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雪花飘舞
来源:作者:李岩时间:2013-08-16热度:0次
1
万木当兵驻扎在深山沟里,第三年部队推荐他上了大学,四年后又回归大山,和一群战友们默默无闻地监守着战备岗位。回原单位的第二年,万木经人介绍与盈月结了婚,盈月原先在海岛上当兵,在第七军医大学毕业后,在省府泉城一家部队医院当军医。
一九七八年冬天,在万木紧锣密鼓地一再催促下,盈月利用假期打点好行装动身来部队探亲了。星期天一大早,盈月起床发现天上飘起雪花,漫天飞舞的小精灵将周围都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她匆匆吃完早点,带上行装在医院坐上了部队专程来接自己的大卡车,车穿过飞雪漫天的城市,在不宽的柏油路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一加马力驶上了蜿蜒崎岖的盘山土路。山里的雪更大,汽车在铺满白雪的山路上上上下下转来转去,一路上颠簸地很厉害,路窄雪滑汽车像蜗牛般开得很慢。雪路不平,卡车左右晃得厉害,她有些晕车,便用手不断掐着太阳穴以减轻症状。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气温在零下十度左右,山风在呼呼地狂刮着。盈月坐在驾驶室的助手座位上,穿着军大衣仍冻得手脚麻木眼里沁着泪花。尽管她早有准备,里面穿着厚毛衣,但还是不由自主有些瑟瑟发抖。深山沟里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人难以无法忍受。驾驶员看着她被冻成这个样子,只好不停地和她说话,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哦,就快到了,到营地就好了,屋子里烧松球,还是很暖和的呀!”驾驶员说。“啊,不要紧,我知道坚持一下就到了。”盈月故作轻松状答道。
大卡车小心翼翼地过了一个石桥,盈月看见一个绿色岗楼里抱着枪的哨兵出来往里面摆了摆手,汽车终于在一排白雪铺顶的石头平房前“呼”地一下子停了下来。
2
盈月下了车站在雪地里,雪花仍在飞舞着,她一边搓着手一边使劲跺着冻得有些麻木的脚。
盈月看见从那排平房里冲出一个人,只见他迎着漫天飘舞的飞絮飞跑过来,近了她发现正是爱人万木。
“盈月,冻坏了吧,快别光傻傻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来,跟我进屋吧!”万木边说边帮助盈月拍打着已经飘满全身的雪花。
“哦,这山里的雪这么大呀,难怪古人都说‘雪花大如席’啊!”盈月傻傻地望着天空,弥漫着的拳头般大的白白的雪花肆无忌惮地狂舞,好像白茫茫一片要将整个大地吞噬了似的。
进了屋,盈月发现这屋里还是很暖和的。
一个大铁炉子摆在屋子当中,炉火正红,炉膛里的松球烧的红彤彤的,有些还在里面欢快地跳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来,快脱掉大衣,在火炉旁暖和暖和吧!”万木搬过一把椅子,让盈月坐在炉旁烤火。
盈月伸出手,在炉旁烘烤着。“哦,都冻的红肿了。”万木眼看着妻子的纤手被冻成这样,心疼极了,便又搬过一把椅子坐在盈月旁边,顺手将妻子冰凉的双手揣到自己的怀里取暖,并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深山老林里气候多变,冬天下雪天多,风大雪急,住一段时间习惯就好了。”
屋内,两个人的互相关爱的拉不住的情话慢慢弥漫了小屋,原先还显得冷冰冰的屋子顿时变的温暖起来了。屋外,大雪纷飞,氤氲的薄薄迷雾中隐约可见不远处麦黄山的山岚,弥漫雪雾里云雾蒸腾,似万马奔腾般气势恢弘。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万木没有带盈月去部队的食堂,他要犒劳犒劳刚从舒适的大城市来到穷山僻壤里的深山沟的妻子。
于是,万木和盈月穿戴整齐,冒着风雪来到离部队营地不远的勤村的那家叫“小海燕”的小饭店,一路上风吼雪狂,山路泥泞,两人好容易才来到这家饭店。一进门,两人就每人要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吃完了浑身才总算暖和过来,有点缓过劲儿来了。
3
回来的路上,鹅毛大雪小了一些,但风加大了。山风夹杂着飞雪打在脸上冰凉冰凉。
万木拉着盈月艰难地走在山间小路上,狂虐的风雪将他俩吹得站不稳,走两步退一步,蹒跚前行。就在快走到石桥的时候,跟在后面的盈月突然脚下一滑,“哎哟”一声掉进河沟里,幸亏冬天河里没水,万木赶忙下去连拽带拖,费了好大劲儿将盈月拽了上来,这时盈月已经滚成雪人了。
“哎,这鬼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呀!”盈月一边使劲儿拍打着身上沾满的积雪,一边埋怨道。“呵,万木,趁你老爷子还在位,给军区领导打个招呼,将你调回省城得啦!”
