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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来源:作者:不起眼时间:2014-02-10热度:0

       
三    九
                                                                     李德灿
一          
说起三九,队里人摇头的多,点头的少,十七八的年纪,装得比爹老。事是不想搞的,评起工分就属他嗓门大。你还别说,他今天泡病号,明天家里有事,月评季评,工分并不比同类少。
他当上记工员有点偶然。一名回乡青年进城顶职,让这个轻于农活高于农活的位子空出来,这位仁兄向六队荐了三九,说他有点文化,算盘还行。
三九和前任走得近,也没少看记工表,所以捡起来没费啥事。他很快发现,勤杂的误工不少,而且还在加重。记工员的误工在队里是最少的。贫协一年到头没啥事,误工居然和记工员一样,三九极为生气,可也不能违办。第二年春节刚过,公社办了记工员培训班,历时有五天,由大队记工。当年底,三九在小队又为自己重记了五天误工。
纪家大队除了搬来的,户户当家的都姓纪,招赘的要当家,得改姓纪。三九是养父母从远房亲戚家抱来,名字也是带来的。养父母文化差,请人改了名,不好记。一想已改纪姓,索性“三九”、“三九”的叫开了。他来的时候只两岁半,可养父母幺房的,辈分高。如今的队长纪永山虽大三九几岁,一排下来,得喊他叔。
永山要办喜事是三九记工的第二年,队里各户差不多都被邀请,连县里派来的工作组也惊动了。刘组长亲自写了对联,派人送到永山家,贴起来很是风光了一阵。
永山媳妇过门过把月了,还不见下田,三九有些纳闷。一天,刘组长喊上了他。“我只是个记工的,和他们没啥联系,找我干啥?”三九又生纳闷。工作组来了两年多,对于三九他们是多余的,还有些多事。大会小会路线学习,烦得死人,不谙农事还兼带指挥,有些乱弹琴。不过,人家纪律不错,从不吃一口饭,记一分工,让三九没啥说的。
刘组长的办公室兼卧室安在大队部。当三九骑着自行车紧赶慢赶来时,组长已在房门口候着了。落坐、迂回一阵后,刘组长终于说开了:“你在工作组是挂了号的,是好号、苗子。当前有点困难要得到你的理解支持。”三九大惑不解:“我和你们隔得远,有什么要我这个老百姓支持的。”“三九同志,”刘组长神色庄重起来:“六队提出新设一个副队长已得到大队同意,这个职位由你来担任,协助永山工作。主要是考虑对你的培养,记工员就不担任了。”三九马上接着:“我记工犯啥错了?不中你们工作组意了?”“完全不是,你误会了,”刘组长有备而谈:“你的工作社员认可,领导满意,我们也觉得不错。说直了,这和表现无关。”“哪个接我的手?”三九单刀直入。“这个···明天才公布,你既然问起,我就提前告诉你,是永山媳妇。”“为什么你们出面?”“永山不好开口,可支持他全心工作是我们的责任。所以···”“那···如何交待我呢?”“是这样,副队长误工比照记工员,你的记工不会少。今年还有一半时候,准备另补你60个工。”“这是您说的,他们能认帐吗?”“这是研究的,当然认帐。如果他们不认,我从工资里扣给你。”“不敢不敢,刘组长亲自开口,我岂有不遵之理。还有个问题,永山媳妇做得好吗?”“这个你放心,在娘屋人家就是干这个的。”
三九是在永山屁股后面长大的。一个辈高,一个岁长,扯平了。没有叔侄哥弟,两人直呼其名。可长几岁就是长得快,三九只有跟的命了。三九小学二年级的一天晚上,大人们都象商量好的,你拿火把我带电筒赶到小队部集合,原来是排队游行。三九非常兴奋,喊到永山就往队部跑,可队伍已出发,向东边游过去了,火把在漆黑夜空闪露出星星点点。三九他们跌跌撞撞赶到了队伍后面。游行队伍走在田埂上,火光电光组成了弯曲有致的长形方形图案,刹是好看。三九头回瞧见,惊喜得大叫起来,也跟着大人们喊开了口号。接着,他们又看到远处,不,四周都出现了弯曲有致的发光发亮队伍,是整个大队都在游行。三九顾不得脚下,一个过水坎让他跌在了田里,浑身泥糊一片,永山连忙把他拽起带回家。

