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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五彩婚礼

来源:作者:予潭东时间:2013-10-09热度:0


                              (中篇小说) 一位亡父送给儿子的五彩婚礼

                                               予潭东

    伏牛山在那天倾西北、地陷东南而喷出的灼热岩浆滚滚奔泻到伊南地界的时候,不知是因为这里那片蓝天金阳的挽留,还是因为旁边那条伊水灵气的吸引,竟突然腾起,在这里留下了它八百里身躯的最高峰和无法数清的、后人都永远无才绘出的奇姿妙景,好像要聚天下美景于一室、供人观赏一样,赐名景室山。还是春秋李耳大师的眼慧,催笞胯下青牛踏破神蹄,终于选定此山,决意在这里传经布道,以光其哲,故后易名老君山。由于李耳传道时一向文深声远,为人喜闻乐见,其哲理真意很快就溶进了山民们的血脉,化成了山民们的遗传基因,使之代代相袭,幽然承传,所以自古以来这里民风淳朴,德盛义长,引得天下很多人都慕名来这里淘灵洗性,承德请益,唐朝女杰樊梨花就是其中之一。
      樊梨花在西番婚姻连连失意,那漂亮夺目的满脸光彩像被薛丁山用破鞋底子甩了一样,突然变得灰黑丑陋,无颜见人;那套路超群的浑身武艺也随着脸皮的失色而无机再展,只得经师傅的点示带少量人马和侍从来到了抻躺在老君山东麓的三皇沟。据说这三皇沟名气很大,是“三皇”都呆过的地方,又有李耳思想的浸润,日后必成大器,于是梨花在这里生子、养子,把个薛刚成功地教成了大才,这沟也因而幽名更远,被名为养子沟,并且还给今人留下了许多可供臆想和编造神话的象形景迹。改革开放以后,这沟被辟为旅游胜地,日日游人不绝,很是红火,昔日只能零零星星在大山肋骨间煎度生命时日的农人们也再次获得解放,搬聚在适合人居的宽平地段,经营起自己美满的日子,使穷村跃成富村,因此他们对共产党特别感谢,对共产党未来的命运非常关心。
   2012年农历大年初二,此地本来就年味十足的薛程村万家门口突然又爆出了新景:上午九时零八分,十八辆彩扎一新的黑色奥迪迎亲轿车,在喧天的唢呐吹奏声中,随着一挂万响长鞭的准点起鸣和数十枚闪光雷的竞相升空,由男方“驾毡人”带着从家门口起动,缓缓地驶上了进城的公路。
     山区初春的旭阳透过水静的蓝天亲善友好地洒落在万物正将复苏的山、水、田、林、路上,处处反射着悦目的祥光,路边的行道树们虽然还没有来得及披装吐绿,但那依然如诗似画的万千枝条于阳光下布在地面上的投影却是那样地阴阳分明,实虚有致,以至在黑漆发亮的一溜轿车浮过画面的瞬间竞都在车体上一闪一亮的,好像广告字幕快速地在电视荧屏上游走。刚刚被骤起的鞭炮声惊逃的喜鹊,在巨响暂息之后马上跃着黑白相间的翅膀又飞回来了,站在枝头喳喳地叫着与人们同看热闹。只见车队一开出村,那高级音箱里名家演唱的曲剧、歌星录制的名歌就轮番跳了出来,引得山随谷应,韵散云天,乐声中家里的“旋风们”更忙了,大家像给戏剧舞台上接场换景一样,紧张地把几十张待客的方桌、条凳有序地摆放在了搭着豪华婚礼殿堂的村场、路边。大、小厨官也闻声在一个临时架起的帐篷下开始围锅操作。准备接掺新娘的婶嫂们都在你分我派地嚷嚷着各执道具、催员到位。负责燃放礼花、鞭炮的年轻人唯恐任务大、时间紧,届时调度不及,也早早地把东西摆放到预定地段,细心地守着,静候新娘下“轿”。一群还不大懂事的男童幼女嬉闹着在长长的红地毯上追来撵去,到餐桌边抢桌占凳。村民们除了尊风俗大年初二要忙着走娘家、迎女婿的人以外,听到鞭响都纷纷走出家门,有的怀抱着孩子,有的手牵着子孙,有的掺着病号,有的扶着老人,他们或高或低或远或近地站在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观看着、议论着各自感兴趣的亮点,看上去花花绿绿地撒满了半个村子,几天来从城里、从万家风传出来的信息不断地兴奋着他们好奇的神经,他们都想实地里看一看这个张扬了多日的、“土少洋多”的新鲜婚礼,分尝点那贵人丰盛的、带有贵味的喜糖幸果。
   这时,村口路边停了一辆挂着省城牌子的白色越野车,看样子是为了不打扰迎亲车队才有意停下的。车上除司机外还坐着四个人,为首的叫严有立,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精干帅哥,戴一顶灰白长蛇遮阳帽,着一件棕色高档皮上衣,胸前挂着一架广镜头照相机,肩上斜背着一个黑皮工作包,其余的是他带领的“走转改”记者采访组的成员,他们是想趁正节时来看一看这个国家5A级景区长假期间服务情况的,不想正碰上了这个特殊的场面。
    记者爱热闹,因为热闹的地方往往出新闻。严组长和大家看了一阵之后,说:弟兄们,我看今天这里的情况有点新鲜,大年初二怎么这么多人会有奇心出来看这?待我下去侦察侦察回来给你们报道。
    严组长下车把相机、皮包这些引人抢眼的物件留到车上,自己悠闲地朝人多的地方走了一段,见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声音最高、最亮,她一边指着万家门口,一边带点嫉妒的口气对身边的女伴说:老四家,你看人家那礼桌吧,人尊贵了、当干部了真怕人呀,两张桌子一齐收,还是围了恁多人等着,我看能收三万块钱都不止,咱这娃子将来办事能收人家那一半就不赖了,赶快教育咱这娃子也成贵人吧!
      女伴不屑地答:哎呀,大嫂,都开放这么些年了,你那眼里咋还是只能盛下绿豆一样那一点点儿东西?你到近处去看看吧,三万?对你说,收到底,三十万也不会止!你眼气?就把咱孩子教育得做那官儿比他再大一点儿,到时候收的钱比他家还要多呢!
     严组长听着这几句对话,不免也有点惊奇,心想:这是个何等干部呀,在这个小地方竟这么抢眼?于是走过去问道:两位大姐,今天这是谁家办喜事呀,竟像你们说的那样,那么大气?
     抱孩子的女人看了看他,说:你也是干部,你不是来出礼的?
     严组长摇了摇头。女人说:我当你也是来上礼的,要不是,就告诉你吧,这是俺村古来就没有出过的最有材料的娃子,双料大学毕业,调到北京中央里头当大官儿啦,在北京又找了一个也是当官儿的姑娘,娘家很有钱,趁着年下回来办事的,事儿办的可大啦,我想着,连你们这些成天在外面跑腾的人也不一定会见过!
     严组长有点感兴趣了:是吗?不就这个场面嘛,还能有啥个大法?
     女人说:啥大法?那大法可新奇啦!嫁闺女租人当送客,你见过没有?没有吧?人家这就有!为啥?跟你实说吧,想大的不是娃子这头儿,是闺女的娘家!人家闺女她爹妈腊月二十四就从北京来了,在县城里的宾馆住着,来了多少人咱不清楚,反正人家嫌娘家人少,不排场,又专门在俺村、河北村租了十几个人去当娘家人,说是叫有的当姑,有的当姨,有的当表哥,有的当表叔,一齐把闺女送到了,再把人家交给他们的钱,排排场场地在台子上照数当礼重上给闺女,你看这门儿想的鲜不鲜?耍的大不大?大吧?嘿,昨天下午人家把人真地都接到宾馆啦,听回来的人说人家管吃管住,一天还给二百块钱呢,刚才那十八辆小车就是去接他们哩。
严组长说:噢,势头就是不小。哎,还有啥新鲜的吗?
     女人说:有!反正我嘴笨,给你也说不清楚,你到近处看看吧,好些东西俺们都没有见过呢。
     记者的职业习惯催着严组长走近了现场。只见华丽的双拱彩虹门竖立在万家路口,横标上贴的是“祝贺万中一先生、唐心荷女士新婚庆典”;过了彩虹门就踏上了红地毯,地毯一直伸到大门里的洞房;大门外南边二十来米的场上也通着地毯,踏上地毯,走过摆在入口不远处艳丽缤纷的“幸福门”,将登上面对宾客的代价不菲的“婚姻殿堂”舞台。严组长又踱近了大门,见大门和这里所有别家的大门一样,都是贴着考究红方瓷砖的时尚高大门楼,门楼北面墙上贴着红纸写的“执事单”,足足列有五六十人。再看大门对联,虽然也是习惯上的大小双联,但外面那副大联却是紫色的,说明家里当年才刚刚死了老人,只有里面那副小的才是红色,昭示着本家正办喜事,上面写着:喜选元旦北京纳淑女,巧借春节伊南作婚期。对联证实了这位万中一确实是从北京回来的伊南籍干部,但是他怎么会选择家里亡人的当年就急急地结婚呢?严组长带着问号瞟了瞟院内,院子很大,但里面空落落的,上房座西向东,还是房龄不下三十年的老式瓦房,上面长满了绿苔和瓦松,经过了一冬的风袭和雪冻,显得更加灰旧和苍白,再有的就是看似厨房的两间北厦房和房前的两棵不大的果树,要是平常,一年春、夏、秋三季进到这院,倒还有点农家气氛,但是今天与外面的豪华站在一景,就显然不配了,还有,放眼瞧瞧别家,门楼内差不多都是红顶白楼,又不难看出这家主人与其他村民在经济上和观念上的较大差距了。这家怎么啦?出了这么个有能力的干部,家里怎么会这么赶不上人呢?严组长一边想着,一边回到了车旁,开开车门对大家说:伙计们,今天办喜事这客,是从咱北京回来的,婚礼的架子扎的不小,可是我看了一圈儿,竟有几个地方闹不懂,很想问问是咋回事儿,说不定还能探出点什么趣事呢。好,咱上午不进景区啦,一块也去做做客人,放松放松,下午再按计划行动,好不好?
