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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山上的哨兵

来源:作者:李岩时间:2013-08-22热度:0

花果山上的哨兵
            老兵格里

1
公元一九七二年深秋的一个上午,江冰和战友们乘坐一辆蒙着帆布的军用大卡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盘旋上行,左侧是陡峭的山崖,右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峭壁。秋天的景色绿中寓黄带红,呈现出一派江南山峰的俊秀。
这是花果山,位于连云港市南云台山的中麓,原名苍梧山,亦称青峰顶。传说因吴承恩创造神话小说《西游记》取材于此,故名花果山。江冰14岁入伍,和战友们在省城的某部无影山训练队学了两年英语,结业后和这些战友们被分到了他童年梦幻般的花果山的军营驻地。
“喂,这花果山有多高呀,这转的,怎么还没到呀?”坐在临时摆放的长条凳上的女战友米露问身旁的男兵江冰。
“呵,我也不知道呀,咱都是头一次来,问问何班长?”江冰提醒她。
“哦,300米左右吧,别急,就快到了!”何小东班长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接上茬。
“呵,看这儿的景色还真美呢。”米露撩开车棚黄帆布的一角,一边望外瞅着,一边欣喜地说。
“嗯,那当然啦,要不说这儿就是孙大圣快乐的老家呢。”江冰接上她的话。
果然没多久,当大卡车沿盘山路转的让人有些头晕时,笨重的军卡“吭哧、吭哧”爬上一个大坡,终于在一块空地上噶然而止。
江冰抢先跳下车,又将早就按捺不住的米露扶下车。脚一着地兴奋的米露便跑到空地的中央,张开双臂呼地转了一个圈,突然“哇”地一声惊叫起来。
2
原来,米露是被四周美丽的秋景,完全震撼了。
山上的树木已经由绿渐渐地变黄,仍参杂些许红艳,浮现出秋的绚丽与成熟。
“哇,能在这儿工作、学习、生活,简直是太浪漫了!”有些失控的米露冲着走过来的江冰大叫着。
“嘿,那当然了!哦,江山如画,我们将在壮丽的画中开始新的人生!”面临眼前的景色,江冰也抑制不住奔放的情感。
“走!跟我到你们的宿舍去看看,吃完午饭,下午放半天假。”何班长显得很大度。
江冰他们这些刚在训练队结业的新学员,被安排住在山上一排石头垒的平房里,一色的青石青瓦顶,外面看很结实。里面的木板床和书桌早已摆好。
“男兵在西头,女兵在东头,各就各位!”何班长发出命令。
很快,男、女兵们迅速按安排好的房间摊开背包,不到10分钟就铺好床铺,放置好随身携带的学习用品和生活必需品。
在训练队接受过新兵锻炼的小兵们,一个个手脚麻利动作熟练,白床单床头上摆放的绿军被给弄得四四方方,有楞有角,就像切好了的豆腐块儿。
“注意,下面我们排队去吃饭!”何班长发话。
“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江冰发着号令。“我是一个兵……,预备起!”随着江冰的起头,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
很快吃完午饭。紧接着,10多名男女小兵便跟在何班长后面,徜徉在秋色野岭里,一边观赏花果山的美景,一边听何班长开始介绍花果山。
“咳,据说,早在五万年前,就有人类在连云港这一带活动,锦屏山南麓的桃花涧,就是旧、新石器时代遗址。沧海桑田,几经变迁,物是人非,如今的花果山已是连云港地区最具特色的风景区了。若在阳春三月,可来看红杏著花,绿丝映带,尤显幽艳增媚,现在是秋季,你们看眼前的景色是不是织锦缤纷,山花烂漫,绚烂多姿呀?”何班长滔滔不绝,还挺富有诗意。
“喔,何班长懂得还不少,还挺会跩词呢。”米露贴在江冰耳朵上私语。
“呵,别乱说,好好听何班长介绍。”江冰小声说。
一行人在何班长的引导下在山里转悠,大家边走边看边赞许,移步有景,景景相连,堪称鬼斧神工,天然浑成。
“哦,这可真是洞天福地哟!”走到最富有神话色彩的水帘洞,米露被从天而降的磅礴水势惊住了,“呵呵,这就是传说中的水帘洞吧!”
花果山的水帘洞瀑布如银河般倾泻而下,水珠如帘,洋洋洒洒,恰似高山流水遇知音,印心石屋伴灵泉,有游人三三两两从洞里缓缓穿过,迷雾中的水帘里人影晃动,红红绿绿,青青紫紫,时隐时现影影绰绰,站在下面仰视这曼妙的景象,别有一番诗情画意涌上心头,犹入仙境。
“从花果山再往上可直达玉女峰,顺着登山梯道步行攀援上去即可。”何班长带领着大家一边走,一边介绍,“《西游记》这部杰出的小说勾画出孙悟空基本的性格轮廓,后人重新塑造悟空,无论如何变化,几乎都能在《西游记》中寻到源头。”
战友们漫步山中,亦梦亦幻。秋天的花果山上各色花果漫山遍野,江冰竟然发现有顽皮的猴子神出鬼没,竟犹入无人之境,眨眼功夫又溜之大吉。
“呵,这可真是人间仙境哟。我决定,这辈子,就在这儿住下了!”米露的话音刚落,忽然她“啊”地一声就窜了出去。
3
原来,米露的军用挎包里装着一个大红苹果,因为她没有系好带子,嗅觉灵敏的猴子闻到苹果的香味,猛地冲上来将米露挎包里的红苹果给抢跑了。泼猴子的这一绝招,将本来就怕动物的米露弄得大惊失色,吓得尖叫起来。
“没事,没事!”江冰忙上前安慰受惊吓的米露,“咱们初来乍到,那苹果就算给孙大圣的一个见面礼吧!”
