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古老的迷惑

　　——中国古代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与玉比德焉”的说法，以玉的温润色泽代表仁慈、坚韧质地象征智慧，不伤人的棱角表示公平正义，敲击时发出的清脆舒畅的乐音是廉直美德的反应。

    杭州这段小插曲，周圆随手把它记在日记本里，加上一把锁锁住了。
    美学教授的第二次婚恋正在热烈进行中，对象却已经不是当初被周圆捉奸在床的那个女孩子，而是从广东来的一个更加漂亮的姑娘。那个姑娘说自己什么都不缺，只缺美学知识，缺一个可以指导她的风流倜傥的美学教授。美学教授其实也是什么都不缺，只缺温柔美貌的女人丰富他的美学实践。是缘分还是阴谋开始的时候不好说，事情的发生很简单，简单得几近荒唐。在北京中关村街道上，他们在对面而过的时候，相互望了一眼，走出几步后，又不约而同回眸一笑，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时候，教授来了个180度的转身，被那眼神勾了过去，乖乖的，很绅士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住了那姑娘温柔的小手，他的人生就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周圆已经走出离婚的阴影，痛苦释放出来，心境开阔多了。
    杭州的印象当然还是不错的，本以为小插曲听过就完的，可是，到了成都到了广汉三星堆后，她才发现小插曲只是乐章开始的序。她陷入一种既渴望又害怕的境地，她甚至怀疑自己的渴望是不是被别人下了迷药。
    姐姐周圆的怀疑其实是正确的，古东方确实是用了卑鄙的巫术对她下了迷药,只是那迷药和他期望中的效果相距太远。
    我后来肤浅地研究了迷药，我发现迷药是一种古代颇盛行的致幻催情剂，这和迈克•米勒的“春药唤起的是纯粹的肉体的情欲，而爱药却能带来身灵合一的美妙效果”的认识大致相同。曾有个别支边到西南边境地区的上海知青在和当地女人发生苟合之后，背上了沉重的“孽债”，他们后来哭泣着怀疑自己那时候是否因为中了爱药。欧洲中世纪巫师做迷药的材料有曼德拉草、毒参茄、曼陀罗、颠茄、阴兰、麝香、罂粟、拔地拉草，配做的方式也古怪可怖，据记载：由红山蚂蚁、酒精、水调制的“蚁精”，可以加人许多其它材料，如阴毛、驴脑、铃兰草、蟾余卵、少女的脂肪、甚至婴儿的皮肤。据记载：一种名为“迪亚撒秋丽康”的药是用狼崽的精液和睾丸、可可叶、胡麻、亚麻混合做成。中国古代民间的制作更是五花八门，因为中国本来就是用植物入药的第一古国。
    古东方把一种粉末放进了周圆的龙井茶中，在西湖的筝乐中看见她饮了下去。
    他渴望占有周圆的灵魂，他相信有她的相助，他的文物盗卖生意将会达到一个无人可比拟的颠峰。他派遣的来自广东的美女已经捕获了美学教授，美学教授顺着他策划的路子走出了婚外情、离婚、准备再结婚的三步曲，他很满意教授的驯良，于是，他的手放开了教授，转向了他真正的目标，并成功导演了西湖边上购买齐白石画的风波。
要想获得周圆终身不渝的爱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让她离开国家利益为他的利益服务。这一点是古东方估计不足的。
    古东方没有采取年轻男人先谋身体后谋心的做法，中年人是有经验有耐心的。对于女人的身体他是淡漠的，他不缺那个，他需要的是一颗心一段爱情。他后来真的是爱上了周圆，从八罗汉石佛回归大陆的移交仪式上他看见周圆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于是，他想到了迷药。在滇缅交界的山林里，他会见了一位不会说汉语的巫师，巫师给了他一包可以把自己的形象装入女人心里的粉末，然后他灭掉巫师，带着迷药走出山林，走到周圆的身后，悄悄蹑行。
    杭州是愉快的，接着他飞到成都，和周圆仅隔一天，但他却早周圆一天到达三星堆。
    20世纪世界考古史上的一轮太阳依旧没有从西方升起，东方的三星堆成为了世界至今瞩目的地方，那里出土的众多文物是足以吸引世界的。仅二号坑出土的青铜器就有735件；金器61件；玉器486件，象牙67根，海贝4600枚等，如此多的珍贵文物把偏远的古蜀国推到了重新认识历史的前沿。研究发现，三星堆文化与中原文化有联系也有区别，其独特性展示了长江上游文化的繁荣，为华夏文化的多元一统论提供了科学的依据。研究还发现，三星堆青铜文化与西亚青铜文化、美索不达文化、两河文化、腓尼基及安那托利亚等西亚上古文化有联系，除了大量的象牙和海贝可以作证外，那些文物图案造型与西亚的雕塑雕刻在文化内涵及美术特征上也有共同之处。一个学者甚至提出了大致二万年前，亚洲先民已经走过白令海峡，流浪美州大陆，成为美洲最早的居民“印第安”人。另一个学者还证实，“印第安”（Indian）是殷人东迁美洲后的自称。
    当然，引起世界震动的三星堆文化意义远远不止于此。
    文物犯罪集团对于三星堆文物的窥探一刻也没放松，四眼斋在广汉作为罪恶的眼睛一直盯着那悬铸半空上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把一些有用和无用的情报不断传递给广东和香港。
