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小小说）
　　
　　纪委来了，局长进去了。
　　十二年的光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是，对于国土系统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光阴。这是中国大地，轰轰烈烈，启动城镇化的十多年；这是中国唯GDP论，赶德超日，突飞猛进的十多年；也是中国环境深度恶化，社会诚信体系逐年下滑，务虚、贪腐、脱离群众的十多年。曾经茫然以为，中国把黄赌毒放开了，把贪污也认可了，乃至，以权谋私，暗箱操作，声色犬马等等，这些所有的蝇营狗苟，都可以象小蚂蚁一样，在阳光下爬来爬去了。
　　但是，谁知道，习李新政，一声惊雷，中国，又开始，盘古了，复苏了，又要进入另一个模式了。这个新政，来得那是扎扎实实的。
　　所以，俺们的局长，又被新时代裹携，进去了。
　　局长是农民的儿子，来的时候，一身旧夹克，脸被烟熏得烧碳工似的。他是个普普通的政府办公员，写材料出身，一朝摇身一变，就来到了国土系统。来的时候，国土也正好在出事，抓了不少人进去了，没抓进去的呢，在那儿看笑话的，在那儿玩耍的，在那儿受惊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可是这不奇怪！一直以来，本县本城就流传这样的版本：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调走了，检察院就来了，就要抓一批。想当然，这在法律法规上是找不到依据的，但是，在事实的逻辑上，这确实是一条真理。每个大点的部门，好点儿的单位，一把手高升或者荣调，检察院就来逮人！这条道理后来以致于，大家都不想分析了，因为，他就是共产党的普世价值！检察院就是你的，不期而致的，生死轮回，是很多很多，单位的，宿命！
　　那么，对于一个一把手来说，来报到之前，如何对付检察院，临走之前，如何未雨绸缪，继续应付好检察院，这真是个难题。
　　可以说，一把手，当你没想到如何应付检察院，你就基本能做到清廉守洁。可是，当你自以为你找到了独门武功，破解检察院有朝一日的来临的那个难题，你的心境，是否就不一样了呢？
　　局长刚来的时候，喊出了一句话：
　　“我是来治乱的！”
　　确实！能喊出这句话，实属不易！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一个写材料的人，一天最少要抽四包烟，作为一个小市民，家里老婆又厉害，平常的烟哪儿弄？都靠写材料搞，或者到各单位找熟人要点儿，两块五一包的烟，一个人抽，一天四包，那也得十块钱，十二年前，一月工资千块钱还不足，养家糊口，一天要消费十块钱，那简直是天文数字！无职又无权，很痛苦，很痛苦！正因为这种痛苦，他才体谅到百姓的艰辛，所以，他决心，以身作则，向乱喊出了——治！
　　这个治字还没开始，前任局长就得罪了！因为人家也升了官，人家不乐意了，说，我就那么差？把国土就搞得那么烂？要你这土包子来治？
　　旁观者也说了：你要治就治呗！何必喊出来！
　　但是，话已出口，梁子已经结下。工作还得继续。
　　主席的“窑洞对”说了，是和黄炎培说历史周期律的事，说大凡一个团体，一个单位，乃至一个国家，开始的时候，万死中求一生，无一人不努力，无一事不用心，可是等到事业有成了呢，人亡政息的也有，政怠宦成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中共诸君如何解决？主席答了，把一切交给人民！用民主来破解这道难题。黄炎培后来说：把每一事都交给人民，这条跳路，也许是对的！
　　我们的局长走的也是这条路。他来的时候，上收了所有的土地审批权，无论国有还是集体，也上收了所有的财权，无论是支出还是收入。这样一来，其它人，大大小小的官，都成了摆设，都成了办事员，都成了八路，新四军，或者红军——大家都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他也把所有的事情，都拿到办公会上讨论，把一切事情，都让公众知道。这就是民主。
　　于是官们的工作，就在这漫长的讨论会上度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政策，正能量还是没有竖立起来！比如，要用一千块钱的事，拿到会上来讨论，这些参加讨论的人呢，有的是在前任局长手上，半句话都不敢说的人，开会除了喝茶，除了举手，除了做笔记，什么动静也不敢有的人，这回子，听说可以有发言权了，于是，劲头可大了！也有人，本来在前任上掌权的人，可是，现在没权了，听说这点破钱还拿来讨论，气不打一处出，那自然是要发挥一下能量，来蹂躏这一千块钱的。所以，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事都有。所以，一千块钱的用度，往往能讨论两三天。
　　——不能决也！
　　有时候，想来，中国，就是个大笼子里住着的许许多多的真正破人！破秉赋！破性格！没民主，天天喊着要民主，当民主真正扑面而来，你致身于切切实实的民主之中，你又觉得这多么荒谬！多么无厘头！简直是在调戏你似的！
　　钱用不了，那国土业务呢？
