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果(四)
来源:作者:詹海燕时间:2013-11-28热度:0次
四
那天太阳又大,晒得后颈窝发烫,热还是小事,关键是肚子没货,咕咕直叫,刘卫东带我到老乡家讨口水喝,卫东一边喝水一边坐在板凳上和人家吹开了。我看人家女人提了潲水喂猪,在门前场坝翻了翻豆荚,拿着锄头想出门的样子,卫东不管,我捅了捅吹得口沫直翻的卫东,叫他走了。
还有十来里路要赶,两人都蔫巴巴地往回走。他蹲在路边摘了两颗刺梨,递了过来。这东西抹去刺,吃起酸甜酸甜的,味道还不错,只是引得清口水直冒。卫东吞了口口水,自言自语地说找点哪样吃的呢?我说伙食太差捞肠刮肚的,他突然问起想不想吃鸡,还问我是用来炖还是做辣子鸡,我说鸡哪个不想吃,只是鸡都没有还不是空想啊。他冲我摆摆手,叫我看他空手钓鸡。
“只听说过钓鱼没听说钓鸡的。”我在心里捉摸鸡怎么个钓法。
他蹿进农家地里麻利地掰下包谷,放在样品袋,从寨子边走过,一群鸡正斗着刨食,他边走边洒下包谷粒。
“这样就能钓上来?”我疑惑地回头,果然,一只母鸡贪吃,发现了洒下的包谷,一路跟上来。刘卫东脸露得色,也不回头,继续引鸡上路。
“太有才了”我叫起来,到山脚无人处,趁鸡啄食之时,他抢上一步一把按住,喊我拿个袋子,眨眼间母鸡嘴里噻进一把包谷,还未来得及哼出声就被他麻利地塞进了袋子。
“走,回去喊满二炖老母鸡吃。”刘卫东说。“啥子都不要跟他说,满二他胆子小,我还怕吓到他。”
我不由不点头佩服。我后来在村头看到鸡时,心头就有种想试试的冲动,却一直没敢下手。因为有回在路边看到满树的李子,青黄的果皮缀满白霜,我伸手摘了颗,还再想摘第二颗时,从十来米外的冲出条黑狗,“汪汪”叫着朝我撵来,吓得我丢了李子跑都跑不赢,再也不敢起这种念头了。
想着喷香的鸡汤,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脚下有劲。回到驻地,我找到满二,把“买”的鸡甩给他,喊他拿一半炖汤,一半烧辣子,又丢了包烟,算是酬劳。
吃饭还早,洗把脸就去看刘卫东他们打牌去了。我正跟他们学打“拱猪”, 兴趣大得很。有老顾他们在就来钻桌子的,没人的时候就赌烟。老顾最恨赌博,他说赌博不论大小,年轻人一旦陷进去,就完了,痛心疾首的样子有点好笑。
无聊嘛,赌几根烟打发时间而已,有那么严重吗?刘卫东不服。
这几天老顾回大队了,分队请技术负责老贾代管。老贾是大好人,管技术可以,管人就没人听了,用刘卫东的话说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对了,老顾在分队的绰号是“老虎”,刘卫东说老顾就跟母老虎样凶巴巴的,我其实不觉得。今天刘卫东几个约好了的,昨天他输了两包黄果树,他想着要扳本。
刚围拢看了几把,刘卫东站起来说要拉屎。看到刘卫东要走,李老六扭到他不放,嘴里直嚷:“输家不开口,赢家不许走哈,哪个兴玩剪刀的哟。”
“就你心眼子多,喊大家看看,急得那个样子,老子屙泡屎就来。”
刘卫东个子高大,李老六跟他比起来矮了一头,两个人扯起滑稽得很,对座的张三不耐烦:“还打不打嘛,耽误功夫,快点喊哪个来替两把。”
李老六拉过我来说替他两把。
“哪咋行,他才来几天,牌都分不清,你想喊我送死。”
“说得那个严重,不就两根烟嘛,你不是赢得几包了,输点出来又咋的了?”李老六撇撇嘴:“抠兮兮的样子。”
“输烟是小,面子是大,输给你们好嘲笑我嗦。”
这时候分队的人大部分都没回来,刘卫东在门口东张西望。正巧周羽谷下山回来,他一把拉住从门口过的周羽谷,“兄弟,帮我打两把,我去去就来。”
“脸都不得洗,等下我再来。”
“怕啥子嘛,你那张脸不洗都比我们干净,快点,帮个忙。”
“周羽谷,你再不接的话,卫东他要屙屎在裤裆了。”
周羽谷和刘卫东都在地表组,周羽谷他被称为金果的强哥。当时上海滩特别风行,走到哪点都能听到“浪奔浪涌”。周羽谷笑起来很象许文强,俊朗的个子显出几分飘逸,毫无挑剃的体型、端正的五官,当嘴角微微上提,牵出一丝帅气的微笑。只是在我看来,那笑中带着谐喻而嘲弄,飘忽的眼神总给人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感觉。在他走进来的刹那,挡住了门口,光线给了他一个剪影,身影和老顾竟有几分相像。看着周羽谷称展洒脱的一表人才,我竟有些妒忌老天不公平,人家爹妈不晓得是咋生的,能让人无可挑剃。
我干地质的时候,地质已经不吃香了。五六十年代,地质部门都不错,是国家干部,吃皇粮,工资都比地方上高点,有野外津贴嘛。虽然说地质队员“一年四季在野外,山沟沟头四处转,望穿双眼回家来,捎回一包油衣裳”,但苦点累点有想头,就算娶媳妇也不愁,那时想嫁到地质队的姑娘多得很,地质队小伙根本不愁,受捧得很。
周羽谷坐下来拿到一手好牌,他很沉得住,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稳,不象李老六、卫东咋咋乎乎。那个李老六连猪和红分都吃到了,脸色很不好看,他已经输了半包烟了,生怕再吃个“倒板”,那就是要翻倍的,和他坐对家的张三似笑非笑,抵出梅花来。李老六叫起来:张三,你历害,敢整老子,看老子整死你。
“咋个嘛,嘻嘻,整一回算一回,你有本事不出,是不是,王二娃。”张三冲我说道。
“建军,你还笑,你跟那个一家哟。这把算我倒霉,就是卫东这个霉星,早不屙晚不屙,偏偏这个时候要解手。”李老六手里捏起牌左右不是,一个劲地念叨。
开 头我说过,我头上有哥,在家排行老二。我们几个都是在地质队长大,大家都一起躲过猫猫、打过野仗,喊惯了小名。李老六和小张三都在测量组,是招工参加工作的,比我早两年到野外,张三喜欢钓鱼,平时不大玩牌,今天没人凑个角子。
“快点,不就是吃倒板,磨磨蹭蹭紧不出。”张三催道。
周羽谷抽起梅花刚要跟牌,门咚地一声推开了,把屋子头的吓了一跳。满二提着菜刀冲起进来,慌慌张张四下里找,我坐在床边上,被卫东挡住了。我赶紧站了起来喊到他。满二一把拉我出来。看样子满二他碰到事了,满二遇事就是这样,脸皮通红,头上的青春痘油旺旺地象要溢出来。我不时要拿他的青春痘来取笑,说他交桃花运呢。我站起和他往外走的时候,看到李老六趁乱把牌甩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