“噢,话是这么说,但我在大学学的是外语,就怕回去用不上呀!再说了,部队好容易培养了你,怎么也不会马上就放你走人哇!”万木的头摇的像拨楞鼓,一幅很坚定的神情。
“呵,你这深山老林里,荒芜人烟,兔子都不拉屎的穷地方,有什么可留恋的呢?”盈月不服,顶了他一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就回到了营地。万木推开屋门,发现自己的领导正坐在那里等着他俩。
“噢,欢迎盈月同志来到我们这个深山老林里探亲,这里是很艰苦,但万木同志担负的工作也很光荣哟!”万木的顶头上司业务科长汪柏林打着官腔说。
“哦,领导,当兵就要吃苦,不说让万木在这山沟沟里呆一辈子,无私奉献一下自己的青春还是值得的!”万木没想到妻子思想境界还挺高,说出了一番很给自己争面子的话,感动得眼圈都湿润了。
“好哇,还是盈月同志觉悟高,嗯,都是当兵的,能互相理解嘛。”汪柏林显然也被盈月的豪言感动了,满脸堆笑接着说,“这样吧,晚上科里请一桌,欢迎盈月同志来我们深山沟里传经送宝。这不,下午雪也停了,万木带着盈月去赏赏大山里的雪景吧!”
“好来,谢谢领导的关心!”万木瞅瞅窗外,果然天上没有了雪花纷飞的踪影,便顺口答应道。
送走了汪柏林,万木找出了那架他心爱的“海鸥”牌120相机,拉上盈月三不并作两步就冲了出去。
年轻人不嫌累,眼前大山里的特殊雪景吸引着他俩。雪后初晴,千里冰峰,万山一派白茫茫。两人手牵着手,一路欢歌笑语踏雪而行,后面留下一串串笑声和一行行歪歪斜斜的脚印。
“盈月,来,在这棵大松树下照一张!”万木招呼盈月。
“好来!”盈月本来就喜欢拍照,在深山旷野的雪地里照相更是巴不得了。
盈月身后的那棵参天大松树足有十多米高,松枝上压满了晶莹的白雪,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喀嚓”随着清脆的一声声响,一个飒爽的女兵在缀着白雪的青松下的英姿倩影定格了。
“啊,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看着一望无际的大雪原,万木诗性大发,嘴上不由哼起了陈毅咏雪的诗句。
“哇,万木,你还是挺浪漫的嘛。这里空气新鲜,景色旖旎,在省城里是看不到呀!”盈月不无感慨地说,“不过,这人间仙境,偶尔来看看可以,但常年呆在这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呀!”