战友们参观完花果山的秋色,一个个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再加上大家上山前,在训练队结业典礼上,训练队长就鼓励年轻的军人,要将青春奉献给国防事业,牢固树立扎根山头一辈子的思想。回到宿舍后,战友们纷纷表决心,表示不辜负部队领导的殷切期望,接过父辈的钢枪,卫国戍边,甘洒热血,立志扎根山顶干革命,献了青春献子孙。江冰带头和战友们纷纷写了血书,就连米露也咬紧牙关用针尖扎破手指,用鲜红的血写下“扎根山头”的铮铮誓言。
晚上,陈部队长代表整个花果山战友热烈欢迎新战友,欢迎新学员们成为军队无形战线上光荣的一员,为我军的技术侦查事业增加了新的血液。
深夜,米露躺在硬板床上,兴奋地碾转反侧睡不着。她扭头数着窗外漫天的星星,山上的星星显得格外明亮,一个个神秘地眨着眼睛,仿佛猜透了米露心里的小秘密。此时米露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在这里度过自己宝贵的青春,而不碌碌无为地虚度年华。朦朦胧胧中,江冰俊秀的脸庞和身影鬼使神差般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江冰出身在军人家庭,父亲是某野战军的军长。他一米八的个头,长得英俊潇洒,书生气十足,聪颖睿智,性格豪放。
米露也是军人世家,父亲是大军区副司令。她生的娇小玲珑,面容俊秀,虽有些娇生惯养,但小鸟依人性的她,做事大胆果敢,才十三岁就缠着父亲让她参了军,和江冰同时在无影山训练队学习英语,作为优秀生与江冰一起结业,工作岗位又分到一起。在训练队时米露与江冰同桌,遇到不懂的问题经常向江冰请教,所以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融洽。虽然是小兵,性格外向天真活泼的米露还是不经意中流露出对江冰的青春萌动,跟屁虫似的老围着江冰转悠。江冰也很喜欢米露真实、单纯可爱的性情,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妹,在各方面无微不至地关心和呵护她。
第二天一早,何班长将这十多名新学员交给了业务科张俊峰科长。张科长是个老山头,侦听业务精湛,因成绩显著曾荣立过二等功。他身材瘦长,长脸上布满淡淡的斑点,尖挺的鼻梁上架一副深度近视的黑边眼镜,一看就知晓是文革前的老大学生。
上午八点正,张科长领着新学员们走进了工作房。里面坐着一些身着干部服的年轻军人,他(她)们一个个正戴着耳机忙碌着,甚至顾不上抬头给新战友打招呼,生怕稍纵即逝的军情会因为稍不留意而从手中悄悄溜过。
工作房是个半地下室,面积有100平米大小,木质地板,每一个桌前都摆放着有许多插孔的机器。露在外面的窗户不大,但是两层铁窗,很结实。房内有空调,据说一年四季都是恒温,主要不是为了工作人员的舒适,而是为了保养好室内娇贵的机器设备。
接下来,师傅带徒弟的实际操作就开始了。米露直接由张科长带,因为初次进入实战工作演练,米露很不习惯,一上来就听得一塌糊涂,耳机里哇啦哇啦乱叫,美式英语的地方口音混杂,断断续续,速度很快,音量时大时小,杂音干扰不断,她实在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与当年在训练队听的截然不同。一向很傲气的米露傻眼了,一时间显得束手无策。
但与此相反,很快,他们这一拨学员中,江冰以优异的成绩鹤立鸡群,第一个单独值班上岗了。江冰听力非常出色,他以敏感的捕捉力,能在杂乱的话报里排除杂音,并在繁杂的报文中,分门别类,以轻重缓急筛选出很有价值的情报。
因为大家在训练队时,终归都受到过较为严格的培训,虽然实际工作的话报信号与训练时的有所不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年轻聪明的小兵们很快都适应了工作,在各位师傅的带领下新学员基本上都放单飞能顶班了,包括年龄最小的米露。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年过去了,江冰和米露都长成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和大姑娘了,两个人也都入了党提了干,穿上了四个兜的干部服。工作之余,一有空米露就找江冰在山上闲逛聊天,看风景,虽然山上的生活规律是宿舍——食堂——工作室,三点一条线常年不变,枯燥单调,但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仍踌躇满志,决心为这个无形的战线奉献春春,扎根山头当一辈子兵,甘做无名英雄。
没过多长时间,科里又分来了一批学员,他们是毕业于解放军外国语学院的大学生。其中有个叫邹丹的女军官,她在这批学员中显得格外显眼。她体态修长,脸廓清秀,皮肤白皙,看上去是一个秀外慧中的俊秀才女。
邹丹一出现就吸引了江冰的目光。给江冰的最初感觉,她天生丽质,简直就是一个下凡仙女。她从骨子里透着一种才气和灵气,走在路上姿态婀娜多姿,古典优雅,甚至她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样楚楚动人,流光溢彩。
其实,山头的生活与工作日复一日,很少下山的兵哥哥、兵妹妹好像已经适应了这种乏味的简单重复。但是,邹丹的出现使江冰眼前一亮,仿佛在没有一点波澜的死水被投进一块石子,生活无形中荡起一片涟漪,旖旎耀眼。
于是,鬼使神差般,江冰平时总希望多看上邹丹一眼,他感到看她很养眼,令他心旷神怡,但有时真接近了她,又有些手足无措。
4
邹丹在北京军区当的兵,当时也只有14岁。她父亲是北京军区领导,她当兵正是女继父业,巾帼不让须眉。在江冰眼里,她是可以作为自己红颜知己的,与小妹妹米露是有所区别的。但是,对江冰来说,邹丹身上有一种似乎不可侵犯和不容亵渎的神圣,江冰甚至不敢轻易接近她,神圣的邹丹只是他的“梦中情人”。
懵懵懂懂中,江冰感觉这种对邹丹的“萌动”,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异性相吸,而是他命里的一种冥冥中的一见钟情。从骨子里讲,江冰想多接近和了解邹丹,可有时真不期而遇又会下意识地躲避她的目光。这显示了他的怯懦与缺乏自信。
这天下了班,在去食堂的路上,江冰走在山间篮球场旁的小路上,正巧与刚吃完饭要来接班的邹丹走了个对面,慌乱中江冰装作正在思考问题,低着头没有和邹丹打招呼便擦肩而过。走过去有五步远了,江冰的心还像小鹿一样“怦怦”直跳,他忍不住回过头,却刚巧与回眸灿然一笑的邹丹的目光撞在一起……江冰的脸颊霎时间变得绯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江冰不敢肯定。难道邹丹对自己也有好感?江冰亦不能妄下决断。
邹丹英语水平很高,她的听力也非常出色。很快,邹丹就单独值班独当一面了。
江冰对自从那次和邹丹目光相遇但没有说话这件事,很是后悔了一阵子。他想和邹丹套近乎,但因为邹丹的气场,一向很能侃的他有失水准。
江冰认为,邹丹在他眼里就是神圣的美人,高不可攀。他觉得邹丹带着一种有生俱来的傲气,像高傲的公主,从里到外溢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人生畏。虽然他也知道,从平时邹丹的接人待物来看,她彬彬有礼,有礼有节,看得出是一个性情开朗善解人意的人。
就这样,江冰总有些尴尬地面对邹丹。令江冰没想到的是,一次在食堂吃饭时,倒是看似冷美人的邹丹主动凑过来坐在江冰身旁,而且颇有兴致地问起了江冰的家长里短。
“呵,江冰,你好!我来时间不短了,一直还没有和你接触过。你很优秀呀,我早就注意到你了,我也知道你在关注我。”邹丹讲话直截了当。
“呵呵……”江冰有些受崇若惊了,“唰”脸又红了。“嗯,其实,你一来到山上我就注意你啦!你很完美了,当、当然也包括你的工作。我只是暗中欣赏和关注你呀!”江冰腼腆地答道。
“哈哈,不要这么说嘛,咱们是战友,能在这个山头上相遇,也是缘分嘛!”邹丹听他这样一说莞尔笑了,“你也非常优秀,是咱山头上的新兵里的业务尖子呀!”