　　本职工作，最后一道签字权，以前到副局长为止，现在呢，权利上收！哪怕是一份农民的集体土地使用权登记发证，也不能算数。副局长也不乐意了，说，那好，既然我签了不算数，那我就不签。你们直接把材料抱到局长那儿吧！
　　这下子就造成了困难！直接绕过副局长吧，又不合适，所以，局长说，抱副局那儿去，他签了我再签。但是，等来等去，副局长那儿，材料堆积如山，堆了一千零一夜，还落满了灰尘。你要签，你直接拿去签嘛，我又不怪你，你要从我这儿走过场，那我就有许多许多事，目前没空签这个，不是不签，有空了，一定签！结果呢，永远没空，偶尔有空，签几份，就又继续没空。造成了这个谁也签不成的局面。这国土业务就成了竹筒子搭管子引水工程，中间掉了一节，水，流不过来。
　　慢慢的，全县都传开了，说某某人，这么大的局，搞不开！管不了人，说话算不了数！没能力！
　　其实，人们都挺同情的！说，这个局，看来真是很复杂，有人来治治，也挺好啊。——可不要辜负哦！
　　往往别人当政呢，都是铁腕！走来就是三板斧，或者祭起杀威棒，没事找几个人当众打上几板子，权威就出来了！中国人喜欢这一套，也只吃这一套，袁世凯老袁他最会用了，胡萝卜加大棒，这样才政令畅通嘛。这才是总统嘛！
　　前任局长立威风就这样，把不听话的，调走一个。再有不听话的，开会不通知他。结果呢，党组其它人开会，他这个陪会的，端着个茶杯，在外面孤单转悠，苦恼像！着实可怜，最后的最后，作了检讨，也不乱发言，也不乱说话，也就开上会了，举上手了，上桌吃着饭、喝着酒了。
　　可松了一口气了！
　　而现在呢，这个来自政府大院大衙门的人，又是一把手，迟迟下不了那个决心。正在那儿苦恼着呢，也是怪事连连，那年正碰上上面刮几年一度整风的风，又开始阶段性禁麻将了，几个硬人被抓了个正着，而且，此事看来不虚，全县都在传了，说，国土又出事啦，又是那几个硬角儿呢！这也是个机会，局长呢，宽宏大量，亲自带人下馆子，带人跑政府，做工作，把这事儿摆平了！但是，这中间的过节，没有一丝儿缓解的迹象。换不来什么工作上的回报。
　　有一天，跑一个乡镇所检查工作，看见那所长坐在那里不起身，汇报工作呢，按本山小品台词，那是：大大咧咧，大大乎乎！
　　生气了！真生气了！文人生气，那是雷霆之怒。
　　回来开会，说，将他撤职！坚决撤职！
　　其结果呢，跟所有的会一样，没撤成。副局长们都说了，说，人家一个所长多少年在那儿吃苦，你就为一句话撤人家的职，你叫其他人怎么想？其他人还干不干工作？
　　几天的时间，气也许消了，心态也许好了点儿，就没撤成！人倒是白得罪了，而且，威风又折了一成！
　　再后来，看见一个下属单位，上班在打扑克玩，生气了，当时气得暴跳如雷，回来就开会，要撤，结果呢，还是没撤成！反对者众！
　　反对者说：你为了一副扑克，就撤人的职，卑职们都不同意！
　　于是乎，局长的这个新决定又一如既往的，没有了！
　　旁观有人嘲笑说：杀鸡给猴看，还跟猴商量，你说这事儿能成吗？
　　但是，局长毕竟是局长，慢慢的，巴结的人还是挺多的。人就这么奇怪，明明他决定不了事，可是慢慢巴结的人，还是上身了。经常到了吃饭的时候，会有一帮人，跟在他后头，前呼后涌，消失在楼梯和门口。
　　于是，他开始想提拔人了。其实，他提拔的那些人呢，都挺厉害的，大家都同意，跟副职们关系挺好！可是，为了反对，为了反对的反对，这事也没办成。
　　这事儿是这样的逻辑：对不住！我不是不爱你，我是因为反对他，才反对你；也有这样的：亲！我不是反对你，我是反对这次会议，所以，反对了你。当然，也有跟着瞎起哄的，你想，起哄多好啊！反正玩着也是玩着，反正是你在征求我的意见，你要征求我的意见嘛，我的意见就是这个意见，就是有点与众不同。要不，你别征求呗，你直接搞呗！
　　他叹口气说：唉！算了！
　　这样的事很多。
　　他经常开会诉苦说，我就奇怪了，你们怎么那么闲？那么早就下班了？我天天白天忙一天，晚上加班到十点，星期六星期天不休息，还有忙不完的工作！你们怎么就这么闲？你们对得起这份工作吗？对得起职业操守吗？
　　大家都听见了这句话。衙门里全体，都听见了。可是没有人自责，知道他是被人整的，所以，事情做不完，还没掌着权！难道他自己没感觉吗？
　　然后呢，坏事情就来了，因为呢，国土局有钱，几些部门呢，天天来查帐，年年来查帐，你方查罢我登场，查帐的结果呢，就是罚点钱来养他们自己的单位，所以，局长听人言，不知怎么弄了个驴踢脑袋的想法，把大局机关的帐务分解，分解到各下级单位。想当初朱总理为了上收点钱，上收点帐，发了多少脾气！骂了多少人！现在呢，明明帐在手上，不管，要下放！这下好了，没多久，赌博的事情就出来了。
　　出赌博的事情的时候，检察院有熟人给他打电话，我们要采取行动了！你先查一下，看有这个事没有？他查了，说，没有！
　　结果，人家来了，封帐，查了，不是没有，是果然有。收缴走的钱就不说啦，光那个赌博的人，一个女人，就输掉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天！全城的人都说，国土局的钱真多呀！一个女人，就输了那么多！而且，是公款！这制度是怎么制订的？这人是怎么管的？
