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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鬼也‘规则’

来源:作者:朱玉富时间:2014-05-27热度:0

      做鬼也‘规则’
      (朱玉富)中篇小说
  在中国办事,如果你不懂潜规则,那么累死你事情也办不成,所以说啊,潜规则这个东西虽然不好,但是你不懂还真不行,否则你办起事情来寸步难行,因此,共同遵循游戏规则是每个人的‘归责’。 
 我正驾驶着一辆黑色的宝马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向何而去,我的意识就从这里开始。闪过条条护栏,我的车头始终紧傍着黑色公路的白色隔离线,就像驰骋在一条光滑油亮的缎带上。我突然疑惑起来,我一生做鞋,一贫如洗,家里只有辛苦一生买下的六十平米商品楼,几件过时的旧家具,何时有了汽车,我又何时学会的驾驶,而且开得这样潇洒、轻飘。突然恢复了记忆,恍然大悟。原来我已经死了,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活着的人称之为的阴间。我的汽车就是火化时,儿女们焚烧的殉品。不仅有汽车,还有楼房,家具、电器、纸马、摇钱树、聚宝盆、成捆的冥司通行现金。我回头看看,凡能装进车里的均放在后排座上,变成了活生生的真物。突然大生感慨:活着的时候,总笑话阴司太好糊弄,糊个纸玩意就想打发死人。原来并非如此,阴间是一个唯心世界,构成它的是一种客观想象,有点像人间网络游戏中的虚拟世界。后视镜里又照见了自已的模样。我的天!哪里还是那个死眉塌眼、老态龙钟、83高龄的老不死,分明一个青春四溢、容光焕发的美少年,依稀二十左右的样子。我看看自己的双手,柔滑细腻如同少女一般。蓝色的血管凸现贲张,标志着一个人的强壮和活力。猛吸一口气,丹田鼓胀,春潮在胸中涌动,热血在经脉里疾行。仿佛我不是死了,而是又获得了再生。心里顿时充满了喜悦,原来死并不是一个可怕的事,就像一个梦醒了,一场戏演完了,是从一个空间跳到了另一个空间,“我”永远不死,“我”还活着。前面出现了一座现代化雄伟壮观的大桥,桥头标牌镌刻的几个字不甚清晰,等走近了,才看清是奈‘何大桥’。在引桥爬坡上升和溜坡下降的过程中,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身体的快慰。过了桥,一个庞大的城市横亘在我的眼前。就像阳世的城市一样,错落有致、石林高耸。好像到了一个服务区,出口处高悬一个古老的牌坊,上书:鬼门关。然后又见一个巨大的彩门,正上方高悬四字横批:魂兮归来。两旁分挂一幅对联:酸甜苦辣尝遍方知阳世难,喜怒哀乐过后还是阴间好。走过彩门,一个盛大的欢迎方阵呈现在眼前。这是一个小鬼们组成的夹道迎接队伍。他们身着盛装,手持花环,当我的车一接近,鞭炮骤响、鼓乐齐奏,鬼群发出整齐的欢呼声: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刚跨出车门,就见一黑一白两个肩挎红绶带,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使劲摇着说:“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你盼来了!”我注意到他们绶带上的字样:白无常、黑无常。一进鬼门关就受到了如此热情地迎接,让我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我问:“到哪去报到?”白无常大声喊了一声:“招魂鬼——”就见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走了过来,身穿运动装,脚踏旅游鞋,头戴棒球帽,手举一面三角形的小白旗,很像阳世的旅游团导游。“白处,什么指示?”白无常说:“小招,你领这位先生到移民局去一趟。”我问:“怎么还有移民局?”白无常说:“你从阳世到阴间,生存空间发生了变更,就是移民。你要在阴间长期生活,必须有合法证件证明你不是偷渡者。”我问:“阴间也有偷渡的?”白无常说:“当然有了,主要指那些因自杀或横死的人员。” 