纪氏是那一方的大姓,虽然一番批两番整,房头宗族压下去了,可阴魂不散。这不,25岁的三九还未成家,没等他开口。就商量开了。
三九不急?不是。二十刚出头。用他的话说,正是“睡不着觉的日子”。三九中等身材,长象不赖,就是眼小单薄点。乡下讲体力,不管老或嫩,只要挑得起一担粪。可二里地不歇,三九就有些吃不消了,这让他有些塌头。眼睛细小又失去了一些讲究的姑娘。更要命的是父母先后去世,失了靠。一说两说不成,就挪下了。
三九谈过女友,叫银珍,是本大队的,又是本家。银珍虽是富态,也还有模有样,头齐尾齐。姑娘色中一点,瞧得上三九的小聪明劲。哪里找这样的男才女貌,男情女愿。两人不久打得火热。要命的是银珍的爹,两次打跑了上门提亲的三九。说是穷得只剩屁臭,这辈子甭想。银珍终于嫁到城郊的旺户,让三九死了心。
父母在,何必远游?三九渐天起得晚,除开下地干活,家里一切不管,过得优哉游哉。父母撒手人寰,家里一团乱象:牛栏猪圈空了,菜地长了草,堂屋凌乱不堪,三九衣着不整。
家里还是得有女人啊!三九感自肺腑。族里人着急不比他少。眼下就是动员媳妇们回娘家打听。今日三明日四,还真堵住了机会。永山外婆家队里,听说不久前从川里下来个女子叫兰秀,二十多岁被男人打出来了,想在此地安个家。模样还周正,就是还带着个不到三岁的女儿。永山娘七说八说,替三九做主,把她两带回了家。
兰秀身材偏矮,圆圆的脸庞有些雀斑,梳两把毛刷辫子,眼神沉静不慌,不像落乱的。女儿小小始终拉着她的衣角,一脸惊恐的样子。
三九和兰秀在永山家见了,也谈了。第二次是在晚上,三九指着刚睡着的小小问:“她多大了?”兰秀答:“两岁半。”“哦,啊?”三九借着深黄色的灯光仔细端详着小小,眼里闪动着反光。半月后,三九用正式婚礼迎娶了以永山家为娘家的兰秀,捎带她的小小。
三九兰秀没拿证,可没谁不承认。三九变得勤巴苦挣,兰秀仗着身子壮,干活象个男子。家里十几亩承包田种的让人眼馋,园子里收拾得溜溜光。
这天三九上乡里赶集,永山娘串门到他家,兰秀连忙端出靠椅,就在堂屋说开了。“我好久不来。也是避嫌,三九咋样啊?”“托亲娘的福,蛮好。”“这长时间了,还没怀个娃,是不是三九有啥问题?”“不是不是,我还在犹豫。”“这有啥犹豫的,政策也允许,我们家永山也问过。”“让您费心了,我会考虑的。他对小小如己出,小小也当他为亲爹。”“那就好,那就好,纪氏要烧高香了。”
“兰秀跑了!”这是三个月后,纪村广为流传的话题。三九听到消息时正在县里忙活,赶回家只见门窗紧闭,确实无人的样子。打开锁住的大门,屋里收拾得干净利索,除了换洗衣物,啥也没带走。当然带走了和他已有感情的小小。三九坐在堂屋,点了支烟,头抱在两手间陷入了沉思和不解。
不一会儿,永山娘匆匆赶来,进门就说:“是我对不起你。兰秀要走,我挽留,可她执意,我无法。她让我转给你这封信。”三九急忙打开信:“三九,对不起,我走了,回老家。孩子他爹回心转意,找我几次了。为我也为你,更为曾经是你我的小小,我别无选择。忘掉我这个不义之人,也别找我。你是好人,终有好报,会有比我好得多的女人来你身边。兰秀。”三九抽泣起来,长这么大,他还没如此伤心过。


纪家大队变回了纪村。纪村方圆数里,分八组,是个大村。尽管也有棉麦,而水稻是这里的主要农作物。粮食是钢不是钱,重要起来大如天,卖起它来贱如地。粮产区的诱惑在于能有饭吃,哪怕是稀饭,可就是缺钱。工分时代,分值很少有过元的。三九家里历来无负担,是进钱户。但父母过世、结婚耗费让他跌入低谷。况且农家靠算计过日子,又是三九不擅长的,这就一天两天差下来了。
难归难,过得过,三九再一次和工作组打交道,兰秀已离他而逃。塞翁失马是路教留给三九的印象,类推起来,他以为社教也不会坏事。果不久,驻村工作组王组长通知他担任清理小组组长。这是人人敬重的位子,虽然不到半年。
中等偏瘦让三九看起来并不矮,而他的肩膀算宽,穿点什么有个样,是城里人认为的衣架子。不过他没啥衣服,是个空架子。好在大伙都认为肚子重于架子。