　　当然了，这就要拜那个驴踢脑袋的制度所赐了。国土局呢，人的素质本来就不高，比如人家林业部门虽僧多粥少，表面上很穷，可是致少是正规化部队，最低学历得是个林校毕业中专生。工商、税务、学校，等等系统，亦然！国土呢，全是搞进来的，混进来，弄进来的！算不了三角形的（只会算正方形，长乘宽嘛！），说话舌头打结扯不清楚的，大有人在！大占比例！更不用说能在电脑上打出个字这样的高级事了。所以说呢，这帐务一下放，不多久就出事了！不出事才怪呢！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这下好了，又得到处找人，托关系，说，下回改！下回改！你放出来吧！我们错了，还不成吗？
　　那时候，局长说了，我出门只敢坐出租车，不敢走路，一走路，人家就关心的问：你那个事儿，怎么样了？到底多少钱？假的吧？慢慢来，没关系！
　　人家的同情，表情各异，心态也各异。局长不笨，当然明白啦，人家是高兴哪！哪怕是熟人！中国人就这么蹊跷！见不得人出事，人一出事了呢，莫名其妙打了鸡血，兴奋，半夜睡不着觉！看见你还问个不停！
　　他彼时是个有政治洁癖的人，脸上挂不住。
　　再后来呢，他就生病了！这一病很严重！治了好多钱！好多人说啦，无论如何，他是幸运的，如果是以前的政府小当差，已经活不成啦！政府领导也打电话过来了，说，所有的钱必须保证他的治病！不能乱开支！
　　再后来，还是治好了，九死一生。他自己说了，病床上十个人，死掉了九个，就他活着。他于是更坚定了执政为民的理想和信念。这在次年他儿子考学的庆典上讲话说的：说他经过了生与死的考验，深切感受到各位亲朋好友的关心和爱护，今犬子登科，为表示感谢和回报，决心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执政为公！执政为民！云云。
　　你看我们普通职工，对局长多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哦！
　　因为能言善道是他的本事，写材料出身的嘛，再加上农民秉性，说起话来，有思想也接地气，是那么那么的感人！
　　那么，似乎他的坏日子都将过去了。因为时代在震荡。房地产来了，土地整理项目来了，增减挂钩也来了！事情越来越忙了！
　　可是在好日子面前，对于有些人呢，上面的政策却变了。就是那个所谓的一刀切退休政策吧。
　　要人退休！很多人不愿意退呀，说了！尽拿老实人开刀！我们就是开开会，当个副职，过年都没人到我家送礼！还要让我们退休！想不通！
　　不过，这个时候的局长，已经通融些了，以前，用一百块钱就要审半天！现在呢，有一天，一个人拿发票到分管股室报销，股室当然不买帐！你是领导但你老实，你依然报不了！找了个理由说，你找局长签字，只要他签了，钱，我们股室可以帖！——心里估摸他签不了，肯定会打回来！——那人就真去了，局长二话不说，就签了。这对没实权的人来说，可是个不小的幸福哦！股长当时就惊了！到处说，说，真奇怪，这样的发票他也签！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哪！真奇怪！真奇怪！
　　这个时期，是他的思想犹豫期！所以，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是，证明了，有一个转折的迹象。正如他的朋友们经常劝他，你要放权！你要放权！你把所有的事儿都自己管了，别人没事儿管，别人就不高兴！你让人家管点儿！别人好不容易当个官，当了官，还没权，你这不是要人命吗？
　　兴许，他是听了朋友们的劝！
　　人，都是被朋友害的。谁说只有下三滥的朋友才能害人？真害人的朋友是影响人的人生观的朋友！他们改变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这才是最要命的！因为朋友往往是内心的，他们不知不觉，确实从为了你的实际出发，从你的堡垒内部，轻化了你的防火墙，改造了你！你变了，你还不知道。
　　你说他以前吧，哪怕是没掌着权，但是，好歹他坚持了自己的路子，自己的风格，一路前行！不畏流言，再怎么着，得按我这个老实法子搞！无论如何，整个国土局还是我这个味，还是我这个气息！
　　这个理念，其实他坚持了好久！这是不容易的，在灯红酒绿的场合，在钱权来往的日子，在各种领导、朋友、亲戚、故交，在各种招呼、命令、安排、请求，一切一切的所谓的场子里，老老实实做人，多么不容易！凭心而论，好多人是坚持不了的！——本城一单位，穷得不得了，就几十万块钱的存款，一把手一走来，就用了个净光，结果呢，职工一造反，撤了！什么也没有了！还有一回，他带着人，跟另单位一伙人，在外省公干，结果，人家上的那个档次，把他吓坏了，带着本单位的人，连夜就跑了，住都不敢住，吃都不敢吃！
　　这事儿，传为美谈。后来，那个出门上档次的一把手，就进去了。
　　他没有那样做。他一直坚持！坚持！甚至，他的家乡那个小山村，都在怨他，说他没照顾好家乡！念他的人真不多哦，真不多！
　　当一把手难啊！不易啊！无论如何，在一个真正的人生观里，你要用权利来衡量人，他确实是个庸人！但是，在信念和信仰的价值体系里，他不是个巨人吗？
　　这就象那个宋襄公，和敌人打仗呢，明明敌强我弱，有了半渡而击的好机会，却不利用，认为呢，这样做不是王道，是下三滥的把戏！你说这看起来傻吧？结果，他仗打败了！但是，后来却被推为春秋五霸之一。因为他，占据了价值体系的高地，不管你怎么笑我，我按我的信仰搞！总有一天，证明我是对的。
　　这个社会呀！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都发生了位移，整个社会偏偏还不自已察觉！还把一个金蛋蛋叽笑为粪蛋蛋！多么可笑！
