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
来源:作者:歌原时间:2013-06-22热度:0次
回乡的山路,最容易使人追忆起童年和年轻时的那些往事,尤其那情窦初开,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让人反刍起来是那么亲切和依恋。柳月如此,所有的山里人恐怕也是如此。十年前,柳月和这里的姑娘们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想象得前程似锦,她是村里最招展的一位,她的招展不仅限于她的飘亮,更显现于她是姑娘当中读书最多的一个。因而她的魅力自然比其她姑娘增添了些许。那时村里多少小伙曾暗恋过她,可她就是喜欢希远。希远也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尤其村里大街小巷那些字迹洒逸的标语,更激发起她对希远的憧憬。
春天来了,田野上远远就听到阵阵悠扬的吆牛,这时大伙都在忙活春耕呢,柳月家的大黄犍却突然死了,这对柳月家可是塌天的大事,因为那头大黄犍是父亲去年从姑姑家借来两千元才买来的,它的死简直就是柳月家的灭顶之灾。死了大黄犍还必须再买一头大黄犍,要不山坡上那片庄稼地咋办?就在柳月父亲一筹莫展的时候,村南的王三来了,他像夏日的及时雨,一下给她家牵来一头半大黄,而且还是一牝牛,刘父亲一见珍惜如宝,这不但是及时雨,简直就是上天在下金元宝呢。可令柳月父亲想不到的是,王三以两头牛做引子的目的,是想和他攀亲家。因为他儿子王扫把喜欢上了柳月。柳月父亲听完媒婆花风风的传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应承了王三的情愿。因为他欠人家的一份大人情,再说王三家的家境也是全村地位显赫的主户。古语不是说嘛,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再说他儿子王扫把虽然天天穿着大喇叭裤招摇过市,可人家毕竟是富裕之主,这年头不管你外表多么出人头地,只要你吃好穿好比啥都强。别看王扫把的名字不好听,可人家的实质内涵比任何人都厚重。要是把闺女嫁给他,那是鲜花开在大树上,要多敞亮有多敞亮!就是王扫把的长相有点不咋地,鹰勾鼻子小耳朵,耳垂上还挂个不锈钢的大耳环,看起来就别扭,再加他天天穿着那条呼呼啦啦的大喇叭裤,就有点更让人看着不舒心,不管怎样,他只要经济发达比啥都有说服力,长相算什么,能吃能喝?生活质量才是过日子的根本。
柳月对于父亲的决定不以为然,她早已在心中暗下决心,坚决与父亲进行一场不畏风险的婚姻保卫战,那晚他来到村头,老远就听到希远那悠扬的口琴独奏,是电影《甜蜜事业》中的主题歌:甜蜜的种子,甜蜜的种子…… 还甜蜜的种子呢,俺这心烦死了,你倒悠哉在这里,柳月走上前一把就夺下了希远手中的口琴:都啥时候了,你还甜蜜地拱啊拱,愁人不。希远说:啥事把你急得这样子?柳月说:俺明天要订亲……特来跟你说…… 希远说:咋的?是不是你爸要把你卖掉,急等换钱使呀?柳月说:就是。希远说:那咋成,你就不作出一点反应?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可要把握好呀柳月!柳月说:我这不来问你嘛。你直言相告,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俺,要没俺,俺不记恨;要有俺,俺就是遇到多大困难,也要奋不顾身!希远说:柳月你真好,其实我每天在河边吹奏的歌,就是特意吹给你的,我想你会意会到的……
柳月的婚姻保卫战想来思去,无非还是显得有些落入俗臼,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第三天的时候,把母亲吓坏了,妹妹吓坏了,父亲却说,没事,没事的,你看我治不治得她!父亲一不做二不休把锅灶搬到西厢房的窗下,生火起灶,先是炒鸡蛋后是煎咸鱼,没想到这一招把柳月可害苦了,因为这炒鸡蛋煎咸鱼的味道太诱人了,那香味从柳月的窗下飘进房内,让柳月立刻感到饥饿难耐,他没想到父亲竟用这办法惩罚她,这让她真是生不如死。随后父亲让姐姐把鸡蛋和咸鱼端到了柳月的床前,这下柳月更经受不住了,她不能再顾什么脸面了,她要大饱口福了。可就在这时父亲又又一次制止了他:不让她多吃,仅允许她吃一点而已。这招可把柳月害得够苦。接下来柳月准备以死抗争,不过这个以死抗争,绝不能是真死,如果真死了那她就真的不合算了,因为他需要希远,死了还怎么能见到希远。于是她选择了在深更半夜时,把绳子搭上了房梁,她的动作是诡秘的,但也是很容易让妹妹能立马警觉的,要不她真的一脚蹬开脚下的板凳时,那可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希远了。可是她的这一招又被父亲击破了,当妹妹哭喊着阻拦姐姐的时候,父亲并没有被她的死所吓倒,反而他要亲自看着她英勇就义。这让她又一次在父母面前大煞风景,她一时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对付父母了,她不甘心,说什么也不情愿,左思右想,她终于又想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与希远坐在河边,柳月躺在草丛,望着挂在树梢上的弯月说:这镰刀挂在树梢像要割我们的样子呢。希远说:说什么呢你,那是微笑。笑我们情投意合情真意切呢。柳月说:不管怎么说,今夜他就是一弯冷月,这让我也感到浑身是那么冷。希远说:那我抱紧你,用我的心把你暖热。柳月说:心冷呐…… 希远说:那我用我的心把你的心暖热……柳月说:希远你真傻!希远说:我真傻?柳月说:难道你没一点自己的想法?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哪……?希远这才悟出了什么:坚决捍卫我们的尊严!