“嘿嘿,别笑话我啦,我可比你这军校的女高才生差远了。啊啊,听说你还是军校的校花呢!”江冰这会有些放开,不由自主地奉承起眼前的漂亮女兵。
“哈,听谁说的?是那个说话没遮没掩的赵光说的吧,别听他的,那个京城少爷尽喜欢瞎吹。”邹丹脸上有些发热,脸颊浮现红晕。
赵光是和邹丹一个军校毕业的,学的也是英语。他也是在北京当的兵,当兵时也就刚满15岁。他和邹丹同住在北京军区一个大院里,他父亲的职务虽然没有邹丹父亲的高,但也是一员带过兵打过仗的猛将。
在部队大院里,文革前两人就经常一块儿去上学,放学一块儿玩,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赵光比邹丹大一年级,就像呵护小妹妹一样关照和爱护邹丹,如有人欺负她,赵光的小拳头可不认人,照打不误。
在那个有着“牡丹之都”之称的军队学院里,学习之余赵光也总是在生活上关心和照顾邹丹,休息日两人也经常相约逛街,牡丹盛开的季节就一块儿到公园去赏牡丹。在旁人眼里,这一对小男女兵总是形影不离。这在当时显得有些另类,那个年代,一般男女兵很少成双成对出入学院。
“哦,不是赵光说的,我是无意中听米露说的。”江冰马上辩解。
“呵,是嘛。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怎么都传到山上来了呀!”邹丹揶揄。
在江冰和邹丹两人谈话的同时,有一双噙着泪水的眼睛始终在注视着他们,她就是米露。她早就看出来了,很长日子江冰对她的关心总是敷衍,而一见到邹丹他就会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江冰是“移情别恋”喜欢上邹丹了。
这不今天,她眼里的“狐狸精”果然主动出击了,这种投怀送抱会更促使了江冰的“张狂”,那自己与江冰的事不就打水漂了嘛?
米露心里酸酸地,像打碎了醋坛子。
果然,自从那天吃饭邹丹和江冰聊上了,江冰可真像变了一个人,干什么事都情绪饱满,有一股子使不完的劲儿。
5
不久,在一次重大战备任务中,江冰及时捕捉到一个重要“战略信息”,上报总部领导机关后受到极大重视,为此江冰荣立了三等功。
于是,江冰在山头的名气不胫而走,也成了众女兵崇拜的对象。
这天晚上,江冰正好和邹丹排在一个班上夜值。夜空上挂着一弯冷月,柔柔淡淡的月光悄然从小窗洒进来,窗外万籁俱寂,工作室内很静,只微微听得见眼前仪器的声响。江冰头戴耳机,悄悄扭头向右边瞅瞅在那儿一声不响的邹丹,她正襟危坐小蛮腰直挺,纤细的侧身身姿凸凹有致,她戴着耳机正聚精会神地收听,右手不停地记着什么,左手调试着老式录音机的旋钮。邹丹的姿态很美,清秀俊俏的脸庞侧面看上去线条清晰,轮廓细致,她头顶上的荧光灯光柔柔地泻下来,给她秀美的脸廓镶上了一层淡淡的光环。
看着邹丹那认真工作的劲儿,江冰打消了打搅她的念头。
“江冰!”正当江冰脑子有些走神时,他突然听见一旁的邹丹在叫自己,“哎,这句话里的一个单词我没听出来,而且是很关键的一个词,我已经录下来了,你帮我听听,好吗?”
“哎,好来!”江冰正想在邹丹面前显摆显摆自己的听力水平。
江冰摘下耳机站起身,走到邹丹的录音机旁,他熟练地将磁带往后倒了一下,一按START按钮,磁带缓缓前进,随之一段杂乱的美式英语男声哇啦哇啦地响了起来,只听了一遍,江冰便一边点着头一边“嗵”地停下录音机。
江冰明白无误地将听到的内容告诉邹丹。这对他来说小菜一盘。
“哇,真不赖!”邹丹很佩服地望着江冰。
她心里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冰的这种非凡的听力能力除了他的聪颖和反应快外,和他平时愿意动脑并刻苦努力是分不开的。因为在夹杂着地方口音的随意交谈中,要听准一些不多见的词汇很难。当然,在浩瀚大海般的信息中,像大海捞针一样提炼出重要的情报信息,这更非要下一番苦功夫不可!
