄赳赳地唱完“社会主义好”，又唱起“我们走在大路上”。
山坡下的一片树林已经被砍光，有人在树桩上搭铺，有人在搭窝棚。
雨虹：把（递松枝给棚顶的张队长）张队长，我们砍了你们那么好的森林烧木炭炼钢铁，舍得吧？
张队长：怎么舍不得？赵同志，我们这个老山沟，值钱的东西没有，就是树木多的是，只要是为国家建设，随便你们砍。你看这山，一重又一重的，你们能砍完吗？
雨虹：也是，哪里砍得完。
王云西提着石灰水过来抓起一把松枝。
岳东：干什么？
王云西：写大标语。（指后山半山腰上的陡壁）那可是个写标语的好地方。张书记要我写上“大跃进万岁”几个大字。
雨虹：写大标语用松针太软了，要用扫帚，扫帚硬，才好写字。
谢文英：那怎么行？扫帚是扫垃圾，扫灰尘的，怎么能用来写革命标语呢？别把革命糟蹋了。
雨虹：我是说扫帚硬，才好写字。这跟革命不革命有什么关系？
谢文英：怎么没关系？那你怎么不用抹脚布洗脸？
雨虹：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嘛？
谢文英：不是我强词夺理？是你思想有问题，该不会是对大跃进运动有什么想法吧？
雨虹：你！我……
王云西：好了好了，你们俩别争了！都是我不好，我走，你们别吵了。
17、女人窝棚，日，内
女人们提着脸盆、背包，叮叮当当嘻嘻哈哈地一窝蜂拥进窝棚，谦让的，强占的，争的，笑的，说的，唱的，窝棚里热火朝天……
谢文英抢先占了两个中间的铺位后回头谄媚地挥手招呼门口张书记老婆唐秀芳。
唐秀芳提着行李挤过来，雨虹避让不及跌坐到谢文英占的铺位上。
谢文英：（横蛮拉雨虹）干什么？这是我占的铺！ 
雨虹：对不起，我……我……
谢文英：又想要我让给你啊？做梦！
雨虹看着那张蛮横的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周梅：（拉雨虹到自己旁边的铺位上）不可理喻，别理她！
林小玉：别以为别人想睡她旁边啊！躲都躲不及呢。
18、男人窝棚，夜，内
五十多岁的陈工坐在床沿专心地写什么。
岳东：（在铺上蹦跳）这个床太好了，绝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王云西：都是成天钻山沟的地质人，睡个地铺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
岳东：过去跑野外睡得地铺能和这个比吗？你看，这次是用树桩做床柱，根基扎到岩石上，经得起地动山摇。（蹦到陈工跟前）陈工，你在写什么？
陈工躲开岳东，继续低头书写。
王云西：经得起地动山摇，但经不起那个……那边那个……要是你们两个一起摇，地球都要被颠覆呢。
大家哄笑，岳东红着脸扑向王云西。
19、女人窝棚，夜，内
小玉：他们那边那么热闹……姐妹们，我们也热闹一下，好不好？
大家说好，要小玉先表演一个节目。
小玉：行，我先上，（指周梅）下一个该你啊。（站到窝棚中间，唱）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 
听着上小玉的歌声，雨虹陷入回忆：
立凡从包里拿出皮尺抽出一段找人帮忙丈量断层带宽度，转身看见雨虹尴尬地似递非递，雨虹含羞欲接还休。
文昆：（跳过来抓过皮尺猴窜上坡，唱）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同学们：（唱）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满腹的幸福话儿没法讲出来……
立凡和雨虹红着脸四目相对，又慌乱地闪开。
20、男人窝棚，夜，内
陈工：（站起来）同志们，大家静一静。
岳东和王云西汗涔涔地停下来。
陈工：同志们，我是一个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今天有机会参加大炼钢铁运动，心情真的是非常的激动。所以啊，我写了一首诗来表达我的革命决心，大家愿不愿听？