   几人说:好,好,头儿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行动。
   司机放好车,大家说说笑笑地又来到了礼场,捡了一张比较安定的桌子坐了下来。这时,办事人都稍微闲了点。严组长审视了审视,见一个像是“旋风”头头的人正在给几个打杂人下指令,就托一个小伙子去把人家请到桌边,问:您就是办事的大照吧?
    来者答:是哩,是哩,村里人办喜事,来帮忙招呼招呼吧。
    严组长说:哦,我看那执事单上写的大名,您就是范柳军先生了吧?
    对方说:不敢称先生,不敢称先生,我叫范柳军,是这里的村长。您几位是——?
    严组长答:我们几个是北京来的游客,想到养子沟景区看看,刚才见这里这么热闹,一问,说是北京回来的干部结婚哩,同在一城供职,我们碰不上就不说啦,既然碰上啦,无论如何也得来祝贺祝贺呀!
    村长说:嗨,你们北京人真是重礼仪啊,那我就替万一和心荷先谢谢诸位啦!
    严组长说:不客气,只是不知道咱这里凑份子习惯上一份得多少钱呀?
    村长说:咳咳,那没一等,村民们嘛,一般的捧情礼,也就五十块钱;干部们嘛,也就一二百块吧,再少了就拿不出手了;至于和主家有特殊关系、或者对主家有什么想法的,就说不清了,一两千的,三五千的,甚至上万的这里都有,您就随心布施吧。
   严组长说:好,只要能靠个谱就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对主家也无甚要求,就随个一般干部的标准吧。
严组长说着从包里取出五百块钱,交给司机,说:小周,给,代我送到礼桌上,单位、名字,什么都不用写,就写个“北京五游客”吧。
   村长慌忙掏出兜里的“玉溪烟”每人递了一支,又亲自打火给他们一一点着,嘴里不停地谢着,然后对门口喊道:小宝,快去库房给我取一条“苏烟”,有远方的贵客到了!
    严组长认真地制止说:不用,不用,村长,我们上罢礼,在这儿坐也是闲着,你如果现在不忙,咱们坐下来聊聊,可以吗?
    村长说:可以,可以,新娘十一点零八分才在路口准时下车,我都安排好了,还有一个小时呢,咱们聊吧,聊吧。
   严组长趁机打量了打量眼前的这位村长,他看上去不到四十岁年纪,中等个头,刚理过不久的偏分发,不光不乱;上衣、裤子、皮鞋虽然说不上高档,但显然都不在人下;白净的脸上,除了鼻子稍显大了一点以外,别的都很顺当,特别是那对明亮的眼睛,转动得特别机灵,给人一种精明、干练的印象;接触这一会儿就可以发现,他和这眼神默契配合着的言谈、热情、举止都及而不过,说明他是经过世面的,是健谈、幽默的。
    严组长是个采访的行家,扯不了几句,就把话题引到了他感兴趣的疑点上了。问:村长,我们是外地人,不懂得这里的风俗,但是我到过很多地方,差不多都有个规矩,就是家里一旦有了亡人,后辈子孙当年是不准办婚事的,不知道咱这里有没有这个风俗?
     村长说:有,有,到处都一样吧。
     严组长立刻问:既然一样,那我刚才见万中一家这大门上过年贴的是紫对联,尽管内容也是盼吉祈祥的,但明显标明他们家去年出有不幸,可他为什么就急急地选这个春节作婚期呢?
    村长笑了笑,说:咳,这事咋跟你说呢,是这吧,风俗是风俗,过去很严格,现在社会新了,这些规矩都是豁子吹口哨儿——呼呼儿哩吧,再说啦,这一家情况很特殊,去年亡的是他的父母,这婚事又是他父亲临“倒头”前再三交代叫办的,所以我们都同意破破旧例了,这不,假期有限,时间紧迫,昨天过年,今天就上手办啦。
   严组长还想继续问:噢,原来是照老人的遗愿办的呀,那是什么特殊情况让老人偏偏留下这种遗嘱呢?
     村长说:家庭特别需要呗!我告诉你们说,这中一在万家是山上的蘑菇——独根呀,他爹万正仁到四十一岁上才生了他,对于这个晚生子,万家两口特别上心,特别宠爱,一心想把中一培养成人才,这中一也特别聪明,特别有志气,从小学到大学读书除了家里需要给钱以外,没有让大人费过一句事,他在广州读完大学,接着就到北京读研究生,研究生一毕业,正好碰上北京中组部招考公务员,他一考,可被录取了,接着就到部里去上班,刚上班当然不敢马上就想谈恋爱、结婚这号事啦,这样三拖两不拖地他可到三十岁了,家里老两口也着急,眼看七十多岁了,别人家这年龄都孙子、孙女一大群了,可他家却还是空落落的,没有一个孩子闹腾,别人都为他家出了这么大的人物眼气,他们两口却不以这为骄傲,成天为他家的后续香火操心,不幸去年七月老两口和中一他舅一路到豫北去探监,回来的路上又出了车祸,他妈当场死了,他爹又在医院救治了三天,也不行了,临“倒头”前还惦念着这事,对他舅说,娃子的婚事真是不敢再等了,等他们老两口过了三周年再办,他们万家的这门人就接续不上了,叫他舅无论如何今年年下也要当住家把事办了。当时,中一出国不在家,也没能回来奔丧。事后,他舅跑到北京和中一一说,中一哭了一大场,死活不答应今年就办事,他舅恼了,说,你爹、你妈走了,我就是你家的当家人,啥都得听我的,你爹临终交代我办这事,我不照办就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这事就这么定了,你马上和人家心荷、心荷她娘家说说,你们元旦在北京这里登记,春节回咱伊南结婚,别的啥事你都不用管,家里的一切由我给你们安排!咳,这事看着别扭,其实也是顺乎情理嘛。
一位记者插嘴说:对,对,不说不清楚,一说就明白情理了,这也叫实事求是吧。
    严组长点了点头,但意还不尽,接着又转题说:哎,村长,我看你年龄不大,想事还挺全面的,村里公事那么多,又逢过年,你还亲自出面为村民们操办喜事,真是会暖人心啊。
    村长歉意地说:不不不,农村这种事路数挺多,而且还挺讲究的,咱年轻,给人家办不好,我一般都不敢出面,村里有个“红白事理事会”,专门给大家办这事儿,可是今天这事儿和别家的不一样,中一在中央工作,这几年名声在外,一说回来办喜事,县里的干部,他的同学,朋友,早就坐不住了,你们也知道,现在机关里凡是有点官衔的人,都怕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只要上面有个可用的点,就要把自己手里的线头儿拼命往那上面搭,他们想着,如果不趁这个机会和人家拉拉关系,以后用着人家说话的时候再去烧香上供,那就赶不上趟了,我一见这架势,就觉得那些干部们一来,这也是咱村的门面,官出在咱村啦,咱连这一点小务都不主动服,别人家可该说咱是山麻雀落到二梁上——(冠)官儿不大,架子不小啦,所以我就学着干了。
     那位插嘴的记者又插嘴说:哎,村长,你这么主动,是不是也想搭搭人家那船,等有机会啦好提拔提拔你?
     村长狡黠地笑了笑说:提拔我?往哪儿提拔?他能把我提拔出亚洲,不让我再修理地球?
     那记者又说:嗨,那可说不定,万一他高兴了,把你提拔到美国去了怎么办?
   村长故作郑重地说:嘿,那才美哩,我到美国,要是奥巴马还不死,再结婚,我就争取去给他当大照,那时候你们几个也要跟着我光荣啦,就可以向全世界发布新闻说,公元某年某月某日,奥巴马结婚的大照范柳军先生曾经在他的老家伊南陪我们吃过一顿午饭呢!你看骄人不骄人?
     众人哈哈大笑着说:有意思,有意思!
    笑罢,严组长没让凉场,又说:哎,村长,你这人真不错,怪不得你把村民都领的这么好呢!刚才我们一到,竟见这么多人忙着办事儿,心想,正过年哩,大家都放弃休息、娱乐,来为一家攒忙,真够和谐啦,这里的民风太好了!所以,我很想知道知道,你们村干部平时是怎样教育和引导村民树起这种风气的?
    村长见这问话很有点不寻常,不敢再嘻哈了,想了想,说:说教育和引导谈不上,不过说我们村在这方面的风气不错,我们会满口承认的,因为这是有历史渊源的,再说今天来帮忙办事的人特别多,除了传统的一面以外,也确实有我们暗中动员的因素,因为今天这家 的情况很特殊,不仅老人人品好、威信高,而且是贫困之家出了大人才,所以我们也很想趁机让大家从中悟出一点什么理来。
    严组长觉得村长这点“头”露的不错,等话一落音,就接着说:嗨,村长,你说这方面的内容,我们几个都爱听,既然是闲聊,,你就给我们说的详细一点吧,好不好?