6
当夜值完夜班,江冰和邹丹一同走出工作室。
这时,已经迎来黎明的曙光。令人惊喜的是,外面的世界变成一片银白。正值隆冬季节,昨夜飘了一夜的雪花两人竟然浑然不知。
清晨,雪霁的天空晴朗通透,两人向东方眺望,一轮红日正从辽阔的海面上冉冉升起,灿烂的朝霞映红了整个大海,景象壮观绚丽。四周的白云翻滚着好像海水扬波,露出来的峰顶就像大海里的蓬莱仙岛,群山起伏,阡陌纵横,令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于是,两人也顾不上回宿舍休息,不约而同向花果山最高峰玉女峰爬去。虽然两人都一夜未合眼,但都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困意。
邹丹认为这一夜夜值收获挺大,心里沾沾自喜。
江冰和邹丹并肩走在参天大树掩映的蜿蜒山路上,发现花果山玉女峰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冰淞景观。美丽的冰淞将山上的树枝和草木装点地晶莹剔透,犹如童话里的梦幻世界。
“哇——,真是太美了!”邹丹惊呼,闻声江冰冷不丁回头,但脚下一滑“啪叽”摔了一个屁股蹲,惹得邹丹“扑哧”捧腹大笑。
“没关系!”江冰很麻利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雪,很兴奋的样子。
“你看!”随着邹丹手指的方向望去,惊人的一幕展现在眼前:茫茫云海里,竟出现了海市蜃楼般的幻境,翻滚的云海上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怎么?蓬莱仙境的奇观怎么会搬到这里来了呢?”邹丹百思不得其解。
“哦,在山东蓬莱海面上出现的海市蜃楼,其实就是光线在海象里的一种光学幻境,是地球上物体反射的光经大气折射而形成的虚像。这里的气象条件符合了,自然也会出现的呀?!”江冰说的头头是道。
“嗯,是这个道理。你真行!”邹丹赞许。
“嘿嘿,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江冰扬扬自得。
两人沿台阶下山,雾气蒙蒙,仿佛在仙境腾云驾雾一般。滚动的云彩踩在脚下,就有了在天上行走的感觉。
“呵呵,现在呢,就感觉在云上飞呢。”邹丹感觉很曼妙,“我果然见到自己梦里多次见过的仙境啦,哎,那神通广大的孙悟空躲在哪朵云里去了,不会是在悄悄尾随着我们吧?”
“哈哈,看美得你,你也快赶上仙女啦。呵呵,你不会是白骨精变的吧,想吃唐僧肉,小心孙大圣突然驾云飞过来呀!”江冰开起玩笑。
“哼,你可别小看我,孙猴子不敢说,你小子还是跑不出我如来佛的掌心的!”说完,一向沉稳的邹丹“嘎嘎”大笑起来,她爽朗的笑声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7
自从江冰和邹丹结伴同游了玉女峰后,两人的默契程度迅速拉近,江冰再见到邹丹就会很自然,不再拘束地无话可言了。
以后,江冰就经常约邹丹黄昏在宿舍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见面,促膝谈心,聊聊理想,说说工作,交流一下学毛选的体会,再谈谈彼此喜欢的文学,有时当然也会相互狠批“私”字的一闪念,来个斗私批修什么的。
两个人正值20出头的好年华,他们的花季已在军营和院校度过,在花果山山头上他们将延续火热的青春,克服私心杂念,为国防事业发光发热。
晚上睡在床上,江冰也常常梦到邹丹。恍惚中他和邹丹举行婚礼,在战友们的簇拥下,新娘子邹丹一袭白色的婚纱,纯真窈窕,在部队长的主持下两人信誓旦旦,扎根山头,永不变心!两个人交杯喝喜酒,而后欢快地一块儿咬用一根线绳吊着的红苹果……
时常,每当江冰想起那一幕,便会不由自主地沉醉在那美好的一刻。
“江冰,今晚到我宿舍来一趟,将你从家里带的《红楼梦》借我看看,我也给你推荐一本好书。”这天中午,吃饭时邹丹邀请江冰。
“嗯!好的。”江冰答应。
傍晚,落山的夕阳像一个大火球,殷红殷红。等天已经麻麻黑了,江冰才趁着夜色捧着精装的上下册《红楼梦》来到邹丹的宿舍。
山上的军营不断来新人,部队在原来那一排石头平房的西头又盖了一排石瓦平房,单独让女军官们住进去,一人一个单间。为安全起见,周围又围了一圈大石头垒的围墙。
江冰头一次去邹丹宿舍,心想她房间里的摆设到底什么样?
邹丹的房间在那排平房的最西头。进了围墙的大门,江冰发现邹丹住的那个房间果然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从半透明的绿色窗帘里透出来,柔柔的,淡淡的,充满神秘。透过那柔弱的光江冰发现,邹丹窗外的那盆腊梅已经绽放,暗香浮动,江冰嗅到了阵阵芬芳。
江冰放轻脚步,快走到门口了,他刚想敲门。
突然,门开了。
“快进来,冻坏了吧?”邹丹已站在门口迎接。她早在屋里隐约看见他来了。
第一次来到“闺房”,江冰的心“扑通扑通”像揣了一只小兔,微微喘着粗气。
“哎,紧张什么,我也不能吃了你!”邹丹见他这熊样笑了。
进了门江冰将手里捧着的大部头《红楼梦》递给邹丹。
“谢谢!看完就还给你。”邹丹接了过来。
见江冰还很机械地立在那里,“快坐下吧!”邹丹拖过一把椅子。看邹丹很随意的样子,江冰也不太紧张了。他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见桌子上摆着一本相册。
邹丹坐在床边翻开相册,里面的照片有邹丹当兵前的童年照和少女时的剪影,稚气未脱天真活泼,显得很有朝气。还有一些她身穿军装摆着各式舞蹈动作的剧照。
“哦,你从小就很爱美么!”江冰一边浏览,一边赞赏。
“呵,一般般,也就是童真可爱吧!这是我在学院舞蹈队跳舞蹈的照片,很酸人吧?”邹丹手指着一组舞蹈剧照,粲然笑道。
“嗯,很棒,很棒!哎,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一本书读吗?”突然江冰想起来。
