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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不幸

来源:作者:张朝霞时间:2014-08-27热度:0


    一

  在车站旁的公路上,停着一辆东风牌大卡车,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司机正在修车。
  这时,一位身材苗条的青年女子来到车前。
  “哎,大哥,是回S县的吗?”
  “是。”司机头也没抬说到。
  “让我坐坐吧。”青年女子谦和的问到。
  “那可不行,货车是不准拉人的。”司机从头到脚看了一阵青年女同子,又接着说:“特别是你这这样出公差的人,明天再回吧,公费报销怕什么。”
  “我是急着要回家的。”青年女子十分失望但又说了一句。
  司机再也没有搭理她,继续修着他的车。青年女子也再没有说什么,便在车站周围溜达着,希望遇上一个熟人。
  抬头仰望,只见天空十分阴沉,仿佛要落雨,“不会有车了。”她自言自语地说着。
  离家一个多月了,她恨不得一下子回到家中,投入爱人的怀抱,亲吻可爱的女儿。
  她想着,目光又落到了手中的提包上,提包里有女儿爱吃的桔子,一想到女儿吃到桔子时的香甜模样,她的嘴边就出现了由衷的笑容,还有给爱人买的一套西装,这淡青色的西装穿在他那一米八零的身上,一定会更加潇洒飘逸,她心里充满了幸福,他们是幸福的一家。
  遐想中,耳边传来了喇叭声,她惊喜地抬起头,只见是刚才那位司机,便又失望的低下头。
  “上车吧。”司机大声喊道。
  “真的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想坐了?”司机逗着她说。
  “哪能呢,我现在是归心似箭。”
  青年女子的话,使司机里一动,是呀,独在异乡思亲人,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明知今日天气不好,但还是想早一刻回到家中。
  青年女子上车坐好后,从提包中拿出两个桔子,让司机吃。
  “留着给孩子吃吧。”司机看了她一眼说。
  “那就拿几个,带给你的孩子吧。是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今年五岁,已上幼儿园了,调皮得很,早就想要一支卡宾枪,我今天才给买下,儿子看到后,也不知高兴成啥样。”司机充满父爱地说着,接着从座位旁的提包中拉出一个塑料袋。
  “你看好吗?这是我给她买的。”司机高兴地说。
  青年女子只见是一件白色开领羊毛衫。
  “好,十分雅致,你爱人一定很美吧。”
  “是的。但我不是个好男人。”司机说着脸上出现了悔色。
  “为什么?”
  “我执意要买车,弄了个倾家荡产。”
  “现在好了吧。”
  “刚刚把贷款还清,这车现在真正属于我们的了。”司机高兴的心情也感染了青年女子。
  “好好干吧,幸福是用奋斗换来的。”
  “是的,我要重建家园,让妻儿过上幸福的生活。”
  “我为你的妻子感到幸福。”
  司机再没有说什么,用他那浑厚的声音唱起了《雪野》中的插曲:
  翻过了多少岭啊,爬过了多少坡,登过了多少山啊,淌过了多少河,走了多少路啊,步步留脚窝。
  ……
  深沉动听的歌声,久久的回响在青年女子的耳边,看着身边大约有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司机,她不禁被一种自强精神所感动。也为他深爱着自已的妻子而羡慕。是呀,他们也是幸福的一家。
  天阴的更重了,仿佛要塌下来,让人觉得十分压抑。他们彼此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汽车在飞驰着,他们的心也在飞驰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下起雨了。
  “冷吗?”司机关切的问到。
  “不冷。”青年女子感激的说。
  车速减慢了,在缓缓地行驶着。
  “路上泥泞,小心点。”青年女子关照到。尽管归心似箭,但还是要安全第一。
  “放心吧,咱是安全标兵。”
  天完全黑下来了,雨仍在不停地下着。
  “你一个人不会发困吧。”青年女子有些倦意地说。
  “习惯了,你睡一会吧。“
  汽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的爬行着,快上垣了,司机透过雨丝,仿佛看见妻子穿上羊毛衫那动人的线条和儿子拿上卡宾枪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一种摆脱困境,将要过上安宁生活的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青年女子也在梦中梦见了丈夫和女儿。
  车开始下坡的时候,雨下得更大了,路更滑了,但司机深信,他是有把握的。
  车窗的玻璃上淅淅沥沥地淌着雨水,车灯在雾中闪着暗黄色的光。
  突然在雨雾中司机看到前边一段路基陷下去了,但他没能刹住车。
  车翻了,司机挣扎着,只见青年女子面色苍白,已经停止了呼吸,她永远地睡着了,没有来得及痛苦就在梦中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深受内伤的司机,伸手抓住羊毛衫和卡宾枪也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带着对生活的留恋和对妻儿的爱走了。
  两个年轻的生命结束了。两颗渴望团聚的心冷却了。