    村长说:好,给你们说说,也是对我们村文化的一种宣传,咱们就放开聊吧。咱这村叫薛程村,是当年程咬金奉圣旨来这里三次接请女将樊梨花和接走薛刚的地方,因此俺这村可不同于一般的村,这里背靠着南面的老君山,那是太上老君李耳归隐后传经、炼丹、教化、济治百姓的宝山,他老人家传教的《道德经》,接受最早、最深的,就是我们这一带山民的祖先了。老子死后,尽管社会来来去去、争争战战换了一朝又一朝,人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过去了万茬千代,但是老子留到人们心里的道德种子,跟我们先人留给子孙后辈的小麦、玉米种子一样,不管种在哪里,不管种在哪代,带给人的还是古时候那种味道,还是古时候那种营养,我们村里的人,一代一代从老人那里接下来的还是老子提倡的那道德,待人接物所讲究的还是老子所要求的那种为人,这就是我刚才给你们说的历史渊源。后来,到了唐朝,樊梨花又来到了这里,在这里生下了薛刚,她也借着老子的灵气,按着老子的经意训教儿子,她那慈母心,那严格劲儿,那耐性又给这里的后人留下了许多故事,丰富了本地的传统文化,使这里的男男女女,一当上父母就都爱学樊梨花的榜样,所以沟里沟外,一代一代都是好人多、坏人少。不过,这都是传说,谁也没有去认真扣究过。只有到了这些年,我们才真正看到了典型,这个典型就是这家的万正仁,这个人在我们这里威信特高,群众特拥护,所以我说今天的情况很特殊,想拿这个场面让大家汲取点什么,就是这种意思。
    严组长听他把万正仁抬得这么高,几乎有点不相信,就故意三引两不引地让村长又介绍出了不少情况。他们从中得知,万正仁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农民,七岁上死了父母,不得不跟随着哥嫂度日,哥嫂都是好心人,哥哥比他大十八岁,对他就像对自己的头胎儿子一样,百般爱护,百般关心,不光把他养大,而且刚满二十,就又给他娶了媳妇,可不幸的是,刚办完喜事一个月,哥哥突然暴急病去世了,而且祸不单行,嫂嫂秋天在树上摘柿子又从树上摔下来,摔碎了骨盆,终天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怀孕的妻子一心一意伺候病人,唯恐有一点对不起嫂嫂的地方,不久也患上了肺心病,身体逐渐消瘦起来,加上正仁自幼爱牛,一直在生产队当饲养员,喂牛很尽心,把牛个个都养的膘肥肉胖,特别是喂了一头南阳种牛,在远近为母牛配种给附近畜牧业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也给队下挣了不少钱,群众很拥护他,上面也很重视,选他当劳动模范,当优秀共产党员,还让他到北京开会受了毛主席的接见呢。回来以后,他丝毫松懈不得,为了荣誉,为了集体,成天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但是面临这种处境,他实在无法分身,只得让自己更加辛苦,两头都尽力兼顾了。给嫂子治病,远的车子拉,近的亲自背,妻子身子笨了,行动不便,他就给嫂子端吃端喝,擦屎刮尿,从来不嫌脏累,不发怨言,有几次嫂子身上脏了,大冬天的,他就到河滩里去破冰涮洗,感动得嫂嫂流泪不止。那时候三年困难时期还没有过去,全社会到处吃喝都特别欠缺,别处有不少饲养员都把饲料粮偷偷贪吃了,弄得牲畜皮包骨头的,可万正仁身边的社员都清清楚楚,家里再困难,他连一两牲口饲料也没用往家拿过,而为了让嫂嫂和妻子能有最基本的营养,他就尽量把免购点的口粮让给她们吃,自己却忍着饥饿起五更爬半夜地抽空到山上去扒些山药、鸡头根、山红萝卜等能吃的块茎,摘些模糊梨(即红果)、沙梨、杨桃(即猕猴桃)等能吃的山果,回来把有营养的留下,加工给两个女人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好用来填肚子。俗话说,老嫂比母嘛,他对嫂嫂能把心尽到这个份上,实在远近难找,因此村里人都敬服地称他为“孝弟”。
    不久,万正仁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了,虽然一切正常,但瘦弱不堪,面对这个来的不是时候、不是地方的幼小生命 正仁陷入了烦乱的沉思: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做为人父,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把他养大呀,但是,那是一张嘴啊,他张嘴就要吃,吃什么呀?吃奶?妻子那么瘦弱,连自己性命都很难顾住,哪有奶水供他吃呀?吃代奶品?妻子、嫂子的命随时都需要用钱来填补,自己哪来的钱给买奶粉呀?唉,反正这年月是顾大人顾不了孩子,大人关紧,生命有限,孩子路多,不如另寻条路让他讨个活命去吧 。于是他和妻子商量,妻子虽舍不得骨肉,但看男人那为难的处境,也不想让他对不起嫂子,就狠了狠心,答应正仁把孩子送给自己的娘家哥哥步清高收养。
     产后的第五天上,二人抱着孩子哭了一场,然后妻子细心地用小褥子把孩子包了包,放在床边,自己把脸扭面向墙,捂上被子,手在背后一比,示意正仁把孩子抱出了家门。
     孩子离家的第三天,嫂子在对门屋里听不到了婴儿的哭声,就把正仁叫过去问他,正仁没办法,只得照实把事情告诉了嫂子,谁料嫂子一知道孩子寻出去了,马上哭着说,都怨我这无用的人害了孩子呀,好好的娃子,咱又是头一个,为啥寻给人家?哎呀,不要孩子,还不如不要我哇……哭着就抓起桌上线框里的剪子向左手脖上割去,要扼腕自杀。正仁一见,急忙上去把剪刀夺下,好言相劝,但嫂子依然自怨,正仁放心不下,就安排妻子白天脚不离屋地陪着嫂子,晚上他自己打地铺睡在嫂子屋里,直到嫂子心慢慢平静了,才把看守稍稍放松了一点。
   嫂子平静了,但妻子却常常思念儿子,不时地想去娘家看望孩子。正仁深明大义,一遇这情况,就劝妻子,说:慢慢放下心吧,养活孩子不容易,孩子虽是咱生的,但咱是情愿寻给人家的,咱哥又不是外人,对孩子不会赖,既然给咱哥啦,就得叫他放心养,咱不用光去勾引孩子,免得孩子长大了和人家不一心,特别是男娃子,养家最忌讳这啦,咱家的事,等以后你身体好了再说吧。妻子很听话,以后再也没有和孩子来往过。
   这样又过了八年,嫂子和他们相依为命,但不幸又患胃癌去世了。嫂子死后,正仁把治病的精力又转到了妻子身上。苍天常惠有德诚善之人。由于正仁到处请医问方,挖药配食,百般和妻子和睦相处,妻子的病竟慢慢地好了,他到四十一岁上,妻子又生了一个男孩,就是这个中一。
    对于这个晚生子,正仁夫妇自然是娇爱有加的,唯恐其有所不测。但他们居住在这个地方,早从许多故事里得到了教子的真传,知道娇子如杀子的道理。为了孩子的成人和成才,夫妻俩商量在过喜或过怒时,要相互提示,抑制人性的过于偏激。
中一这孩子也从小就聪明好学,不惹人厌。正仁就习惯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用樊梨花传下来的方法和故事教育中一。对中一始终是娇而不溺,严而不苛,虽然家庭困难,但只要是学习和健康上需用的东西,就有求必应。正仁虽没有多深文化 ,但生性聪明,似有过目不忘、听而铭心的才能,平时孩子上学,家里一天也舍不得耽搁他,一到星期天或放假,正仁就喜欢把孩子带到自己干活的地方,孩子想干活啦就让他多少干点,不想干啦就给孩子讲他肚里那说不完的故事。孩子受了他的熏陶,很爱看书,也很好自己动脑筋写东西。后来,正仁又养成了一种习性,就是村里人不管谁家修房盖屋、收种犂耙缺人手,只要一说,他就乐意去搭工帮忙,多年下来,村里人几乎没有不得过他的好处的,这期间,孩子闲暇时,也常乐意跟着父亲去或干或玩,回来以后就喜欢写个感想呀,刻画个人物呀,描写个场景呀,然后读着让父亲听听,看写的像不像,提提意见他再改改,结果正仁觉得孩子越写越好,很有点像书上印的那些文章了,于是更下决心供他了。
    孩子高中毕业考上大学了,需要家里花更多的钱,正仁和妻子攥足了劲儿,旺季上山采药、摘果,拿到街上卖卖把钱攒住;淡季出去打工,挣俩钱存起来。这时候,县里批准让人来搞旅游开发,以弘扬“梨花文化”。村里为了支持和配合县上的工作,也为了群众自己的脱贫致富,号召村民们改造房屋,开设家庭宾馆,一时间眼皮活的人看准了商机,很快行动起来,他们的钱一挣到手,别人就坐不住了,或贷款,或转借,也跟着干起来,使村里不久就大变了样,只见原来的灰瓦泥墙房子接二连三地被推倒了,一座座适地设计、风格入时的宾馆式中小楼房眼瞅不见就起来了;多年由先祖留传下来的土院墙、瓦门楼、木大门都不见了,代之而满村皆是的是样式大体统一的、尺寸不相上下的贵族式大门;全村已硬化了的水泥路条条都伸到了村民的门口,结束了人们下雨需穿胶鞋的历史,使他们正用从未有过的步履奔向梦想中的小康。
    村容村貌的飞速变化,像一条壮汉手中猛力甩出的鞭子,不停地落在正仁的身上,这时他家的房子在村里摆着,活像一个站在繁华大街街心的乞丐,那样褴褛,那样无神,那样憔悴,那样离群,以至常常有落住的旅客闲转时往这里指指戳戳,显然是在笑话他家的无能。这些举动,起初并没有对他有啥震惊,可是后来突然发生的一件事情却大大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拉紧了他的神经。这件事情是:
    有一天,两位陌生人来到了他家的门口,在前边的场里对他的房子审视了好久,然后推门进了院子。正仁正在劈柴,见有客人进来,忙停下手中的活,给客人搬墩儿让座,顺势打量了打量对方,二人都在五十岁左右,虽然衣着都是干部服装,但那神态、言谈、举止却还是地道的农民,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见面,又不知道人家来干什么,所以正仁就礼貌地一边让着烟,一边等着人家开口。
    二人坐定,一个稍胖一点的人先开口,说:哎,老哥,俺俩看你这宅子风水不错,肯定是一个出了大官的地方,就是眼下这房子太落后了,跟人家两边的楼房一比,差一大截子,污没了你这风水,别人看着也很寒酸,于你脸上实在无光,我们很想拿三十万元帮你把这房子改造改造,不知道你乐意不乐意?