“呵呵,我是想,让你看看这本书!”说着,邹丹随手从床上拿起一本书递给江冰。这是俄国作家尼·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作者生于乌克兰一个工人家庭,当过童工,饱尝过屈辱,十月革命后投身于捍卫苏维埃政权的斗争,在战斗中身负重伤后转到劳动战线。一次他跳进第聂伯河里打捞木材,因而患上伤寒和风湿症,后来又因劳累过度,健康日益恶化,终于全身瘫痪,乃至双目失明,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和病魔斗争,在病榻上创作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
邹丹的本意是,她和江冰作为军人,应该看看这本书,学习书中的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在斗争和艰苦考验中锻炼自己的那种顽强精神。保尔作为一个普通工人的儿子,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十月革命、国内战争和国民经济恢复时期的严峻生活,把对旧生活自发的反抗改变为自觉的阶级意志。他的成长不是“性格的自我发展”,而是如同作者在回忆自己一生时所说,钢是在熊熊大火和骤然冷却中炼成的……
江冰自然明白邹丹的良苦用心,她是希望江冰能像保尔·柯察金一样在山头的军营里淬火,百炼成钢。并能和她一起在花果山的山头上成家立业,建功立业,从而,不辜负老一辈军人对新一代年轻的共和国士兵的殷切期望。
窗外,天边的月亮仍静悄悄地悬挂在树梢上,月光洒在静寂的山谷里,和煦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进来,使整个屋子里显得更加柔和、温暖、浪漫。
8
江冰和邹丹“好”上了,这叫米露打心眼里感到窝火。本来江冰是她的好哥哥,怎么来了个邹丹,状况就全都变了呢?她很憎恨邹丹,但对江冰却恨不起来。
米露觉得,这件事是邹丹主动,但江冰怎么就轻易接受了呢?他难道忘了曾经和自己的“情谊”?米露心里一直不服,她总觉得自己比邹丹更漂亮,也认识江冰在先,男人不是都喜欢漂亮女人吗?难道所谓哥妹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
这边米露对邹丹恨的咬牙切齿,那边赵光对江冰也是左看右看不顺眼,见着他就想立马将其撕成八瓣。他认为,邹丹与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这个江冰横插一杠子,将两个北京老乡的好事搅黄,弄的自己就像戴了绿帽子似的。
话虽这么说,但赵光和米露对江冰和邹丹的事也毫无办法,本来嘛,男女友情,你情我愿,就算你外人棒打“鸳鸯”,那也是无济于事,瞎子点灯白费蜡。
但不管怎么样,眼看着人家两人打的“火热”,赵光和米露也不能等闲视之。
这不,为了避免自己失“宠”落单,有事没事赵光就找米露散心,两人在一起不光谈情说爱,有时话题说着说着就扯到江冰和邹丹身上,而且经常是两个人同仇同忾,说到令人气愤的事就嘴上不干不净地骂起来。
“哼,什么东西!才认识几天呀,就成天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了,还真想成那天生一对呀?”赵光不相信这会成为事实。
“呵,就是。哎,赵光,邹丹不是你从小就认识的女友吗?你咋这窝囊?就不能想点法子,把你的心上人抢过来?”米露挑唆。她心想,只要邹丹能与赵光重归于好,她和江冰就有好戏了。
“哎,能有什么办法呀?”赵光叹气。
两人一筹莫展。
这天黄昏,赵光和米露两人吃完晚饭,又凑到一起到山里散步,两人郁郁而行,因为同病相怜,一路上闷闷不乐。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流水潺潺的水帘洞,洞上的水珠从山丘上飘然而下,水帘般纷纷飘落。天黑路滑,穿过水帘洞时,米露的脚下突然一滑,只听“哎哟”一声,她就摔倒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屁股不偏不倚正好硌在了一块尖石头上。
赵光赶紧上前将“哎哟、哎哟”直叫唤的米露搀扶起来。
“哎,小心一点!”赵光关切地嘱咐。
“嘿嘿,不好意思。”米露娇滴滴道。
9
江冰和邹丹之间的默契和相互欣赏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程度。一天不见,两人都会寝食不香,神情恍惚。
江冰想,反正要在山头干一辈子,能娶到邹丹做老婆,那该多么美好呀!
邹丹这么优秀,江冰总怕夜长梦多,就琢磨着怎样才能将这种关系定下来,以免后患。
嗯,就这样!这天江冰躺在床上碾转反侧,终于想出一个他认为会很管用的妙招。
一个星期天,江冰请假下山了。
他在连云港市内一家最大的百货商店,精选细挑,花了200元买了一块很精致的瑞士产梅花牌不锈钢坤表。江冰高高兴兴地回到山上,兴奋地想着怎么样将这块当时最时兴的女坤表交到邹丹手中。
在一片小树林里,江冰和邹丹并肩而行。
江冰记得秋天山菊盛开的季节,他和米露经常在这里约会,如今物是人非,他却鬼使神差般地和北京来的邹丹走到了一起。
“呵呵,丹丹,我想给你一样东西,你猜猜,是什么?”江冰叫起了邹丹的小名。
“噢?什么东西呀?”邹丹拍着脑袋,“是钢笔?”
“呵呵,不是。再猜猜?”江冰不露声色。
“喔,那就猜不着啦。”邹丹坦率道。
“哈哈,我知道你就猜不出来!”说罢,江冰变戏法般小心翼翼从上衣左面的口袋掏出那只银光闪闪的瑞士坤表,非常郑重地双手递给邹丹。
“呵,太漂亮了。这是进口的瑞士梅花表吧?”邹丹显得很兴奋,接过手表仔细端详,思衬了一会儿。“不过,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呵呵,没什么,我觉得这种精巧的坤表很适合你,留作纪念嘛。”江冰装做很随意的样子。
“礼太重,不敢收!”其实邹丹明白江冰的意思,但她觉得太突然,也早点了。
“那,那你就先替我保管着,将来会用得着的!”江冰斩钉截铁。
邹丹看他这么坚决,也不好再驳他的面子,就勉强收下了。
“戴上试试吧!”