订亲那天,王扫把一大早就赶来了。乡下人有个不成规矩的规矩,定亲这天总要请几个德高望重的人主事,然后再让双亲交换帖子, 这样便显示双方结缘的诚意,同时也表达一份彼此之间的尊重。即便是一个村,双亲之间也少不了这份礼节,因此这定律不可或缺。还因为这一天,男方理所当然要为女方掏一个红包,这个红包象征着男方对女方的忠诚和珍爱,其数字也是参差不齐的,贫穷的可掏八百甚至一千,家富的就名堂不一了,什么六千六、一万一、两万八,其谐音都是吉祥的,只要是吉祥的数字,多少都好。这些年随着乡俗的变化,乡下人虽比城里人相对落后,但趋势是大同小异。王扫把今天是和自己的叔叔王麻子来的,他特意准备了一份令小旮村人人都感到惊讶的大礼,不过这个大礼可不是现金而是支票。支票的数字是多少呢,谁也不知道,那是要看女方兴致的,这个数字女方可以找到村会计代写,因为村会计师是信贷员呀,有信贷员的金口玉言,那全村还不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到那时王扫把的光辉形象,不言而喻。想到这,王扫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和叔叔三麻子早早赶来了。叔叔一进门还没开口,他倒捷足先登:大伯、大妈好,今天我和叔叔提前赶到,就是想把今天换帖子的事情搞得隆重、热闹。喜事嘛,我们就要大操大办,不过今天我可不是故意让大伯大妈破费的,花费问题您二老放心,我全包,咱们要上镇子上最豪华的酒店,喝个天昏地暗,不,喝个日出东山。王扫把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柳月把他叫进屋,告诉他一个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他已经是别人的人了。这话把王扫把气个半死,令王扫把像在梦里挨了一闷棍,让他半天都找不到北。王扫把反省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是搞得啥名堂嘛,谁家敢如此羞辱我,你们也胆子太大了吧,你知道我王扫把是谁,是敢大着胆子百家挑千家选的人物,你也太小瞧了我了呀你,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被挑选中的一枚树叶呀你;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得倍感庆幸才对,现在可好,你让我从鼻眼里喝水,你要戗死我呀你,贱、贱,一棵芹菜的钱都不值!王扫把说到这,大喇叭裤一甩,夺门而去。
柳月的这门亲事就这样无疾而终,这让刘文彩嘴都气歪了,当场晕倒被抬到了村医疗室,村医疗室的乡医郭一针,一看就知道刘文彩得的是吊斜风,赶紧为刘文彩针灸,随后又为刘文彩贴了一贴膏药,那膏药是黑色的,贴在腮上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一下老了十岁的样子。刘文彩左思右想,他不能错过这个垂首可得的大好机遇,说什么也不能丢,那是一份饭来张口,穿来伸手的福祉,也是一份一人有福托在满屋的福祉呀。他不能再做那一失足酿成千古之恨的蠢事,大女儿刘枝嫁人时,他没在意,一疏忽让她嫁了个穷光蛋,倒是一时的自由恋爱了,可结果闹了个驴屎蛋儿外面光,到现在还迈不出那个自找的穷窝坑;动不动就跑到娘家来讨钱要物,你说这是闹得哪一出?所以说闺女出嫁必须得找个好人家,可眼下二闺女柳月又随了她姐,这可如何是好。
柳月妈这时说话了:她爹,看柳月是不好更变了,只有三女儿刘叶还可以考虑,婚姻这事往往是不能勉强的,柳月现已生米做成熟饭;刘叶还是可以考虑的嘛。
老伴的这句话,使刘文彩心头豁然明朗,对呀,这主意好,这主意好啊。说到这刘文彩的嘴角感到不再那么歪瘪了。
刘叶订亲的那天,王扫把一把就甩出一万八千九,这个数字的意思是这两人发的天长地久,王扫把说了,到结婚时他要再拿出两万六作为彩礼,那就是天长地久之后的顺顺溜溜了。这让希远好一阵自惭弗如。柳月说:钱多虽好,但钱并不比人重要。