在登记处明亮的办事大厅,接待我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身穿一身笔挺西服的马脸汉子,我想,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之一了。他先和我握了手,又喊了一声:“小哭,上饮料。”一个身材苗条、面相妩媚、笑容可掬、身穿一身女性职业装,两个白领翻在外面的小姑娘盈盈走上前来,端来了两个易拉罐装的饮料放到桌上。女孩胸前上岗牌上标明她的名字:哭丧鬼。易拉罐上则写着:忘情水,孟婆集团有限公司出品。我问:“你是马大哥吧?”马脸汉子一愣:“你认识我?”我说:“天下谁人不识君。您的长相佛面庄严、不怒而威,一见面我就猜出来了。”马脸汉子一听满脸都是笑,很谦虚地回答说:“过奖、过奖,本处(长)就是马面,以后有事千万不要客气。”我又问:“怎么不见牛大哥?”马面说:“他现任阴司法院院长,以后你会见到他的。这家伙办事有点死板,有什么办不了的,我给他打电话,我们是连襟,他媳妇是我小姨子。” 我讲了我的疑虑:“在人间的时候,人们把阴间描绘得相当恐怖,什么十大阎罗殿、上刀山、下油锅、拔舌剜目、剔骨抽筋,还有十八层地狱什么的,怎么我一路走来,就像回到久别以后的家乡一样,处处感到亲人般的温暖和无微不至的照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马说:“话说来就长了。在距今二百年左右,阴间发生了一次大变革。有点像阳世间的法国大革命。千百年受压迫的穷鬼、饿鬼、冤死鬼团结起来,高举造反的大旗,武装暴动,一举推翻了十大阎罗,攻破了十八层地狱,建立了民主共和政体。现在阴间的最高行政长官由全体鬼民公决选举。我们的阴策是:力争把阴间建成一个高度文明的鬼社会和鬼民们流连忘返的家园。” 我又问:“我发现你们的服装也发生了变革,不再是长袍大袖,和阳世没有什么不同。” 老马说:“与时俱进嘛。阳世的中国古人还有胡服骑射的气魄,我们为什么不能借鉴阳世的穿着呢?”办完了登记手续,我就开车去我的居住地:枉死新城黑绳区铜铁刮脸小区逍遥自在里280号。这里原是宋帝王的管辖区,有些地名还带有旧时的痕迹。我的住宅是建在一片草地上的三层小别墅,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我儿子给我烧化的。还没进院,就见两个大约十八九岁,漂亮的小女孩跑了出来,高声对我说:“朱先生,你可回来了,我们都等您一天了。”我一看,这不是在火葬场上烧化的那两个纸人吗?当初,给我烧这两个纸人,我心里很不高兴。我都七十多岁了,烧两个三、四十岁的就行了,别糟蹋人家黄花大闺女。现在看来,儿女们是对的,还是少女让人感到温馨和快乐。我说:“小玉、小丽,你们早就到了,家里都打扫完了?”她俩说:“都完了,就等着您住呢。”我走进正对门口的正厅,见各种家具整齐有序,擦拭得一尘不染,不由称赞两个小姑娘勤快又麻利。又见摇钱树摆在桌前的空地上,上面结有金币银币、制钱钢镚,不由就起了好奇心,抓住树干轻轻一摇,哗啦啦就落了一地。两个小姑娘赶快收拾,不一会儿高兴地对我说:“哇赛!大爷您看,整整拣了一麻袋呢!”心里一高兴,我说:“今天不做饭了,咱们下馆子去。” 我们三人去一个扇阴风、点鬼火的烧烤店饱餐了一顿,觉得还不尽兴,又去了一家K厅。阴间正流行招魂催命曲,狼哭鬼叫,群魔乱舞的。只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走到台前,表情呆板,神志哀伤,拿起话筒凄惨地唱道: 啊,我的朱哥,我唯一的爱恋,我精神的寄托。 我已仙逝四十年,你为什么还死皮赖脸地活?我正等着你,阴间一点也不好过。快来吧,我的朱哥,快死吧,我的于哥。听着嗓门特熟悉,仔细一看,呀!这不是四十多年前的燕儿吗? 燕儿是我的邻家小妹,我上小学的时候她出生,是我最小妹妹的同学。我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她才十八。我正张罗着找对象,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大哥,我不要你找对象。我问为什么,她支吾半天,才红着脸说:我要嫁给你。