临近春节,山上的天气还很寒冷,邹丹摘下军用手套,将银光闪烁的手表戴在左手腕上比划了一阵。
“嗯,真漂亮!这只坤表对你很般配嘛。”江冰感慨道。
山风,冷飕飕地吹着,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摇曳,山上是一片萧瑟的冬景。
但是,江冰的内心,却是暖暖的。
10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山头上不觉中又过了两三年,本来相安无事的江冰和邹丹之间,前不久邹丹的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让江冰措手不及,一头雾水。
原来,这都是邹丹前不久的休假惹得祸。
春节前夕,邹丹和赵光先后回了一趟北京探亲。两人住一个大院,父母也都是老战友,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一起玩的伙伴之间彼此太熟悉了。
再说,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双方的老人自然关心和忙碌起来。
邹丹先回的家,回家住了几天,妈妈就将这件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丹丹,你也老大不小了,光光的妈妈说等光光这次一回来就给你们定亲,反正你们俩现在也在一个单位,将来结婚后相互照应也更方便。”这天妈妈认真地对丹丹说。
“妈,你怎么突然说这事,我们还小,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呀!”邹丹并不赞同这事,随口反驳。
“哎,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孩子,二十四五岁,作为女孩子家年龄不小了,应该谈对象了,再说恋爱对工作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呀?”妈妈苦口婆心。
“好了,今天先不说这个。”说完,邹丹将《基督山伯爵》这本书盖在脸上不说话了。
“哼,这孩子!”她妈妈气的也不理她了,自个进厨房忙活去了。
赵光一回到北京,就找到邹丹。
“丹丹,还是北京比山上好多了吧?”赵光约邹丹在北京颐和园昆明湖上滑冰。
“呵,那是,但也不能这样比呀!”邹丹一边小心翼翼地滑着,一边应付着赵光。“咱们的工作和事业在山头上,总不能老呆在北京吧!”
冬天的昆明湖风光旖旎,湖面上的冰冻得很厚很结实。万寿山下,许多游人穿着冰鞋在冰上滑着冰。邹丹看着那一对一对的情侣手拉手滑着,充满了甜蜜,不由想起了还在山上的江冰,但此刻她的手却被赵光握着。
赵光滑冰的技术很好,他在小学时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他的单人滑又快又飘,姿态优美,甚至可以和滑冰运动员媲美。就在邹丹胡思乱想时,想在邹丹面前显示一下的赵光松开邹丹的手,箭一般“嗖”地飞了出去,只见他动若脱兔,快似闪电,脚蹬着的长而薄的金属刀刃将雪白的冰面犁出一道长长的冰痕,溅起一片雪花。紧接着,他又来了一个漂亮的“后外点冰三周跳”,虽然落地有些不稳,但作为业余冰手已是不易。“哗……”惊得在场的人一阵掌声。但见赵光在原地飞快地旋转起来,一圈、两圈、三圈……,邹丹看的头都有些发晕了,不知他转了多少圈,突然,赵光的动作噶然而止,干净利索。洋洋得意的赵光右脚在冰面上轻轻一点,便轻盈地来到邹丹身边。
“花样滑冰是技巧性与艺术性高度结合的冰上运动项目,你的身材很适合练这个哟,用不用我教你?”赵光显然在讨好邹丹。
“呵呵,都这把年纪了,练也太晚了吧?”邹丹故意说。
“呵,那也不一定,反正也不干专业,我来教你就行!”赵光说的很干脆。
“哈哈,随便玩玩就是了,假期一到咱还得回花果山,学哪门子滑冰呀!”邹丹并不给他台阶下。
“呵呵……”弄得赵光顿时语塞,有些沮丧。
“哎,来,别泄气,现在就来教我吧!”邹丹也不想太扫赵光的兴,向他伸出了双手。
“嘿嘿……”赵光一时太激动,刚想上前拉手,谁知脚下一滑,竟一屁股坐在冰上。
“哈哈哈哈……”邹丹看着也不拉他,只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11
邹丹和赵光玩疯了。
傍晚邹丹回到家里,还没等吃晚饭,妈妈就给她下了最后通牒。说赵光的妈妈刘阿姨刚才特意为赵光和你的婚事来了一趟,说是山上的生活太苦,你和赵光迟早会回北京的,两家门当户对,成婚后回北京军区工作,将来生个大胖小子,我和你刘阿姨就有孙子和外孙了,也该让我们枪林弹雨里过来的人,好好过过幸福的晚年了。再说,你爸爸和赵叔叔也都举手表示同意了。
“啊,就没有回旋余地啦?”邹丹看妈妈的口气很坚决,不甘心地问道。
“对!就这样定了!”
邹丹觉得基本上板上钉钉,不好再变了,只有默许。
其实,邹丹是个听话的孩子,她不愿惹爸爸、妈妈生气。她虽然非常喜欢江冰,佩服他的才气,但她心里并不排斥赵光,虽然他有点纨绔子弟的味道。
关键是,这趟回家,在妈妈的撮合下,邹丹有些无奈地同意了与赵光的最终结合。只是,邹丹心里觉得对江冰很愧疚。
“哦,是丹丹回来了。”丹丹听到“咚咚”的下楼声,知道是爸爸下来了,人还没见,洪亮的声音先传来了。
“爸爸,快来吃晚饭吧。”丹丹站起身迎上前。
“好来,看都做什么好吃的了。”来到餐桌旁。
面前一桌子的丰盛饭菜,加上邹丹的弟弟一家子四口人围着圆桌坐定,一个穿军装的炊事员又端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的菜肴。
丹丹的哥哥和姐姐也都在外当兵没能回来。席上爸爸仔细询问了丹丹的婚事,再一次表态同意丹丹和光光的定婚意向,并说哪天就请老战友一家把订婚仪式办了。
“哦,丹丹,我和你赵光哥哥的爸爸一起在烽火连天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出生入死,建立了深厚的战友深情,我们的后代能结成连理,是我们这一代老革命老军人希望看到的结果呀!”爸爸语重心长,并鼓励道:“希望你今后与光光婚后互相关心,团结友爱,努力工作,共同进步!”
