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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姐

来源:作者:岳朝周时间:2013-08-20热度:0

三  姐
岳朝周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风把玻璃吹得瑟瑟作响。咋一想,哦,今天是三姐二十周年祭日。
    难怪我昨晚我又梦见三姐了,梦见她背着背篓,汗水顺着面颊直淌到脖颈。还是那么勤劳。
    三姐小名叫“绝招”。这个名字是我祖母取的。我父亲目不识丁。大姐出生时,祖母“重男轻女”,就给大姐取名“招弟”,意为要大姐招一个弟弟。没想到母亲又生了个女儿,就是二姐。祖母不甘心,就给二姐取名“再招”。三姐出生时,祖母一气之下,就给三姐取名“绝招”。
    听母亲后来说,三姐出生时,祖母接生,见是个女儿,气冲冲地取了名后就没再看母亲一眼。父亲下地干活,母亲坐月子还要喂猪、做饭吃,没满一个月就下地干活了。
    后来,我出生了。母亲生我时,祖母连看也懒得看。邻居二婶来接生,听说生了个男孩。祖母赶忙跑来帮忙。笑喝喝的忙前忙后。并给我取名“自招”。这回,母亲享受了从未有过的待遇。
    不知是由于我在家庭的特殊地位,还是因为三姐和我年龄差距不大的原因,三姐待我很好。她常常把在野外拾到的野杨梅、榛子之类的野果揣回来给我。
    我记得有一次,邻居小孩骂我,三姐就去打邻居的小孩,邻居小孩哭着回去叫他哥来,他哥比三姐大,把三姐鼻血都打出来。回家后,三姐还被母亲痛骂了一顿。
    该到上学的年龄了,由于那时还是集体公社,一家人的生计是靠劳动的“工分”来维持生计,小孩捡粪或打猪草可计1分,大人为5分。可能是祖母“重男轻女”的原因,三姐没能背上书包,却加入了挣“工分”的行列。
    我在民办学校读了一年就包产到户了。然而三姐仍然没能读书。三姐背上背篓、扛起锄头进地干活了。
    每当我读书回来,三姐总是拿我的书一遍又一遍的抚摸,有时还让我教她认字,三姐记性真好,我只要教过她的字,她永远都记得。
    每天我去上学的时候,三姐总要送我出门并叮嘱我不要惹事,要听老师的话等等。我总是说“知道了,你烦不烦。”三姐才不得不打住。然后目送我直到看不见为止。我分明看到三姐的眼神除了关怀外,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忌妒。
    我读初三的时候,两个姐姐已经出嫁,父母已近六十。从此全家的生活重担就落在三姐一个人身上,每当我周末回家,三姐无论多累,总要做好的给我吃,总是说我读书很辛苦。
    我读高二那年,三姐已出嫁了,姐夫是个开拖拉机的。那时开拖拉机有不菲的收入。三姐的生活也算得上是比较美满的。三姐经常回来帮父母种地,且经常暗中从家里拿钱给贴补家用。开始时,姐夫总是数落三姐,说三姐不顾家,三姐对姐夫说“小弟是有出息的人,将来会出人头地的。”姐夫说“他当官对我也没啥好处”。为此,三姐经常和姐夫吵架。后来,姐夫经常打骂三姐。
    寒假的一天中午,母亲正在做饭,实然说肚子痛,且很厉害。父亲让我去叫三姐夫用拖拉机送母亲去医院。我还没到三姐家,就听到三姐家有吵闹声。我顾不了那么多,飞奔进了三姐家,吵闹声戛然而止。我对三姐说“三姐,妈妈病了,请姐夫送妈妈到医院去看。”三姐夫说:“拖拉机都卖了,拿啥子送。”三姐低声下气地对姐夫说:“你看邻居王大叔新买的拖拉机在不?请他送一下。”三姐夫极不情愿地摔门而去。
    我分明看到三姐眼里噙着泪水。我说:“三姐,你们吵架了?”“没事的。”三姐说。
    把母亲送到医院,经诊断须立即手术。然而家里是没钱作手术的。三姐说:“我家拖拉机刚卖了,我先拿来给妈妈作手术。”姐夫脸色很难看,想要说什么。姐姐急忙把姐夫拉到病房外。许久。三姐和姐夫仍未进来。父亲让我去看看。我刚到阳台上,就看见三姐和姐夫在阳台的角落里争执。听到我的脚步声,三姐急忙走过来对我说:“幺哥(我们那里称弟弟为幺哥),你照顾好妈妈,你姐夫有事,我回去拿钱。”然后小跑着回着离开了医院。