    因为这段时间想来村里搞合作开发的人很多,正仁以为二人也是来搁兑这事的,就不热情、也不冷淡地说:嗯,风水倒说不上啥好不好,房子不好倒是真的。怎么,二位是不是也想来这里投资搞点宾馆生意?
    那人说:嗯,有点儿那意思,可也不全是,主要是想来和你合作开发房子。
    正仁笑了笑:和我合作搞开发?哎呀,那怕不中吧!你没看看,村里别人的家都大变样啦,就我这还是老样子,我没有经济能力呀,和我合作会中?
    那人说:中,中,你没钱,不要紧,只要你同意,办法我们就替你想好啦。
    正仁诧异,觉得这俩人说话有点玄乎,他们和自己刚接触,八字还没一撇呢,怎好说办法可替自己想好了,咳,都说这年头人复杂,这会儿可真让自己碰上啦,得小心点,听口气他们不是个骗子,也是个烧包儿,管他的,先见识见识“这复杂”再说,于是,不急不怠地问:啥办法,说出来我听听?
    那人示意同伴去把大门关了关,才小声说:你不是钱少吗?钱我们想办法暗暗给你弄,房子让你自己领着盖,这样别人会怀疑你猛一从哪里弄了那么多钱?这确实也不好交待,会惹麻烦。所以,过几天我们就悄悄来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几块金砖暗暗地埋在你这房子的后跟脚底下,然后你就扒房子,一见金子,就故意向外张扬,说你扒房子扒出金砖来了,领几个村干部来当场见证见证,这是老祖先留下的暗财,谁也没理由把它拿走,谁也不敢说那财不义,你拿到银行一换,就成现钱啦,有钱,你这房子不就马上起来了?
    正仁看他说的像天书,很想再探探他们撅起这尾巴是想屙啥屎哩,就更颇有戒备地故意问:呀,你说这听着也怪慷慨,怪美,要真这样,我也不会亏你们,等生意做好赚啦,我一定如数还你们,只是这房权算谁的?做生意咱咋经营?咋分成?生意场上这事儿,向来是先丑后不丑,咱合作前总得先说个道道吧,不然我可不敢打那没底锅。
    那人也笑了笑,摇头否定说:不,不用说,告诉你,我们是干大事的,压根儿就不做这号戳戳唧唧的小生意,今天找你,我们是想专门来帮你家盖这楼房的,而且,这钱我们永远也不会对任何人说,也永远不会再要了,现在就是先来探探底儿,看你答应不答应?
    正仁说:专门白送钱帮我盖房子?我有那福气?
    那人语气坚定地说:有,要是你老人家没有,别人谁还有?
    正仁摸不着头脑,说:哎,这就奇怪啦!我一个平常糟老头子,咋就会恁主贵,值得你们想这么巧的办法来给我白盖房子?你们上错门了吧?
    另一个较瘦的人说:不错,你就不正是万正仁先生了吗?我们都打听清楚了,俺们松北县的县委书记步广才不就是你的外甥吗?而且我们还清楚,步书记就是在这座房子里生的,他虽给你叫舅,但你才是他的生身父亲呢!给你说,步书记在俺县威信可高啦,政绩可大啦,俺们都暗中喊他万岁呢。你能生这样一个当大官儿的儿子,会能是一般的人?儿子官儿又当的这么好,全都是你的高照,你真是值得万民尊敬!
    正仁见他有意吹捧,就觉得一定不怀好意,说:你们就为这要来给我白盖房子?
    胖子说:是呀,现在不是有很多名人故居吗?毛泽东、邓小平、刘少奇都有,我们都去参观过,你家步书记干的恁好,前途无量,肯定还会高升的,我们能趁早为他盖个故居,说明我们也算有眼光,到时候也是我们的光荣啊,人生在世,谁不想抢先做点好事?
    正仁反攻了,说:是吗?你们想做这么大的好事,我很感谢,可是我也得知道知道,你们拿这么多的钱白给我,难道就没有一点别的要求吗?
    二人听正仁话语中有点松口,又怕万一他叫盖了不提条件下不来台,就争着说:那倒也不是!
    瘦子见胖子腔比自己腔高,就忙停住,让胖子继续说。胖子说:我们在松北是搞黄金选矿的大企业家,虽说有钱,可挣点钱也不容易,来给你盖房子,一方面是对你和步书记的孝敬,另一方面也有点小小的要求,就是离我们选厂不远,有一座国营矿山,按上头的政策,矿山的边角地带是允许个人办证开采的,我们在松北各有关单位的关系都跑的差不多了,现在就只等步书记的一句话啦,可就是没有人能开开他这把锁。我们跑了多时了,先到他父亲那儿,谁知道那是个别倔头儿,话根本就说不到一块儿,他可不像你这样顾人情,懂世故,好接触,看起人,待人热情,说话和气,没有一点县委书记他亲爹那大架子,我们来见见你,先把那事儿说住,然后再谈这事,这事其实很简单,咱要求那都符合政策,只是竞争家儿太多,怕争不到咱手,请你去给步书记点一句咱这关系,俺知道他是个孝顺儿子,俺再一去找,这事就成了,你看中不中?
    正仁变了脸,严肃地说:我看不中!我也告诉你们,我这人是个直人,你们不用给我头上戴那蓆筒儿,我头小,戴不动那二尺四的高帽子,硬戴,会把我压死的!你们也不用给我外甥说那奉承话,他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你们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到头儿来,我算弄清了,就是来我这儿变相给他行点贿,让他把矿山批给你们。我说,你们早点死了这条心吧,我万正仁人穷,可穷的有志气,钱缺,可来路不正的钱,我一分洋也不会沾它!至于你们的事,你们回去找他吧,合政策啦,他肯定会给你批;不合政策啦,那谁也没有办法,找谁都是白找;争家儿再多,他们也有合理解决的办法。今天这事儿一句也不用再往下说啦,再说你们就是想把他往火坑里推,我虽只是他舅,可我也必须替他把好自己的门儿,你们走吧,再缠,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见正仁变了脸,知道脚步不敢再进,但也不想就此退出,急忙赔不是说:别封口嘛,别封口嘛,我们的话可能说的不对,请你原谅,事儿咱再慢慢说嘛,慢慢说嘛!
   正仁仍在火头上:不用说了,办法我已经给你们指啦,就那一条路,别的没门儿!