这年初冬一天,从乡里拖来一批御寒衣物,是县里各部门捐赠给贫困村的,大部分都很新。在村委会搞清理的三九他们,自然成了卸车的劳力。三九在搬运一有裂口的包时发现一件雪花呢面料的衣服,“是大衣!”三九心里一惊,伸手进去一打探,果然是。他赶紧将此包放在会议室的墙角最里面。
村委会的一排平房有七八间,会议室占了多半,财务室成了清理小组的办公室,分衣物成了此时的自然话题。村主任说老办法是明上午各组来领走,当天发到户,签字盖章报到村,村企业由村发放,然后汇总报乡,现在要听工作组的。在场的王组长忙说,你们定你们定。
救济衣物并不打眼,也就无人值班,只在会议室大门又加了把锁。下半夜有过撬窗的声音,不久就归于平静。
雪花呢大衣象线头,打开了三九的记忆团。四、五年了,也是冬季,三九到县城赶街,看到一些人穿着雪花呢大衣,黑底麻面的颜色搭配,厚实挺括的双层呢面,让人感到时尚风光、暖和体贴。三九看过去看过来,心里实在是痒痒的,就绕道纺织品商店,一打听吓了一跳,出两个月工还买不到一件短的,长的就不用问了。
第二天上午,各组果然来领村里分配的衣物包,照例是清理小组操办。在留下的两包中,一组代表发现了裂口的包,顺手掰开,是件呢衣,内胆上还有用别针别着的小布条,有字。他叫过来三九。三九说,你念念。五组代表抢过去,“不洗不换,当衣作伴,留给我的光棍汉。”二组的说,这是位有心人。三组的讲,光棍汉?我们这里只有三九是。四组的介绍,村企业除了小青年,没有光棍汉。八组的喊起来,不如三九穿去了,既合捐赠人的意,也和我们的意。三九忙说,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搞清理的拿东西,传出去影响不好,再说我们也不能作主。七组的作总结了,这个你不管,我们找主任说,这也体现了对清理小组的关心。三九说,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大家都来劝说:你拿我们服气。你是负责的,比我们辛苦。不拿白不拿,又不是钱。你给我们买烟抽···三九只好改口:那···清理我们加紧搞完吧。大家一齐应予:可以,可以。

不是月出的日子,星星也一颗不见,夜出奇的黑,只有深秋的寒风时有时无地吹,让人感到了冬天。倏地,一点亮光从六组东头映出,是村委会会议室。一付破旧的乒乓球桌铺上兰布就成了会议桌,就横放在靠山墙的地方。山墙上贴有领袖象,站其下方前望,五开间的范围有些空旷,不算会议桌,就只有四排七把长条椅。
又是一轮财务清理,纪村已搞了十多天。此刻坐在上首中间的是村支部书记,当然姓纪。村里人习惯叫他纪书,而不是纪书记,更不叫他的名。他不时向外张望,又不时看看表,偶尔和坐在旁边的村主任嘀咕一句。他俩等的是各组选出来的代表。他们大半是被称为抗战(8年)前的老代表,在规定的时候过半小时内才来,进来就抢离主席台远的地方坐,而坐在会议桌下首的都是最后来的。满屋没一个女人。也许光线暗,他们看不清表情,摆出的是不想开口的样。
“再过两天不完,乡里就要派人了,都表个态。”纪书打破了沉默,也算会议开始。“大家辛苦了。大部分开销都在本地本村,内查外访也走过了。上县的两笔是大了点,可事关领导,我们要慎重行事。”代表不是第一次被告知了,就是吞不下这口气:一头牛的钱,两次就吃了,没法服。纪书开始点名:“三九呢,你谈谈。”坐在长条椅和邻坐低聊的三九稍停了一下:“纪书要我说,我就说说。县上两笔,咋说也是难过,走账怕是也违反财经(纪律)吧?”“对,对,”众人七嘴八舌起来:共产党能这样瞎吃乱喝吗···这是烧我们的骨髓油···我们同意三九的意见···三九通过我通过···
在和村主任商议后,纪书连夜将三九请到家细谈。“大渠年久失修,功用大伤,靠村里这辈子也动不了工。花点小钱换大便宜,这不便公开说,你能体谅吧。”“能。不过连续请两次,怕是不必要吧。”“送烟开成上馆,你说咋办?”“送东西该,可会计说他头次做按摩,怪舒服的。”“他做按摩,关村里啥事?”“和你们请吃是同一天。”“···你找我的事,我答应了。”“我的事?你是说扩屋场,那谢谢纪书了。”“至于发票,改成乡内招待四次,成吗?”“人人都说你的话就是圣旨,圣旨我能不听吗?”