    在母亲住院期间,姐夫一次也没来过。
    母亲出院后的第二天夜晚,天上下着滂沱大雨,雷电交加,闪电透过窗玻璃照进屋里忽明忽暗的。已经是深夜了,我翻来复去总睡不着。突然,我好像听到有门响动的声音。我屏息细听,确认是有人在拍门。急忙起来开门。打开门的一霎那,我惊呆了,只见一个湿露露的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我面前,雨水还顺着头发往下淌。“你是…”“幺哥…”“三姐,你怎么…”。我赶紧把三姐让进屋。把炉火弄燃,找帕子给三姐擦拭头上的雨水和脸上的泪水。并找三姐原来的旧衣服给她换上。“我离婚了。”三姐忧怨地说。父母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也起来了。
    原来,姐夫卖了拖拉机是准备买新的,然而平时拿给三姐的存钱已经被三姐给了我们用了。姐夫买新车的钱就不够了,再加上母亲看病又挪用了卖拖拉机的钱,姐夫买新车的希望落空了。再加上三姐在姐夫家将近一年也没给姐夫生下一男半女,姐夫就和三姐离婚了。与其说是离婚,实际上是姐夫把三姐赶了出来。因为三姐并没有得到姐夫的任何财产。就是三姐平时给我们用的钱和母亲此次医病的钱,就把三姐给打发了。父亲默默地抽烟,母亲流着泪对三姐说:“三儿啊,是我们一家拖累你了,我们对不住你啊。”“这是我的命,不能怨谁,这样也好,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家干活了,不用看他的眼色了。”
    离婚后的三姐就和父母一起种地,然而,三姐遭到族人的白眼和非议,说三姐有福不会享,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酸汤,在娘家呆起算回啥子事,甚至于有族人对三姐说,赶紧找个人家户嫁出去算了,嫁过人的女孩在家里不是个事。还说有辱门风等等。三姐置之不理。我知道三姐为什么,是我毁了三姐的幸福。我只有好好读书,才能不辜负三姐的一片苦心。
    可是好景不长,我高三刚要毕业那年,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夏天,三姐正在喂猪,突然觉得肚子痛。开始她没当回事,后来父母看三姐很痛苦,就把三姐送到镇医。医院的医生只问了一句哪里痛,就打了一针,就不管了。在医院观察了一个多小时,仍然不见好转,父亲就把三姐送到县医院,可惜已经晚了。医生说“这是急性阑尾炎,现在已经转化为腹膜炎了,早来半小时都有救”。就这样三姐走了。三姐走时还对父亲说,无论如何要让我把书读完。
    我听到三姐走了的噩耗,我头都要炸了。一路飞奔回家为三姐送葬。因为没有棺材,用几块木板钉个木匣,就把三姐装进去了。我对父亲说:“把三姐葬在祖坟山奶奶的墓旁吧。”父亲对我说,“你三姐是短命鬼,又是女儿,没有子嗣,不能进坟山的,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
    后来就把三姐葬在我家的一块荒地里,用几块石头砌了个土堆。我想,这样也好,这是三姐经常劳动的地方,父母种地时也好经常看看她。
    三姐安葬好后,我重返学校。我更加努力了。高考后,我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手捧录取通知书跑到三姐的坟堆前,哭着告诉三姐:“三姐,我考上了,我没辜负你”。我看到三姐开心地笑了。
    参加工作,我给三姐盖上了“新房”。并在三姐的坟上种上了扁竹根和野菊花。在三姐的墓碑上写了简短的序:“自幼家贫,未能读书。秉性纯良,孝道有嘉。为弟求学,甘毁婚姻,侍奉父母,勤俭持家,英年早逝,老天不公……呜呼、哀哉”。
    每年清明,我都要带着爱人和儿子去给三姐扫墓。
    春天,三姐坟上的扁竹根和野菊花开得很茂盛。
    我苦命的三姐,希望你在那边过得好。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