    二

  他和她的遗体拉回了S县,陈列在同一个灵棚下。
  这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深秋傍晚。
  踏着腐烂的枯叶,他的妻子和儿子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妇和一个健康可爱的男孩。
  哭声哀哀,揪人心肺。他的灵台前放着白色的羊毛衫和卡宾枪,这是亲人留给她们的。
  淋着绵绵的秋雨,他的丈夫和女儿来了,一个而立之年的学者和一个美丽如花的女孩。
  声哽咽喉,令人断肠。她的灵台前放着爱人的西装和女儿的桔子,这是她留给亲人的。
  悲声切切,啊,亲人,我朝思暮想,难道你就这样离去了吗?来去匆匆,你没有时间留给我们一句离别的话语。
  情思幽幽,啊,亲人,我日思夜盼,可没有想到你一去不返。不曾先知,你为什么不在信中给我们留下一句绝别的遗言。
  萧瑟的秋风吹打着灵棚,沉沉的夜色吞噬着灵台,悲痛欲绝的夜来临了,他和她守着她和他。
  无情的灵柩隔着他们,他只能用手梳理着她的秀发,这秀发中散发出的阵阵清香,曾经多么得令他陶醉。她只能把他冰凉的手放在脸上依偎着,这温暖的手,曾经多少次亲切地抚摸过她的双颊。他们曾经多么热烈的爱过,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成为梦境了。啊,亲人,为什么你们离去的这样突然?突然的让在世的人来不及告别。
  你没有去,我情愿这样永远守着你。
  你不能去,我希望这样的时刻依着你。
  一夜过去了,她哭哑了声音,但也明白了,亲人不会醒了,顿时她感到了真正的绝望。啊,亲人,你从来都是早出晚归,可这次地再也不回来了,缺柴少米,没有你,让我和儿子怎样过活。
  一夜过去了,他流干了眼泪,可也清醒了,亲人永远地去了,突然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彻骨的孤独感。啊 ,亲人,本盼望着你早日归来,同享天伦之乐,而今日,寒窑冷炕,没有你,我和女儿怎么生活。
  她撕着头发在悲哭,亲人,我不能没有你,儿子不能没有你。没有你,孤独会像雾一样笼罩着我的心灵。没有你,儿子的生活就失去了光彩。
  他绞着手在流泪,亲人,我不能没有你,女儿不能没有你。没有你,寂寞会像蛇一样吞噬着我的心肺。没有你,女儿的童年就没有幸福。
  又一天过去了,她憔悴了,他苍老了,他和她曾经是何等幸福的人,而现在她和他却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她从此会憔悴更憔悴,依门盼情郎,而风吹门响无人归。
  他从此会苍老更苍老,凝眸等佳人,而盼眼欲穿不相逢。
  他和她守着灵柩,仿佛亲人就在眼前。她和她守着亲人,就像亲人不曾离去。
  啊,守灵堂,痛苦之中有安慰。伴灵柩,思念之情有寄托。
  而如今,残酷的铁钉要钉住灵柩了。啊,声声击碎了活着人的心。
  慢一慢,让我再看一眼亲人的遗容,从此后,纵然是哭倒长城,又怎能看到那纯朴的面容。
  慢一慢,让我再摸一下亲人的遗体,而今后,权当是相思如潮,又怎么能抚摸到她那洁白的肌肤。
  灵车启动了,载着他和她,他们不是同日生,却是同日死。
  他的妻子扑向灵车,一声未哭出便昏死过去,遗憾至之,恰在此时,她却不能看到亲人远去。
  灵车去了,载着她和他。也载着她和他亲人的心。
  她的丈夫扑向灵车,喊不出声来,遗恨终生,绝别之时,他却不能喊出她的芳名。
  啊,罪恶的掘墓人,把他和她埋掉了,也埋掉了两家人的幸福和两颗思念的心。
  啊,请不要诅咒掘墓人,是他们给亲人找到了归宿,是他们安排他和她的坟墓没超过五米。可叹,他们在世也未相识,死后却成为近邻。