　　局长，就是那春秋五霸！列国领袖！那天下第一位的信仰大师，宋襄公！
　　彼时——
　　基于这个理念，财务上的管理呢，到了什么程度？最少的一个乡镇所，一年预算四千五百块，最大的国土所，所谓皇城根儿的大国土所，一年招待费六千元人民币整。但是呢，物价飞涨，档次飞升，一桌饭早不是过去那几百块可以打发的了，上一瓶酒几百块还算是差的，没个几瓶，跟本就下不来场；上一条烟几百块，外带走时还得发礼品，这还算普通招待，是小儿科的那种，是人家吃了还没留下一丁点儿印象的那种。还有地方茅台也拱上来了！五粮液也喝上了！更让人着急的是，传说还有人喝过人头马，你看他那个急呀，那个气呀！你们这些人，在下面怎么搞的？比财政部门还张扬？你是不是昏了头了都？
　　所以，也但是，预算呢，就是这么多！大单位，一年万把块钱，顶天！
　　害死人的制度！
　　不，也许不是害死人的制度，是害死人的社会，是害死人的国土。生在国土，不易啊！从省至县，渐渐就流传出一句话来，说国土有三保：保增长，保红线，保饭碗。
　　意思上说，来招惹你的人多了，什么样的都有！都是惹不起，扛不住，我们只能做到真查起来，能保住工作，不丢饭碗，就是万幸！至于其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听天由命！
　　但是，我们的，国土的财务制度，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是很奇怪的！别人给了你不讲道理的政策，你给你手下人讲点理行不？给条路行不？
　　这个制度，是如此这般苛刻，脱离实际！偏偏又没管住那个些什么铺张浪费！于理又不通。各单位叹息国土的可怜！有钱没地方用！有钱不准用！别单位呢，逢年过节，重要关口，去打点一下，去意思一下，把发票往招待费里打。国土呢，招待费还要往别的地方打，你怎么打呀？一支笔才几块钱？你一年用一百支笔也不够一桌饭！所以呢，招待费就码在那里，堆积如山！成了炸弹！
　　风气所致，金石为开！人们也不会因为管得紧，而节约的。因为这个社会，应运而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假如一个单位风行送礼，那么要不了多久，就是送礼的人当道，都升官。一个单位，如果风行嫖赌，那么，擅于此项的人，就有机会了！总之，不是制度约束人，往往是制度摧生人。因为这是个——“挤出效应”！一个新制度总是把一批旧人管没了，挤死掉了，而新上来的呢，在旧制度下活不起的人呢，忽然如鱼得水，学有所用，是十分喜欢这个新政的！是十分适应这个新政的！但是，他们，是好人吗？或者，是坏人吗？不，他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一种制度的掘墓人！是另一种制度的悖论！而纷乱的系统环境并未得到改善，也只会越来越复杂。因为，价值没有了标准。或者，出现了多重标准。于是在新的标准下，踏实工作的有，背景深厚的有，拍马送礼的有，吃喝嫖赌的有，鞍前马后伺候的也有——种类繁多，只要你坚持下去，你一定能得到好处，这些都是小人物的为官之道，晋升之本，你实在不愿意以上种种，你就做一个造反派，你也可以大沾其光！愈演愈烈！轰轰烈烈！，单位在变化，还不自知！
　　——杳杳远听，车声碌碌，而不之其所往也！
　　就象中纪委出了那么多文件，管不住风气一样。
　　就象国土部出了那么多文件，管不住耕地一样。
　　制度就是一杆死称，这帮人扶不了，总有一帮人来扶。天生我材必有用！
　　在本单位，本国土，这个小城的小气候里，有些人呢，用了那么多钱，有方法，都报了！真神奇！有些人呢，没方法，报不了，少报些。还有些人呢，彻底没方法，就死揣荷包里。
　　几年下来，盖子捂着，方法各异，但是，慢慢也就让人知晓了，怎么了呢？光阴弄人，有些人，不知不觉，挤出效应，钱花了，小官也没得做了！官儿没了呢，发票还在荷包里呢！各式各样的，林林总总，钓鱼的，吃饭的，搓背的，总之是五花八门，品种繁多。钱他妈真是个沉甸甸的东西，有时候乱跑，有时候，总不跑，总在那儿！比如有人那发票，揣着！报不了，成了私人债务。这些债务呢，如俯骨之蛆，不会因为一夜醒来，蛆没了！从来没有！就这样，负债几十万的大有人在！还吱吱唔唔，死不承认！家破的有之，人亡的，也有之。当然，这不是绝对因素，可是，也算得上是主要因素吧？你一个普通家庭，千把块钱的工资，还有各种“火耗”，拖家带口，毫没来由欠这么多钱，不离婚才怪呢！不郁郁而病、而终，才怪呢！
　　于是乎，单位一景！这些昔日之官，个个都成了叫化子，把年年码下来的发票，拿个大包驮着，年年过年的时候，结帐报帐的时候，就在财务门口守着，就在领导门口守着，可怜兮兮！等着签点儿！再签点儿！年年复年年！你签点儿！你看，我现在官也没了，婆娘哭的不行，过不得年！你签点儿，签点儿啥！
　　真是害死人的制度！
　　国土的制度，大国土和小国土，上上下下害死人哪！也不知道哪儿有统计没有，全国哪个国土局有不出事的？要真不出事，那可真是新时代的焦裕禄了！要大大宏扬了！害人的制度，却要让可怜的国土人来承担。而国土人本来素质就不高！你让这素质低劣的人，来承担这么大的罪，真是，罪过！罪过也！骂城管，抓土管，曾几何时，成了一种毛病？
　　吃饭，睡觉，打豆豆！
　　骂城管，抓土管，打豆豆！