那时,我小妹和她是好朋友,也极力鼓动我娶了她。其实,我对燕儿是相当喜欢的,但她父母反对,原因是我们家兄弟姐妹多,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再就是我们岁数差别太大。后来我就同别人结了婚,过了几年她也找了人家。她丈夫是个酒鬼,经常对她打骂,还赌钱靠人,燕儿一时想不开就服毒自杀了。她父母为这事很后悔,不止一次说:当初要是让她嫁给朱家小子,咱燕儿不会这么早就死了。我小妹也经常说小燕的死怨我,当年应该不顾一切娶了她。所以,许多年来一想到燕儿的死我就感到内疚。没想四十多年了,燕儿还是对我这样深情。我不由自主对着台上忘情地大喊:“燕儿,不要唱了,我就是你朱哥,我已经死了,我来了。” 燕儿听到这话,扔开了话筒,几步奔到我面前,盯着我使劲地端详。终于认出来了,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边哭边捶打着我胸脯,声嘶力竭地喊:“朱哥啊,你怎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四十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早点死呢?”我被她哭得心里发酸,紧紧地抱着她,任自己的眼泪尽情地流。这时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众多男鬼女鬼们都为我们的相会由衷地祝贺。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陪伴着燕儿,是我死后最快乐的时光。我们一起叙谈分别四十年各自的情况,我们一起吃饭、唱歌和散步,还游览了十大阎王殿和十八层地狱的旧址。燕儿死时没儿女,先前的丈夫早把她忘了,从来就没有给她烧化过物件和纸钱,阴间日子相当清贫,一直住在阴间政府提供的廉价公寓里,还要承担一定的社区劳动。我问她这么多年主要做些什么,她说主要是上学。我问他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她说博士后又后。我问:“什么叫博士后又后?”她说:“阳世不是有硕士、博士和博士后吗?阴间也有,上完了博士后如果还要学,就要读博士后又后了。”我说:“原来如此!阴间的学位制度比阳世还多一个层次。” 更多的时间,我呆在燕儿公寓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看她生活,陪她读书。屋里虽然简陋,收拾得很干净,到处摆满了书,有一股浓厚的书卷气。我随手翻了翻,有文学、历史、天文、地理,更多的是自然科学哲学方面的著作。我随手抓起了几本书浏览,有楔子的《论行》、司马阴的《阴世通鉴》、达尔武的《虚幻起源》、弟黑尼的《地体运行论》、马顿的《万无引力》、恨因斯坦的《绝对论》等,还有几本诗集,作者有黑居易、苏西坡、裴少芬、牛雅科夫斯基等。我说:“燕儿,怎么瞅着这些名字眼熟啊?” 燕儿说:“瞅着眼熟就对了。现在通过这些眼熟的名字,我给你讲一讲阴司的实质。我是研究阴司虚幻学的,相当于阳世的原子物理学。阳世的人们从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对物质世界进行深入的研究,结果发现,构成他们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有世界变成了原子、粒子或比粒子还要微小的几乎纯理念的形态,这就是从有到无;而阴司虚幻学从唯心主义的观点出发,发现虚幻也不是真虚幻,也是由虚幻原子、粒子和微粒子等能具体描绘出形态的东西,我们称之为负物质。它的形态和构成与阳界所发现的最小物质基本一致,只不过它表现出的是相反的性质和属性。这就是从无到有。从而证明‘空就是色,色就是空’的合理性。正因为阳和阴是对立的统一,所以阴世的存在正好是阳世存在的翻版。你有孔子,我就有楔子;你有司马光,我就有司马阴;你有白居易,我就有黑居易;你有爱因斯坦,我就有恨因斯坦,以此类推,无穷无尽。” 我问:“这么说,我们这些鬼都是由负物质元素构成。” 燕儿说:“正是。” 我又问:“正物质和负物质,能不能共同在一种环境下出现呢?