     三

  一周过去了。他和她来给亲人上坟扫墓,分别带着他的女儿和她的儿子。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心在地下他和她相会,现在他们的心中不曾装有活着的人。
  她跪在坟边呜咽着,声音悲凉凄惨。
  他躺在坟上哀思着,泪水缓缓流淌。
  她的儿子往爸爸墓上倍土。
  他的女儿在妈妈墓前献花。
  他们怨恨这堆黄土,因为它把他和她,她和他隔开了。
  他们的儿女在装点着这堆黄土,因为这里面埋着他们亲爱的爸爸和妈妈。
  早晨,当他来到墓前时,她已经在那里哭泣。
  傍晚,当她离开墓地时,他还在那里哀思。
  她爱的多么热烈,他在想。
  他爱的多么深沉,她在想。

  两周过去了。他们来给亲人上坟扫墓。
  他们不曾相约,但当她来的时候,哀乐已响彻整整坟地,女儿在跪着伤心哀哭,父亲直挺挺躺在墓堆上,仿佛心灵的一部分随亲人而去了。
  他们不曾相问,但当他听到她的祭文时,深深地为那真诚的恩念之情所感动。儿子在墓头鸣枪致哀,母亲在墓旁泣声咏吟,好像在和九泉下的亲人倾心交谈。
  他们由于不幸而失去了亲人,但他们倒下去后,又缓缓地站了起来。因为他要上班,管理女儿。她要劳动,抚养儿子。
  亲人之间的精神纽带断裂了,但并不是生命之线也断裂了。亲人失去了,然而他们并不能因此而失去生活的信心。
  他们艰难地渡着失去亲人的悲哀日子,啊 。苍天杀人,为什么要降临这样的灾祸,让两个幸福之家这么不幸。

   五周过去了,他们来给亲人上“五七”,这是一个民间隆重的祭日。
  他穿着她留给他的西装,正像他的妻子所想象的那样,风度潇洒,神态庄重,由于痛苦产生的一种特有神情,让人同情和敬慕,左臂上带着黑纱,表达他对她不尽的思念之情。
  她穿着他留给他的白色羊毛衫,正如她的丈夫所希望的那样,体态高雅,神情忧伤,由于不幸带来的一种冷艳之美,令人销魂和爱怜,胸前佩着白花,象征着她对他爱的忠贞不渝。
  他们的儿女们已熟悉了。他们在爸爸妈妈墓前献上了最心爱的礼物,也献上了一颗思念父母的纯真童心。
  啊,他们同是不幸的受害者,他们同是墓前落泪人。

      四

  他们去了,带着对生活的留恋和对亲人的热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也许他们的灵魂有知,活着的人们对他们是如何的思念。
  思念,常常让失去亲人的人们,感到格外的寂寞。
  寂寞使活着的他和她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的孤独。
  孤独,伴随着他和她。
  过“百日”的时候,她来上坟,本想能见到他,可他却没有来,只有他的女儿由舅舅带着来祭日。
  “你爸爸呢?”平时他们不能遇见,只有在墓前。
  “出差去了。”她抚摸着他的女儿,泪儿夺眶而出,他们父女过的不容易啊。
  回到家中,她觉得 ,思念亲人的心中又增添了一种对相同命运人的深切同情。
  她不由也对他产生了牵挂之情,双重的感情在煎熬着她。
  过周年的时候,他来上坟,心想能在墓前见到她,可只见她的儿子由姑姑带着来祭日。
  “你妈妈呢?”半年多了,他们没有见面,他常常会在思念妻子之余想念她。
  “有病不能来。”他拥抱着她的儿子,同情油然而生,他们母子怎样过活。
  他随她的儿子到他家,原来他们相距并不太远,她的家就在他任教学校旁边。
  他走进小院,只见茅舍简陋,一片凄凉,她十分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对亲人的照片默默淌泪。
  当她看到他时,顿觉如见到亲人一般。
  “不要太伤心了。”他安慰到,因为他毕竟是个男子汉。
  她默默地点了点,泪光盈盈,病体娇弱,面若黄花,真如病西施一般。一个典型东方女性的全部品格。
  一个失去娇妻的孤独郎,一个没了爱郎的断肠女,同是悲哀寂寞人,相见无言泪沾襟。
  “我会常来看你的。”他临走的时候对她说。她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颗颗落在他的心上。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心中默吟到:世上多情人常有,唯有君是吾知音。
  回到家中,他久久不能平静,特别她娇弱的身体和无依无靠的生活困境,使他觉得实在放心不下,这真是失了娇妻悲又愁,见了佳人添新忧。
  “她太苦了,她没有人帮助是无法生活的。不,她更需要的是爱,而我不也是如此吗?”他面对妻子的遗像说:亲人,我该怎么办?
  他仿佛看见像片中的妻子活了,并说到:“我们相邻为伴,你们为什么不相依为命呢?”
  “贤妻啊,还是你能理解我。”他抱起了妻子的遗像深情地吻着,泪水充满了境框。
  夜深了,他不能入睡,于是便提笔写了几句安慰之言,又拿出了500元钱,让女儿第二天送到她家。
  不久,他同样收到一页白纸上用清秀字体写的感激言词,和一件用心血编织的毛衣。