                       五
南河农场位于纪村所在县的交界,不属县管。四十年前,这里由低田挖成注入长江支流的人工河,后又复为耕地,三遍还原,只留下南河的名称。农场土地平坦,良田万顷,麦子生长一片绿,菜子开花一片黄,棉花收获一片白。不是干活的人有枪兵把守,真难和“劳改”二字相连。
正月十五刚过,三九提了几盒点心匆匆赶往南河。他两年都来看一个人,县造纸厂前厂长黄培德。三九与其从未谋面,揭发村干部带出了他吃回扣,四位数成了六位数,黄轰然倒下,判了三年押到了农场。
“是我害了黄大哥,”三九进到黄培德的卧室,放下盒子就拱手不停。
“不,不,迟早会穿包。自己做了,认栽了。”黄培德拍了一下三九的肩膀头,“除了亲戚,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我谢谢你。”
“不敢,我有愧的。黄大哥如此清瘦萎靡,是不是有啥毛病,没看医生?”三九仔细看着,有些欲言又止。
“唉,天要灭我,天意难违。进来之后大病一场,一查,哪就成了恶性的呢,我怕是难以重见天日了。”
沉默一时后,三九开了腔:“黄大哥此言差矣,治好的不止一个两个。我有个行医的远房亲戚,专治疑难杂症,明日我就去谋方子。”
一年的功夫,三九讨来的方子真的驱走了黄培德的恶症。两人再见,黄培德抓住了三九的双手:“天要灭我,你居然对着天干,救了我的命,今生难报。”
三九忙说,“是黄大哥身体基础好,老天也收不走。”
黄培德略顿了一下:“大恩不言谢,县城边的瓦楞厂我有一半股份,现在是你的了。”
“不行不行,你出来后我来捧场。”
“另一半是我生意场上的两朋友,我已将此意告知。实际上你已是瓦楞厂的老板。”
“真的不行,再说我也不会。”
“他们带你一个月,你先甩手,然后接过来,他们做你的副手。”
“大哥,我等你。以后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你就别推了,先这么着。以后?以后再说。”
瓦楞厂在城郊,由一个废旧仓库改成,二十多人两班倒,产值不大不小,今年刚够上县里的铜板册。现在由黄培德说的老新和赖四看管,他们个人的股份比黄少,可他们在厂里还拿一份薪,吃肉又喝汤,一年到头蛮舒心。如今插进来个二不楞吞的乡巴佬,还要成为他们的上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让他进来!”两人异口同声
三九到厂,受到老薪、赖四的热情接待。一个说老板驾到当效犬马之劳,一个说厂里有车早就上门接去了。三九自然高兴,连忙说,不必了。转了一圈到厂办坐下,老薪开了言:“纪总,新哥都说了,你就放心吧。趁这几天消停,好好休息。”赖四接着说:“用钱招呼一声,有啥消费签单就成。”三九荷包正空,忙说:“那我先支一千吧。”“这算啥,让出纳马上送过来。”
“三九当老总了!”消息即刻在纪村传开。同组邻居不说,同村邻组也来凑热闹。孩子们象湖田的蚂蝗,听到水响就来了,一时“三九叔”、“三九爹”、“三九爷”不绝于耳。三九虽无一男半女,对孩子总是喜欢,凡是来的,或嘴或手就不会空,冷不丁还有雪糕大棒糖。
这天,银珍也来了,三九和她私下好几年,来这里还是头一次。“你咋来了?先不言语一声。”“你不来找我了,我就不能来找你?”“不是,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不是,你也知道不是。”“我还真有事找你,说完就走。”“干嘛那急?你先说事。”“我爹想在瓦楞厂捞份工,体力轻点的,他和你矛盾过。”“还提那干啥,我先去问,再回你。”“不用问,他们没招人,找你就是走后门。”“那我也得先问了再说。”“我不管,反正找上你了。”
第二天三九再到瓦楞厂,只老新在。
“介绍门房?厂里有两个,开三班才加一个。有那好的形势,加两个也成。”
“这个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为个难,涉及到钱就明说。”
“哦,那这样。现在不是旺季,门房不能加了。既然你老板说了,就来保管室。不过得交一万押金。”
“去偷啊?有一万谁还来做工,变通变通吧。”
“那就债转股,没有现金得翻番,就从你老板帐上开了。”
“什么债转股,我不懂,成了就这样。”