   胖子想挽救危局,遂掏出一万块钱,边往正仁兜儿里塞,边说:好,好,我们就照你说的办,回去就找步书记,这是一点惊扰费,指路费,你收下,你收下!说不成啦我们还回来找你。
    胖子说着把钱扔到地下,拉起瘦子就往外出。正仁捡起钱,用力抛到门外,一边说着:不用来啦,再来还是这事儿,我连大门儿都不会让你们进了!一边把大门儿拴了起来。

    这件事儿重重地撞击着正仁的心。他正仁向来就不是那种扶不起来的软泥胎,此后几天,那两人刺耳话语的不断回响,游人们那种眼神的逼迫,使他意识到,这座瓦旧墙颓的房子和这个门矮墙低的院子已经不单单是他一家可兴可废的私产了,这片镶杂于旅游新村腹心地段的不雅之景已经不再是他只能长相死守、无因不能改变的祖业了,它已经升变成了一种公共的目标。游人为什么指戳它?因为它在这里已经和它的同类不协调了,影响了整体的形象;那俩人为什么来找自己?因为它已经成了外部苍蝇向主家盯蛋的缝隙。同时,自己的村子正处在由穷奔富的起点,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自己作为村民的一员,也是匹夫有责的。于是他也有点心动了,主动和老伴商量了又商量,分析了又分析,觉得如果和别人一样扒房子、盖宾馆,肯定会很快赚钱的,但又一想,那也不是心一热就能办到的,首先家里就他们两个人,妻子多年害病,久治才刚刚好转,生意开张,自己不干,看着着急,自己一干,必然累坏身子,那叫要钱破着人上,结果必将得不偿失;其次,自己得有钱,家里多年的不幸,使他们早就失去了跟随人群的元气,这几年虽说多少有了积蓄,但用于房子的扒旧改新还远远不够,再说,孩子那心胸恁大,早就说读了大学还要继续读研究生,读博士,孩子有心,大人能不支持?咋支持?本事咱给不了,钱能缺孩子的?新话说,要不贫,先树人,把孩子树成人、能为国家出力了,大人还能贫到哪儿去?自己苦心攒那钱是给刀刃上用的,现在咋能轻易撤下来往脸上贴?不能!可是遇到这种形势,自己这房子不改造,也确实有损于村容,也确实不利于对景区文明的外传。于是夫妻俩又合计了一下,决定拿出少量的钱把家庭的外观改造改造,先应付着再说,这也算是对村委号召的响应,也算是对村委工作的支持吧。
商定后老两口忙了起来,不久,在村委的支持下,他们用自己从县城拆楼扔弃的废砖堆中检出的几十顶还完整的砖,请了两名工人,约来几个亲戚,照着村里统一要求的图样就把大门楼盖起来了。接着把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门一关,外面看不透里面,和别家一比,还挺像那么回事呢。
   接着村长还给严组长他们介绍道,世上这人啊,一生差不多都是有福也有祸,正喜也来悲的,万家就是这样。在中一到中组部上班的第二年,祸气团就连着砸向他家了,先是正仁的亲生子,也就是他后来的外甥步广才出事了。这步广才也是个才子,他被送到步家收养以后,他父亲步清高只有一个女儿,两口子对这姐弟俩同样娇惯,由于家境殷富,孩子们吃喝不愁,穿戴无忧,但老步对孩子们的学习要求都很严格,广才也很听话,一路顺风地从小学读到大学,不光学习成绩拔尖,还总是当学生干部,到大学竟是全校的学生会主席。毕业后,被省委组织部作为定向培养的对象分到了松北县乡镇工作。广才深知这机会来的不易,就严格要求自己,用心向别人学习,踏实工作,忠于职守,很被领导赏识,所以三二年一个台阶、三二年一个台阶,小步快跑地不到十五年就干上了松北县的县委书记。之后,他思想更加解放了,前闯的胆子更大了,在大抓工矿兴县、狠抓旅游开发、带动经济健康发展的前提下,大手笔地搞起了城市建设,为了保证工程质量和进度,他经常亲自到现场三天一检查,两天一调研,遇到什么难题就亲自出面协调,还不时地同工人一块干活,很受群众拥护,由于他和班子成员的共同努力,使松北的城区扩大了,新区形成了,市容改变了,品位提升了,而且还多次向市委表示市不建成决不易位的决心。老百姓看着这巨大的变化和他真心干事的势头儿,都佩服地称他为“松北的县城之父”哩。
    几个记者都听的很用心,唯独那司机好像见多识广一样,对这类干部的“事迹”一听就觉得言过其实,不大相信。但是,在生人面前又不便“摆正”,于是明知道这年月说“出事”就是指政治上的倒台,还故意引逗地说:哟,照你说这,这种干部可真少见,可是他既然这么好,怎么会出事呢?是身体伤啦,还是政治上落马啦?
    村长还真以为小伙子没有意会出来,又清了清嗓子,认真地继续说:政治上落马啦!事情是这样的,正当步广才春风得意、平步青云的时候,一片灾云却悄悄罩到了他的头上,2008年国庆节他在市委开会的会场里突然被省纪委办案组的领导带走了,此后,有小道消息说,他因重大经济问题被双规了。这消息在松北引起了很大震动,不少市民、干部、特别是一部分退离休的老干部都纷纷为他抱不平,有的写实名信给省里寄,有的一起到市纪委说明情况,意思是步广才是个好县委书记,他把二十三年的青春都献给了松北人民,松北有这么大的变化,群众有这么多的收入,生活有这么明显的改善,社会有这么长时间的稳定,都是他在松北当县长、当县委书记的功劳,别说过去就没有发现过他有什么经济问题,就是现在查出他有点贪污、受贿,群众也不会怪罪他,人家给老百姓手里弄了那么多钱,给松北造了那么大的福,人家多少得点便宜难道还不应该?但是不管下面怎么说,党的纪律从来都是铁的,他的案件经过近两年的侦察、起诉,很快做出了判决,他因为争选副市长和送独生子出国留学,先后贪污、受贿了四百多万人民币,被判处十五年有期徒刑,又被送到豫北某监狱服刑改造。
    司机小伙子自作聪明地说:嗨嗨,我想着他也不会那么好嘛,现在做官的有几个是不为自己而真心干活的?我告你说吧,他们那外表的戏演得好着呢,倒霉只是早晚的事儿了!
    严组长见司机说跑了调,马上截过话头儿说:好,不说他了,他的事儿我们在网上都看过了,咱还是继续说他家里的事吧。
    村长说:好,接着砸在他们头上的祸气团是,广才入狱以后,他养父步清高心灵上受到了重重的打击,终日愁眉苦脸,茶饭不思,是事不想,三天两头往正仁家跑,和妹夫、妹子对坐、纳闷,商量着咋救救儿子。正仁夫妇虽说广才离家以后一直不招不看,那是怕儿子分心,长大对哥哥家不好,特别是儿子当官儿以后,他们再穷、再困难,也没向儿子张过一句嘴,别人都劝他去找找儿子,说只要儿子给伊南的县委书记打个招呼,往后他就啥也不用愁了,他谢了那些人的好意,就是不肯听他们的邪言。可是现在儿子是犯罪坐监了,那生身的亲情又无法抑制地从心底泛了上来,几人商量,先一块去看看儿子,给他宽宽心儿,嘱咐他好好改造,再摸摸底儿,看得多少赃款退,回来那怕变卖家产、砸锅卖铁,也要多退点,争取政府给他减刑。商定以后,2011年农历七月初八,三人一路去到了监狱。他们在探视室会见了广才,几人隔着玻璃一见面,三人几乎认不出儿子了,这时的广才瘦了许多,蓝色的狱服又宽又大,似乎领不起来;剃光刚长出不长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早先的那一双大眼睛现在几乎要眯到一起了,显得十分无神。经狱警允许,他们分别用话筒和儿子说了话,悲伤地交谈了他们在家商量的意思。广才说,他对不起几位老人的生养之恩,现在因为自己不慎跌倒在地,不能膝前尽孝了,请大人们忘掉他吧,好好保重身体要紧。至于退赃,罪是他自己犯的,决不连累家人,请大人不必操心。会面的时间到了,几个人的话都没有说完,只得遗憾地回到了偏僻小街的小旅社。
    谁知那天晚上,狱警又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他们,给他们送去了两封广才经过审查的信,一封是给广才父亲的,一封是给正仁的。
    初十早上,三人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车站,登上了返程的客车,竟不知阎王爷已经派无常紧紧地跟踪了他们。大约中午时分,客车下了高速公路,三人走到一个加油站对面的路边,等候开往伊南的过路班车。这时,正仁的妻子见对面有个厕所,把手中的行李交给正仁,想去方便一下。不料刚向路心走出三四步,左手方向一辆银灰色轿车飞风一样撞了过来,正仁见要出事,急忙箭步去把妻子往回拉,就在这两三秒内,车轮过处,二人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清高见这惨状,一边跑去抱扶他们,一边高呼救人。对面加油站的工人看见了,也帮着呐喊呼叫那车,那车冲出四十多米,才刹住车停下来。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警察也赶过来了,大家齐心协力,把伤者送向医院,谁知没到医院门口,正仁妻子就断气了,只得遵医嘱放进了太平间,然后全力抢救正仁。
    情况急坏了清高,他给女儿打电话让她赶快在家安排和来医院着手处理姑姑的后事,自己不停地守在正仁身边帮助护理。哎呀,谢天谢地,到第二天下午,正仁总算醒过来了,他看自己这伤势不轻,凭经验料定可能好不了啦,就犟着断断续续地在姐夫耳边交代了他心想的后事,第三天上午又昏迷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就这样悄悄地跟着与他患难一生的妻子永远地走了,也许是他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走得很安详……

    说到这里,远处的唢呐声传过来了,院内外又紧张起来,村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抱歉地说:哎,各位,对不起,我不陪你们聊了,新娘马上就要回来,我得招呼呢。这样吧,咱这个婚礼是“土洋结合”,“做道场”那事儿都是“京味儿”,一切全由心荷她爸妈口授;吃喝待客这一块儿事儿,都由我管,还是按咱本地的风俗办,上十大碗菜,有荤有素,有酒有烟,主家还特意交代再送四大盘凉菜,让大家吃饱吃好,就是做法上有点土,你们委屈一顿吧。回头中一稍闲一点啦,我一定把你们几位远客来贺的事儿告诉他,让他专门来给你们敬敬酒,认识认识,以后好来往。
    严组长客气地说:那倒不必麻烦他了,今天他是新郎,人多,事忙,以后我们回北京再交往吧。只是我们有个要求,刚才你说这个婚礼很特殊,我们也很感兴趣,那敢不敢随便搞点录像呢?
    村长爽快地说:敢,敢,咋不敢?我们老百姓可想上镜头啦,能在电视上放放才美哩!
