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的暮色
来源:作者:田景轩时间:2013-10-21热度:0次
小何从地质大学毕业了,在八十年代这是很让人羡慕的一件事。但他常常感到寂寞,因为他还没有女朋友。他很喜欢到邻居家窜门,以打发寂寞无聊的时光。邻居家有个名叫小荣的女孩子,小他一二岁,也正处在青春年纪。她没读过什么书,很小就缀学在家帮家里干活。虽然如此,乡村的清山绿水却让她出落得像一枝荷花,她的清纯,爽朗的性格以及常常响起的咯咯的清脆的笑声,时时吸引着小何的目光。因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两家人关系很好,两个人在一起时也是话语滔滔不绝。但很奇怪,两人虽然经常相处,却从没走到过爱情的门槛边;又或许走到了,却在无意识中又了停下来。
在小何的眼中,小荣就是一个邻居女孩子而已;而小荣是怎么想的呢?他不得而知。但两人在一起时却非常开心。小何毕业后在地质队上班。有一阵,单位事情少,早早就放了假,他也早早地从单位赶回了老家。除了帮家里干一些简单的农活,大多闲暇时间他就跑小荣家。因为小荣一家也很喜欢他,他在她家总能度过一阵开心的时光;遇到她在干活时,还顺手帮上一手;又或者赶上吃饭,就在她家吃,一点也不拘束。有一天,大约是秋天,大清早,他就走到小荣家去了。就小荣一个人在家,正忙着煮猪食。进了她家光线昏暗的灶房,他很自然地坐到灶孔跟前,帮她烧火。她却也一点不客气,正好继续忙进忙出,嘴里一面滔滔不绝地跟他搭话。他埋着头,专心地烧火,同样也是热情接她的话。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投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太阳升得老高了,门外已是白晃晃的。猪食已煮好了。小荣又接着舀猪食喂猪。他这才发现,从他进屋,她就从这间屋窜到那间屋,从屋里窜到屋外,又从屋外窜进屋里,就没停下来过;而他也是坐在灶边就没动过身,火把脸也熏得红彤彤的。他直起身,走出门来,深深地吸了口新鲜空气,又眯着眼看一眼刺目的阳光,然后说一声,“我回去喽。”就走了,等到了她家院坝的石锑坎,还听见她从屋子里传来的声音,“不再耍哈了?”——只是烧了半天火,吹了一阵闲,仿佛什么事也没做,自然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但他心里愉快。这一上午心情都很愉快。
记得还有一次,大约是深秋,天气已开始冷了,小荣到他家来玩。天已黑了,他和母亲、小荣三个人坐在灶孔边狭小的空间里闲话。灶门前燃着柴火。他们说呵,聊呵,当然,主要是小荣和他母亲聊,他偶尔接一两句话,聊的都是农活呵、针线呵、人情事故呵什么的,小何虽说搭不上多少话,但听得极投入。气氛很温馨,像一家人一样。天早黑尽了,烧的火也熄了好久,才想到该休息了。他送她回家,他两家相隔就几十米路,拐个弯就到了。她走在前面,他打着电筒,走到后面,他感觉到她的饱满结实的身体就在眼前晃,他从没感觉到过她离他如此近,有一瞬竟想到是不是该去握一握这饱满结实的身子?念头刚一闪,呼吸陡地急促了;但路太短了,很快就到她家院坝了,他还来不及想清楚这个想法是该还是不该,就听到她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好了,你回去吧。慢点哈。”说着,在院坝里小跑了几步,就去开门。他看到她扭身进了家门,亮起了灯光,才满心温暖地,但似又有所失落地回家去。
这年冬天,小何的一个同龄人结婚。大喜的晚上,他蓦然发现,一整天没有看见小荣出现。这时已是晚上,门外黑漆漆的,屋里门外还有不少帮忙的人和闲耍的人。看着新娘子摆在桌上的花花绿绿的糖果,他忽然心有所动,“应该带点糖给小荣。”心里这么想着。但他并不是很大方的那种性格,能够把心中的想法大胆地说出来;只是悄悄地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抓了一把糖揣进衣兜里,然后又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着夜色朝小荣家去了。到小荣家院坝边上,看到屋子的灯光亮着,透出一股暖暖的气息来,老远就喊,“小荣,小荣。”“哎。”他听到她清脆的声音了。她果然在家,在家的还有她的母亲。他把衣兜里的糖抓出来,说,“吃喜糖,我抓的。”说着把糖放在火盆边的桌子上。小荣看了一眼糖,没说什么,就还站在火盆边忙。她母亲坐在火边,忙着做一样针线活,见他抓出糖来,就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小荣一面忙着,一面问,“今天人多不多?……做的菜味道好不好?……”他只是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坐了一小会,心情懒懒的,就走了。小荣和她妈也没很留。走到漆黑的院坝里,心情怅怅的,没有往日那种兴奋。他似乎在怪她,连抓给她的糖都没好好看一眼;但又觉着没道理,凭什么她要高兴呢?——不痛快,却说不出具体哪点不痛快。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那种喜悦和兴奋了。不过,他本不是有事存在心里的人,很快,他又回到了他的单纯、快乐甚至有点无聊的生活里去了。
冬天的天气整天阴沉沉的,临近年关,天气还是这样,仿佛谁得罪了它一样,脸色冷冰冰的。这天,他在另一个邻居家帮母亲推粉浆。空闲里,母亲和邻居摆闲话。邻里闲话本是多的,他也没在意,继续做他的事;但,女邻居的有一句话,却像惊雷一样,在他头顶炸开了,“小荣在城里找了个对象,……开车的,……家里几弟兄,听说就这个小伙子最勤快,……可能过年就要结了喽……”她们说话声音很低,但听在小何的耳朵里却字字清晰。他感到遭谁打了一闷棍,脑呆里“嗡——”的一声,眼前一下子变得迷朦起来。
他为什么感到这么难受呢?她结婚关他什么事呢?回到家里,天还亮着,这个纠结的问题,他一直想到天黑。最后他还是想通了,她结婚的确不碍他事,因为他还没想过把她作为他的结婚对象;也许他想过和一个女人生活,结婚生子,可能也想过这个女人就是小荣;但关键是,他从没有真正把这个对象落到小荣的身上……但他这时才发现,他是多么的喜欢小荣啊!他是多么地高兴和她在一起啊!然而,非要结婚两个人才能在一起吗?——这样的想法显出他还不是那么很成熟。
小何只得承认,他原来真是喜欢小荣,只是他还没有做好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准备;现在他也许可以想了,但却没有时间了。这之后,他发现,他生活中的笑声,像这冬天里的阳光一样,有些吝啬,有些稀少了。
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三天,又或者是第四天,傍晚,天擦黑的时候,他在河边洗东西时,见到了也正在河边埋头洗鞋子的小荣。他蹲在她旁边。她没有刻意看他,也没打招呼,继续埋头洗鞋。
“洗鞋呀?”他讪讪地道。
“嗯。”她继续埋着头。
“听说你要结婚了?”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有吃惊地道,“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嗯……”
她又埋下了头。只见她用力地使劲地刷着鞋,溅得石板上的水哗哗哗地很夸张地响着。他很快洗完了手里的东西。他起身走回家时,老远了,还能听到她夸张的嚓嚓嚓的刷鞋声,在这寂静的寒冷的暮色里,这声音听在小何的耳朵里,显得出奇的刺人而别扭……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