“嗯,不能说你说的没道理,但咱当兵的吃苦耐劳,戍边卫国是本分呀!再说了,一个国家,总要有当兵的来保卫呀!”万木说的理直气壮,毫不含糊。
盈月不再理会这个讨论了,其实这些大道理谁不懂呀!她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唱起了歌。
“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多么温暖,多么慈祥……”嘹亮的歌声在山谷里回荡。
盈月从小就喜欢唱歌,她的嗓音清脆,歌声动人,在医院里就经常登台唱独唱呢。
听着盈月这悦耳的歌声,看着盈月那冻得有些红扑扑洋溢着微笑的脸,万木就像大冬天吃了一串冰糖葫芦,心底里涌着一股甜蜜,他心醉了,憋不住笑出了声。
4
万木的部队驻扎的深山老林是东岳泰山连绵延伸的山脉,那里林深山高,人烟罕见,一到冬季便会变得冰天雪地,举目望去,好一派银色的的世界。
万木和盈月一路唱着在雪地里边跋涉边赏景,两人在漫天风雪中体验着林海雪原纵横交错的酣畅淋漓。两人艰难地登上一个山头,万木放眼辽阔无垠的大雪原,白茫茫一片的雪地在无边无沿地向远方延伸着,远处的村落依稀可见,房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看得见房顶的烟囱上还冒着袅袅青烟。
面对这千里冰封的大雪野,万木首先想到的是祖国的大好河山如此多娇,自己作为钢铁长城的一员,理应当好一颗钢钉,牢牢地钉在这泰山山麓。想到这里,万木仿佛站在这高山的雪原上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来,身上肩负着祖国赋予的重任。
“快过来,盈月,我站在这山头上,你蹲下以蓝天为背景给我拍一张顶天立地的照片!”万木找好位置昂首挺胸站好,又以他的习惯动作右手卡在腰上45度角眺望着远方。
“喀嚓”,随着盈月的手指一动,万木的高大形象留了下来。
“嗯,肯定不错!山高人为峰,咱当兵的人就是要地当床,天当被,四海为家,放眼五洲,胸怀天下!”万木的誓言掷地有声。
“行啦,行啦,别豪言壮语啦,嘴上说说可以,一辈子呆在这里,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盈月呲嗒道。“要不,你要呆在部队干,就奋斗出一个将军来看!”
“哦,人各有志,我的志愿就是首先当一个好兵,至于有人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一个好士兵的说法,我不敢苟同,那有那么多将军可当呀!”万木滔滔不绝地继续说,“军队的提拔就像宝塔尖,越往上越难,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没有金刚钻,那有这么容易就当上将军的?眼下关键是要先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两人一边朝另一个山头进发,一边争得面红耳赤,你来我往争辩得不亦乐乎。
走在大冬天的午后山里,头上的阳光冷冷地照射在身上,山里的冬天寂静到了极点,脚踏着很厚的雪,发出“吱吱”寂寞的响声,在旷野里犹显清脆而悦耳,此时此刻,这是这个冬天的深山里唯一的声响了。
“呱呱……”突然传来几声鸣叫,一抬头,几只昏鸦在头顶掠过转眼间消失瑟瑟的寒风里。一旁缀满白雪的松树枝上,站着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它不声不响地立在那儿,呆呆憨憨的样子。周围的松树上挂满了挂着雪花的松球,万木随手摘下一颗低处的松球,盈月接过来放到鼻子下嗅着,一股松油的香气沁入心脾。“真香!”盈月爱不释手,精心地将上面的雪扑拉掉,始终拿在手上把玩,过一会儿就放到鼻子下面嗅一嗅。
山上还有一些其他的树木,有些树上留存的几片叶子随着风在轻轻地摆动着,万木看到了这各种枯枝败叶在严冬里的坚强。他想,我就是要做军中的一片绿叶,不管春夏秋冬,不管酷暑严寒,任凭风吹雨淋,任凭寒霜雪侵,始终屹立山中的绿树上,吸取阳光的滋润,让参天大树更加茁壮生长,枝繁叶茂,根深翠绿。
就这样穿行在山林中,万木的思绪在一点一点蔓延,虽然也些许带一些茫然。卫国戍边不含糊,问题是如一辈子就呆在这深山沟里,前途何在?幸福何在?走在雪原的旷野中,万木任寒风肆意在面庞吹侵,他舒展开有些僵硬的身体,拉着盈月在雪中小跑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气喘吁吁冒汗了。真正直面对待寒冷,竟感觉浑身也就不那么冷了。
