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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红的母亲(10)

来源:作者:赵福海时间:2014-01-10热度:0

   脸像粉白花一样儿的我,星期天吃过早饭,穿着破旧的改制的黄军装,悄悄拿了绳索斧头干粮溜出了家门。
  前天晚上就约定好的,我和二哥二宝,还有金贵在村子里的井台边大柿子树下集合,他们见我走过来,就和我说笑着都飞走了。
  二哥二宝只比我大两岁,是我父亲张斌的二哥张武的老二孩子。金贵与我同岁,是张家庄唯一牛姓人家牛山的孩子,只不过人家是正月生人,我是腊月生人,大也只大那么一点点儿。可他们都已经在几年前就成为男子汉了,就开始帮助家里的大人,干些这活儿,干些那活儿,因此,看上去都比我壮实。二宝高大硬朗,金贵低矮粗壮。
  我也很想当男子汉,想在家帮助父母干些活儿。父亲张斌赞同,可母亲兰娃儿不干。我拿着条帚扫地,母亲赶快抢过条帚自己扫地;我提起水桶到井台上拔水,母亲又立刻夺过水桶交给父亲,要父亲去拔水。
  “红红,你还小,学习关紧,等你长大了再帮爸妈干活儿,啊。”
  “妈儿,俺都十岁了,二哥二宝和金贵早都帮家人干活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儿,你身子单薄。”
  三月桃花笑映红。飞出家门,我的心就像这桃花一样灿烂喜悦,我要从此当男子汉了。
  “二哥,咱去哪儿拾柴禾?”
  穿黑粗布半旧夹袄,肩上扛着大柱棍,棍子上绑着干粮袋的二哥指了指南边灰蒙蒙的大山说:“黑道岔。”
  “路可远了,山上还有豹子、狼、野猪、蛇,可凶了。要不,你回去吧。”穿炸了几个口子的蓝粗布夹袄衣服,腰里扎了根绳子,别了把斧头的金贵,白了我一眼,说。
  “小样儿。我今天非去不可!”我听出了他的话意,是想逼我返回家里,放弃拾柴禾的念头,甩掉我这个小包袱。我才不服气呢。
  生产队有个砖瓦窑场,正在到处收窑柴,很多人家都想借机拾些柴禾卖卖,填补填补家中微薄的经济,可大人生产队里绑得紧,不让上山,只有家中正在上学的半大孩子队里允许上山弄些柴禾卖卖。两个星期前,二宝与金贵上山拾窑柴,我就想去,给父母一说,父亲同意,母亲死活不让去,还死死把我看在家里,大门儿都不让出。这次,我只悄悄告诉了父亲张斌,父亲支持我,父亲在头天晚上骗母亲兰娃儿说,他要出远门,要娘做了些干粮。然后,父亲悄悄又到二伯父家与二宝金贵做了一番细心地交待。
  “小伙子不吃十年闲饭,该让红红锻炼锻炼。”二伯父坐在床边桌前电灯下,叼着旱烟袋,看着桌子上的生产队记事本,附合了一句。
  “说得轻巧,红红是上学的料,干这样的活儿,哪能行?要是上山有个三长两短,咱咋给兰娃儿交待?”二娘一边在堂屋借着卧室里的灯光纺花,一边反对道。
  “张红旗不去也行,去也累赘人。”金贵坐在火池边低着头吃着烤红薯说。
  “大、娘、三大,你们就放心吧,咱农村的孩子不干活儿啥时能长大?就让红红去吧,有俺呢,没事儿。”二宝收拾着绳子斧头干粮袋,很有信心地说。
  “二娘,您就答应吧,您就答应吧。红红不想当没用的男人,要做男子汉。”我当时就急眼了,跑到二娘身边,摇着她的身子央求道,我的眼睛却跑到了金贵的头上狠狠地剜了一下。
  二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抬手戳了一下我的鼻子,无奈地笑道:“你要有个啥子,可别让你娘怨我。”
  “中中中,二娘真是俺的亲二娘。”我在二娘的脸上吻了一口,高兴得连声说道。我的话和动作让屋里的人全乐了。
  我的父亲在邮电局工作的时候,家里经济还算勉强可以,回家务农干活,家里的经济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我爱学习,父母帮我交了书本钱笔钱,可我还想去买些小故事画书,就不好意思再向父母要钱了。因此,我想借机自己挣几个钱买小故事画书。
  阳春三月,虽然空气中还有一些寒意,但毕竟是春天了,万物开始复苏。
  土堰上的迎春花,河道里的山芋肉花,土岗子上的桃树花,开得鲜艳芬芳。
  我们三个娃子穿过了绿油油的麦田,跨过了绿意朦胧的小河,踏上了草色摇曳的曲曲弯弯山坡小路。
  长尾巴红顶雀在林子间穿梭飞跃。小松鼠爬上陡峭的岩壁,攀上树枝藤蔓转眼就不见了。
  我们三个娃子,一路说笑着走地欢,鼻尖上额头上都冒出晶莹的汗珠儿。
  “到了。咱在这儿歇一会儿,吃点干粮,就开始拾柴禾。”二哥二宝一屁股坐在沟道里一块大青石头上,解开干粮袋说。
  金贵饭量大,一路上走着吃着,他带的干粮已经吃得差不多。现在撇开半腰深的黄草丛,掘屁股亮殿爬到小河沟边,吹了吹水面的脏物,饮了几口水。然后,他坐在草地上,吃剩下的半个红薯面馍。
  二宝拿的干粮也不好,是黑不溜秋的二面馍。只有我拿的是金灿灿的玉米面馍。我把自己的干粮拿给二宝和金贵吃。二宝哥没有吃。金贵却馋得眼里带了钩,可他没敢接,拿眼睛望着吃得很香的二宝哥。二宝吃着自己的干粮,没有看他,嘟哝一句:“想吃就吃吧,出门人不分恁清的。”金贵高兴地接过玉米面馍,说:“一会儿,我多帮你砍些柴禾。”
  在家里,母亲兰娃儿发现父亲张斌已经快晌午了还没有出门的意思,我却不见了,就产生了怀疑。
  “你咋还不出门?红红呢?”