大家：愿意！
岳东：陈工，你快念。
陈工扶了扶高度近视眼镜，又清了清嗓子，满怀深情地念起来：
昨天，我们放下了地质锤和放大镜，
今天，我们拿起了钢锯斧头砍柴刀。
没有硝烟的战场啊，
我们来了！ 
岳东和大家拍手叫好。
陈工扶了扶眼镜又念：
我们是新中国的地质队员！
斧头和钢锯是我们的钢枪，
满腔热血腾起我们的衷肠！
美英帝国主义们，
你们颤慑吧！
伐木场的欢笑，
炼钢炉的火光，
一定将你们彻底埋藏！ 
丁振邦：（鼓掌）好啊！老陈的诗正说出了我们大家的心声。
大家鼓掌。
21、女人窝棚，夜，内
一个文弱的姑娘走到棚子中间出乎意料地来了个孙悟空转身亮相，引发一阵暴笑。
窝棚门被推开，男人们挤进来。
周梅：哎，请我们宣传队长林小玉同志给我们来一段京剧好不好？
大家：好！好！好！林小玉，来一段！林小玉，来一段…… 
林小玉袅袅娜娜地站起来。
大家立即消声歇气。
林小玉定定神突然像一阵软风飘到棚子中间。
林小玉：（唱）苏三离了珙桐县，将身来到大堂前……
22、女人窝棚，夜，内
万籁寂静，月光淡淡地照着原始的山野，照着山脚下一溜串窝棚，穿过门缝照着熟睡的人们……
周梅的铺空着。
23、山坡，夜，外
岳东和周梅幸福地依偎在一起，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
24、女人窝棚，夜，内
雨虹：（双手抱头躺在铺上，画外音）立凡，明天我们就要开始一种全新的工作了。你怎么样？钢铁炼出来没有？这次临行前，我们队张书记又找我谈了话，看来我们的调动又泡汤了，我真的好想你啊。
25、峰丛，日，外
雨虹、岳东、周梅学张队长的样，在腰上系上草绳，绳上挂着饭盒水杯，别着砍柴刀、小斧头或镰刀，肩上搭着毛巾扛着钢锯和大斧头，兴致勃勃地爬到峰丛的垭口上。
雨虹：啊，这才是真正的原始山林！
大家停在一棵几人才能合围的大树下，雨虹的目光顺着扎在岩石缝中树根向上到遮天蔽日的树冠。
雨虹：（指树）张队长，你说这棵树要多少年才能长这么大？
张队长：不知道。在这样的岩石上能长这么大棵树，我估计至少也要一千多年吧。
岳东围着树走了一圈后举起斧头就要砍，
张队长：（拦）先别砍。
岳东：为什么不能砍？ 
张队长：先把周围的藤条和灌木清理了再砍。
岳东：为什么？
张队长：不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倒树下的时候会伤人。
雨虹：哦。
大家开始干起来。
26、炼钢场，夜，外
山沟里，火光在烟雾中窜起，东一个西一个的小钢炉冒着浓烟、冒着明火、填着矿石……
立凡捅了一下小钢炉的炉堂，火苗迅速窜起，他舒了一口气，取下脖子上黑乎乎的白毛巾擦了擦脸，然后又拿起旁边的书。
人们打着火把背着矿石和木炭从四面八方不断向炼钢场汇集，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就像一条条蠕动着的火龙。
27、群山，日，外
东山村村前和村后的茂密原始森林在颤抖。林中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砍树、剔枝、锯树干、劈木头……砍树声、锯树声、喊山声、号子声、歌唱声喧嚣尘上……
受惊的鸟儿拍打着翅膀飞上天空，又放心不下窝里的雏鸟，盘旋在空中，嘶哑地叫着不肯离去……
野猪、野山羊、鹿等野兽四处逃窜，一头小鹿跑上悬岩，惊惶失措地回头张望……
雨虹和大家在清理杂树藤蔓。
周梅：（好笑）雨虹姐，你看丁工。
丁振邦把灌丛、藤条、小竹等分门别类堆放得整整齐齐。
雨虹：（笑）丁工真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干什么工作，他的思维都那么严谨。
树周围的杂物清理干净，岳东和张队长拿着斧头举起斧头要砍。
雨虹：哎，别……
岳东：怎么啦？不会舍不得吧？
