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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果(十三)

来源:作者:詹海燕时间:2014-01-17热度:0

十三
一下雨,山脚香溪水涨起来,流得哗啦啦地响。张三琢磨着去钓鱼。前段时间天干,香溪干得只剩一股细流,鱼也不好钓。张三说,一涨水,鱼也活动,肯吃食,能上钩。我对钓鱼没兴趣。有次跟着张三去了钓鱼,蹲在河坎上守了个把小时,浮子动都不动,算了,我拍起屁股走了。
“没得那个耐性,那里能钓上鱼呢。”张三说我。
山上的日子虽然无味,但也有山里的乐。地质队也跟这山民一样,靠山吃山。春天下野外,深秋收队。在这荒凉的山上,有自得其乐的办法。有的上山出去,回来可能挖一包折耳根、山芹菜交给伙房拌了吃,得空了象张三样走一两个小时去钓鱼,夏天各种野果熟了,有刺梨、野草莓,好酒的便摘来刺梨,洗净晾干,泡在酒里,过上个把月,就能喝了,那刺梨酒有淡淡的甜味,喝上晕乎乎的,感觉不错。喝酒后,就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闲扯,声音时而激动,时而低沉。从收复台湾到打倒小日本,从乡场上的猪脚谈起,最后都在女人的话题上结束,虽然这是大家最不愿谈的话题,因为在地质分队女人那可是稀罕,却又是最想听到的,因为大家都是血性男儿。我后来遇到在西藏工作的同学,他开玩笑地说,在那地方,别说女人,连雌性动物都难遇上。
哎,好久没喝到绵柔的刺梨酒了,想起来,还真怀念。尽管现在我身边摆放着各种包装精美价格不菲的酒,难得有酒的兴致了,再喝都喝不出当年那个味了。
到八月间,老侯女人带着儿子回家去了,说儿子要上学了。儿子和女人搭了钻探队顺路车回城。送走儿子女人,老侯回来在伙房转上转下,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心神不宁。等开了中餐,他无聊地在房里开着收音机,山里信号不好,咿咿呀呀地听不清播些什么。他气恼地拍着收音机,我听到他在房里象拍蚊子似的把收音机拍得啪啪直响。
“轻点,把手拍疼了,别说拿不起锅铲。”卫东隔了个房间奚落老侯。
“睡你的觉,管那么多。”
“你不把我吵醒,我吃多了会管你。”卫东的声气提高了,听起来吵到了瞌睡心头不安逸。
老侯不吭气了。
满二照例睡在床上补觉。他睡觉很沉,一分钟不到鼾声跟着响起来。我也听惯了,躺在床上被老侯的收音机吵得睡不着。迷迷糊糊要睡之时,满二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发梦魇。他撒着鞋就奔出门去。
这憨货有什么事,我好奇地从窗缝望出去,伙房前老侯抬出秤来准备秤菜,阿英和她父亲背着罗卜,给分队卖菜来了。分队的菜多数从县城里买的,这里村民种菜的很少。
荒原的土地贫瘠,土地只是在山洼洼里,用村民的话说屁股大点的地。但只要有点土,就会耕种。这是喀斯特地貌石漠化的趋势,土地在人们的耕耘下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裸露的石头,白花花的,不要说种菜,连树也长不了。但那时人们只能依靠这一块块巴掌大的土地。村民们冬种油菜,春种包谷、苡仁,春来时,一块块金黄的油菜花象是为山坡打上的补巴。有个笑话说:种的包谷收获时还没有撒下去的种子多,因为撒下去的种子,被寻食的雀儿叼吃了些,等发了芽,又被可恨的虫子糟蹋些,要抽穗了,又被夏日的暴雨冲倒些。山里的人们靠这稀少的土地无奈地种,无奈地收获,地是越种越贫,土是越种越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计可施地等靠政府的救济渡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样的石头山上有什么呢?大自然没有赋予荒原的人们以肥沃的土地、葱郁的树林,只是那白花花的石头,能吃么?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脚底下,是金窝窝、银窝窝,是沉睡千百万年的矿藏,是让村民们致富的金山银山。