希远听到柳月的这话,眼睛潮湿了:柳月你真好,我会记得你,永远都记得。
生活毕竟是生活,它来不得半点虚假,缸里没有水的时候需要添水;锅里没有粮的时候需要添粮。虽然看起来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哪一个环节也少不了你的热心呵护。这份呵护包含着多少不尽的艰辛,这谁也说不清,它是用汗水滋润出的一朵鲜花和一枝绿叶。那是婚后的一个夏日之夜,柳月提出了一个她心存许久的念想:希远,我想在家开一个小作坊。希远问:啥作坊?柳月说:炸油条。希远说:炸油条?你咋想起这……?柳月说:你没看现如今我们这那么多外来开山的,如果咱开一个炸油条的小作坊,再加上熬豆汁,我想买卖一定很好,两年以后,我敢说我们的这点小日子,就会芝麻花开花。这些天,我到山场上看了,有上百口子的外地人吃住在山坡,那些人的饭量又特大,每人一顿饭要吃两斤油条不算啥,现在他们都是到邻村去买,如果我们开一个油条铺,你想想,能会赖吗?希远笑了:你真行啊你,看不出你还挺有经济头脑的嘛,好,我支持!柳月说:你不光要支持,还得给我帮帮忙,这活儿就是辛苦点,你个大男人家,我不需要你给我出门卖;你在家给我打打下角就成,比如生火搭碳,挑水和面。希远说:成成成,这回就看老婆子的了。
令柳月感到欣慰的是她的生意特别的好。她推着油条和豆汁一出现在山场,就得到了外地开山者的欢喜,他们可以说是蜂拥而上,一下子就把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看到这阵势柳月刚开始心有点慌,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手忙脚乱的,总担心这样的生意会出错。如果这时候有人再帮她一把该多好,她这么想着,果不然,她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叫瘦猴的小伙,瘦猴是主动帮柳月张罗生意的,此人面瘦若柴,蓬头垢面,就是一对眼睛特别的大。瘦猴说:嫂子,我帮你卖豆汁,这样你就不会慌张,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求嫂子赏一斤油条。柳月说,好,小弟,你帮了嫂子,嫂子管你一顿早饭。瘦猴说,那敢情好,那小弟天天帮嫂子卖。瘦猴真的很勤快,每次都主动来到柳月的跟前帮她卖豆汁,而且他还很为柳月着想,从不多给买豆汁的多打,这让柳月很受感动,这个瘦猴倒挺仁义的,在她的心里,这些外地来开山的才不容易呢,他们为了挣几个钱,离家在外吃苦受累,这是怎样的日月啊,如果希远外出打工,她会怎样?他时常这么想, 一想到这里,她就对瘦猴格外感动了,说:瘦猴,你叫什么名?瘦猴说:你还是叫我瘦猴吧,反正大伙都这么叫,习惯了,我都把我的名字给忘了,名字不就一个代号?再说我也挺喜欢这个名字。柳月说:那你的家在哪?瘦猴说:蒙阴。柳月说:蒙阴?那你们那的山不比这少,怎么跑这来开山了?瘦猴说:我们那山虽多,可不开山,因为我们那交通不便;再说我们那也没你们这有那么多水泥厂呀。柳月说:原来是这样啊。瘦猴说:我们村要是有个卖油条的才稀罕呢,因为我们村在半山腰,若买油条就得到山下的镇子上,半年我都没到过镇子上一次。这回柳月对瘦猴有了大致的了解。柳月这回又问:瘦猴你有媳妇了吗?瘦猴听到这,有点尴尬,半天才说:有是有,就是散了。柳月说:咋回事?瘦猴说:应该叫恋人吧,我们打小就好,只是这山外的世界比山内的世界大,她经受不住这眼花缭乱的世界,就恋上他人,他说人家比我有出息,我是个窝囊废,所以就离我而去了嘛。我不怨她,怨我自己,谁叫我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呢。说到这里,瘦猴有些羞赧了。沉默一会他又说:不用说人,就是动物也如此,这不前些天我刚从家里带了两只斑鸠都叫你们当地的斑鸠给拐跑了一只,多好的斑鸠啊,这是两只能送信的斑鸠,我训练了两年多呢。听到瘦猴这番话,柳月不知怎么特别想关心瘦猴了,她不知道怎么再对他再说些什么,只好说:瘦猴,你吃饭吧,以后遇到什么需要嫂子帮助的,尽管说,嫂子一定帮你;没事的,真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人是一步运,过了高山就是平川,你要信嫂子的话,媳妇会有的,斑鸠也会回来的。瘦猴说:我信,我要不信早就萎靡不振了,你看我为什么这样大大咧咧,我就是信嫂子的这个理。柳月笑了,第一次看着瘦猴比以前精神了许多。