万木和盈月又爬上一个山头,他俩从没见过面前呈现出的那么干净的山谷,举目眺望,整个世界都是白白的雪,无边无际,而那一个个整座整座是山上,满目的青松缀满白雪,连成一片的松林高低错落在每座山与谷之中,与银白的雪相互晖映,白雪映绿闪耀,松树衬雪青翠,使两人的心静如止水,思绪犹滔滔江水奔腾。
接近黄昏,山林寂静无声,整座山上原本是一望无际的雪白里,白中有孕寓了橘黄,再等了一阵子,这个世界里不再是清晰的白色,而这时那个万木生命中的最美的落日就奇迹般辉煌地出现了,鸭蛋红的落日把整个天空浸染成血色,给凄美的落日做背景的雪山与丛林此时已只剩下轮廓,夕阳幻梦般变幻着,由暗红变成橘黄、墨黛,随之又变成灰白色调,一组组天然浑成的水墨画,就这样一副副呈现在万木和盈月的面前。
盈月的头依偎在万木宽厚的肩膀上,看着眼前这美轮美幻的落日景色,她已经热泪盈眶陶醉了。
5
万木和盈月相拥回到小屋时,山里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
正在开锁科长汪柏林走了过来,对万木说:“哎,等你俩半天了,快,金部队长晚上参加酒席,欢迎你爱人来部队探亲。”
“哎,干脆直接去吧!”万木对盈月道。说罢,拉着盈月跟着汪柏林向部队的食堂走去。
山路很滑,厚厚的积雪铺在路上还没有融化。从万木住的地方到食堂要从山南面绕到山北面,天刚暗下来,天上还看不见月亮的影子,山路两旁的路灯很远才能看见一盏,就是有路灯的地方灯泡就像一只小萤火虫,暗淡的微光在旷野中的照明也是微乎其微。一路上几乎是摸着黑,虽然万木始终拽着头一次来的盈月,盈月还是好几次几乎摔倒,幸亏被万木拽了起来。
“欢迎!欢迎!欢迎盈月同志来我们这深山沟里探亲度假,”金部队长是鲜族人,他挺着大肚子,脸上总是堆着笑,说着伸出了手,“怎么样,对这里的环境还习惯吧?”
“呵,还好。哦,这里的雪景真的很美呀!”这样回答着,盈月也伸出手来。
寒暄后几个人走进食堂的那件唯一的招待来客的小房间。
房间布置的很雅致,白色的墙上还挂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的镜框。
“请坐!”金部队长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其实,房间里也就他们四个人。汪柏林坐在金部队长的对面。万木抢先坐在金部队长的左边,将盈月让在了领导右边。桌子上摆着“口子酒”,每人的前面放着一只瓷花白碗。四菜一汤也早就上齐,有红烧肉、四喜丸子、山鸡、烧巴鱼和山蘑菇汤,这是金部队长的习惯和喜欢的酒菜,他生性喜欢喝酒,信奉喜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人好交,同时也是耿直、憨厚或人品好可造就的人才。
“啊,这样吧,都往碗里倒满酒,看分几口喝,喝完这碗酒咱们再开聊,怎样?”说罢,金部队长率先举起酒碗,四只酒碗“啪”撞在一起,金部队长一扬头,“咕咚”下去了半碗,只见他用手抹抹嘴,“哈哈哈”豪爽地笑出了声。
依次,汪柏林喝了有四分之一的量,他本来不能喝酒,但在部队长面前他不能不给面子或掉份子。他喝完酒还装作没事一样往上推了推金丝眼镜,嘴角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万木有一定的酒量,秉性又耿直憨厚,一口闷下去三分之一,这在他来说也是尽力而为了。盈月本来就不会喝酒,只好礼节性地抿了一小口。
“哈哈,都没有喝过我呀!酒见人品哟!”金部队长喝酒认真是出了名的。“我说,万木喝的还可以,汪科长也量力了,但就是咱们的客人喝的太少了。来,再喝一大口,这个酒不醉人的呀!”
无奈,盈月被逼着只好又喝了一口,辣得她只咧嘴。
几个人一块儿吃了一口菜,还没等喘过气来,“干!”金部队长的那碗酒就喝干了,站着一旁的那个战士忙给他又斟满了酒。这下子,金部队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啊,我说,盈月同志,他们都给你说了没有,咱们这个部队的性质不同于一般部队,不是有句口号嘛,就是‘扎根山沟闹革命,奉献了青春献子孙’,就是说只要干上这一行,就要有干一辈子的念头,死也要死在这山沟里!”金部队长的脸上有些微红,他说出话来掷地有声。
“对、对,部队长说的太对了!”汪柏林首先奉迎道,“我们就是要将自己的青春无怨无悔地奉献在这里!”
“谢谢首长的指示,我们一定努力做到!”万木刚进这个部队时就听过这些豪言壮语,自己至今也是心甘情愿,他下决心说,“请领导看我今后的行动吧!”