比如人和鬼共同存在?” 燕儿说:“绝对不能,正负物质相遇的结果是两者一块湮灭。这是一个专用术语。” 燕儿接着又对我谈到了有关“死”的问题。她说:“阳世著名的书法家王羲之在他的《兰亭序》里说:生死亦大矣。是说死亡是人生面临的一件大事。其实在阴间,也有对死的恐惧。鬼死后会变为‘聻’。许多宗教和哲学的起源,就是为了探讨人会不会永生,有没有不死的灵魂而开始的。现在,这个课题终于被我攻克了,在前不久举行的全阴科学大会上被评为特别贡献奖。” 我问:“你是怎么解决的?” 燕儿说:“现在阴阳两界的共同认识是,时间空间是无限的,时间既无开始,也没有终结;空间既无最小,也无最大。我的最新观点是,时间和空间也是有限性和无限性的统一,对于空间来说,它是一个大中有小,小中有大的相互包含;对于时间来说,它表现为终点就是起点的循环往复。” 我问:“照你这么说,一个人死了,其实并没死,他还活在他那个时空段里,始终和它们永生。” 燕儿说:“不错,这就是所谓不生不死、不垢不净。” 我说:“既然如此,我们就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燕儿说:“大哥,你真聪明,这就是我的学说的积极意义。 我由衷地夸奖道:“燕儿真是学贯阴阳!。” 不久,我们的幸福就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有一天,我照例吃过早饭就去了燕儿的公寓,进门就见屋里被整的箱翻柜倒、狼藉一片。燕儿面色憔悴,头发凌乱,额头上还缠着黑色的纱布,渗出白色的血迹(鬼的血是白色的,阴间通行用黑色的绷带)。我急切地问:“燕儿,是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燕儿含着眼泪跟我讲了事情的经过:在上学期间,有一个同班同学看上了燕儿的美貌,非要和她处对象。燕儿心里有我,一直不和他接触。那人依仗父亲是阴司某部部长,死缠住燕儿不放,一副“我爸是李刚”的样子,声称谁要敢对燕儿有非分之想,他就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见燕儿每天都和我在一块,不由怒火中烧,昨天晚上找到燕儿的住处,逼着燕儿立即和他结婚,燕儿不同意,遭到了他的毒打。我心疼地搂着燕儿说:“燕儿,别怕,有我在,谁也夺不走你。” 第二天,在一家咖啡馆里,我约见了那个男生。虽然他长的比我要高一些,但我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绣花的枕头、温室的豆芽,经看不经打的东西,我故意露出了一身疙瘩肉,对他说:“燕儿不喜欢你,你干嘛非要缠着她。”他说:“我喜欢的东西就要得到。”我说:“有我在,你就得不到。”他说:“你凭什么?”我说:“凭的是四十年的思念,双方两厢情愿,凭的是——我伸出了孔武有力的拳头——一个男子汉血气方刚的力量。当然,打官司也可以,你爹不是部长吗?我不怕,有理走遍阴间,无理走不出眼前。”然后我们就互相怒视,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他终于把眼神挪开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用微软的口气问:“燕儿在你眼里很重要吗?”我说:“金山银山不如燕儿值钱,山崩地裂改变不了我对她的爱恋。”他露出了一脸奸笑,说:“据我所知,你是阴间大富豪,有汽车别墅、摇钱树、聚宝盆,还有漂亮的侍女。真喜欢燕儿,就把这些东西统统让给我,我保证以后不再走近燕儿一步。”我说:“当真?”他说:“鬼子一揖,要西要西(阴间成语,相当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毫不犹豫,一把抓住他的手:“走,咱们这就公证去!” 我一下就成了赤贫,不得不住进了公寓,脱下棉尔卡丹等名牌,换上了劳动布工装,到街道鬼委谋了份扫大街的工作以维持生计。因为心情不好,燕儿那里我好几天也没去。燕儿也好几天没来看我,我也有点担心,是不是她也嫌贫爱富看不上我了。我负责着二百米街道的清扫工作,每天要在天不亮以前打扫完毕。这天早晨,天还昏沉沉、雾蒙蒙的。