就在这时,王扫把出现了,王扫把现已是自己的妹夫了,不过柳月还是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因为王扫把从小就给她的印象不怎么样,上学时他就喜欢穿喇叭裤,据说这是从日本流行过来的时髦服饰。这喇叭裤有什么好看的,走起路来像个清洁工,你说这小日本咋就兴这服饰,该粗的地方它不粗,到来个本末倒置;再者王扫把还喜欢左耳朵上挂个大耳环,那耳环大得像个牛鼻圈。这倒不算,还天天哼着那从电影里学来的拉兹之歌,阿爸拉古,阿爸拉古,你说他拉古个什么?就这号人倒走红运,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回到家吊儿郎当,大劲不想出,专搞那些个投机倒把,先是到城里贩卖香烟,后是开那带有三陪小姐的按摩房,再后来就买大汽车跑深圳搞走私,结果就蹲了班房。三年的班房生涯,他痴心未改,这回倒是不走私了,又开始承包山场,看来老天就爱把钱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使唤,这不几年的工夫,王扫把了不得了,这回不是穿那喇叭裤了,换成了宽松裤,那宽松裤可真叫宽松,宽的跟腰围差不多;王扫把也一反常态,过去那瘪的几乎紧贴脊梁骨的肚皮,也大发奇发,成了螳螂肚;走起路来也摆啊摆的,好似小时候得过婴儿瘫留下的后遗症。王扫把说:柳月姐,你以后就不用收现钱了,记个账,隔几日结一次,到时我把他们的钱敛起来转给你,那样省事;咱亲顾亲顾嘛。柳月说:还是我这样好,就不麻烦你了。王扫把说:那你干脆在我这盘个灶就地经营得了,同时再把午饭和晚饭全部承担起来,这样我们俩省事,你看如何?柳月一听这话,笑了,那敢情好,敢情好,这回你算给我做了件大好事。
柳月回家把王扫把的话一说,希远自然高兴,这真是旱玉米迎来了及时雨,热夏里盼来了清凉风。希远嘴都乐得合不拢了:王扫把做了一件让咱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啊,咱得请他来喝场酒,你赶紧弄几个像样的菜,就弄猪肝、猪肚和猪蹄,千万别弄猪肺,猪肺那玩艺容易让人联想到对客人的不尊重。
王扫把应邀而至,刚坐一会,就喝得不知四六了,满嘴里胡吹海旁,又是今年能实现产值多少、利润多少;后来又扯到了柳月身上,说:你说这人咋就这么目光短浅?明明她前面摆着块金砖,她就不知道捡,看来这吃草的天生吃草;吃粮的天生吃粮。吃草的说什么也享受不了馒头、大米和红烧肉。乡下人有句俗语,叫狗欢无好事,人欢必生灾,一点也错不了。这话立即在王扫把身上就得到应验。王扫把在吹牛得意的时候,没想到在茅厕里和猪也吹上了,他把猪也当成了理解他的对象,蹲在茅厕里一手捏着香烟的过滤嘴,一手还要打捞一下大肥猪的大耳朵,这下可让他不利索了,只见那猪一个前扑拥抱就将王扫把撞下了茅坑,王扫把站在茅坑里,赶紧大喊:快来,快来,拉我一把,希远、希远—— 希远听到喊声感到大事不妙赶紧跑进茅厕,只见王扫把已是阔老板变成了落汤鸡了。王扫把一出茅厕,第一句话就是:霉气、霉气啊,今晚看来哪里都不能去了。希远问:你说的哪个地方呀?王扫把说:练歌房、练歌房啊,你说我这一身的臭气,还不把那些小姐们熏出八里地?尤其那粉红小姐,她鼻子特尖,,你身上有点汗臭味她都能闻得出,我得好好洗个澡,用半块香皂。你们这些人,哪知道这人间的真实享乐;就是只知道扒土窝窝。告诉你们,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不一样!