“好!有血气!”说完,金部队长“咕咚咕咚”竟又将手里的那碗酒一口气喝净。
吃完酒席出来,已经月照当头了,不知什么时候夜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
“啊,我说万木,什么献了青春献子孙呀!谁能在这穷山沟里呆一辈子呀,高调谁都会唱!”在回返的路上,盈月故意说给万木听。
“哎,咱当兵的不就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嘛,愿做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万木发自肺腑地回答。
山路上的雪很滑,两人借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前行。
“嗷——,嗷——”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是狼嚎!”万木马上判断出来。
“啊?难道这里还有狼吗?”盈月顿时脸色变白,下意识地双手紧紧抓住万木的胳膊。
“啊,别怕,看来是只孤狼,狼也怕人,只要不是群狼,你不招惹它,它不到穷凶饿急,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万木故作镇定安慰盈月。
“嗷——,嗷——”孤狼凄嚎的声音依然在深夜寂静的山谷里回响。
“哦,这是一只孤独的狼,它是在召唤丢失的狼崽吧!”万木这样推测。
狼的嚎叫声分明越来越近,就在对面不远处的小山头上,万木分明看见了一只老狼,孤立地站在铺满雪的山包上,昂首向天嘶嚎着,让人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忘却了它的残暴和凶狠。
明月高高悬在清晰的夜空上,一只有些沧桑的母狼影只孤单地立在雪坡上,月亮的光晕披满它的全身,在白雪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月夜里构成一幅凄美的剪影。雪花飞舞,山风呼啸,孤狼身上的毛被风吹得扎煞起来,但在夜暗中这只凶狠的野兽失去了往日的威风,瑟瑟寒风中显得有些落魄和狼狈。
“走吧,没有什么危险。它是寻子心切,这个时候并不会伤害人的!”万木断定。
万木拉着还有些抖的盈月继续冒雪望前走着,离他们的小屋越来越近,眼前的一幕却把两人惊呆了。
6
走近一看,原来是营区的哨兵怀抱着枪立在前面,雪花已经盖满了他的全身,他简直就是一个雪人了,立在风雪中纹丝不动。
“啊,是哨兵呀!”万木唏嘘不已,不无感慨地对盈月说:“多敬业呀!这就是哨兵的神圣岗位!”
走到小屋门口,万木酒醒了一些,他觉得搀着的盈月走路也有些发飘,打开门,两人进去就钻进被窝了。
今天的酒量对万木来说小菜一碟,他躺下后浑身发热,突然就有一种感觉想好事了。
“盈月,今天酒喝的怎么样?来个‘做人运动’没问题吧?”万木禁不住试探。
“哦,咱都喝酒了,这样对未来的小孩不好吧!”盈月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提醒道。
“哎,哪那么多讲究呀,我今天特别想来!”万木固执机见,
“啊,好吧,就依你吧!”盈月拗不过万木,只好妥协。
屋外,依然雪花飘飘,山风怒吼,室内,炉火正旺,小两口情意绵绵,情火中烧。
累了,乏了,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清晨一起床,雪儿停了,风儿住了。
万木习惯早起晨跑,正好是个周日,不用出早操,万木就自己在屋前运动,做他自己编排的早操。
“万木,今天咱们科和机务科进行篮球比赛,你小子和嫂子久别胜新婚,但今天的比赛缺你可不行呀!”是科里的同事孙秋凉跑步过来通知说。
万木和孙秋凉都是部队的篮球队员,平时除经常到外地和兄弟单位赛球外,还经常在本部队各科室进行篮球友谊比赛。
“好的,耽误不了,哪天来坐一坐,也和你嫂子喝一杯!”万木和孙秋凉一块儿当的兵,父亲都在军区政治部工作,两人在大院里就是成天在一起打篮球的玩伴。
“好来,没问题,到时候我要好好敬嫂子一杯!”孙秋凉边说边跑过去了。
“哎,你在和谁说话呢,这么早就起来,今天周日不用上班。”盈月被他俩吵醒了,躺在那儿问道。
“哦,是我们科的孙秋凉,他说今天我们科和机务科有一场篮球比赛,届时你也去观战助威呀!”万木说。
“啊,好的,没问题,给你们当拉拉队,想当年,我也是一个乒乓球的好手呀!”盈月也来了兴趣。
山上的蓝球场是在半山腰劈开的一块空场地,当时万木和战友们手握钢钎,挥舞铁锤,钻石点炮,开山劈地,苦战几个月才建成了这个半空中的山腰篮球场。