从地质队进到金果,看着地质队来了,机灵点的村民把以前种的莜麦、苡仁改种蔬菜,卖给地质队,比种莜麦、苡仁划算多了,象阿英爹妈脑子灵通,种些大白菜、萝卜,有时老侯缺菜了,就喊他们砍几棵白菜,又新鲜又方便。
满二激动地围上去,脸孔涨得通红,冲阿英嘿嘿直乐。他抬着秤,眼珠子落在阿英身上,一脸讨好样。老侯垮着脸转背进屋去了,我猜老侯是去拿钱。老侯就这样,只要钱拿出去,他的脸就拉长了,好象从他口袋里掏一样,李老六说老侯是“葛郎台”,满二听不明白,跟到喊“哥儿台”,气得老侯操起扫把冲满二丢去,砸到满二屁股上,老侯挥起菜刀还放话说下次再喊他摔出来的就不是扫把了。满二再也不敢跟老侯嘻了,那段时间见了老侯跟老鼠见猫似的。
满二一双眼睛怯怯地盯着阿英,没注意秤砣滑下来,正砸在他脚上,他跳起来疼得咧嘴呲牙。老侯大声地吼着,说满二眼睛长起是装样子。阿英着急地蹲下去,抚着满二砸肿的指头,朝满二说什么。
看着那白嫩的小手摸着满二脏得油腻的脚趾头,我的眼里纠结地刺疼,无奈地躺下来,想像着那温柔的抚摸是什么滋味,不禁羡慕起满二来,憨子有憨福哟。看样子,满二心里装着阿英,这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呢。唉,我在心里轻轻地叹息,阿英会把他放在眼里?看他憨相,怎么可能呢,想也是白想,单想思而已。在地质队,这样患想思病的不少。因为女的太少,男的太多,男子总是被女子挑挑捡捡,即便喜欢上一个女子,但女子选择的范围大,未必看得上,常常这样的爱恋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不能如愿。
因为钻孔终孔,要搬到下一孔位还有十来天的时间,组长老王安排我搭车送样回家。下野外还是初夏,而回家却是初秋。我到家时已是深夜,大让老妈的意外,第二天一早她赶紧去割肉,烧我最喜欢的红烧肉,临走还让我带些吃的下来。满二她娘早听说我跟满二住一屋,她也捎带了一包辣子鸡,说他满二最喜欢吃了。
回到金果,天刚擦黑,弟兄们都跑来亲热地打招呼,满二兴冲冲地拿出辣子鸡来,卫东回去提了瓶刺梨酒。
其实他们并不是在乎这点吃的,而是在一个荒僻的地方长了,外界的刺激和干扰几乎没有,长久地看着这几张脸孔,人的心理就会麻木,脑袋经常处于一种防空的状态,发呆,再不就是机械地麻痹自己,用酒精用赌博消遣,没有了动能,人的精神状态很快会颓废、麻木。人迫切地需要新鲜,哪怕是芝麻大的事也会让这群人议论好几天。当人处于静止,就象是一池水不流动不更换,那水不是得发黑发臭一样。人也是这样,需要流动,需要有新鲜的事或话题来调动人的情绪。当我们听说队部有人下来,心里早早地盼望着,看到领导下来慰问就象看到亲人的那种感觉,亲切亲热,恨不得把心子贴上去。谁得了信来,真比过节还高兴
    一屋子的人边吃边聊,他们急切地想知道队部的事,我说起国庆节大队要和附近纺织厂女工搞联欢会的事。
“看嘛,又参加不到了,那么好的机会,起码可以相中个把个。”李老六拍拍大腿。
“是你的还是你的,跑不脱,慌个那样嘛。”
“哎,老刘,你不是最近要回去,帮我看看,人去不到可以把相片带去嘛。”
“周羽谷呢,满二去喊来一块吃点。”我才注意到周羽谷没来。
卫东使劲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吃你的,管人家干啥子。”
“嘿嘿,他是忙人,你不要管他,再说他有得吃,用不着你来操心,是不,卫东”李老六眼珠子滴溜溜转,偏偏要扯到刘卫东,还一脸坏笑。
“跟你说,幸好你走了哟,运气好,差点你都看不到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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