    鞭炮声催村长中断谈话过去指挥了,这里几个人分工准备采访。
    新娘被簇拥着,热闹地到上屋正堂里和新郎拜了天地,对照片拜了高堂,夫妻对拜后入了洞房。在洞房做了一应的道场之后,娘家人“喝茶”的礼数刚好结束,婚礼司仪上台拿起话筒,宣布“万中一先生、唐心荷女士新婚庆典”开始,随着话音,新郎、新娘携手通过“幸福门”,登上了“婚姻殿堂”;接着司仪又召唤新娘的娘家人、新郎的两位伯叔上台,大家客客气气地谦让着走了上去。然后由司仪甜言蜜语地高声指挥着、宣布着,先由从北京随人而来的新娘的亲舅、亲姨、亲伯每人上了五千元礼金,接着让由本地人扮演的新娘的二姨、三姨、四姨、大姑、二姑、三姑、四个表哥、四个表叔分别上了礼金,有的三千,有的两千,最少的也不下一千,新郎、新娘深情地对他们一一道谢。看着这些  大额的礼金,不少人都在交口赞叹,特别是有几个妇女,眼气得几乎手都想从眼里伸出来。
    这时,台上安排上礼的人没有几个了,急坏了礼宾司仪,早先明明说好中一他舅步清高要来上礼,现在眼看典礼仪式快要结束了,可还不见他露面。那可是这个婚礼重量级的人物啊,他虽是中一的舅舅,可现在却是中一剩在世上的唯一亲人和家长了,没有他的出面和礼物,这个婚礼将不完整,不出彩,尽管他要出什么礼、上多少钱,别人还没法知道,但他肯定要出的,很可能是因为乡下人一时钱没凑齐,又去周旋来晚啦,那也得等等,不拖到他来,就是司仪的拙笨和无能!于是,司仪就滚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翻着他那装的满满当当的话箱子,边巧妙地插进些内容,边急切地盯瞅着目标。嗨,还好,当台上还剩一个人上礼、他又将言尽语竭的当儿,清高抱着一个红油漆木盒子走上台了。司仪瞟了一眼那盒子,见红底上黄字写着“五彩婚礼箱”的字样,心想:他舅抱着专做的盒子,看来这五彩礼还真不轻呢。于是,在该清高上礼的时候,他故意用更洪亮的声音、更富有煽动性的语言宣布道:贵客们,亲友们,在咱们古老而文明的中国,传统上舅舅从来就是外甥头上的一层蓝天,舅舅从来就是外甥最亲近的人,舅舅爱外甥,外甥敬舅舅,两亲搁一亲,黄土也变金。现在由新郎的舅舅步先生给新人们赐送贺礼。
    清高抱箱走上前来,场上所有的目光都“唰”的一下投向了他的箱子,大家都觉得奇怪,一般来说结婚送礼,都是送钱、送物件的,没有见过送别的,他怎么抱个箱子呢?
    清高没有马上把箱子交给外甥,而是心情有些沉重地先把箱子放到身边的一张搭着红布的桌子上,向司仪要过话筒,清清嗓子,说:我是中一他亲舅,按理说,他爹、他妈去年七月初十到十三连住去世,中一今年是不能办这喜事的,可是我做主逼着他办了,不过这不是我七十多岁,人老,糊涂了,混账、不懂规矩了,这是他爹,也就是我妹夫临终前在医院的病床上再三交代叫这样办的,这箱子里的婚礼也是他交代、我回来照着准备的。说实在话,当时我是不大同意他这些安排的,可是后来想想我那儿子、想想他这中一,觉得他比我强,说的都很有道理,安排的都很周详,我无论如何都得及早照他说的办,只是有一样东西一直没有办好,所以今天来晚啦,现在东西齐了,我替他爹把礼送给他,还得当面把他爹的原意给他说清楚,让他从结婚这一天起,就永远照他爹给他指的路走。
    下面静悄悄的,都不知道中一那亡父要给儿子结婚送的是什么礼物。
    清高缓缓地掀开箱盖,取出一个相框,又把话筒还给司仪,示意让司仪帮他捉住话筒,然后把相框正面翻向观众,双手抱在胸前,说:乡亲们,这是他爹送给他们新婚的第一件礼物,照片是在他家箱子底里找出来的,框子是我后来买回加的。
    台下看得清楚,这是一张近尺的黑白照片,看来年代很久了,面上都有些发黄,上面照的是正仁年轻当生产队饲养员时喂牛的情景。照片上正仁喜笑颜开地半侧面蹲着,手里拿着一把嫩树叶,面前是一头肥壮的南阳公牛,角上搭了一条挽花的绫条子,正在舔吃正仁手里的树叶,从人的笑意和牛的亲近,可以意会出双方感情的密切,背景是设有牛槽的饲养室,地上、周围都显得干净而条理。有人一看,就不屑地小声议论说:真没意思,孩子能见过他爹?值得结婚时再把这老掉牙的喂牛相片送给儿子?这算啥茄子礼呀,这?
    这时只听台上的清高说:这张照片的背面写的清楚,这是正仁1964年当劳动模范从北京开会回来以后请人照的,正仁说,结婚把照片送给中一,不是对儿子夸耀他见过毛主席那份光荣的,是要叫儿子把照片摆在常见处,一看就能想起他永远都是农民的儿子,不要丢掉农民的本色,不管走到哪里,不管干啥公事,都要记住,咱农民祖传的就是勤劳本分、朴实善良、吃苦大度、正义恨邪的,千万不能一出山沟就忘记了自己的祖宗是干啥的,一当上官儿就不记得泉水是啥滋味、粮食是咋长出来了,农民的儿子要永远守住农民的根恒!农民的儿子永远都不能给农民丢脸!给,中一,这是你爹给你的第一件礼物,你把它收下,听不听大人的话,就看你的良心了,另外,除了你爹的话,今天我想再加上几句,就是心荷不管将来干啥,不管生在啥种家庭,她既然来到咱家,就归到咱的家宗了,如果她愿意,你们就一块接礼吧。
    万中一这次回家办事自踏进家门就曾泪流不止,但又不得不遵父训,现在又听了舅舅转达父亲的这段遗言,句句入耳,语重心长,他几乎要哭出声来了。听舅舅说完,他无论分说就拉住早已志同道合的心荷,双双恭敬地接过相框,默契地靠在礼箱上,一齐跪下,对父亲重重地叩了三个头,然后中一又捧起相框交给心荷,自己就掩面哭泣起来。
    清高本来也很伤心,但看见中一那新郎化妆的脸上的道道泪痕,马上抑制自己的情绪,依然语调平静地说:一娃儿,今天是你结婚大喜的日子,远远近近来了这么多宾客,还有人家心荷她爸、妈和亲戚,我把你爹交代的这些礼送给你,是为了让你这一辈子都活好,都把人当好,咱可不能把喜事办悲,你伤心我知道,可你得拿出点男子汉的大样来,不能伤心,不准流泪,叫人看着你高高兴兴的,不然今天这礼我就不再往下送啦,听话啊,行不行?
     中一抿起嘴,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们对话的声音不大,台下的人却都听的清楚,因为这里的人多是农村或者与农村关系密切的人,所以对刚才的那份礼和清高的那段话都很有兴趣,偌大的场上,除了准备饭菜的人有互相小声招呼的以外,几百人竟都鸦雀无声,连小孩都被家长管的不跑不吵了。
    清高看外甥忍住不哭了,就从礼箱中又取出了一个三节手电筒,说:这是俺妹夫要我送给俺外甥的第二件婚礼。
下面的人又觉得不解了:这正仁又想到啥了?咋净弄些这古董烂气的东西送给儿子呀?现在谁还用手电灯,这也能当礼送?
     清高说:正仁说让我给他儿子送这手电筒,当时我不知道啥意思,就打摆他说,现在社会都进步跑到哪儿啦,谁还用得着这手电灯?就是万一用着,他那工资买三二十个也不是问题,何用咱送?俺妹夫艰难地摇着头儿说,他买那和咱送这意思可大不一样,我给他电灯,不是真叫他拿着照明用的,是叫他好好保存住来照人生路的。人这一生,要摸索着走很长很长的路,这路没迈步以前,谁也看不清它是往哪儿通的,有向光明处的路,也有向黑暗处的路,有朝美景、上天堂的路,也有跌悬崖、下地狱的路,我给他这灯,是让他一看见就警惕,遇事就用心想一想,到关键时候都要选对那朝美景、上天堂的光明路,远避那跌悬崖、下地狱的黑暗路,一生都把路走对、走好,不要出任何问题。
     台下的人这才转过弯来,明白了这种深意,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中一对着舅舅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舅舅和父亲的教诲!然后接过电灯,深情地放到了心荷的怀中。
     台下的人更静了,都觉得正仁这人可不简单,他虽是山沟里干了一辈子农活的老实农民,甚至连伊南就没有走出去过几次、几天,可他的心地、理智却远远地高出了那些走南闯北、喝墨伴权的人许多许多,难得啊,可贵啊!后面会是什么呢?大家都在拭目等待他的第三件婚礼。
     接着清高拿出一双半深筒胶鞋,举了举,说:今天这第三份礼是这双胶鞋,正仁说,胶鞋也很少有人穿啦,但是一定要买,要送,这和电灯一样,不是叫用,是叫中一长期保存的。作用是,现在社会复杂了,干部周围什么用心的人都有,做官的人办公事会遇到不同的路段,有干路,也会有泥泞的路,过去,他听说过不少大官儿都倒在、或死在这泥泞路上了,他得让中一及早用心提访,让他知道,一遇到有人把他拖到泥泞路上了,他就要想起这双胶鞋,好像已经穿上了它们一样,能拔出腿就拔出腿,真拔不及啦,就趟过去,让脚和腿不沾上一点泥水,还是干净的,仍然当一个不脏脚、倒不下的人。
     中一又虔诚地接过礼物,恭敬地说:我一定记住您和我父亲的话,不辜负大人们的希望,把人做好,把路走好,请您放心吧。
     清高拍了一下外甥的肩膀,说:好,好,这就好,能这样,你爹、妈在九泉之下也就放心了。
    清高说罢,又从箱里取出一样东西,继续说:现在当干部,怎样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倒下去呢?正仁又让我给中一准备了第四件礼物,就是这根最难准备的裤腰带儿。我原先给他买了一根皮带,一试,皮带的钉眼儿都有限,搐腰搐不紧,比喻不确切,昨天我又想了一个办法,去街上买了点布料,让裁缝店专门给做了一条这带子,刚才才去取了回来,这一下我满意啦,为啥?咱农村过去不是有句俗话叫“穷人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吗?为啥要勒紧腰带?因为不勒紧腰带就要去求饱,没啥饱,就要去偷,去抢,就要犯法、出大事儿,可勒紧裤带啦,就会自己想办法去干,去争取,就能养出穷人自己靠自己的骨气,就能守住穷人不贪不占的品质。现在人都富了,都忘了这句话啦,可是正仁没有忘,他说,现在有些官儿贪污、受贿,就是他们的裤腰带儿放的太松了,吃饱了,还要吃,吃饱了,还要吃,嫌自己的不够,就眼睛盯住别人的口袋和国家的厚肉,又抓又割,能多弄就多弄,硬去过那富了还想再富的日子,结果,有的被判刑了,有的被枪毙了,这是教训啊,他得用这句话教育中一,要让中一看见这裤带儿,就知道自己的祖辈过的是穷日子,今后就是自己富了,也要不忘过去,要逼着自己把富日子还当成穷日子过,自己有多少就吃多少,用多少,不贪一点便宜,不沾一分外财,只有这样,才能一辈子当个清白干部。中一,你记住你爹这话了吧?