王扫把去了,柳月高兴得不行,希远也鼓不住的乐,不过柳月立刻就意识到妹妹以后的日子是怎样一个境地了,因为王扫把话里已经透露出他在外面有了外遇,只是不知他将来会和这个女人发展到什么地步。得赶紧告诉妹妹,让妹妹对他使点压力。希远庆幸之余也在暗暗的心痛,王扫把凭什么就这么得意,这是集体的山,怎么就能让他这样为所欲为?再说了他向集体交了多少承包费?得找村主任好好反映一下王扫把目前的经济状况,只要村里加大管理措施,他王扫把就不会这样猖狂!
柳月说:你找村班主任反映情况,村主任周大墙能听你的?希远说:周大墙从小和我是一把连,我相信他会慎重听取我的意见,不听的话,我再给他添油加醋;我敢保证,没有半袋烟的工夫,周大墙就会骂王扫把他娘。柳月说:你有这本使,那你还不如干脆把周大墙取而代之结了。希远说:这些日子我就是琢磨着这事,不过得慢慢来,当官是什么,就是靠那三寸不烂之舌,死的说活了,只要你把嘴练好,你就能攻破现实当中的许多堡垒,实现很多梦想。
傍晚的时候,希远就来到了村主任周大墙家,此时的周大墙正在院子里品茶,葡萄树下一把竹子躺椅,一张棕色圆桌,显得很是古色古香。希远一进门,周大墙就笑上了:希远,这时候怎么不在山上帮媳妇忙活忙活…… 希远说:大墙兄,今天兄弟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一件不大也不小的事,我是看在咱从小的知己才这么做,要是不这样我也不来。周大墙更乐了:说,我信得过你,这几天我还想找你…… 只是没抽出空。希远这才说:你说这个王扫把,咋就恩将仇报,你明明给他那么大的便宜,他却不说你好。这人真是不可理喻。这回周大墙提起神来了,说:希远,王扫把咋个丑卖我了?希远说:今天在我家喝酒,他不几盅就出言不逊,说什么村里这几个喂不熟的全是怂包,等村委换届的时候,他要竞争村主任,说他敢拿30万活动经费。周大墙这会不高兴了:他娘的,他开山我给他那么大照顾,现在他想过河拆桥,老子非整治整治他不可!我说呢,这些日子光耍我,他拿大人当小孩了。希远说:你想想,我和他还是连襟哪,我要不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能找你反映这事,怎么我也是想给他留点面子,可他天生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样的人还是早提防点好。要我看村里再加大提留,按开采面积加大提留,这样他王扫把就成了王哑巴。周大墙一听这话,眉毛都跳起来了:希远,你这主意好,就凭你这主意我再提拔你任小旮村经济联合社主任,主抓经济,尤其是山场,你要亲自靠上,年终我根据你的成绩奖励,大大地奖!希远笑了,脸上笑了,心里更笑了。
早晨的阳光温柔而灿烂,像柳月的脸。因为人们看到她今天特别好看,白里透红红里透粉,是一派喜悦的光彩。瘦猴也仿佛受了感染。不但人乖嘴也乖,一大早围着柳月神秘兮兮的样子,她告诉柳月一个好消息,他的斑鸠飞回来了,原来他的斑鸠是飞回老家去了,还带回了弟弟为他写的信,不过他没有告诉她信上的内容。同时他还告诉柳月一个令柳月讶然的信息——王扫把做出处出格的事了,昨晚带回个妖艳小姐,在他的山场办公室里挂了窗帘过了夜。柳月不信,说,你别瞎咧咧,当心撕你的嘴。瘦猴说,有一句瞎话不得好死,我是半夜里出来解手才发现猫腻的,不信你到王扫把的办公室看看就明白了。柳月果真就很在意地走进王扫把的山场办公室,果然看到王扫把的山场办公室挂起了窗帘,这窗帘是棕色的,这种颜色肯定使他们把夜晚拉得更长,甚至白天也可当夜晚了。柳月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震惊,那是她挂心妹妹就要走霉运了。不行她得抓紧告诉妹妹,让妹妹多加提防。
她没想到她在告诉妹妹刘叶这事时,刘叶没听几句就勃然大怒,气冲冲地就往山上跑,他拿了一把菜刀,边走边喊:狗娘养的,你看你是在作死,还把娘们引到家门来了,看我不把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砍了糟粪才怪!柳月见这阵势也慌了手脚,一边在身后紧跟一边说:妹妹,你不能这样急躁,遇到事要冷静,得思想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刘叶说:姐,事到如今妹子还有啥办法呀,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东西,当初我算瞎了眼。刘叶边说边骂,然后就泪流满面:我说呢,这些日子,他又是摩丝又是香脂的抹,深更半夜都不回家,原来是巴狗子转外找母狗去了,看我不把这对狗男女给阉了不可!人愤怒的时候,走路也快,她们一霎间就来到了山场。可令她们姐妹想不到的是,山场的办公室早已人去房空。这让刘叶更是伤心:姐你说这可咋办?妹子可是遇到了难过的坎啊。
第二天天未亮,王扫把就来找柳月了,没有一点客气,连个称呼都没打,拉着张驴脸,开口就直言不讳:从今天起,你的生意就不要在我的山场做了,我已经决定自设食堂、自设食堂!柳月一听打了个愣怔,不过还是笑了:王扫把,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地主啊,呵,你说让我不在这做生意我就不在这做了?你也管得太宽了吧,告诉你,我柳月还就和你执上了,我就不信你这喇叭裤还真能当扫把用!
