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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傻子

来源:作者:田景轩时间:2013-10-15热度:0

 

   田傻子,大名叫田连忠;但熟悉他的人都叫他田傻子,或简称傻子。田傻子身高不足一米五,脑呆大,身子小,有人也偶尔叫他大脑壳。他眼睛小,几乎看不见眼珠子,加上他又爱笑,眼睛常眯成了一条缝;嘴唇薄,且像一个无齿的老太婆的嘴,瘪瘪的。除此外,他有一个奇大的肉嘟嘟的鼻子——悬胆鼻,和两只只有弥勒佛才有的大耳朵。在他还是小的时候,别人尚不十分肯定他是傻子,也说过,“毛二,你耳朵大,大耳朵要当官呢……”他还听不太懂这样的奉承话,抑或嘲讽的话,只顾仰着头看天;但他的母亲是懂的,母亲听了这话,心里舒坦,就似很欣慰地笑了。
   他在由生产大队办的民办小学读了五个一年级,就是他傻的证据。书是不能读了,十二三岁,他的母亲给他买了一挑小木桶,从此开始帮家里干活。那时候恰好包产到户,家里虽说有好几兄妹,田傻子排行老幺,但都在读书,无暇帮母亲干活;这下好了,田傻子回家成了家里一个劳力了,作母亲的心里大约也喜了一下。
   田傻子的家离县城近,不到两公里,平时生产队的大人在农闲,如冬天,或农忙来临之前,如开春时候,都到城里居民们用的厕所——不论公厕私厕,当然大多是公厕——挑粪,他们大清早出发,八九点钟,太阳刚刚跃出山顶,就回家来了,把粪倒进茅坑里,他们还要上坡干活,所以才每天起床很早,一般到城里的时候,天还没亮。田连忠也去城里挑粪。没有人带过他,他也没跟谁一道去过,有点无师自通似地,一个人就会到县城里找到公厕,而且挑回粪来,这大约又让当母亲的颇感意外和吃惊。但不管怎样,进城挑粪,大约就是田傻子的事了.他母亲也曾去挑过,像其它人那样,一清早进城,挑回粪再干活;但自从田傻子可以进城挑粪后,当母亲的就再没去挑过了,好像很自然地把这个活让给了田傻子。田傻子大约没有感觉到,他只是费七八力挑回粪,歇下时,在中午的烈日下,汗水淌了满脸,他扯上衣服胡乱地揩汗,这时候,他应该是满足的,因为他完成了一天里最重要的活儿。接下来,他还要到河里担水,把家里的水缸装满;又或者,牵了牛,上山去放。
   田傻子进城挑粪是天亮了再去,大中午才回来,显得不慌不忙的。这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只会下劳力,不会干农活,这也就是他傻的另一个证据,所以不别像别的大人那样,急急忙忙的。当然,因为是大白天,城里人多了,见到臭气熏天的挑粪人,自然有人会嫌弃;但他也不管。有一次他还向人炫耀说,“我在街上挑粪过路,一个婆娘皱着鼻子叽叽咕咕说些‘臭烘烘’的废话,还‘呸呸’地吐口水,我就刁意走快点,洒一些大粪在路上,溅她一裤脚,气得她骂呵骂;我才不管她骂不骂,只顾走我的,心里还暗暗笑呢……哈哈!”
   田傻子年年挑粪,从十一二岁挑到十七八岁,以至养成了习惯,在不是挑粪的季节,他还是照样去挑粪,他家的粪坑从来都装满满的,有时还有溢出来的危险,为此,他的母亲就曾骂他道,“你这个傻子呵!你看不到装不下了么?”他却不管,反倒很得意似地笑着,把粪倒进茅坑后,摇着身子一摆一摆地走开,那神情仿佛在说,“你看,全队人都没去挑粪了,只有我还在挑粪。”言下之意大约是说,“我很能干”或者“我很勤快”。