雨虹：（抚摸树）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岳东：不就是一棵树嘛。你看这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有什么值得你珍贵可惜的？
周梅：是啊，雨虹姐，没想到你还那么小资，居然为一棵树伤情感怀。
雨虹：我是觉得，它在如此坚硬的石缝里能长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就这样被我们砍掉了，怪可惜的。
张队长：赵同志，你们读书人真好笑，砍棵树还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周梅：是啊，（指群山）你看这山，层峦叠嶂的，到处都是树，总之也砍不完。你真是自寻烦恼，（拉雨虹）我们让开点，他们要动手了。
雨虹和周梅退到旁边。
岳东的斧头“嘣”地一声落在树干上。
雨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小腿。
周梅：看你，像是砍在你腿上似的。
雨虹：植物真可怜，一点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受到伤害既不会逃跑也不会喊叫，只有乖乖地任人宰割。
周梅：雨虹姐，你的想法真好笑。怎么把人和植物相比呢？树砍了来年春天又会发新芽，长新枝，人被砍了胳膊脑袋，还能长吗？
张队长：周同志说的是，只要不刨掉树根，明年就会发新芽的。
28、森林，日，外
雨虹和周梅挥汗如雨地清理灌丛。
周梅起身擦汗，看见岳东手臂的肌肉随着斧头举起和落下有力地鼓起，忘了动弹。岳东扭头见周梅看着他，举起斧头也不动了。
雨虹看见，故意“啊”地大叫一声，大家忙问出什么事了。
雨虹：我看见天上有只呆鸟看着林中的傻鸟，忘了飞，差点掉下来。
大家笑起来。
周梅：（推雨虹）讨厌！
雨虹：我说你了吗？
岳东笑笑又挥起斧头。
炊事员：（放下担子）开饭了。
大家放下活围了上去。
不一会儿，林中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狼吞虎咽的伐木人。
山脚下的狼烟升起。
雨虹：周梅，你看，山下的炭窑烧起来了。
没人应，雨虹扭头，看见岳东和周梅端着饭正往林中走去，笑了笑。
29、大树下，日，外
岳东和张队长收起斧头。
张队长：好，现在大家来帮一把，我们放今天的第一颗卫星。 
大家上来把着树。
张队长：大家听我指挥，我叫松手时就赶快松手，然后快点往后面的坡上跑。
丁振邦：为什么要往后面跑？
张队长：树倒下的时候，会跳起来伤人。
丁振邦：哦，我明白了，树枝着地后产生的反作用力会引起树反弹，处理不好会伤着人。
张队长：还是你们知识分子有文化说的明白。大家准备好，开始！
嘎……嘎……嘎……树根在慢慢撕裂。
张队长：松手！跑！
大家：（一起跑到坡上）顺山倒啰…… 
大树慢慢倒在坡下，树倒之处横扫一切，惊起一群飞鸟。
他们连蹦带跳，欢呼起来。
30、山脚，日，外
一溜串的炭窑，冒烟的、冒火的、填料的……
炭窑旁边堆着小山一样的木条。
烧窑的人、背木头的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31、女人窝棚，夜，内
雨虹对着镜子梳头。
许灵中：（画外音）开会了。（伸头进来）开会了。
林小玉：（娇嗔）听见了，早就听见了。烦死了！
许灵中嘿嘿讪笑。
32、男人窝棚，夜，内
男男女女坐满棚，人们兴致勃勃地报当天砍倒的树，许灵中逐一登记。
张书记：（拿过许灵中的登记本）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参加大炼钢铁，伐木的第一天。（看记录本）我看，嗯……这总的情况是好的，大家的干劲还是很足的。但是…… 
喧闹声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集中到张书记身上。