临回部队前,邹丹家和赵光家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将丹丹和光光的婚事定下来了。
12
探完亲,邹丹和赵光是一块儿从北京坐火车碾转回到连云港市的。出了火车站,因为晚点正巧是半夜三更,黑灯瞎火地没有车通花果山上,两人又不想随便找一家旅社过夜,更不好意思打军用电话让部队专程派军车来接他们,便商定星夜徒步上山。
天色昏黑,一轮弯月隐约冰霜般孤零零悬挂在黑黝黝的山顶上方,山风呼呼地刮着,四周的山林除树梢随风摆动外,显得死一般静寂。此时,赵光的心里却充满暖意。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雄纠纠气昂昂,邹丹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一步不拉地跟在后面,就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邹丹怕黑,她生怕从山林里突然窜出只野狼什么的,所以一直紧紧拽着前面赵光的一只手,好像生怕他跑在前面丢掉自己似的。
“呵呵,别担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赵光此时很兴奋,他知道眼前乖巧温顺的邹丹铁定是自己的媳妇了,看你江冰怎么办?哼,小子,和我争,你还不是对手!赵光打心眼里感到舒坦、痛快。
“嗷——,傲——”冷不丁,远处果然传来了野兽的吼叫声,在万籁俱寂的山谷里犹令人毛骨悚然。听到这渗人的声音邹丹浑身一颤,“啊”她轻轻叫一声上前抱住赵光。“啊?真是狼吗?”赵光听这叫声也一惊,他下意识地搂紧邹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那可怕的声响。他感觉到,邹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胸脯一起一伏……
那狼嚎断断续续,逐渐远去。
“噢,走吧,走远了,别怕!”赵光拉起邹丹的手继续前行。
没有狼吠,周围静极了。赵光似乎听到邹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觉得,这只狼一定还没有真正走远,说不定又会悄然折回,这会儿是不是正躲在什么地方窥测她俩呢?赵光似乎看见了在那黑漆漆的夜幕里,那只狡猾的狼正恶狠狠地盯着她俩,一双发绿贼亮的眼睛闪闪放着凶光……
这样想着,赵光始终做好了英雄救美的打狼准备。
但狼,并没有再跟上他俩。
这阵子,邹丹也胡思乱想着怕野狼再突然出现,脚下的步子一乱,只听她突然“哎哟”一声,右脚绊在路边一块石头上,身子一歪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怎么啦?”赵光忙蹲下身去拉她,却怎么也拉不动。
“哦,等等,是我的脚崴了,疼死我啦!哎哎,……”透过微弱的月光,赵光看见邹丹呲牙咧嘴地直哼哼。
凑上前一看,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啊,很疼吧。试试,能走吗?”赵光费好大力气才将邹丹搀扶起来,她右脚刚一沾地,就疼得“嗷嗷”叫起来。
“哎,我背你吧!”赵光二话不说,蹲下身背起了邹丹。
好在邹丹身体很轻,刚背上还感觉不出太重。
“哦,赵光,你说那匹狼会不会一直偷偷跟着咱们呢。”趴在赵光的背上,邹丹对刚才的狼嚎还心神不定,仍惴惴不安。
幸运的是,在此后漫漫的黑夜里,再没有听见那可怕的狼嚎,邹丹原本“嗵嗵”跳个不停的心也终于平息下来。
“呵呵,你这个女鬼,还挺重呢。”赵光一直背着邹丹沿着盘山路往上走,越走越觉得背上的负重越重,便和邹丹开起玩笑。
“呸,你才是死鬼呢,我重吗?还不到100斤,就是棉军装重点,我脱了衣服更轻!”邹丹趴在赵光背上,嘴里却不饶人。
“哎,真累死我了,你下来咱休息一会儿。”赵光喘着粗气。
“哈哈,你早说呀,我也不想让你也累成死鬼呀!”邹丹巧言利齿,但她还是很心疼赵光的。
赵光将背上的邹丹轻轻放下来。他和邹丹并排坐在路边的石沿上。
“哇,真累人!”赵光一边抹着满脸的汗,一边说,“咱俩这个走法,上到山顶恐怕天早就亮了。”
“嗯,差不多吧,都怪我拖累了你!”邹丹有些不好意思。
“咳,这哪儿到哪儿呀,谁叫你快成我媳妇了呢。”事到如今,赵光的底气很足,他心想就等着看江冰这小子的笑话啦。一想到这里,赵光便心花怒放。
寒冬的夜风吹着,赵光和邹丹闲聊着天,不一会儿两人就觉得身上凉了。
“哎,不早了,再不走就冻成冰棍了!”邹丹望着蒙蒙亮的天催促。
“好来,起轿!”赵光又背起了邹丹。
13
就这样,邹丹趴在赵光背上一路上行。
月亮落山了,晨曦的朝霞映红了山峦。迎着冉冉东升的旭日,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回了营房。等天大亮了,他们各自早回到宿舍倒头大睡了,早饭也顾不上吃。
很快,邹丹的脚就好利索了。
邹丹一回到山头,江冰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警犬”,嗅到了邹丹身上不同寻常的气味。邹丹上山以后总躲着江冰,不肯露面。
“丹丹,早知道你回来了,一直没见到你。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江冰吃早饭时终于碰到邹丹,急忙上前打招呼。
“哦,早回来了。我回来时上山不小心把脚崴了,才好。”邹丹回答彬彬有礼,“呵,晚饭后我有事找你,在小树林不见不散!”