　　没有办法！这个制度设计呢，就是个二杆子！一方面让领导竖向垂直，一方面上级国土局从来没有真正能提拔过一个真正国土人当这个局长！普通职工，奋斗一生，就个正股级到头了，再也动不了，再动就是领导了，就要认得县委书记了！你说你认得吗？八杆子也打不着！副局长呢，当了二十多年副局长，跨越几部土管法，但是人还在那儿往前副副副，副到退休，就是升不了！而一个乡级政府呢，三十岁不到，正局的一大堆！你叫这人怎么不舔嘴唇？你叫这动力何来？你叫这人生观怎么养成？这正能量从哪儿产生？也难怪国土这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哪！我是挺佩服国土部门的！朴实，死心眼儿，善于自找乐子。生于忧患，而死得安乐！
　　当然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局长他老人家，位子是越来越正了！
　　不过，位子越正，他也认定了不贪污，不走贪污路。也不能搞工程和项目。但是，人心是肉长的嘛，钱，毕竟能养老婆孩子的嘛，你有了钱，回家门好进，脸好看，事好办嘛！所以呢，就坐在家里过过年，过过生日，等等。嘴里说不搞！不搞！可是谁都知道他喜欢这个！不是喜欢，是认准了这个。因为，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个，似乎不犯法。也不违纪。没人管嘛！大家都在搞嘛！而且，网上传几多人进去了，犯多大的事都重罪轻判，都取保候审，都出来逛大街了，没事！
　　他也说了，有人送我钱，我都上交局纪委了。局纪委马上频频点头，说，是！是！都记着呢！都在帐上呢！
　　他认准了不乱搞，可是呢，又想幸福点儿，这就造成了部下的困难——
　　你说呢，你不是坏人，也不太乱搞，在这个社会，还真是不错！但是，你也收点儿，一年也大大小小搞几次，你也让人家出个帐啊！你说是吧？别的领导也收点儿，是吧？你们大家都不收礼，可是，人家到你们家里来了，你盛情难却，你不好推辞是吧？所以，你还是收了，你让人家出个帐啊？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搞成了全县人的透明新闻，全县单位都同情！礼送了，出不了帐！
　　但是，人家会有方法的，有人开始发明在村里出帐。反正你批地，得交钱，好啊，那就不交，或者少交，我把帐拿到村里抵！写在村里帐本上！
　　一切似乎很平静，很平静！
　　因为好时代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扑面而来！到处是房地产！到处是工程，到处是项目！到处在采矿！流金淌银！
　　国土犹甚哦！
　　前面退休的，不管是该不该退的，反正，上一级局来做工作了，就都退了。真伤心！生不逢时啊！好日子来了，却擦肩而过！正如，你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
　　新来的呢，这就决定新的生态了，都是局长亲自提拔的，这下，有了恩情，也有了回报，个个都努力工作，更难得，就是听话，执行命令不讲价。有了听话的，这办公会也好开了，这事情也好落实了，分个事你管，你不签，你不听话，明年有别人管，让别人管，你就什么也没有了！你说是吧？所以，新的生态，就挑战了原有的生态，再说了，一代新人胜旧人嘛，夕阳无限好啊，只是近黄昏！老人总要一拨一拨退去，新人呢，八九点钟的太阳，一茬一茬生长上来，就凭这个气势，你老人也得让着点儿！你说是吧？所以，当初最执拗的人，也改了口气了，现如今，口口声声局长的最高指示，局长的重要思想，局长的怎么怎么，云云。
　　所以，这呢，整个格局就变了，好象一下子，喷薄而出，这个局长当的！一下子，就蹿起老高！就霞光万道，美不胜收了。
　　再也不用那么加班了！再也不用那么累了！唯一累的，就是那上访。反正上访来了，能躲就躲呗，躲不过，就坐在那儿干看，如高僧打座，也不言语，熬半个钟头，找个副职，在那儿顶着，就走了！太舒服了！太舒服了！
　　这样的幸福生活过着呢，他还没有忘记农民的本份，有一天，开会讲了，说，你们有些人啊，真不节约，你一桌饭准备招呼十个人的，结果只来了五个人，你就不知道把菜减点儿？你就不知道变通一下？我要不是碍着这局长的身份，我恨不得就冲到厨房里去，把那菜按着！真是急死人哪！大家都笑了，都印象深刻！真是个节约的人啊！不过，他似乎脾气也越来越好了，好象什么都想通了，好象是一个圣人也似！以前，看见人家迟到，打瞌睡，那个脾气发起来，火山似的！现在呢，从不为这些事焦躁，有时候，一脚迈进来，看见你在玩，他后脚没迈进来前脚就迈出去了。晃晃悠悠地走了，没事儿人似的。
　　他再后来，还广泛的说了，有些人用钱，用得多了些，我能理解！有些人用钱，用得多了，用那么多！我不能理解！（意思是说——都能报呗！）
　　他再也不签那无聊的发票上的字了，更不用为审发票审到天黑，审到白头，审到生病。
　　他再也不用为那材料上的每个章，每一个印，每一个措词或者述语来研究半天了，因为他已经分别把这些重要的事项，重点突出，注意两厢，从照顾出发，分配给每一个人了！
　　实在不行，觉得委屈，觉得没照顾到，你就去参加年终考核组嘛！反正，考核组就那么点点权，就是一点点小礼品，但是，这是个，人生滋味嘛！是超级人生嘛！赏穿黄马褂的嘛！还给人一种，将赐花翎顶戴的美丽错觉！甚好！——甚慰的哦！