原来王扫把发现天一亮,就赶紧把这夜带来的这个自称丽达的女人喊醒,他没想到这一觉睡竟睡过了头,发现黑夜不再是黑夜时,就赶紧拍着丽达的屁股说:快醒醒,天亮了,赶紧走!再不走就露馅了。丽达懵懂着双眼还在懒洋洋地说:怕啥,再睡会嘛。我怕谁。王扫把说:不行,我得赶紧送你走,万一让人发现,传到我老婆耳朵就不好了。丽达说:你老婆你怕啥,不行你就把她给休了,我做替班。王扫把说:你胡咧咧什么呀,你以为休个老婆就那么容易,那是要耗费人力物力的,哪赶咱这自在,这叫种着自家的地,也不误人家的田,两不误。快快快,你得抓紧跟我走,万一我老婆来了,她会打断你鼻梁骨,我老婆可厉害了,会金沙掌,一掌保准让你满口喷血,她从小就习好武功,不信你在这等着试试?王扫把这一说,丽达害怕了,赶忙说:哎呀呀,你原来有这么个老婆呀,这还了得,那可得赶紧跑,我可不愿找那不利索。丽达说着赶紧收拾衣物,眨眼的功夫就逃之夭夭。
丽达这一走,真是走得及时,老天的恩赐,假如晚走一刻,也许就会狼烟四起。王扫把真是神机妙算。可王扫把回到家时,就不是神机妙算了,那是突至其来的暴风骤雨。一个巴掌打在脸上,他打了个愣怔:你你你,你这是为的什么呀你?刘叶说:为的是你狗不改吃屎的臭毛病!
柳月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傍晚王扫把又会提着一大包礼物,来她家赔不是来了,一进门姐姐长姐姐短,好话说了一火车,最后还要请他们到镇上下馆子,柳月见他低三下四的样子,有些同情,就对希远说,你去吧,我在家忙活忙活明天的事;再不好咱也是连襟,他既然有这诚意,就依了他,县官还不打送礼的哪,何况咱一介草民。
希远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王扫把的请客可是下了血本,他先是请希远上了县城最豪华的梦云天大酒店,把酒店的好酒好菜上了一大桌,然后又来了个香熏泡脚和全身按摩,这让希远一下子明白了乡村土路和城镇宽敞的柏油马路之间的区别。这个区别非同小可,可以说天壤之别。生活竟有如此美妙的享受,王扫把可真是非等闲之辈呀,没有王扫把他哪会见到这美景胜地?特别是那年轻女子的巧手,在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按摩的都是那样恰到好处,就连她的双脚踏在他的脊背上,也是那样柔美。他曾一时感到那简直就是一股电流在他的心身扩散,那电流很快又变成了一股热浪,把他冲击的晕头转向……这时王扫把在他的身边说话了:希远兄,以后要多多看顾你兄弟,你说你兄弟包这山场不易;我的意思是说,你在测量开采面积的时候,胳膊肘向内一拐和向外一拐绝对是大不一样,所以嘛,老弟是想让你网开一面…… 希远终于明白了,原来王扫把葫芦里装的是这个呀。希远说:这自然这自然,谁叫咱是连襟呢。希远没想到自己信口竟说出了这句话,连他都感到不可思议,人看来真是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软,一点都不错。这是颠覆不破的真理。在此王扫把还向他提出了个启示性的问题,他要他好好与他联手,在不久的将来,他要帮助他推翻现有村委,竞争村主任。希远在听完王扫把的这番话时,脑海里一个更大的启示出现了,那叫豁然开朗。别看王扫把其貌不扬,可动起小心眼来,可是以一当十。真叫穷山恶水出刁民,深山老林有飞贼。
王扫把和希远第二次来到梦云天大酒馆时,情况就和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了。王扫把在和希远酒足饭饱后说:希远兄,今晚咱得深入敌后。希远说:什么叫深入敌后?王扫把说:深入敌后就是我们要与我们的敌人发生正面冲突,咱不能光在美味佳肴的汤碗里捞汤喝,咱得吃点实际东西,我说这吃点实际东西你还不明白?希远明白了:说,喝酒是喝酒,按摩是按摩,不过再过为的事我不想做。咱可不能做对不起她姊妹的事,那样我会一辈子不安的。王扫把说:什么呀,你说这男人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那不窝囊死?你得想得开;你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你只要有了第一次,马上会转变观念,什么爱情,这世上就没有什么爱情;有的只是一种需要,你就别装蒜了,只要你开了戒,你就明白了,那真是别……别有洞天哪…… 说着他冲一女子喊:小水仙,小水仙把这位大哥带去,好好伺候,我就不信这猫有不吃腥的。希远忙说:不不不,我不能、不能…… 王扫把说:什么呀,快,钱我都支了,三百哪,要不然这三百元可就打了水漂喽…… 希远说:老弟你怎么能这样,谁让你支的这费用,赶紧退了,退了。王扫把说:退什么退,在这里只有进没有退。