    周圆参观了博物馆，外观设计特别奇特，远望使人联想起古代蜀国的祭坛和在祭坛上举行的大型祭祀活动。博物馆的尖顶是一副三角支架造型，那支架上悬挂着青铜塑像：千里眼和顺风耳，含义深刻地揭示着地域和独特的文化。围绕着博物馆的是阔大的绿草坪，绿色中流淌着蓝色，那就是湖了。绿柳在湖畔垂下飘摇的柳条，小鸟在湖面掠过。很恬静很幽美的环境，正适合古老文化的沉睡呢。博物馆内部是华丽的，各色冷光照耀在玻璃柜里的太阳神树、金面具、玉石刀等物件上，生发出无限的神秘和遐想。许多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可以说除了卫生间外，任何角落都在透明状态之中。
周圆很满意故乡的同事们对于瑰宝的高度重视，没有给予更多的什么指导性意见，问了一些利用文物资源研究蜀国历史的新成绩等问题，在大家的陪同下，在三星堆阳光的洒照下，走出了博物馆。
    阳光很眩目，她看见了站立在如盖的松树下的古东方，她的心砰砰跳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向着松树走过去，临近的时候，古东方把手从背后拿出来，一枝鲜艳的玫瑰呈现在她的面前，她的面孔微微潮红了。她的那些同事们远远地看着她。
    古东方穿着黑色的真丝体恤衫，浅灰休闲裤。他个子比较高，约1.75，健康的体型，不胖也不瘦，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给人一种成熟和俊朗的感觉。可以说，他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的中心。他分明知道这一点，当他把玫瑰交给周圆的时候，那些喜欢打听私人生活的同事们肯定看见了，他和她的玫瑰色的传说很快就会在周圆四周游走。
    “真巧啊，我刚才参观的时候就看见了你。”他笑着说。
    “是啊，你怎么也到这里来啦？”周圆心里暖融融地问。
    古东方笑笑，说：“路过成都，不看三星堆是不行的哦。”
    周圆也笑了，问：“路过？还要到哪里去呢？”
    “到敦煌，可能的话还会去楼兰。”
    “哦，那还有很远的路程呀。”
    “再远我也要去的，我喜欢。”
    “你真执着。”
    古东方此时却伸出手来，和她告别说：“我得走了，今天就去敦煌，和你说再见了。”
    他的突然出现和突然要离开，使周圆有几分怅惘，说不清楚的怅惘，她的眼睛流露着柔和的光，她疑惑地问：“现在？”
    “是的，看，你的朋友们都等着你呢。”
    “我们还会再见吗？”
    古东方坚毅地说：“会的，一定。”
    周圆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满是他的笑容。她不知道，古东方给她下了迷药后，她的心里已经印象深刻地记住了他，每当见他一次，那种印象就会加倍地加深，直到不可磨灭。
    看见美丽的周圆那样迷恋地看着一个男子走远，同事们都窃窃笑起来。
    周圆的脸无可掩饰地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
    “那是在杭州认识的一个朋友，正在日本攻读医学博士。”
    我后来发现，青春与幻想是迷药最突出的两个特征，作用于青年和中年，冲动、智慧、神秘、情绪动荡和不安宁伴随着被迷中，整个身心在被迷的状态下活动，哪怕是面对飞驰的火车也会迎头走上去。当然，迷药的作用会因为人的定力不同而变化。
    我读到了中世纪修道院开出的一个具有迷幻效用的植物黑名单：
    大茴香子、月桂叶、玻璃苣、小豆蔻、辣椒、肉桂、丁香、小茴香、咖喱粉、莳萝、姜、熏衣草、薄荷、芥末、牛至、荷兰芹、胡椒、番红花、鼠尾草。
    我也读到了中国古代的迷药的黑名单：
    人参、麝香、虾、鸦片、生姜、大豆、牡牛阴茎、胎盘、燕巢、处女血、精液、蟾蜍脑、乌龟卵、蜻蜓粉、鹿鞭、狗鞭、牛鞭、羊鞭、马鞭、驴鞭、虎鞭、狼鞭。
    迷幻药的区别体现了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和一致。
    周圆回到家里表现出的不安宁被母亲发现了，母亲察觉女儿心里的爱情波澜，心里十分高兴，她忍不住悄悄告诉了周正，意思是让周正关心一下姐姐的男朋友是不是又是搞美学的，母亲对搞美学的人明显心存芥蒂。周正没时间去侦探姐姐的私事，就请求我这个当兄长的注意提供相关信息。我感觉很为难，担心侵犯姐姐的隐私，周圆知道了肯定饶不了我，弄不好会严重伤害她的自尊，我只好绷紧身上的每一根神经，密切注视她和母亲的每一句悄悄话和非悄悄话。
    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周圆突然说：
    “我想去敦煌，妈。”
    周正抢在母亲前边，敏感地问：“是局里布置的任务吗？”
    “不是，我只想去看看。”周圆摇摇头说。
    “有人在打敦煌的主意，你可要小心。”
    “哪里的文物没有人在打主意啊，你才要注意。”
    周正对我眨着眼睛，问：“是看那些稀世珍品吗？还是看什么别的人？”
    周圆的脸立即绯红，说：“管那么多干嘛，查户口啊？”
    我笑了，说：“查一下也清楚啊，现在提倡阳光政策，事务都要公开的。”
    周圆立即板着脸用筷子一人敲我们一下，呵斥说：
    “休想知道。吃饭，不许说话!”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