　　这一切，多么舒服！多么别致，考虑得多么巧妙和周到。这种搞法，已经到了一种意境的地步！总之，这些阳光雨露，那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很多人很多人的生活也都得到了提高，没事就想点办法涨点工资！为了涨工资呢，你们得努力工作，比如什么计划生育呀，综合治理呀，你们得好好遵守，只要没出事，这是三个月工资，这不难吧？比如说文明创建啊，比如档案升级啊，这些我们局里组织，本着为大家的福利着想，要搞就搞那特级和特等，我要亲自领导，周密部署，把他搞好，这也是涨工资的事呀！还有什么招商引资，先进单位，等等哪，只要能给大家涨工资的，我一个也不放过！他最后还深深说了，以前，国土局正出乱子，上面要求我们率先改革，让几个人下了岗，这件事，我做错了！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他们！下回再碰到这样的事，我坚决顶住！说什么也不让一个同志、兄弟和姐妹下岗！末了儿，他还说了，我分析了，也了解了，全县所有单位，只有国土部门的人纯朴！我爱你们！你们要有困难，就找组织，找我，我一定会帮你们！你们在外面受了气，我知道了，我会难过！我会出来主持正义，讨还公道的！
　　我们都很感动，感谢世事变迁，恩怨弄人！
　　你想，他来的时候，对我们印象该多差！他是来治乱的！现在呢，他如此深情，给我们平反，说我们是全县最可爱的人！最可爱的职工！
　　我想，我们应该是的，自他掌权亲政以来，在国土的新时代里，社会的变化很大的，每个单位都有上访！每个单位都焦头烂额！只要提拔一个人，告状信就满天飞！只有我们单位，随他弄，随他搞，那么和气！安静得就象没这个单位似的！办事能力差点儿，但是，整体形象很好；业务也许在倒退，但是这是大环境使然，这可以一带而过！小节而已。
　　上面利益均沾了，下面呢，也是普升啊！这不得不感谢他会来事儿！在上面说得上话，天天跟领导在一起，给全局职工，普遍要点优惠，那是很容易的！
　　有一天，又碰到林业的一熟人，他兴奋的说：我当副站长了！
　　我说，你上面有正站长吗？他说有！
　　我就好笑！我说你这王八蛋，一个不值钱的副站长，副股级，官都算不上，也没主持上工作，至于这样高兴吗？有那么稀罕吗？我们单位已经麻木了！我们单位不是副所长的人，除了近一两年新进来的那么一二十个人，其它全部都是！而且，领的可不是副股级的衔哦，是正股级的副所长、正股级的副股长、正股级的副主任、正股级的副副（副科级单位）局长哦，而且，最近还发明了，常务副队长哦，常务副股长哦，等等！气死你！
　　你看，我们单位这个福利！好过说不上，幸福谈不上，但是不能比，一比，大国气势！就出来了！
　　更而且，他还广泛的说了：你们别急！我还有好多位子！我还要成立好多机构，过不了多久，就会给你，你别急！
　　你看这话说得！农民本性就出来了！多么多么的农村妇女！
　　一拨人退了，又一拨人退了，时光荏苒，光阴似箭，他也该要退了。是的，要退了！
　　要退的这几年呢，早就风在吹，草在动了，但是呢，现在的社情已经越来越复杂，本县本城太小太穷，穷则生乱嘛，就是那县委书记，县长，多大的官！在这儿就没一个混得好的，一年两年就被赶走了，接连几茬儿都是！所以呢，新来的两位行政主官是越来越接地气了！是越来越和蔼可亲了，跟他谈话，叫他退，他不想退，人家也就算了。接班的呢，人已经定了，文件听说也下了，反正，全县都在传。但是，这个班，几年愣是没接成。大家就这样熬着，看着，议论着，奇怪着。
　　这中间，上面市局也换领导了，新领导来，听取了国土人的意见，说是本系统这么多年，头发都熬白了，没提拔一个人！各县局主要领导不是垂直了吗？不是归市局管吗？这回得跟县里僵住！得提拔自己的人！不然，太亏了。听说新领导听取了这个意见，认为有理。于是，一场全市范围里的局长大战，开始了。
　　这一场大战呢，传得风生水起，起烟起风，又云雾缭绕。
　　其结果呢，就是旧的退不下去，新的上不来。最后的最后，终归是尘埃落定，市局是一个也没提拔着！白闹了！白瞎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全市各县局陆陆续续被检察院带走人了，慢慢的，由此及彼，由少成多，由小及大，又由大及小，反正，是络绎不绝。检察院的逍遥游，如大鹏之鸟，怒而飞，徒于南冥，缭绕乱动，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息相吹也！
　　在此之前的有一阵子，市局一把手，每周都组织开会，利用上了国土系统先进的视频会议设备，在那儿开反腐倡廉会议。这个刚来的局长，来自省里，出自机关，显然不了解中国国情，走马上任，十分生气的说：你们，为什么那么贪？为什么要违法？你违法了，就是害群之马，理当处理！要严惩！——他的措词是很严历的！有点象解放前的那些共产党的优秀革命老干部，一身正气！——他也许是找到风声了，知道检察院要来查了，所以，才开这些会呢，再后来呢，这个会议进行下去，口气也变了，随着抓人的增多，他的凛然正气也浩荡不开了，接受了事实。说，你们！实在有问题的，可不可以跟组织报告一声？我亲自带着你去找有关部门行不行？嗯？咱自首好不好？
　　但是——没有人那么傻，或者，没有人那么聪明！——抓的人越来越多，再后来，这坚持了好久的，凛然正气的反腐会议，也开不下去了！不开了！气死个人！你们！
　　——来自省里的这一把手，也不得不接受事实，也不得不和所有的社会人一样，抛掉省机关的贵族气派，开始抽空奔命于各领导、各机关做工作，讨情说好话了，跟所有他过去认为庸俗的领导所做的工作一模一样的庸俗了。会议，有何意义？忘掉吧！