当我扫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扫地声,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加快了速度。两把扫帚终于会合了。我一抬头,燕儿满头是汗,正笑吟吟地看着我。这时,太阴正从西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银色的初辉均匀洒在燕儿俊俏的脸上,雪白的皮肤就像玉石般润泽。我一下把扫帚扔到地上,冲上前去,搂住她忘情地吻。 燕儿的博士后又后学业终于完成,被刀桥大学聘为一级教授,正式提出来要和我结婚,我有些不安,对她说:“你一个大学教授和一个扫大街的结婚,会不会让鬼们笑话,你会感到有压力的。”燕儿说:“门当户对,地位相同,那是阳世的说法,阴间不理会哪些。再说,我等你四十年,终于有了今天,我都要高兴死了,哪里会感到丢脸。你就放心做我的老公吧,以后就把扫地的那个工作辞了,阳世不说女人是养汉老婆吗,我也要养汉,养我的老汉。” 我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工作不能辞,劳动是我们好鬼的第一要务。” 婚礼由地藏王菩萨主持。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招魂索命还有冤死、气死、饿死、吊死等众小鬼们一起参加。阴间婚俗,男方把称之为荆钗的一节荆条插到女方发髻上表示成婚。正当我要插入时,就听后面传来一个女人高声断喝:“不能插,他们结婚是非法的!”我停了下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我阳世的原配,也变成了年轻时模样正气急败坏地向我们走来。她走到跟前,对菩萨说:“地藏王大人,他们两个不能结婚,否则就是重婚罪。”然后回过头来,恶狠狠地对我说:“好你个老骚驴,我说你死了以后也不给我托个梦,原来这么快就和阴间狐狸精勾搭上了。亏我死得及时,再晚一步你俩就成亲了。走!婚礼立即散场,你给我回家说清楚去。”燕儿羞臊地跑了出去。 我们俩又免不了大吵一顿。我说:“我们上一世,就如演戏过家家,完了就完了,现在都死了,各不相干了,你这个样子就是进了戏出不来了。”老婆一如生前,蛮横不讲理地说:“我不管演戏不演戏,生生世世跟定你。上天安排我的就是这个角色,让你心里不痛快!我耗死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她又背着我去找了燕儿,说:“如果你肯和我老头儿解除婚约,我就把房子、汽车、摇钱树、聚宝盆都送给你。”燕儿说:“就是搬座金山来也没用,我是王八吃秤砣,跟定了我于哥。”结果两个女鬼就打了起来,一个披头散发、一个鼻青脸肿。 最后闹到了阴司法院,由牛院长解决这个问题。牛院长是个魁梧汉子,穿一身庄重的西装,脸上透着一种慈祥和憨厚。头上一对牛犄角有碍观瞻,却很巧妙地一边挂了一个小秤盘,提溜挡浪的,象征着法律工作者的公平、公正和一碗水端平的精神。 法院先走了调解的程序,牛院长把两女鬼叫到了阴司法院,对她们说:“咱阴间也实行一夫一妻,二女事一夫是不可能的,必须有一个退出去。看谁来点儿高姿态,发扬发扬风格,也让咱法院领导省点儿心?” 原配说:“我们在阳世有正式手续,是合法夫妻,老头应该断给我。” 牛院长说:“不是说过吗,阳世的手续不好使。再说你们俩过了这么年了,打打闹闹也该过够了,你就让燕儿尝尝鲜。” 我原配说:“别的能让,老头子不能让,说下大天来也没用。” 牛院长又转向燕儿:“你看这事闹的,人家不让,要不你就退一步,他老于有嘛,论钱财没钱财,论长相没长相,我让你嫂子给你找个好的。” 燕儿说:“我和我于哥青梅竹马,四十年前就有恋情。没在一块过,我一直感到遗憾,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牛院长说:“咋得了?谁都不让,要不就抓阄,谁抓了算谁的。” 两女同时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牛院长摇摇头,两个小秤盘也跟着叮当乱响,他接着说:“你看这嘎达整的,闹心啊!咱这调解算是失败了,你俩先回去,等我们集体研究一下,过几天正式开庭宣判。” 