记得当时,也正是数九寒天雪花飞舞,万木抡圆了的大铁锤下落时稍有点偏,就在铁锤碰钢钎火花四溅的同时,重重的铁锤一滑,滑落在扶钢钎的孙秋凉的手上,虽然他戴着手套,但鲜红的鲜血洇出手套,疼得他脸色发白只呲牙洌嘴。
“哎呀,不好,实在对不起!”万木慌得扔下铁锤蹲下抱起孙秋凉的右手。
“嘿,没关系,轻伤不下火线!”孙秋凉嘴上这样说,双手抓住冰凉的钢钎以坚定的目光盯着有些惊惶的万木。
每每想到这里,万木都会眼圈发热乃至热泪盈眶。
万木和盈月来到球场时,球场上的积雪已经被清除,红砖铺就的场地在四周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万木,快上场活动活动热热身!看球!”孙秋凉身穿球衣头上已经冒着热气,他看见万木来了,便顺手将篮球传给他。
“好来!”万木熟练地接过篮球,距离3米线以外,一个漂亮的远投,篮球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唰”应声入网,球场上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
深山沟里的篮球赛开始了。
万木是红队的主力右前锋,孙秋凉是红队的主力组织后卫。随着裁判汪柏林的一声清脆的哨响,红队大个中锋奋力跳起将篮球挑给右前锋万木,只见万木接过球,迅速沿着右边线前突,他快速带球,球就像沾在手上上下翻飞。对方蓝队的左后卫急忙上前阻截,但见万木一个假动作骗过对方,像离弦的利箭在飞,一个三步上蓝右手轻轻往上一送,篮球打板入网。“哗哗哗……”又是一阵阵暴风雨般的掌声,盈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拍着手跳了起来。
对方发底线球,对方的后卫将球突然长传给左前锋,篮球划出长长的抛物线在空中飞行,其实这一举动早就被万木看在眼里,说时迟,看时快,只见万木一个箭步冲上去断球成功,拿到球飞快地拼命向对方的蓝下突击,他的身影似闪电,如雷霆,动若脱兔,这时,但见对方的后卫慌乱中张开双手上前阻击,万木为躲开对方急停向右面迈出一大步,没想到雪后场地湿滑,迈出去的右脚一打滑仰面摔到在地,“咚——”地一声,万木后脑勺着地,人迅即瘫软地直挺挺躺在了砖地上,不醒人事。
教练章江宁和盈月赶忙跑进场地上前探望,队友们也迅速围了上来。“唰”一下子,万木竟一骨碌爬了起来,“呵,没关系,没关系!震了一下,过一会儿就好了。”万木拍拍后脑勺,又活蹦乱跳地奔跑在球场上了。
“万木,悠着点,别太拼命了!”盈月在场外大声叮嘱。
7
中午,万木带着盈月在部队食堂和篮球队员们吃完饭,大家都回宿舍休息了。万木领着对山村一无所知的盈月到勤村去转悠,“呵,你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对大山里的小山村有所了解呀!”万木和盈月边走边说。
路上有些山路还没有扫清,两人几乎是踏着深深的积雪前进。周围一片静寂,万里雪原一望无际。快进村了,也许是马上就要过年了,路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老乡们人来人往像是去赶集。尽管路上的积雪有些地方有半尺厚,但行色匆匆人们似乎顾不了这些,有些妇女还拎着大包小包往家赶,一个个笑容满面,喜气洋洋。路过集市时,看见卖菜的小贩们有的冻得在青菜前直跺脚,有的蹲在那里缩成一团,但仍眼睛紧紧盯住过路的人,揣摩着谁能停下来买他的菜。
万木不管这些,他领着盈月一直往村子里走。两人穿街过巷,绕过狂吠的大狗,径直走进一家温馨恬静的农家小院。院子里的中央有一棵参天的柿子树,几乎裸露的枝条上缀满白雪,仰头望去,柿树高高的树梢上还挂着几只黄澄澄的大柿子,在雪白的银色世界里显得格外耀眼醒目。
“哦,这是农家为了明年的果实丰收,特意留下的!”万木看盈月露出疑惑的目光,忙解释说。
“呵,原来咱们吃的大柿子,是这么长在树上的呀!”盈月似乎恍然大悟,不无感慨。
“噢,你还不知道吧,这深山里的果木可多呢。有樱桃、有柿子,有核桃,有栗子,山里的山鸡蛋和城里的鸡蛋味道也决然不同,真是应有尽有呀!”万木满嘴跑火车,滔滔不绝。
“嗯,这我信,这就是乡村的优势呀!还有,这里得空气清新,分明就是一个天然大氧吧呀!”盈月赞叹道。
进了屋,老乡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两人先用十斤山东省粮票换了十斤核桃,又买了几斤山鸡蛋。
万木和盈月买了这些东西往回拿回,累得腰酸腿疼。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部队在山涧里开了迎新篝火晚会,小山似的树枝堆在操场里,金部队长亲手点燃了篝火。一片沸腾的欢呼声中,熊熊的火焰把人们的脸庞映得通红通红的,干部和战士们拉着手跳起了欢快的舞蹈。雪映篝火,在 “劈劈啪啪”燃烧的火光里,映出一副副青春靓丽的笑脸,万木和盈月的心儿都要醉了。