张书记：看着满山的人，我怎么就找不着当年我们打冲锋时的感觉呢？（举起记录本）看大家报来的数字，说明我们的成效还不是很大嘛。今天我在山上发现我们的同志还没有丢掉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斯文雅气，做事还是那么慢条斯理。有的人还把灌木树枝分门别类，放的整整齐齐，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嘛。
岳东：丁工，说的就是你。
丁振邦不好意思地拱挠头：好像是没有必要分门别类哦。
大家笑。
张书记：同志们，我们的思想一定要跟上大跃进的步伐，心里要有赶英超美的紧迫感。经队委研究，我们制定了每天的工作指标。从明天起，大家要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坚决完成指标任务，那个小组放了卫星，那个小组就受嘉奖。
33、坡上，日，外
有的人挥舞着斧头和柴刀在砍树、砍灌木。
有的人在就地挖坑用灌木烧木炭，林中火光四起，浓烟弥漫。
有的人在锯木头，劈木条。
背木条和木炭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悬崖上的高音喇叭刚唱完歌又开始播表决心的诗。
林小玉带领拉拉队在林中游动宣传。
岳东和张队长在砍一棵几人才能合围的树。
林小玉：（对岳东敲快板）千年老树铁枝干，那敌岳东英雄汉，斧头一落惊鸟飞，地动山摇群峰颤。
岳东得意地笑笑，斧头举得更高了。
雨虹和周梅正在砍一棵两人才能合围的树。
林小玉：（对雨虹和周梅敲快板）新社会，新风气，男女平等呈祥气。女子也把大斧甩，大树小草齐倒地。大家都来炼钢铁，超过英国赶美帝。
周梅和雨虹笑笑又举起斧头。
炊事员：（敲桶）开饭了……开饭了……
人们放下活向炊事员聚来。
光秃秃的山坡上，“敞开肚皮吃饭，鼓足干劲生产”的巨大标语非常醒目。
炊事员：（边打饭边没腔没调地唱）人民公社真正就是好哟，哎哟吃饭真的那个不要钱罗嗬，男女老少嘛笑呀嘛笑开颜，嘿子哟嘿！吃饭不要钱！吃饭就是那个不要钱！
几个年轻人蜂涌上来。
炊事员：（敲木桶）哎，告诉大家啊，吃多少就要多少，共产主义按需所取不能带走！抓住了多拿的和带走的，要按私拿公家财物论处，大家不要犯右派的错误！ 
一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向张队长）队长，快，白寡妇不让砍她家屋后的树，说是砍了树就破了她家的风水，在寻死寻活地撒泼呢。
张队长：啊，反了她了！走，我们拔她白旗去。
34、村后山边，日，外
张队长和几个村民跑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正叉着腰骂街。
白寡妇：你们谁敢砍我的树？说，你们谁敢砍，我就和谁拚命！
男人：白寡妇，你横什么呀，大家屋后的树都要砍，再讲风水我们抓你去批斗。
女人：对，现在是新社会了，还宣传封建迷信，拉她去批斗。
白寡妇：（哭）老公啊，你怎么死得那么早啊，留下我们孤独寡母受人欺负啊。
张队长走来，人们嚷着“队长来了”纷纷让开路。
白寡妇看见张队长连忙住声。
张队长：谁不同意砍树？
男人：白寡妇。
白寡妇钻进人堆溜走。
大伙哄笑起来。
张队长：我还说，我们队还会有拔不掉的白旗？现在谁还对砍树炼钢铁有意见，站出来。
村民都说没意见。
白发老头：（颤崴崴地）队长，村头那棵大榕树砍不砍？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张队长身上。
张队长脑子里闪现出挂满红布条的大榕树和榕树下的残香，一时语塞。
白发老人：砍还是不砍？
张队长：（咬咬牙）砍！只要是大炼钢铁需要，什么树都砍！
村民带着失望，纷纷散开。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