   到了十八九岁,在当地,已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田傻子的同龄人中大都有了对象,心急的,甚至已经结了婚。但田傻子却没着落。这自然与他“傻”有关。作母亲的很着急,到处托人给傻子找对象,但答复几乎都一样,“地势(地理位置)是好地势,就是人不行。”几次下来,当母亲的已有些灰心了。但渐渐懂得人世的田傻子,在这个问题上却变得一天比一天急迫,一天比一天烦燥,为此经常找母亲吵架,——因为他傻嘛,他之所以叫田傻子,就因为这些个缘故——吵得烦了,他母亲就咒他,“你这个短命的哟!你这个遭砍脑壳的哟!你啷个不早点死哟……”有一天,他真的差点死了。那是个深秋的傍晚,天已快黑了,一家人在吃饭,忽然发现田傻子没来吃饭,要在平时,他是不需要喊的,总是第一个守在饭桌边,今天这是怎么了?正在一家人疑惑时,从他睡觉的房间传来一阵呻吟声,大家赶忙跑去看,只见他脸色发灰,口吐白沫,双眼紧闭,身子瘫软在床上。一家人搞慌了,赶快背他到县城一家私人诊所检查。医生一看这阵势,马上挂瓶子输液,挂了两瓶水,他渐渐睁开眼来,看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先是一怔,紧接着,他竟咧开嘴笑了,他笑起来时,神态很天真,像一个懵懂的娃娃。这下子一家人才放下心来。过后,都在心里嘀咕,“他为哪样要吃药呢?他想自杀?!”这个猜想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天无绝人之路,有一个乡下姑娘竟愿意和田傻子处对象。那年田傻子刚二十出头。姑娘身材高挑,高出田傻子不只一个头,差不多有一个半头,模样周正,身子也结实。姑娘住的这个乡下是在一片大山里,离城大约二十来公里,出门要爬一道大坡,下到坡脚是一条宽足有十多米的大河,过了河还要爬上半坡才是进城的公路,从这里进城,也还有十多里路。这条河没有桥,平时出入都是跨过河中的石礅,当地人也叫跳礅。这个姑娘跟其它姑娘大约也一样,觉得田傻子家所处的地势还可以,离城很近嘛,至于人嘛,不好说了;但她竟然愿意,可见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但这事对田傻子来讲,却是头等喜事,姑娘的心事他猜不透,大约也懒得猜;但做媒的人说姑娘同意了,这他是知道的,所以喜在心里,一整天笑得眯缝着眼睛。
   据说,两人见面后的第二年端午,双方家长准备给两人订婚,这样一来,田傻子的婚姻大事就可能大功告成了。可是这年夏天,当地的雨水格外丰足,在端午之前竟下了整整半个月的雨,到处洪水泛烂,河水翻涨,一片汪洋景象。这天天刚放晴,田傻子不知何故,非要去见他对象。爱情的力量是无法阻挡的,在他母亲那里吵来了几块钱,买了一包白糖作为礼物,他就去了他的对象家了。他到了对象家山脚那条河边时,大约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翻涨的河水还没有退去,浑浊的浪涛奔腾滚滚,看着都让人害怕,这对常人而言,对田傻子可能不一定,尤其是处在热恋中的田傻子就更不一定了,因为他此刻的眼中和心里,只装着他的心上人,视洪水若无物。所以他毅然决然地下了水,他以为那些石礅还在河中等着他呢。石礅的确是在,只不过完全被洪水淹没了啊!这是傻子所不愿意想到的……
   田傻子就这样死了。有人唏嘘,有人叹息,独有他的母亲很悲伤,天天哭泣,眼睛肿得像一个红桃子,这大约也是傻子所不曾料到的:天天打他骂他的母亲其实很爱他、很心疼他。再傻,他也是母亲身上的一砣肉啊!
   这个傻子!
   他的对象大约也很失落,本来到手的住到城边的机会就让他这样毁了,他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呢?
这个田傻子……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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