　　他真傻！不过，感谢他放下那么大的架子，给同志们做工作。
　　可是风暴还在继续，而且，随着十八大的召开，好象，这回的风暴，是真的，是动真格的，是严肃的，认真的，是具有小学生精神的！有着小学生的纯洁性和崇高信仰的！有着不可逆转的执拗而且认死理！你说这不可通融的事情可怕不？因为这在以前他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多么新鲜！
　　全市各县国土局都有人进去了。本县本城，在局长的领导下，目前还处于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一个人也没进去！这真是本事啊！
　　这样的本事，是无法形容的本事！这是天大的本事啊！
　　但是，按照本文开头的，本县本城的潜规则，大家知道局长总会要走的，他走了，这把神奇的伞就消失了，检察院一定如期而至的！
　　正如某天组织开大会，会议之前，各所职工和机关职工，不知道怎么就聊到检察院了，说肯定是要来的，所丁们说所长们会被抓，而且事情不小，当然指的就是那些在村里出帐的事，股丁们说股长会被抓，又是如何如何的事情，简直就炸了锅！
　　唉！
　　这一经历，终生难忘啊！这个单位，怎么就成了这样了？从何时起，就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就黑云压城城欲摧了？就离经叛道，荒诞不经了？
　　其实，最后的这两到三年的时光辗转，大家是作了准备的，大部分人也不敢在村里出帐了，因为村里三年一选举，动不动就换人，换了人呢，动不动就查上任的帐，要把上任弄进去！所以，国土局这害死人的制度，留下的最后的避风港，大家也清醒的认识到，有危险！
　　于是乎，前面没报帐的那些人的帐，后来也不知怎么了，因为时间太久，人们早忘了。新贵们谁会记得旧权贵？后面，新的报不了帐的人，又一大批涌现！平静了好几年的事情，又突然冒出来了！你村里都不敢报，你哪里去把发票做到帐上呢？哪里去呢？
　　此时的局长，武功已经是进入了化境，大家派人去跟他分析了厉害关系，说全市都抓人了，希望在您的正确领导下，能创造一个历史，能怎么怎么了，你报点儿吧，不就是个帐？别单位都报呢！——于是乎，又把报销上限也取消了，分批签字，解决！
　　真是好领导啊！领导之好，好在从善如流！领导之贵，贵在敌忾同仇。
　　他还经常说了，说，我要是市检察院院长，我会对本县检察院院长说，全市各县国土都出问题了，就你儿那儿那么干净吗？就是那么干净，你也要去给我看看！——所以，同志们，虽然我们关系好，但是，切不可掉以轻心，千万要高度重视，要正确对待！不能拿的，千万不能拿！
　　但是，对于少数人，局领导动不动就私下议论，就象部下偷偷议论领导一样，说，某某某，太危险了！不注意影响！太狂妄！——但是，就议论一下而已，在现在而今眼目下，大家观念都能达成统一，基于检察院一定会到来的前题和背景，居然也没一个领导找那些个子人谈谈话，教育一下，批评一下，敲打一下，或者，换换？我真是奇了天空和宇宙的巨大的怪了这！
　　当然了，也许谈了，也许什么都做了！外界不得而知而已！新制度下生就的就那样的人，他们是时代的宠儿，又怎么样呢？他们就是那样的性格，那样的活法。什么活法？赌一把的活法！成了，就潇洒了，败了，算白玩！也许。就象赌博输了钱。
　　亲政后的新政产生的新人，就这样。
　　可是，谁会想到呢？大家议论纷纷的部分，大家议论纷纷的人，没事！局长，却进去了呢？
　　他自己没想到！从来没想到！别人也从来没想到！
　　十多天前，他还被局里一个职工倒车，倒着，倒着，都挤到花坛和柱子缝里去了，他也不喊一声，差点儿出事！多么危险！他也只说了一声：
　　——你倒车搞慢点啥，把我挤得没地方去了。
　　多么平和，多么好的一个人。真是如水如山亦如流。
　　来的，不是本县本城，也不是检察院，是市纪委的一帮不讲理的小学生。那天，真的很突然，真的很突然！
　　大家都很哑然！
　　这么一个高智商的人，一定是被冤枉的。他来的时候，一天就抽两块五一包的烟，抽四包，一根接一根，使劲抽，使劲加班。办公室就给他进献好烟，他严辞批评，你这是害我呀！那该要多少钱！我一天得四包呀！
　　可是，坚持了一个星期，还是抽上了好烟。毕竟，残酷的现实决定：好烟，比差烟，是要好些。因为，他是好烟哪！
　　后来也喝上了好酒，汽车后备厢里专门备着。红酒。
　　有一回，到处来客，来了好几十人，吃饭的时候，到处挤得满满当当的，我的市级顶头上事呢，相比之下，官小，在外面坐着，没红酒喝，喝啤酒。饭都吃完了，他端一个杯子，说，你进去给我倒点红酒！我没办法呀，心里头那个不愿意呀，我才不爱掺和这些事呢，但是，我还是端着空杯进去了，进去一看呢，人头攒动，乱纷纷，饭局基本告罄，新开一瓶吧，四五百，太贵，我眼睛扫来扫去，看见局长后面窗抬上有小半瓶，反正饭完了呗，我就过去了，一手拎了那瓶子，一手端了此杯子，准备一倒，他眼镜使盯着我！我就觉得不对，但是，也没想到什么，办公室主任就在门口喊，你过来！你过来啥！我说，某领导叫我倒杯酒！他说，倒就倒呢！倒就倒呢，你过来啥，再开一瓶呢！不就是酒吗！
　　当夜十一点钟，我们接到电话，通知明天早上紧急会议。我想，什么事呢，这什么严重？这么突然，打仗似的！第二天一大早，开会了，他果然来了，严肃得象检察院的人似的，说我这么个身份，开你们这样的会议，确实是忍不住，你们太令我失望了！然后没点名一气批评，我忽然明白，天！是骂我呀！我不就倒了那杯没倒着的酒吗？
