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呷李子么，早李子。”她的声音像三月的喜鹊一样甜美。
她的同伴立刻都把手伸向她的口袋里抓去。
“你呢，你是街上的，新来的。”她并不看我，马上用手在口袋里抓了一把，轻轻地悬在空中，然后放在我的手上，转瞬就走开了。
“九妹，九妹。明天我们到安江赶场去，好么？”
“我才莫跟你去呢，你到街上去相会你回来探亲的兵哥哥。我算什么呀！嘿…嘿…”九妹一边说着，早李子很快也散完了。
“兰香，今年要结婚了吧。莫嫁呢，嫁了我们就又少了一个伴了呢。”一个叫花妹的姑娘调皮地说笑到。
“嫁，快点嫁，莫听她们的，嫁了有男人作伴，心就有了着落，跟你们过得一世呀。”说话的是一个嫩崽婆。
“哪个乱讲烂舌子。”兰香急了。
“哈啦…哈啦…”大家笑作一团。
这时，我看见九妹也红着脸一个人走到田边上去了。好像是她让兰香为难了。
“莫只记得讲笑，把这丘田薅完散夜工了。”队长说话了。
暮春的田野里飘来一阵凉风，满目的绿色格外宜人，消退了人们一天的疲劳。清新的农家事儿铺就了他们平和宁静的生活。这是我以前从来不曾经历的世界。
转眼间，满天的晚霞就退去了。
 
  二
 
  南方农家的火灶平地而起，围了大概一丈见方，一尺来高，四周可以坐人，中间一个撑架烧火，上面做饭炒菜。我坐在队长家的火灶上，一直想着昨天的事情。
我终于结束了懵懂的学生生活，离开了疼我养我担心我的父母亲大人，成为一名知青。我长大了，我要独立到社会上去生活了。在公社开了半天会，我被分配到李树湾生产队插队。
下午，队长来接我，他接过我的一担行旅就走，我说我自己来，“这有好重呢，你跟我走啰。”说着已走了好远，我马上跟上去，一路无语。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转了几个弯，上了几个坡，又下了几个坡，队长看我好像有点累了，说再熬一下马上就到了。
果然，一转弯眼前一亮，我看到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落，山上是茂密的茶树，山下开满了雪一样的李子花儿，农舍就掩映在这万花从中。前面是宽阔的田野，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村边流过。李树湾呀李树湾，你将会带给我什么呀！
“小李子，呷饭了。”队长的话语打断了我的思绪。队长屋里的给我端上一碗饭，上面还挟了手板大一块的腊肉，这是我在家里不能吃到的哟。
“今天晚上开会，你和九妹一起组织学习《毛选》，九妹读，你写黑板，要把大家告会。队上青壮年劳力都修水库去了，队上只有妹子家，婆婆客和老人了，你是有文化的，不能让我们李树湾比梨园队落后呢。”不知怎地，我心里略过一阵欣喜。“好，好，好啰。”
 
  三
 
  我的知青生活就这样在山花烂漫的季节开始了，她使我青春激荡，她使我憧憬浮想。时光是那么惬意，田园是那么美丽，农家是那么朴实。
这天，我和九妹兰香花妹还有一群大嫂大娘上茶园坡杀叶子，就是给队里的牛栏割饲料。这是最轻的农活了，队长告诉我从这儿学起。不一会儿，在满山坡的笑声中，大嫂大娘们就快要割好一担了，我还只割了一小把，心里特别着急。这时，九妹从后面扛来一头已经捆好的青草放在我的身边就走了。
花妹看见了，“唉哟，我好累哟，你把我也杀一捆呢。”说着，还在她的脸上羞了一下。九妹嗔怨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脸胀的通红。
“你就是坏，别个刚从城里来，莫做过事的，帮一下有莫子（什么）呢。”兰香护着九妹。
“是的呀，队长说了要九妹帮助的嘛。九妹是我们队上最好的姑娘呢。”大嫂们也说话了。
但九妹早已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也感到羞愧极了，第一次体验到一种男女之间甜蜜情感的渴望。
这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山岗，照着勤劳人们脸上的汗水闪闪发亮。大家一起挑着叶子下山啰。不知什么时候，九妹又到了我的边上，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野果递到我的手上。行走中她的手碰了一下我的手，那样的细，那样的滑，那样的温暖。我全身涌起一股热潮。而她早已又跑到队伍的最前面了。
 
   四
 
   时间过的飞快，就到了初冬的季节。大队里通知我和九妹去开会。因为她是民兵排长，我是理论辅导员。现在想来，这是我和她唯一一次单独相处，也是令我终身难忘的情愫。
乡间的小路两旁长满了青草，凉风习习吹来，她一会儿走在我的前面，一会儿走在我的后面，没有了姑娘们在一起出工时的娇羞，但还是有些矜持。
我现在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端详心中的女神了。两条乌黑的辨子像清泉，红红的脸儿像朝霞，清亮的眼睛可使一切邪念无地自容，身体散发着无限的青春气息，令我感到世界无比的美好。你不要不相信，这绝对是真的，我丝毫也没有夸张。
“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
“你喜欢什么呢？”
“这里的李子花好看，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可你是要走的。”
“……”我打了一个冷颤，不知是衣服穿少了，还是心里冷了一下。我不敢妄下誓言，我不敢欺骗天使，也许我还不成熟。但我心向往亚当和夏娃。
这时，她脱下一件外夹衣，勇敢地披在了我的肩上，一股女少的温香弥漫了我的全身，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哟。
“你不会忘了这里吧。”
“我真愿意永远生活在这里。”
“记着李树湾就好。”九妹微笑了一下，眼里飘过一丝忧怨。
唉哟，上帝带给人们甜蜜时又同时斟上一杯苦酒。
 
 
                                                                                                                                                       2013年8月14日  下坪葛庄下五里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