“咚、咚……”不知谁放起来二踢脚,点着火的鞭炮似流星飞向夜空,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爆响,火光四射,仿佛一串串绚丽的礼花绽放,映红了雪地的夜空,流光异彩。
部队驻地的大院里,张灯结彩锣鼓震天,过节的气氛很浓。天公作美,正当部队的团拜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天上却又神奇般地飘起了雪花,雪花飞舞,像是天女下凡,她们舞动着舒展的广袖,洋洋洒洒落到人间,为集会增添了喜庆的氛围。
金部队长的致辞刚讲完,台下的干部和战士们都一窝蜂似的冲到主席台上抢奖品。连在台上发奖品的万木都被挤出来了,但他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个篮球,把盈月笑得前仰后合。孙秋凉冲在最前面,结果被挤得硬是没有拿到奖品篮球,还差一点没摔个跟头。有的战友得了奖却没有抢到奖品,却意外抢到了不少别的东西。领导们在一旁看着并不制止,只是呵呵地笑着。
“嫂子,快看呀,我们抢了不少球拍和跳棋呢,休息日咱们一起玩儿!”万木科里的几个小战士兴奋地向盈月报喜,炫耀他们奋不顾身得到的战利品。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地上已经是一片雪白雪白。
“咚、咚、咚”一阵阵的锣鼓敲起来,在雪地里扭秧歌的女干部和女战士们手里舞动的红绸子与绿军装经渭分明,她们姿态优雅,身材窈窕,一边扭着一边招呼着站在场外看热闹的男军官和士兵们。有些朝鲜族的战友开始踩高跷了,他们高高在上,还故意地东晃西摆,一个个像个永不倒下的不倒翁。更精彩的是,几个朝鲜族战友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戴着滑稽的面具,还做着怪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转身那边的更璀璨夺目,熠熠生辉,目不暇接,只恨少生两只眼睛。
突然间,一串串鞭炮在雪夜里燃放齐鸣,万木和盈月回头一看,原来是地方各个单位来拥军了,他们送来整箱整箱的礼物,人们的欢呼声和欢乐的笑声把树上的积雪都震得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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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月在深山沟里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所以就觉得时间很宝贵值得珍惜。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盈月在万木的科里和他的战友们一块儿包饺子,看央视的春节晚会。家乡偏远的战友们轮流排着队给家里打长途电话,每人仅限十分钟。有些第一次离开老爸老妈的南方战友在北方的深山里过年,他们虽然觉得很高兴,很自豪,但在这个传统思念故乡的特殊的时候,他们还是很想念家乡的亲人的,有几个新兵禁不住背开战友偷偷地哭上了一场。
一晚上战友们说着闹着,时间过得很快,午夜后一散会盈月就跟着万木踏着积雪回到自己的小屋。一阵折腾特别困乏,两人马上就钻进了被窝。盈月小猫儿似的依偎在老公万木的怀里,羞涩地听着耳边老公的甜言蜜语。
清晨,“刷、刷、刷”一阵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吵醒了盈月的美梦,睡意正浓的她爬起来一看旁边,早就没有了老公万木的影子,便把窗帘拉开一道缝儿,伸着脑袋往外看。天刚蒙蒙亮,操场里英姿勃发的兵哥哥们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响亮的口号在出操。盈月不由地精神为之一震,随即穿衣起床,坐在窗前大声地朗读起英语单词来。
不一会儿万木出操回来了,盈月和万木刚刚洗簌完毕,屋门就被敲得山响,部队领导们来家属院挨家挨户拜年了。金部队长笑眯眯地上前和盈月握着手说:“山沟里条件艰苦,跟大城市不能比。但这里也许要我们这些干部战士们驻守,苦了一个人,幸福老百姓呀!”说罢,金部队长转头对万木道:“你在部队有什么困难要尽管说,可一定要照顾好盈月呀!”