　　我从当时到后来，就很生气，奶奶的个熊！这么多人吃饭，我还没上桌呢，就用开水浇点剩饭，一根咸菜也没有。在那儿陪客人干聊，你还这样骂我！谁想在这儿啊？我不在这儿陪着他干聊，以后上市里，跟他怎么见面啊？你委屈，我还生气呢！再说，一杯破酒，就算是喝错了，又怎么样呢？又不是外星人喝了！
　　后来，他又过生日，听说是非常重要非常重要的五十大寿，到处兵荒马乱，都在迎接这一伟大诞辰，我当时就想了，我偏不去，跟这样的人为伍，实在没意思！实在人生观有违呀！所以，全局，就我一个人没去！从此，就成了路人，从所长当到副所长又当到兵，从正股级当到副股级，从机关弄到乡镇，去年又把我弄到偏远地方。
　　我生气了哦，就要告他。
　　他真是个聪明人，一听说人告，我的个天，优待呀！派了好些领导来做工作，还认了错，说不该，确实搞错了！你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你自己选！
　　我的个天！当官的还是当官的呀！这么样的会变！真是难能可贵！
　　那时，正是重庆“稀莱”同志庭审结束的日子。本来呢，他那个事，在打了立军同志耳光之后，两人在重庆大院逛了四十四分钟，还是谈妥了，摆平了！两人都约定既往不咎，重新做人！可是呢，一回家，贼婆娘说，我举报，你抓人！怎么怎么弄！再后来，抓人，抓着抓着，就彻底闹翻了，就有了大使馆事件了。就不可收拾了。你看俺们的局长，多么聪明！该低头是就低头，该饶人去且饶人！比那个“稀莱同志”，聪明多了！
　　说实话，那酒的事，是我不应该，因为不在官场混，不知道他的酒是不能动的，昨天另一新人谈起过这事，说他也把局长的红酒倒了一杯，当时，就被他拿眼睛死盯着，怕死个人！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抽两块五烟的人，就成了土皇帝了呢？皇帝的酒是动不得的，那是死罪！
　　真的不知道！我本来是不动酒的，因为经常听他讲道理，说人生，说那“菜——要按着！”，说那发票多了，要不得的事！说那生死考验，执政为民，执政为公的事，说很多很多清廉守洁的事，我是真相信！真正的相信！而且深深感动，并且牢记在心！
　　唉，凭心而论，一个好人，一个坏单位，一个这样的结局，如何评论？他就是我们的伏羲大帝吧？人首蛇身？在雷泽踩大脚印而生，秉性奇怪？
　　就我个人来说，只有叹息！看来，我也是个宋襄公，我捡着一根稻草，我还当真理，至今拿着。无论如何，在这个奇怪的单位里，晚上睡得着觉，那才是最真最美的。跟我谈判的时候，也有人表态了，说我说话是算数的，可以给你个某某职位，你愿意不愿意？
　　我不愿意，心说，你那些职位有什么用啊，多如牛毛！个个都是官，还不如我这个兵来得硬当！而且，又那么危险！至少年终是要送个礼的，不然，你不是中国人！人家都封官了，“九大常委”，你还不得去意思呀？但是，送礼还报不了，图个什么呢？
　　说实话，我真的很麻木他们。虽然他们经常批评我，我不言语，也不顶嘴，那真是因为，我跟他们很麻木，他们的思维方式，工作方法，确实不能理解，懒得跟他们说话。你批评我，骂我，我就当耳旁风。大路上的招牌说了：公生明，廉生威。你们往我面前一立，我真的很没感觉。一点儿也不崇拜，一点儿也不紧张，瞌睡都要来了。
　　但是，你既然道歉了，说搞错了，我也就算了，你以后也别因为我不说话，随你搬、随你便，就老欺负我就成。嘿嘿，我走了，我当我的大头兵去了，多有意思呀！唯一大头兵，光荣着呢！
　　当大头兵多好啊，一个所长说，现在的兵，连填个表都不填！都管不了！说，要是有一个愿意填填表，天天坐在那儿玩，不撒酒疯，不乱表态，阿弥陀佛！多好的兵！可惜，全县都没有了！
　　我可从来没有总结过这个现象，他这一说，我一想，还真是呢！行风日下，竟致于此！不过，此时，我是大头兵哦！我反驳说，是啊，凭什么呀！你们当官的，天天就三件事，吃饭开会报发票，还叫人家穷兵干活，谁愿意呀！
　　他也哑然，想了半天，认为此言差矣！但是，他否定不了。
　　但是，有一个领导给我释疑了。我说，你们把这个单位搞得没有一点严肃性！该领导想了半天，说：没办法，大环境坏了！
　　你说，这人水平不错吧？反正，我哑然，并长久深深思考！服了。是的，全社会都乱了，须怪不得谁！
　　其实，在单位，兵是胜于官的。本县本城，动不动就把领导一锅端，可是工作却误不了，却在继续。如果一个单位呢，一个岗位上，一个兵生病了，缺岗了，那工作就瘫痪了！就死了！对于群众路线教育来说：兵，胜于官。兵能办事，而且，官还说兵尽没办事！他们自己办事可重要了，可多了！连坐车都拿出来说，说增加了危险系数——这让没车坐，自己出车费和油钱搞工作，上山下乡的人，实在无语。
　　倒霉事快快过去吧！让我们高举十八大旗帜，认真实践党的群众路线，克难奋进，凝心聚力，砸掉这害死人的旧制度，重新来过吧！但愿国土的明天会更好！
　　回忆过去，过去呢，在他手上，我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沾他光的人，但是，我不恨他。
　　这是真的。在家里，我母亲和父亲也严禁谈论这个事，说，他是个好人，人家倒霉了，咱们不议论！
　　于是，吃饭。
　　（完）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