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小说

金果(六)

来源:作者:詹海燕时间:2013-12-09热度:0


   吃鸡的时候,几个哥们都来了,李老六整了点散酒,说是打个平伙。刘卫东喝得有点多,嘟嚷着“瞧不上咱爬山的,有啥子拽的,就算长得天仙样落在穷旮旯里不还是狗屎,哼,看得上你是你福气,不识好赖,老子看你能找个啥样的……”
   老刘哥笑了笑,“这娃儿真喝多了。”
   老刘是分队里少有的“老人”之一。之所以说老人,在野外作业,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上了四十的就不多了。即便是还在野外也多数干些后勤管理方面或者室内综合的事,不再喊他们爬山。在野外工作上了点岁数,体力上吃不消。有回老刘个把月没理发,头发又深,胡子也长,他本身个子也不高,长得瘦精精,在路上遇到老乡,那个老者说“你老人家不回家带孙儿,还在外头跑啊,少挣点,自己身体要紧哟。”气得老刘说不出话来,一回来,这个笑话就在分队传开了,“老人家”这个绰号就安在老刘头上了。其实老刘才30多岁,说话细声细气,戴个眼镜就跟办公室秘书小王一样,哪点象是跑野外的?不过人家老刘对野外各项工作都熟悉,样样都来得,所以那个分队都争到要。
    “摆个龙门阵,先说下这个是真事,不是我李老六杜撰的。嗯,想一想……”
“编嘛。”张三露出嘲弄的笑。张三和李老六两个象是天生的冤家,你说拎桶偏要抬锅的那种,不过两个都能开玩笑,再咋取笑都不会往心头去,李老六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的就是个嘴巴劲。
   “张三你别不信,跟你讲了是真事,你就是不相信人。是这样的,有个女人嫁了个男人,好象是布依人。两口子那个不吵吵闹闹的呢,老刘你知道的。这天呀,两个不晓得咋个吵起来了。那男的动手扇了女的一耳光,可能打恼火了,女的就哭着回家,她老汉看姑娘哭兮兮地回来,肯定要问是咋回事……后来她老汉发怒了,哎,你们说,接下来会咋个?”李老六故意卖关子。端起杯子慢腾腾地喝酒。
   “快点嘛,听得半截让人心子痒嗦。”
   “不就是上门去找女婿的麻烦嘛。还有啥子?”
   “嘿嘿,她老者呀,气得问姑娘男人打的那边,女儿没弄明白,小声小气地说打的是左边,老汉提手给姑娘右脸扇去,留下红通通的五个爪爪印子,老汉还不解气,吩咐姑娘回去给他男人说,你男人打我女儿左脸,我就打他老婆右脸。”
   众人笑做一团。卫东横起眉不做声。
   “肯定是编的,哪有这样憨的老者。”
   “也不一定哟,所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跟你说二娃,刘卫东堂堂正正一条汉子算裁在阿英手头了,唉,想不通哟。”李老六看着卫东趴在我耳边说。
   我听说刘卫东找个女娃子没成的事,原来就是阿英。只因刘卫东一高兴在老乡家多贪了几杯,对女孩子动手动脚,让阿英撞见,得,吹了,挺好的事就算报销了。
    满二笑呵呵地站在门口,阿黑在屋里搜寻骨头。
   “满二,你笑个那样,”刘卫东眼睛通红,声气很高,把满二吓得一激灵。“是不是笑老子?”
   “啥子哟,你还跟满二计较,他一个傻子,不要管他,来喝酒,喝酒。”
   “喝酒,满二你没笑,就把这杯酒喝了。”卫东不依不饶,打了个酒隔。
   满二从不沾酒,好象沾酒就抽风是咋的。有一回他见老侯喝酒,跟着整了一杯,马上倒在地上,人事不醒,老侯吓得惊扎扎地到处喊人,还好隔会晃晃悠悠地爬起来了。老侯长舒口气:幸好缓过来了,不然我就摊上了。又指到满二骂:你娃儿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嘛,你倒没事,把我吓得个好歹来,大人娃儿咋个办?
   “喝,喝,男人不喝酒,女人不来捧,满二,怕啥子怕,不就一杯酒嘛。”李老六跟着起哄。李老六能喝,喝得越多脸色越青,本来生得黑,喝上酒来更是象乌黑的煤块发亮。卫东是喝上二两脸膛涨得通红,长得牛高马大的,两人一红一黑地看着有些搞笑。
   满二惶惑地不知咋办,嘴里那块鸡肉咂巴着咽不下去。
   “算了,满二不喝就算了。”老刘打个圆场。
   “不行,他满二笑老子,就得喝。”卫东看着满二,充血的眼睛鼓样地瞪着,他站起来摇晃着薅住满二的衣领,沉沉的身体靠着满二,“你喝不喝,嗯,快给老子喝了”。
   卫东粗野地吼叫着,被酒精燃烧得通红的脸扭曲着有些变形。满二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扛不住卫东肥大的身躯,他筛糠似的哆嗦。
   “这样,把酒用来喂狗,就当满二喝的。”混乱中不知谁提议。
   “对头,喂狗,嘿嘿。”喝麻了的哥们揪过阿黑,一茶杯酒灌进狗嘴,阿黑偏偏倒倒地站不稳,几个人狂笑的声浪好象要掀开屋顶。
  老贾出来喊道:“小声点,不要吵了人家。”老贾脾气好,做事细致,他们都叫他“贾老爷”。老贾的声音淹没在笑声里。
   被灌了酒的阿黑,个把星期不吃不喝,大家都以为可能会死,满二整天哭丧着脸。卫东骂他说满二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妈,不就一只狗嘛,死了正好,打整好了炖起来打牙祭。满二不理他,卫东不耐地说算老子倒霉,死了我买来赔你就是了,啥子大不了的。还好,第九天晚上,阿黑晃晃脑壳,脚都撑不起来,趴着啃起骨头来。
   “真他妈的命大,灌都灌不死。”卫东冲狗骂了一句。
   这样的聚会在这个荒寂的山谷时常发生,或者是过个生日,或者是买只猪脚几个人打个平伙,大事小事都成了出门在外的人聚会的理由。分队很小,金果透风透雨的活动房内,几十号人都象兄弟伙,脸对脸,背靠背啥话都讲,人与人之间没有秘密。
   三十多年后我站在城里18层高的阳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和灿若星空的灯火。忽然想到:在这灯火通明的城市里,那些黑压压的鳞次栉比的房子下都藏着各自的秘密,每个房子中每扇门里都隐藏着不可知的秘密,而各间屋子里无数胸膛中跳动着的每一颗心,就它自己某些心绪来说,即使是对它最亲近的另一颗心,也有不可言说的秘密。当水面上阳光不再闪耀,生命的流水被永恒的坚冰阻挡,我们心中的那个秘密将会无从知晓,被永远地牢牢地封存……
   那晚我跟着喝了两杯,回到宿舍怎么也睡不着。满二睡得跟死猪样,隔壁老侯那儿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把床板摇得吱轧吱轧地响,还夹杂着老侯粗重的喘息,有时有满二的鼾声搅扰听得并不真切。我想那耗子的动静有点反常,内心却莫名地焦躁不安,翻来翻去的难以入睡,阿英的身影在我脑子里清晰地闪现,那长长的睫毛合上显得深遂而幽深,一双眸子若隐若现,轻轻地睁开双眼,深潭似的眼珠透出明亮的神采,单纯干净,望着就让人心花怒放……
   第二天我吃饭时听到老顾跟老侯说“……收拾到点都是小伙子”,老侯嘿嘿干笑“这些小伙哪个不懂。”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