       五

  他们亲密地来往着,亲如一家。
  他们相持着过日子,他送给他钱,她还给他物。钱是情的象征,物是爱的标志。
  相同的命运,深切的同情,使他觉得她和妻子一样美丽多情。
  共同的怀念,诚恳的帮助,使她感到他和丈夫同样忠厚善良。
  他们相处着,用温暖和友爱来缝合对方由不幸造成的伤口,她感谢他,是他使她生存下来了。他感激她,是她给了他生活的温暖。
  转眼两年过去了,时间决没有因为谁的痛苦而改变它的速度,对亲人的思念也并没有时间的推移而变淡,似乎变得更是时时刻骨铭心了。
  这种思念是永恒的。
  亲人是忘不了的,但对死者的情,并不妨碍对活着的爱。
  他同样爱着死去的她和活着的她,她同样倾心于活着的他和死去的他。
  在他们的亲人过两周年的时候,站在两墓之间。他对她说:“我们也搬在一起吧。”她明白这个“也”字,她把目光投向他的墓和她的墓。是啊,地下的他和她不也是近如一家吗?
  “为了儿女们,也为了我们孤苦的心。”
  “……”她没有说话,他觉得她不太爱说话,因为相处两年,她的话也就那么寥寥几句,痛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当上帝  安排她和他是夫妻的时候,他就准备为她牺牲一切。这就是世人所说的那种超越了性爱的情爱。
  他不禁感到,她不是那种普通的女性,是啊,要不是这场不幸,她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妻子,也是最完美的女人。
  在归来的路上,她对他说:“你来我家吧。”他明白她不想离开她和丈夫共同生活过的地方。
  “你来我家吧,我刚分到一栋新房,学校还可以给你安排工作,最近学校要安排一批家属。你说呢?”如此温声之声,使她感到格外的欣慰。也许至此一举,可以改变她的命运。尽管过去的生活是让人留恋,但新的生活同样让人产生热爱之情。
  啊,别了,茅舍。在这里她和她的亲人,曾用美丽的花环编织过人生的理想。然而两个人拼命奋斗的结晶,在这场灾难中变成了废铁。
  人生啊,为什么要这样让人捉摸不透。命运啊,为什么可以这样随意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之路。苍天啊,为什么要残忍地把两个幸福的家庭分解。上帝啊,为什么要让善良的人们经受了这场痛苦后才得到安宁。生活的路啊,在我们的生命中还会出现这样的断裂和解体吗?
  她的内心在呼喊着,诅咒着,但还是服从了命运的安排,她带着儿子搬到了他的新居。
  两年了,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笑容,的确很美。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外表,真的很帅。
  当他想到,他将要和这样一个温柔多情的女性重新组织一个家庭时,不由的把目光投向妻子的遗像,他看到的是“由衷的微笑。”
  当她想到,她将要和这样一个德才兼备的文化人生活在一起,不禁把耳俯在丈夫的遗像上,她听到是“良好的祝愿。”
  他们没有举行婚礼,他们又一次哀悼了九泉下的亲人。
  他们的儿女姐弟相称。
  每逢过节,他们全家上坟扫墓,面对墓草青青的坟地,他们有着无限的哀思。
  他们两家没有破裂,只是进行了一番新的组合。
  不幸在破坏着幸福的家庭。
  不幸促使人们重新组织幸福的家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