从法庭回来以后,燕儿找到我说:“我和你阳世妻子之间,你到底爱谁?”我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了。”燕儿说:“你前妻总是这么纠缠,应该想个办法。”我说:“你说该怎么办呢?”燕儿说:“只有一个办法,远走高飞。”我说:“能走到哪呢?”燕说:“到阳间去。”我问:“这怎么可能?”燕儿说:“旧干线途经的穷士山,有一个活火山,沸腾的熔岩口实际是一个时空隧道口。只要我们跳下去,在熔岩里化为青烟和灰烬,就能到达阳世。”我说:“那咱们就跳下去。”燕儿说:“那就必须忍受高温中煎熬的痛苦。”我说:“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燕儿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坚定地说:“我也是。” 就在我俩怀着必死决心在穷士山周围徘徊的时候,被阴间警方发现了。穷士山是阴间的禁地,一向看管得紧,我和燕儿被拘禁了。在拘禁期间,牛院长召见了我们一次,对我们说:“你们这么出去是很危险的,因为提前没给你们安排好,你们一入阳世立即就会淹没在60亿人的汪洋大海中,相遇的概率很小。看你们这样死去活来的相爱,我很感动。问阴间情为何物,只叫鬼生死相许。这么着吧,我给你操作操作,保证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局。” 半个月后,法院如期开庭。因为是阴司法院第一次公开审理涉及阴阳两界的婚姻纠纷案,吸引了众多的媒体前来采访和广大鬼众,审判大厅一时鬼满为患。 在阴光大道的奏乐中,牛院长闪亮登场,如同走秀。他头戴贝雷帽,上身穿一件大红毛衣,套一个到处是兜的浅色坎肩,下身是藏蓝色牛仔裤,脚登旅游鞋,很像是阳世的影视名导。 法庭不设原告和被告席,大家围坐在一起。牛院长往沙发一坐,跷起二郎腿,从公文袋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稿子开始念起来:“鉴于今天到会的一干鬼们的恩恩怨怨,决定安排他们到阳世的宋神宗时代投胎落户。第一男主角是老于,你下世当为苏东坡,成为一代文豪。”有鬼插言:“宋神宗时代不是过去了吗?”牛院长诧喝一声:“胡扯!我们阴司是超越时空的,我想往那插就往那插!”那鬼吓得不敢再说了。牛院长接着说:“第一女主角是燕儿,你演苏东坡的第一任妻子,两人恩爱,但不久就死了。”燕儿说:“我不死,我要和他过一辈子。”牛院长说:“你怎么不懂事啊,你过一辈子,他原妻怎么办?好事大家匀着点吧。”燕儿撅着嘴说:“就听你的,只要能和于哥过,哪怕一天也满足了。”然后又分配其他角色,我元配演我的续弦,又分配了宋神宗、王安石、欧阳修、秦观等角色,折腾了一上午。 一切安排完了,要散庭了,牛院长叫住了我,说:“这个剧本我看了好几遍,写得很不错的。其中有一个情节,说是苏东坡元配夫人死后十年,苏东坡仍然怀念他,为她填了一首词。写剧本的才力有限,写了几首都不太理想,全阴司海选也找不到满意的。你是个大手笔,能不能给来一首?”我头皮有点痒,使劲挠了挠,为难地说:“这词儿还真不好写,勉为其难吧。”于是就陷入了呕心沥血般的沉思,一边走一边想,走到第七步的时候,突然灵感大发,思如泉涌,大喝一声:“有了!”大家都紧张地盯着我,急切地催:“快念快念!”于是我站定了丁字步,倒背了双手,慢吞吞地吟哦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 刚一吟完,大厅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作者朱玉富 联系:电话:15550377716  QQ:10521714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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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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