  “红红与他二宝哥,还有金贵上山拾窑柴去了。”
  “啊,是你捣得鬼。红红要有个啥岔子,我给你没完!”
  做了宫外孕手术的母亲,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脸色蜡黄。现在听了我背着她去拾窑柴,心里就急了,急得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转。她在院子里兜了一圈,一头钻进了伙房,生起了火。
  父亲问道:“半晌,你生啥火?”
  “给你做点饭吃吃,赶快去接孩子。”
  “跟他二哥二宝还有金贵一起去的,不会有啥事儿,你放心吧。”
  “有事还来得及呀,再说他们都是孩子。”
  二宝和金贵没有要我在山坡上砍柴禾,而是,他们砍柴,要我往一块儿捡他们砍下来的柴禾,拉到山坡的沟道上,把柴禾整理在一堆儿。二宝和金贵两个人还不时地提醒我,“小心脚下的石头滚。”“小心脚下的石子光滑跌跤。”“小心树枝刮伤你。”几袋烟的功夫,柴禾拾够了,全捡在了山坡下的平场上。
  二宝哥和金贵又把柴禾截成二尺长,细的劈成两半,粗的劈成四页。金贵找来三根拳头粗比较净梢修直的一丈来长树枝儿做担杆,把劈好的木头整理在担杆两头儿。二宝哥砍来桦栗树木条子,脚踏着,手拧着,拧成要子绳,与金贵一起把担杆两头的柴禾捆扎结实。二宝哥的担子最大,我的担子最小。同时二宝哥又给我和金贵砍了一根大柱棍。此时,太阳已开始偏西。我们稍做休息,吃了最后的干粮,就开始下山了。
  当柴禾挑子放在肩上,我才真正明白,想当男子汉没那么容易。虽然二宝哥和金贵砍柴禾,他从山上往下捡柴禾不容易,不是捎子笼绊住了,就是林子太密被树干挡住了,脸上和手上都挂出了血印子,衣服也被汗水湿透了,非常吃力。可也比这挑柴禾担子强多了。要知道在此之前,我的肩膀上还没有放过什么东西。二宝哥把我的担子整好后,要我试一试轻重,我说,“太轻,再加些柴禾。”二宝哥说,“行了,第一次挑担子就这样吧。待下次你真行了,再加些柴禾。”当时我心里老不服气呢。没想到,没走多久,肩膀就痛了起来,而且越走越痛,痛得钻心。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十里无轻担吧。”没办法,我只好咬着呀挑着担子往前走,百步一歇,五十步一歇。二宝哥只好挑着担子走出一、二里路后,再返回来接我一次。
  母亲逼着父亲早早吃了午饭,就向黑道岔大步迎来。在半山腰,父亲接住了我们。他抚着我的头开玩笑道:“啥样?我的男子汉,偿到甜头了吧。”
  我把头一扭,脖子一挺,气哼哼地说道:“我乐意!”
  “好,好,不泄气就是好孩子。”
  父亲接了二宝哥的担子,二宝哥接了金贵的担子,金贵又接了我的担子。我在他们的屁股后紧跟着走路。一行四人,在夕阳的金色余晖里,挑着柴禾担子向山坡下快步走去。
  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把三毛八分钱交到了我的手上。
  “这是啥?”
  “你的窑柴钱啊。你自己支配吧。”
  “呀,这么多呀,我能买四五本小故事画书呢!”
  灯光下,母亲望着我更好看的脸蛋儿,眼角挂满了晶莹的泪花。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