“呵,啥事?”江冰禁不住问,那个不起眼的小树林,却有着他俩似水年华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噢,到时再说吧!”邹丹扔下一句就匆匆走开了。
呵,什么事呢?还这么郑重其事。江冰的心里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从邹丹对他不卑不亢的态度里,就可以大概猜出个一二。
晚饭后,天边出现了很漂亮的晚霞,将那片小树林辉映得格外瑰丽迷人。但早早来到的江冰的心情却坏到极点。
“早来了!”邹丹姗姗来迟,不知道她突然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倒是吓了江冰一跳。
“喔……”江冰机械地应答。
“呵,就开门见山吧,给——”邹丹咬着嘴唇,低着头将那只亮闪闪的梅花坤表递给江冰。
见此状,江冰心头猛地一震,刹那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嗡”地江冰的头一下子大了,一股无名火腾地窜出来。只见他满脸憋的通红,右手猛然抓起这只精致的坤表高高举起,使足吃奶的力气往下重重地一掼,那只亮晶晶的东西正好摔在一块大石头上,表蒙子破碎了,好像还不够解气,江冰气鼓鼓地从地上拣回破烂不堪的手表,一使劲儿那块可怜的手表飞出一个漂亮的45度弧线,翻着个落在了30米开外的一片树丛里。
一个月后,邹丹果然在山上与赵光如期举办了婚礼。婚礼上,赵光将一枚金光闪闪的金戒指戴在邹丹的左手无名指上。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就在邹丹和赵光结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江冰和米露也闪电结婚,而且江冰也在米露左手的无名指上戴上了一枚和邹丹手上一模一样的戒指。
14
邹丹和赵光结婚后没有马上转业回北京,而是继续在花果山上尽着自己当兵卫国戍边的义务。冬去春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奇怪的是邹丹却一直没有生孩子。相反,她只是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
邹丹几乎天天泡在工作房里,不管值不值班,就知道没白没黑地听那些漫无边际内容繁杂的外国话。果然工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她持之以恒锲而不舍的拼命努力,她的业务能力提高飞快,也给她带来了事业上的成功。因邹丹在一些重大的战备工作中多次取得显著成绩,为此荣立了二等功。但是,为此邹丹也付出了代价。由于她常年过度工作,心脏受到严重的破坏,有几次值夜班她竟然昏倒在工作台上。领导上督促她赶快下山去看病,她却以工作忙离不开人为理由,始终强忍着不肯下山。终于在一次重大战备演习中,由于邹丹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她终于病倒被送进医院,谁知才在医院休息了不到一个星期,她又偷偷跑回来投入工作,说战士就应该轻伤不下火线,勇于牺牲。
邹丹多年来带病工作,她的顽强精神感染了部队官兵,这个山头部队的工作成绩在同系统中一直名列前茅,多次受到解放军总部领导的好评。为此,邹丹被全国妇联命名为三八红旗手,成为全军的学习榜样。
对爱人这种拼命三郎的精神,作为丈夫的赵光也很感动。他也不知道,妻子邹丹的哪根筋错了,怎么结完婚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丈夫赵光,对这个有些反常的现象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邹丹藏在心底的心事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不愿意和赵光说,结婚木已成舟,即便说了也无济于事。
在邹丹心里,一直还给江冰留着位置,这个位置甚至比丈夫赵光还重。她当初喜欢江冰,就是因为他聪明大气,有事业心,业务技术也棒,最重要的是懂得疼人。
而赵光就不一样了。通过在一起生活,邹丹发现他自私、小气、不求上进,更不知道关心人。但当邹丹举家过日子明白了这些已经完了,她悔之当初不该一味听父母的一家之言,虽然父母固然是好意,也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但是,婚姻就像鞋子,只有自己知道这双鞋是否合脚。邹丹是个好强要面子的女孩,她不会因此和赵光离婚,也不会在生活中将不舒心暴露的太明显,更不会主动和江冰表白这种消极情绪。她就这样一直将自己的心事埋在心里,用拼命工作来缓解自身的苦闷与不快。她也知道,江冰当初和米露匆匆结婚,也许是江冰受到自己和赵光结婚的强烈刺激,才会草草决定的吧。
对江冰来说,他敏感地似乎早就看出了邹丹的郁闷,也曾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她,但都无功而返,也就死心了。
江冰和米露草草结合,确实是由邹丹和赵光的结婚所促成的。这方面的主导是江冰,米露只是服从罢了。两个人婚后的感情一直不好,米露爱打扮好玩,还好吃懒做,家里做饭和一些家务事便都成了江冰的事了。这还好说,米露稍有不悦,还动不动以江冰和邹丹热恋过的事来冷风热嘲他,弄得江冰心里很不舒服。
果然没多久,70年代末米露就申请转业回泉城了。两人分居两地,本来感情就不稳定,这一分开米露就像鱼儿回到了辽阔的大海,一回到省城就找到一家化妆品公司做推销工作,结果还比较顺利,干了几年还真挣了不少钱。这时米露的变化很大,穿上了时髦的服装,经常和一些商界大贾在一起吃吃喝喝,进出一些高档宾馆。
几年后,江冰就和已经变得不是一路人的米露离婚了。
15
江冰在山上一直监守阵地。
江冰已经不关心米露的破事,最关注的是邹丹的身体状况。他只是在一旁默默地密切关注,碰面时问候几句。因为严重的心脏病,邹丹的体质每况愈下,她经常在值班时昏迷,领导和她丈夫赵光都一再劝她马上下山住院,邹丹却固执地一拖再拖,她可能预感到自己没几天活头了,趁着还能工作,能多值几天班就多值几天班,反正她想自己这辈子是将自己交给这花果山了。
终于有一天,邹丹在一次值夜班中,心脏病发作昏厥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她忠实地履行了一名共和国的士兵肩负的职责,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她立足山头,无怨无悔,最后牺牲在她热爱的技侦战线的工作岗位上。
军区号召全区指战员向邹丹同志学习,学习她带病工作、献身国防的大无畏革命精神。在军区举行的“丹同志追悼大会”上,丈夫赵光和江冰代表驻花果山部队的官兵参加了邹丹的追悼会,他俩敬献的挽联上赫然写着:
技侦战线无名英雄
带病工作献身国防
如今,旖旎静幽的花果山依旧巍然美丽,山顶上日出日落,生生息息;山野里花开花落,岁岁年年。然而,当年花果山上的兵们早已为人父人母,他们将自己的青春年华无私地留给了大山,而那些年轻富有朝气的足迹,却永久留在山上那茂密的山林里了……

完稿于2012年9月2日

作者简介:

真名李岩,笔名格里,1954年出生于山东莱阳市,1969年底入伍,1973年至1977年在大连外语学院学习,1989年从部队转业到山东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工作,后在新华锦集团山东锦茂进出口有限公司工作。现定居青岛。系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了散文集《悠悠山水间》、《青春澎湃的日子》、《春暖花开的日子》,出版长篇小说《外销员手记》,与他人主编散文集多部。另外,还与人合作翻译出版了日本长篇小说《裸冬》,诗歌《月夜,在大海哨所站岗》入选《中国当代文学事业发展概览》文学部分,《一个老兵的信念守望》获2012年“时代颂歌”全国诗歌散文大赛一等奖,《醉了,古贝春》获《人民文学》杂志社《古贝春香飘四海》大型散文集征文大赛优秀奖,《父亲家的白玉兰》获《中华散文精粹》一等奖,诗歌《空中,传来雁鸣声声》获第四届”祖国好”华语文学艺术大赛二等奖,《与陆游对斟》获首届“悦读天下”网络文学大赛奖,《金桂飘香》获2013“华夏情”全国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美哉,八大关这片静土》等三篇文章入选《2011中国网络文学年选》,《青岛的德国风情街》刊登在2012《中国散文家》双月刊6月号。在《青岛文学》发表了《浮华的银座》等作品。《向日葵》、《明湖荷韵》两篇散文被选入1978——2008《山东散文选》。散文、游记等文章散落于全国各大报刊。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