希远走出文晴的客房时,一副说笑不笑说哭不哭的样子,他点上香烟,一个劲地吸,烟雾缭绕,看上去很深沉很忧虑。
这年的腊月,柳月生下了旺仔;这年的腊月,希远成为了小旮村的村主任。用乡亲们的话说,这叫双喜临门。那夜希远自斟自饮喝了个一醉方休。醉酒中他语无伦次地问柳月:你说咱这运气还真不错,咱就应该得到这样的运气是吧?新年新气象,又生儿子又当村长,世上这样的好事哪里找?
柳月说:希远,我觉得你当这个村主任,当得有点不地道,你想想,这次你竞选,是王扫把给你出的钱、拉得票,那你以后还不得听王扫把摆布啊,要我看,这既是好事又是孬事。希远有点迷糊了:明明是好事,你咋这样说?柳月说:你咋还不明白呢?在你来说你认为是好事,可你仔细想过没有?那王扫把为什么给你出大价钱拉票,还不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现在他出一百,过后他不要一千才怪,王扫把是什么人,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人,你没听说他怎么对待他的雇工,就拿午饭和晚饭来说吧,雇工们想添点青菜,可他偏偏就是不允许,非要吃那虾酱炒菠菜,为什么吃那虾酱炒菠菜?虾酱炒菠菜便宜呀,一斤虾酱三块钱,一斤菠菜两毛钱,你算算一斤虾酱要炒多少菠菜?王扫把可算损透顶了。瘦猴曾这样对我说,我们的老板心黑着哪,这虾酱炒菠菜简直要把我们坑死呀,他都不如要我们干脆盐巴粒就干粮,那样也许要好些;这虾酱吃久了你不知道有多咸,没办法我们只好天天挂在身上一个大水杯,渴了就喝,你说这王扫把咋就想出这馊主意。就这样一个人,他能甘心为你出钱拉票?希远不言语了,沉了一会才说:不管怎样,我当这个村主任就我说了算,他王扫把给我的付出我知情,顶多将来我还他这份情就是了。柳月说:说得容易,就怕将来你分不出青红皂白。
事情果真像柳月说得那样,不几日王扫把就把希远请到他家,王扫把说:这是他特意为他准备的家宴,这次家宴很丰盛,酒过三巡,王扫把就开始掏开心窝子了:希远兄,你知道我这次给你拉票花了多少钱?希远说:多少?王扫把说:六万。希远说:前几天你不说花了三万嘛,咋几天不见就成了六万?王扫把说:我不说两三万嘛,这二乘三你说是多少?另外还有几个钉子户;另外还有几个重要的乡干部,叫你自己说,这又是多少?希远一听头嗡地就大了,酒也喝不下去了。 说:那这帐可让我咋还哪?王扫把说:你说啥呢,我哪会让你还,这是我甘心情愿地扶持老兄的钱,这个钱打死我都不会要,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愿,那就是在来年的承包费里,我慢慢扣除,你老弟总不能为了老兄没有一点补偿的机会吧?希远感到头又大了,王扫把这哪是在帮他,分明是在他面前挖坑啊,他知道这次竞选他为他顶多花费三万元,他以为王扫把再适当加点码到未尝不可,可王扫把得寸进尺,几天不见就翻了一倍,现在想来世上哪还有挣这样的钱好挣的,看来王扫把的心真是贼透了。希远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酒杯一扣拂袖而去。
柳月见希远心烦意乱的样子,就知道希远这是在王扫把家受委屈了,不过她咋问希远也没问出个三二五,这就更让柳月放心不下。于是她抱着孩子就找到了王扫把,王扫把刚开始还支吾搪塞,可经柳月一番考问王扫把还是说出了实话。柳月开始破口大骂:王扫把你可真是个黑心透顶的恶魔,你咋能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俺这真是瞎子赶路遇上了鬼缠身,倒霉透顶啊。
