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二里有个村子叫刘庄。
　　刘庄村东的一个四合院内住着刘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大宝家和二宝家。
　　此刻，刘大娘正在院中给上地劳动的二宝家做晚饭。一个土灶上坐着一口尺六大铁锅，炊烟袅袅，刘大娘把金黄色的玉面窝窝蒸在锅中，烧旺了炉火，待锅上蒸气喷射，又跑到自家屋中往滚开的锅中添了一马勺水。
　　大门口，吱吱呀呀走进了挑着一担水的刘大爷。
　　“哎，老头子，给大宝家吧，他家没水了。”在屋中给自家安顿饭的刘大娘，没有听到刘大爷的回声，却听到水桶落地的声音。她急忙跑到院中，只见刘大爷摔倒了，满身泥水，脸色苍白。
　　“老头子！老头子！”怎样呼叫也不应声，心急火燎的刘大娘跑到邻院：“连生，快，你大爷他不对了。”刚刚劳动回来的连生随刘大娘来到刘家院中，帮着把刘大爷弄回家中，随即又叫来了村里的医生。
　　医生说：“可能是瘫痪病，快送医院吧。”
　　“什么？瘫痪！”刘大娘吓呆了。
　　这时，大宝上班回来了。二宝也劳动回来了。
　　“大宝，二宝快过来，你爸瘫痪了，怎么办呀。”刘大娘哭叫着。
　　大宝瘦的一风能刮倒，脸色黑黄，醉醺醺瞪着一双金鱼眼睛：“什么，瘫痪啦？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老了嘛。明天让二宝用平车送到医院。”说着就摇晃着身子进了自家的门。
　　二宝也是瘦的周身刮不下二两肉，面饼一样的大扁脸，嘴巴宽阔，说话时漏嘴的牙都露在外面，两个大门牙更是让人望而生畏，他听了大宝的话，大板牙一呲：“妈的，凭什么让我去送，你的腿断了。”
　　已进门的大宝听到二宝的声音，又返出门来是说：“二宝，你说什么？你不送谁去送？老爸成了这样，还不是为你累坏的。”
　　“你放屁，为我家？院里的水是给那个王八家挑的？”二宝说。
　　“好啊，你敢骂我？”大宝扑了过来。
　　大宝二宝在院中打了起来，做民办教师的大宝媳妇也放学回来了，二宝媳妇见状在屋中拿了烧火棒奔了出来。两家人昏天黑地打了起来。
　　刘大娘见此情景便放声痛哭起来。
　　刘家大院一直闹到后半夜才安宁下来。
　　刘大爷瘫在炕上有半个月了，大宝二宝谁也没有进门瞧一眼。
　　一天早晨，刘大娘对挑着水走进院子的大宝说：“大宝，缸里没水了。”
　　“让二宝的平车给拉吧。”大宝脚步未停走到了自己屋中。
　　这时，二宝的平车也拉回了水。
　　“二宝，缸里没水了。”刘大娘说。
　　“让大宝挑吧，爸能动的时候，他几时挑过一担水？”二宝说着和媳妇你一桶她一桶，很快就把一油桶水提完了。
　　“二宝呀，你难道要困死我们？”刘大娘说。
　　“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二宝说。
　　二宝媳妇见婆婆说难听话，就把已提进家门的最后一桶水又提出来泼在院中，看着干渴的土地贪婪地汲干了水，便快乐地大笑起来。
　　刘大娘对准二宝媳妇的冬瓜脸打了一个耳光，她也还手打了婆婆一个耳光。两个人在院中扭打起来，直打的冬瓜脸披头散发，刘大娘鼻青脸肿。
　　大宝瞪着金鱼眼，二宝呲着大板牙，大宝媳妇边往满着黄豆洼的脸上扑粉边大笑着。
　　三个人一直看着二宝媳妇和刘大娘收兵回营，才欣然离去。