    中一谢着说“记住了”,又把腰带儿接了过去。
    这时,尽管台下的人仍然很静,但是清高的情绪却有点低沉了,他似乎哽噎了一下,停了半天,从箱底拿出一封信,慢慢取出信纸,才又低声开了腔,说:乡亲们,这第五件礼物,是我最不想亮出的一件,就是这封信,为啥?丢人呐!刺我心呐!大家都会听说,我那儿子,就是正仁那外甥步广才前几年从县委书记的位儿上摔下来了,他犯的是贪污罪、受贿罪,判了十五年,被押在豫北的监狱里服刑,所以刚才我一提到当官儿怎么样,就脸发洪,嘴发软,不想听那些话,更不想说那些事儿,这信与他有关系,我不想提他,怕让人知道了给我丢脸。广才是我的亲人,也是正仁的亲人,我怕在人前提这事,我想他一定也和我一样,在人前都想回避。可是我一想到正仁对我交代这事时的那哭声,我不照他说的办就对不起他,所以还得献出来。这封信是去年七月初九我和俺妹妹、妹夫去豫北探监、见过我儿子广才以后的那天晚上由狱警送给他的,当时他没让我看,是他下气儿前几分钟才从身上掏出来交给我,并让我和那几样礼一起送给中一的,当时我不知道广才给他的信他再转给中一是啥意思,后来一看,确实有道理,因为这封信主要是关于中一的,现在我念给大家听听:
尊敬的姑夫:
    在这里,请答应我本生第一次叫您一声“爹”吧,爹,我的亲爹呀,四十九年来,我虽没有在您的膝前长大,但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您和姑姑对我的生身之恩。人非畜兽,既然来世,就不能丢弃自己的血脉,自我懂事,我就常想对您二老报恩,可您一直拒绝把我的身世点透。我当官以后,您为了对我养父的义气和坚守做人的道德,没有找我办过一件事,没有花过我一分钱,而我也没有主动孝敬过您。可我出事以后,您却又和我姑姑都拖着瘦老的病体千里迢迢来监狱看我,以尽至亲之情,实在令我无话可说!爹,能说的话,我下午会见时都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几天几夜也说不尽,就等到以后说吧。现在我在监狱里,想的最多、觉得最关紧要的就是我的胞弟中一。您生的这两个儿子,虽然没吃一锅饭长大,但走的路子却相同,我们都是大学毕业就走进官场的,按说都应该前途无量,可是我现在摔倒了,而且终生也难再爬起来,这是我罪有应得,我不怨恨任何人,我已决心自己面壁思过,悉心洗罪,重启人生,因此我很想告诉我弟弟,从他的现状看,起点高,条件好,将来官一定做的比我高、比我大,但必须让他汲取我的教训,不蹈我的覆辙,及早知道做官一定要知足,做官不能贪得无厌、好高骛远,要在干中顺势做,不可贪高硬强求,品要正,身要直,欲不要纵,心不要贪,生活戒奢,为人戒狂,力争一生平安,力争好名留传,这是我对他的唯一希望!
    读完,清高擦了擦眼泪,接着说:这是血的教训啊,乡亲们!我的妹夫、妹妹不在啦,我就是俺两家的家长,我不能看着我的儿子跌倒了,让他的儿子也出不测,我要把这信亲手交给中一,今后还要时刻管住他。
    中一上前接住了信,深情地说:舅舅,你放心吧,从今天起,我表哥的话就是我和心荷的座右铭,我们一定会把他作为前车之鉴、管好自己的,而且您放心吧,在俺表哥出狱之前,我们也一定会替他孝敬您的。
    清高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微笑着说:那我也谢谢你了。中一,今天我要给你的礼送完了,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这也是你爹交代的,不过我事先没有顾着同你商量,现在咱就照他的遗嘱,趁场儿说说吧?
     中一说:好,好,舅舅做主请办啦,只要打发我爹的在天之灵满意就行了!
     清高转向场上说:乡亲们,俺妹夫给中一的婚礼我转送完了,下边他交代还有一件比这更大、更重要的事情也要我今天替他办,就是正仁“倒头”前说,他们两口这次是出车祸死的,车主一定得赔偿,这是他们的命钱,他们人不行啦,可钱一定得花好,要用到两个儿子身上,到时候看人家总共给咱多少钱,亲戚们一分不留,分一半替广才交赔偿金,送给人家法院,另一半通过县委转给中一北京的党支部,作为中一的特殊党费,请人家对中一加强教育,让他一辈子都当个好干部,咱千万不能看着一个儿子毁啦,还不警惕,再让另一个儿子也走邪路。当然,广才出事,主要原因是他自己没有管好自己,放纵了私心、贪的太很,可也有咱大人们小时候对他没有多教育、当官儿后没有多提醒他的责任,还有他多年来身边的党组织对他管教不严的原因。唉,养不教,父之错,教不严,党之过啊,别人不想这些,咱可不能不主动领教这教训啊,你把我这个意思和党费一起也转过去,让他们替咱多操心,多管教吧。
    说到这里,中一的一个叔叔正听着竟情不自禁地冒出了一句,说:哎呦,拿一半钱去交党费?乖乖,俺三哥是疯了还是咋的?为儿女也不能下那本儿呀?嘿,真是!
    清高听的并不大清楚,但也估摸出了话的意思,因为这是替亲戚家办事的,虽说两家是近亲,但中一家毕竟还有旁系近人,特别是这事这么大、这么不平常,现在正仁又不在啦,如果不把事儿说清楚,以后有人说闲话了咋办?他本来不打算再提说当时的情况了,但是觉得还是说说为好,因为一来是让万家的人都知道知道这一大宗钱捐出去不是他步清高一个人私下出的主意,二来也想再让大家了解了解正仁那为儿子敢舍大财的远谋与胸怀。于是他停了大约半分多钟,接着又说:说实话,当时我是不大同意他这个想法的,认为他想的虽然有道理,但是这是他一辈子仅这一次的一大笔钱呀,怎么能轻易这样用呢?给组织会如直接给孩子?但是又不好打摆惹他生气,就拐了个弯儿劝他说,这事儿咱先不说吧,现在集中力量给你治病,那事儿等你出院回家以后咱重商量吧。谁知道正仁心里清楚,我这是在哄他,就又攥足劲儿说:哥,这事儿咱得说住,我知道我是出不了院啦,咱一辈子给人家办过多少事儿了,送走过多少人了,现在自己能不能活,我会不清楚?哥,你别再劝我啦,我想了几个钟头了,我求你,就帮我把这事儿办了吧。当时,我仍不甘心,又劝他说:正仁,这是你们老俩的命钱呀,你干吗非要都交了呢?正仁艰难地说:哥,不是我不心疼这命钱啊,我是想着,虽说这次这笔钱可能数也不会小,可那是死钱、有数的钱,要是一挷儿都交给娃们,在现在这社会里,上不了几年就花光了,那时候再遇到啥难处,咱啥忙也帮不上了,所以那是一条短路,不如现在拿这钱给他铺一条长路,先把钱交给组织,再向组织说明这钱的特殊来历,组织就会特别重视对儿子的教育,只要儿子走正路了,好好工作了,国家还能亏待他?这样,党管他一辈子安全不比咱管他几年有钱花强?哥,你说我想这事想的对不对?我说:对,对,你放心吧,我会照办的!说完的那天下午,他才安心地走了。人安葬以后,我通过交警队协商,对方保险公司给每一个亡人理赔了二十五万,共五十万。接住这钱以后,我想了又想,这钱我不能分开,替广才退赃,那是我做父亲的义务,请党组织教育好中一,那是正仁做父亲的心愿,正仁拿的是两条命钱,我怎能拿来充当赃款?所以我改变了主张,决定把这五十万元全部作为党费,并且又特意把正仁临终留的那句 “养不教,父之错,教不严,党之过,请党组织严管常教万中一,让他一辈子都做好干部”的话,刻在了这件工艺品上,刚才我见县委组织部的廉副部长恰好今天也来贺喜了,一会儿我把这两样东西一并交给他,请他按中一说的地址把事办妥。
    廉副部长在下面就桌边站起来说:好,同志们,这是一笔特殊的、很有教育意义的党费,我和组织部一定会及时、准确地把它转给中组部中一同志所在支部的。
     司仪见部长说完,马上带头鼓起掌来,接着又说了一大通赞美的话,这时只见新娘的爸爸走近司仪身边,附耳说了几句,司仪连忙收回话题,以更加兴奋、更能鼓动会场再掀高潮的语调宣布说:万中一呀万中一,你不仅有万中挑一的才干,还有万事难觅的奇迹,今日家乡结连理,太平洋上泛涟漪,大事、奇事一串串,走遍中国也不遇,千人万人开眼界,都说你有大福气!下面将有新娘的爸爸唐先生给大家送来更大的惊喜!唐先生夫妇第一次从北京来到我们伊南,是我们薛程村的贵客,他们给我们薛程村送来了心荷这样漂亮的姑娘做媳妇,将成为我们薛程村人最好的亲戚,现在请他们给我们的庆典送礼!