“首长,您放心!让万木在部队好好干,我不会拖他的后腿的!”盈月激动得手心里都湿漉漉的,由衷地表示。
探亲接下来的几天里,万木照常战备值班,有空就和盈月去部队的文体活动室活动一下,盈月乒乓球打得好,万木就拜她为师,几乎每次都练得挥汗如雨,打累了就坐下来下跳棋、打台球或打扑克,两个人玩得很开心。
9
快乐的时光飞逝,盈月的探亲假很快就到期了。
这天一大早起床,盈月打开屋门一看,令人惊奇的是,昨天还天气晴朗透彻,谁知一夜落雪无声,清晨起来漫山遍野却是白茫茫一派北国风光了。
令盈月欣喜的是,此时已是雪歇风停,天地之间一片寥廓静寂,她遥望天色里的些许乌蒙中,连绵的麦黄山脉竟有一种淡雅清恬的水墨画意韵。浓墨泼就的远山轮廓与淡抹描绘的丛林疏影遥相呼应,相得益彰,大自然用粗线条勾勒出错落有致的村村落落,还蜻蜓点水般点缀出大雪原的低矮灌木,这些鬼斧神工的景物就被天然和谐地铺就在东岳泰山的广袤支脉上。
深山里的雪,给了盈月无限遐想的空间,她的思绪可以随意地去遐想,去创造。近一个月的探亲下来,盈月有些理解丈夫万木了,江山总要有人来守卫,你不保卫他不保卫,那谁来保卫呢?她想,自己的父辈和万木的父辈都是戎马生涯几十年的老军人,他们经历了抗日战争、抗美援朝和解放战争,他们的浴血奋战不都是为了今天的幸福生活吗?所以,我们要接过父辈的枪,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保家卫国,使祖国铁打的江山千秋万代,永葆鲜红的本色。
在万木送盈月的山路上,盈月对眼前的大雪原真有点恋恋不舍,她几次停下脚步张望远处铺满瑞雪的山顶,久久不移开贪婪的目光。在这片白皑皑的世界里,盈月自由自在地踩上雪地上,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踩出的两行清晰的脚印,此时,她就像一只快乐的鸟儿一样,在这静雅迷人的水墨画上欢呼跳跃。
10
汽车终于启动了。
万木眼睁睁看着盈月乘坐的汽车在茫茫雪原里越走越远,那辆军用大卡车行驶着就像雪海里的一只孤独的扁舟,摇摇摆摆无声无息地飘向远方。
此时的雪原,晴空中却又很合适宜地漫天飞舞起雪花,可爱的小精灵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但在万木的心里却没有了想像中那浪漫雪花轻扬纷飞的柔情,而是在凛冽寒风中滚涌着一腔热血,流动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离别惆怅之情绪。面对如此壮丽的祖国山河,如此洁白无暇的浩瀚雪地,万木下定决心扎根山沟,踏雪麦黄山脉,奋力激荡起手中的冰刀雪剑,以扬我军志气,振兴我军威,坚韧不拔地舞向漫漫的长空。
想到此,了望着越变越小的大卡车影子,万木的激动心情久久难以平静,无论是昔日战争的烽火,还是今日的爬冰卧雪,有我长剑在手,有我使命在肩,长城永固,江山永葆,猎猎战旗中我们踏雪而歌,昼夜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上。
哦,这就是麦黄山的雪哟,洁白高尚,就是融化了,也会流进战士们的血脉。
眺望着北国风光中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欣赏着眼前这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万木确实有点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雄心壮志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