　　这天夜里，刘大爷睁着老眼直视了一夜那漆黑的窑顶，面对两个不孝的儿子和儿媳。唉，看病的指望没有了，活下去的指望也不大。想着两个儿子刚来世时家里的欢乐情景，刘大爷不敢想象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为供大宝上学他打柴卖钱把一条腿也摔坏了，落了个终生残废。为了给二宝娶媳妇把祖上留下的两个镶着铜边的平柜也卖了。
　　刘大娘是爽快的人，一切事均不往心里去，刘大爷睡不着，她倒睡的老香。当她一觉醒，发现刘大爷正把腰带拴上农家硕大的枕头，想了却残生。
　　“你这个没骨气的死老头子。怎啦？想死哪，有人卖命，我还想买一个。两个孽子想绝我们。没门！只要有我在你就有活头。”刘大爷一夜的胡思乱想被刘大娘的一顿大骂化作云烟随烟洞里的炊烟飘上了天空。
　　春天到了，刘大娘挖了些新鲜的黄蒿苗晒干，第一次卖了一元钱，她就交给连生说：“孩子呀，就麻烦你给大娘供水吧，一担一毛。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你有难处，可是，总不能眼看着我和你大爷活活饿死吧！”
　　连生什么也没有说，悄悄抹掉了眼角的泪水，挑起水桶就走。在刘家大门外的小路上遇上了在供销社上班满身酒气东倒西扭的大宝：“怎？你……你敢给老东西挑水，看……看我……”说着就去夺连生的水担。连生大喝一声：“不要命啦，牲畜不如的东西。”大宝的酒醒了，可他看着黑塔一般的连生，大气也没敢出。
　　连生挑水进了大门，又碰上了在院内喂猪的二宝媳妇：“哟，兄弟，怎么迷上白毛老狐狸啦！”连生二话没说，放下水桶，拿扁担在冬瓜脸的屁股上就是一下：“你再敢嘴里喷粪，小心你的狗腿。”冬瓜脸屁滚尿流，连哭骂也忘记了。
　　就这样风雨无阻，连生每天都要给刘大娘挑一担水。
　　有一次，刘大娘又上山挖黄蒿苗，望着满坡的茵茵绿草，突然萌生了喂奶羊的念头。这念头一冒，刘大娘拿起小锄和篮子返身回村里，她家里也没有回，就直奔村西喂奶羊的人家。
　　正巧，这家刚下了一白一棕两只羊羔。刘大娘欣喜地抱起小羊羔依偎在脸上。
　　奶羊的主人是刘大娘的侄子，他说：“大娘，您别愁羊羔的钱。换别人出多少我也不卖。冲您老白送。抱去吧，喂大了保管够您和大爷生活费用的。”
　　刘大娘热泪盈眶地说：“好孩子，谢谢你。是老天不绝我和你大爷。”
　　刘大娘抱回了羊羔，对躺在炕上等死的刘大爷说：“老头子，别躺着等死了。从现在起，你硬撑着下炕，练习着走路，我们要想法子活下去。”说着把刘大爷从炕上拉了下来，在院子里来回拉着学步，倒下去爬起来练了个把月，刘大爷奇迹般站了起来，尽管一步三寸，总算能走路了。当他用别人百倍的精力十倍的时间来到大自然中时，顿觉人活着多么有意思啊。
　　在深秋的一个傍晚，白色奶羊下了一双可爱的小羊羔。第二天棕色的又下了一双美丽的小羊羔。可把刘大娘乐坏了，她望着四只奔奔跳跳的小羊羔，觉得生活有了指望。
　　随着洁白香甜羊奶的流淌。刘大娘老夫妇两过上了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每天早晨四点钟，刘大娘就起来把羊奶挤好、装好。六点钟她就背上硕大的帆布背包分别把羊奶送到城里用户家中。她家的羊奶奶纯、奶鲜、量足，深受用户的欢迎。当她披晨露顶晨风送奶归来时，刘大爷已赶着奶羊走出了大门，一步三寸地在艰难的人生路上爬行。
　　如今村里吃上了自来水，安水管时每家出200元，刘大娘毫不含糊也在自家的院中按了一个水管，大宝二宝理所当然地象小时候吃她的奶一样吃着水管里的水。
　　艳阳照在水龙头上折出一个斜影，有时大宝和二宝也看看这个会自己流水的怪物。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