乡村无非是这样,大凡殷实的,会盖座文化室,偶尔请回戏班子或放场电影,以显上层建筑之富。纪村当然不在此列。于是,“搓麻”就成了常年景观。君不见,村里组外,堂屋山头,四方围城比比皆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同室操戈莫等闲。逢婚丧嫁娶,生日paty,八方乡邻来客,无论生熟,在“搓麻”这一最大文化下,你情我愿坐在了一起。
世风之下,三九岂能独善其身?坐在桌上就废寝忘食。运气也是一时火来,门板都挡不住;一时手背,三圈都不开胡。
三九即将上任的前两天下午,一辆摩托开到六组,三九在组里的小卖部正战犹酣,老新和赖四来到他身旁,三九一见忙抽身作陪,老新说:“就在这一起玩玩。”三九喊了一个,另凑成了一桌。打了一下午,既是东家又是赢家的三九派了客饭,就在小卖部旁边。老新二人灌了三九于过量。赖四说:“老板今天好运气,要不要继续啊。”三九锁着眉:“今天算了,你们还要赶路。”老新说:“这倒不要紧,要么去你家。”三九忙说:“今儿头有点疼,改天正式请你们来玩。”赖四不依了:“不好吧?都说输家不开口,赢家不敢走。今天得我们发话。”三九接了:“你想怎么着?”“到你家,红黑一小时。”“赌就赌,谁怕谁。”
三人摸黑到了三九家,稍事休息,一人一方坐在了饭桌前。三九开了口:“三缺一,怎么开始?”
“我们梭哈吧,车上有扑克,新的。”老新搭话
“梭哈是什么,我不会。”
“这是洋叫法,就是扑克牌比大小。”赖四解释
“非常简单,玩一盘就会。”老新对三九说
“怎么玩,我兜里没几个钱。”三九直截了当
“没关系,我们五十为顶。”老新表示理解。
玩了几盘,三九面前的钱也不见少,他也逐渐习惯了玩法。但酒力有些发作。就提出改天再来。老新接着说:“最后一把,就不封顶,输赢都关张。”赖四说:“老板发话。”三九说“那就奉陪到底。”
到第三张,价码已过百,老新说:“我认输,”于是丢了牌。三九、赖四继续摸牌。这时三九的明牌是黑桃10,、梅花2、方片10,底牌是梅花10。赖四的明牌是梅花5、红杏A、3,底牌是方片4,轮到赖四发话:“最后一张,玩就大点,可钱未带上。你虽是老板,家里也不见得有成千上万。”“你说,”“我们赌股份,你的股权证在吧?我们随身带着,我把老新的借过来和你正好相等。可以吗,新哥,”老新忙答:“可以可以,你们请便。”赖四立马对三九说:“谁输谁交出股份,滚蛋。”三九怔了一下:如我摸到10,他怎么也是输;没摸到,他必须同时拥有2、4的牌面才能赢。这就必须底牌是其中之一,第五张是其中之二,这是小数点乘小数点,概率的概率,他就有这吃屎的运气?事已至此,身不由己了。三九平静地说:“我跟了。”于是摸了第五张,可惜不是10,就没开口。赖四让老新替他模,老新将牌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递给了赖四。赖四的底牌不知什么时候已翻开,他用收拢的四张明牌接过老新递过来的第五张,并在一起后又极慢地一点一点理开,双手有些发抖。他的眼光从惊慌到疑惑、到意外、到惊喜,接着,他用力把第五张牌朝上拍在桌面上:黑桃2!三九看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把手中的牌全甩了。老新忙说:“这是天意,天意!”赖四说:“你与瓦楞厂无关了,还是回来种你的田吧。”老新接着说:“看在新哥面上,你欠的全免了,包括押金。”三九翻出股权证甩在桌上,码起了脸:“你们走吧,我不认识你们。”
三九关门睡了一天两夜,第三天银珍前来致谢,才知道三九一夜从十万资产变得不名一文。在打扫堂屋时,她发现桌上多了一张黑桃2.
等三九赶到瓦楞厂,老新、赖四从县里办了公证刚回。
“我操你赖四祖宗八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出老千,我今天要你的说法,否则你死我活。”
“愿赌服输,游戏规则。你说出就出了?谁信那。”
“两张黑桃2,你们联手骗我。”
“现在说啥也没用了,请回吧,再闹我打110了。”
“你们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是罪孽,我不会放过你们。”三九说着操起大坐骑劈头砸在赖四头上,赖四砰然倒下。老新吓得大喊救命,逃出了办公室。
黄培德如期释放,在南河农场大门口,赶巧碰上进场服刑的三九。在诉说中,黄培德百感交集,两人相约五年后。三九不无满意地说:吃饭问题解决了,不幸中之大幸。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