    司仪的这番喷云吐雾、台小语大的主持词,弄得大家一时不着了边际,特别是把婚礼上惯用的“给新人上礼”突然改成了“给庆典送礼”,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台上的那位清癯、健康的老人。
    老人接过了话筒,颇有风度地开了腔:尊敬的前来为我姑娘、姑爷婚礼贺喜的贵客们,我是心荷的父亲,原来本不想在这里当众把给姑爷的礼金上给他,只想在下边给他就算了,刚才我见了姑爷他舅替亲家公转送给儿子的婚礼,听了亲家公临终的那些深明大义、感人肺腑的话,我改变主意了,我也要在这里当众说一说。说什么呢?我没有见过亲家公,也没有在电话里和亲家公通过一次话,没想到这位生长在这深山里的老弟,竟是这么一个胸怀博大,境界高远,情意深厚,谋事周全,道德高尚,无私心宽的人,我女儿选择了他的儿子做老公,我看是看准了,是选对了,我和老伴一定要教育姑娘也修成这样的教养,与姑爷和睦相处,白头到老!
     老人转了转口气说:哎,我不如亲家公啊!对事儿没有他想得深,看得高、看得远,办的周全、稳妥啊!我是一个退休干部,退休以后又去领办了一个中型企业,手里的钱,没有问题。我就这一个晚生女,对她是百般娇爱,无所不舍,这次结婚,我在北京已经给他们买了名车,买了新房,一应摆设、用品应有尽有,一心想尽量满足他们,让他们永远都过那人上人的生活,婚礼也要办的尽量阔绰,要让谁见谁都羡慕。可是我错了,刚才亲家公的那些安排,不仅教育了孩子们,也深深地打动了我,使我开始明白了怎么做好人的长辈。过去,我为孩子们处心积虑想的只是他们的眼前,根本就没有放眼于他们的长远。用亲家公的思路一想,这怎么能行呢?我的姑娘现在也已经是领导干部了,在京城的一家政府工作,手中已经握有了一定的权力,我让她长期这样地生活,不是爱她,是对她不负责任呀!因为她如果得不到像亲家公那样的教育,慢慢就会不检点,不自律,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我压根儿就没有替她想过啊!为什么我与亲家公的差距这么大?我琢磨了琢磨,亲家公之所以能这样,那是这里老君山古老道德的传承,是养子沟教子良方的遗传,是薛程村人对地域文化的固守,是县乡村的倡导和引染,所以我和老伴商量了一下,决定把给姑爷、比喻他是百里挑一好女婿的一百零一万元礼金不再给他了,为了发扬光大这里的道德传统,我要把这钱全部捐给伊南县委,如果这里原来已经有道德教育的组织啦,就把钱转给他们,如果还没有,就提议县委再建立一个道德教育基金会,把这钱作为基金,每年奖励那些像我亲家公那样的道德教育模范和那些通过教育确实堪为道德表率的年轻人,使这里的道德水平随着时代的进步不断再上新台阶,使这里有修养、有道德的人更多、更普遍。刚才,我问姑爷啦,说今天来祝贺的县委办公室的刘秘书是他高中时候的的同学,那我现在就把我带的这个保险箱亲手交给刘秘书,就地了却我和我老伴的这桩心愿吧。刘秘书,您在哪儿坐呢?
     刘秘书闻声走上了喜台,从老人手里接过箱子,半举着激动地对场上说:乡亲们,这箱子可是百万重千斤啊!唐先生第一次从北京来到我们伊南,就慷慨地给我们的道德教育捐赠了这么大的一笔巨款,提出了这么好的建议,他的品德、他的精神、他的情谊,都是我们伊南人学习的榜样!今天我回去一定要把这些情况都及时给领导汇报清楚,我们一定要用好这些钱,决不辜负他的一片好心,因此我提议,咱们以最热烈的掌声,对唐先生夫妇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并祝他二老健康长寿、青春永葆!
    刘秘书与唐先生握手后走下了喜台,司仪的话筒里又响起了新的喜音——新郎、新娘要说话了!
    中一接过话筒,携心荷移步台前,声音洪亮地说:父老亲人们,同学朋友们,我和心荷是大学的同学,几年的同窗生活,发现我们志向一致,心路相合,她有心爱我,可我婉言推却,我说我是大山里农民的儿子,将来还要回大山里回报社会,你肯定不适合到那里去生活。她说,我是看中了你这个人,至于将来走到哪里并不重要,哪怕到天涯海角,我也决不会有怨言的,我们就这样好上了。这次回家乡完婚,她和家人根本不嫌路途远、条件差,我说什么,他们就答应什么,尽量符合我父亲的遗愿。我实在感谢心荷,她真是太温柔、太贤惠了!今天的婚礼上,我只想着按风俗热闹一点就行了,没料到会连续发生这些令人震惊的事情,前后不到四十分钟,我家就捐出了一百五十多万,我正担心心荷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刚才她突然给我提出了自己的一个新的想法,反而问我同意不同意,能不能接受。我一听,觉得她想的问题有水平,决定的事儿有质量,就马上同意了。因为这事儿出自她的内心,也许她能表达得更清楚,现在就让她给大家说说吧。
    心荷对着中一微笑了微笑,轻声说:咱俩不谁说都一样嘛,还谦让什么?好,要我说就我说。
    心荷熟练地操起了话筒,下边人的目光都立刻一齐移向了她。这是一个温文、漂亮的姑娘,五官端正,布局合理,一副地道的“城市脸”,搭眼一瞟,就会让人百看不厌,今天漂亮中兼含几分儒雅的面部又着了她平时喜欢的轻妝,再配之以飘逸的白色婚纱,显得更加美丽、更加迷人了。只见她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之后,用毫无语病的口才说:乡亲们,中一的同学、朋友们,今天,在这万民喜庆、难得聚乐的大年初二,诸位能抽空光临我们的婚礼,特别是村委又组织了这么多人为我们的婚事忙碌、张罗,的确让我们非常感动,我和中一对大家谢谢、谢谢、再谢谢了!说着拉中一又 共同给下面鞠了个躬。
    下面用掌声回应了他们。她接着说:乡亲们,从今天起,我就成咱薛程村的媳妇了,年前,我来村里转过几圈,见村里民风淳朴、人心乐上,村容日变,一片生机,又想起过去中一不断给我讲那村里对俺家如何照顾、邻里们对我公婆如何关心的许多往事,我就为能来这个村做个人妻感到放心,感到骄傲,感到这一生有福气。只是我公婆现在不在人世了,我和中一又在远方工作,不能直接为家乡建设出力了,怎么报答乡亲们对俺家的关心、对中一上学的支持呢?我们想了想,现在咱村虽然正在发展,但仍然还比较穷,唉,村里人穷,我们在外工作的人也心不甘呐!怎么办?刚才婚礼上俺舅转达我公爹的那些话语,做出的那些行动,不仅打动了我的爸妈,更打动了我和中一的心,俺爸、俺妈接下来的行动又提示了我们,俺们是他们的后辈,就要有他们的那心地和品质。目前我们不是正在大搞新农村建设吗?我们何不也趁此良机表示点支持呢?于是我把礼桌上的执事喊过来问了问,他说婚礼收了大约将近三十万,我和中一商量了一下,准备这样安排,俗话说,礼尚往来嘛,礼既然上啦,我们就收下,然后把礼单好好保存起来,在村里找一个长期代理,回去后再把我们的一部分工资也寄给他,让他在家里做主,遇到谁家有婚丧嫁娶、修房盖屋等需要出礼的大事,就要厚礼相还,而今天所收的礼金,我们一分不留,悉数交给村委,全部用于咱村的新农村建设。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是我们向父辈看齐的行动!
     场上的掌声持续了很久,很久……
一阵鞭声过后,开始就餐了。严组长他们注意了各餐桌上的动静,从中发现,大家除了婚礼上的这些动人大事以外,几乎没有人说起别的话题,大家议论的情绪很激动,话语都讲的很深刻,看来,这顿礼餐,人们吃进肚里的虽然是和别处一样的饭菜和酒肉,但溶进血液的却是在别处从未得到过的鲜活道德营养……
   饭后,严组长和同志们合计了一下,他们决定下午把录像编辑以后,再根据需要进行一些补充采访,大家不仅要尽快写出一篇有轰动性的新闻,而且他还要尽力创作出一部在全国颇有影响力的长篇小说。

                                          2012、3、2、完稿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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