常言道,人求喜运难长久,人走背字却双至。这话有它的老道性,就在希远与王扫把的矛盾日益加深的时候,麻烦事来了,这个麻烦令希远始料不及而又触目惊心,接下来就是大眼瞪小眼的如坐针毯了。那是一个日薄西山的傍晚,希远从山岗上归来,一个隆着身子的女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这女子的气色看上去外敛内韧,让希远禁不住打了个寒蝉。再细打量,他傻眼了。这不是梦云天大酒店的小水仙嘛。小水仙你咋来了?小水仙说:来给你道喜来了。希远一听这话,脸色一下就变了。这……这这,给我道喜……?小水仙说:可不,当初俺让你采取安全措施,可你偏偏就不,嫌那样碍事,结果你倒不碍事了;可让俺碍事了,你看看这如何是好吧。希远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你说这咋整…… 小水仙说:咋整,你和你那位离婚,我们结婚呀,这有什么难的,世上的婚姻不就是结婚生子嘛。眼下我们已经进行到一半,你能半路刹车?你不想要你的亲骨肉啊? 希远听完小水仙这番话,没辙了,半天才说:不不,水仙,你看我出个主意这样好不好,你要不先到医院做了——只有先打了胎,我们一切都好说了,要不可要天下大乱、大乱了呀…… 小水仙不屑一顾:什么乱了啊,是我乱了啊…… 不就是一个离婚和结婚的事吗,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限你半月时间,你把事情搞定;若再迟迟未果,下一步我就是我抱着孩子进你家门了。希远见水仙如此坚决,这回不是脸红了,而是脸白了。迭忙说:姑奶奶,你消消气,咱再商量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成?水仙说:肚子都这样了,你还想打胎?你无情就别怪我无意!现在我就到你村走三圈,让众乡亲看看你这大村长在外面干了些什么勾当!希远忙说:不不不,你消消气,咱好好商量商量,难道这其间就没有个更好的方案?水仙说:有,那就是我送你一个字:离!希远又傻眼了,只好采取先礼后兵的办法:好吧,你容我考虑三天再告诉你行不?就三天。我的姑奶奶呀,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难,我刚当这村主任,脚还未稳,王扫把给我使绊子,你又来给我使绊子,这可是两道绊脚的铁锁链哪,你再不给我点安慰,看来我就要身陷泥潭不能自拔了呀;再者你想想,如果我这村主任站不稳,你就是再闹又能闹出个啥名堂?还不是叫花子坐轿瞎折腾?小水仙哪听这番劝说,依然是:我不管你当不当村主任,你得首先为我想一想,为你的娃子想一想,这娃子不能来的不明不白!希远说:好好好,你容我安顿安顿,你原来是多好的一个小水仙,现在咋就这般脾气大,我能不为你想一想吗?我肯定是要精心地为你想一想的,只不过我得有点喘气的时间吧?好了我的姑奶奶,你先回去,要不我让王扫把送你先回去,过几天我会及时找到你宿舍,和你好好商量此事,我那个老婆你不知道多难缠,你说你这样见了她,你会吃亏的,吃大亏的。万一她再伤害了咱的小宝贝,那我们就得不偿失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在他和小水仙坐上王扫把的小轿车时,希远心头禁不住豁然一亮,这其中猫腻是不是王扫把下的套?如果是王扫把从中作梗,那他可是为他摆布了一步死棋啊。他翻来覆去再三琢磨,这事就是离不开王扫把,只有求王扫把才能找到走活棋的可能,否则那可是瞎子害眼没治了。
回来的路上,希远问:扫把老弟,你说这件事该咋办?王扫把说:不难办,家里这个你养着;外头这个你也养着,这也应该叫招商引资横向联合。希远说:啥时候了,你还糟践你老兄呐…… 王扫把说:这不叫糟践,是爱护,你想想,你眼下是村主任,为了对你好对全村好,你就得走这步棋,否则你就得离;你想想如果你现在离的话,那要牵扯多少精力,再者那是万不得已的办法。要我说你现在还是里外兼顾的好,这叫明智之举,要不人常说,家中绿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不过我还有个万全之策仅供你参考…… 希远忙说:快讲。王扫把这才慢条斯理地说:不过……这个策略你可不要多虑,这是我暂时的智力挥发,不一定妥当啊…… 希远有些着急了:快快请讲,你绕什么圈子啊。王扫把这才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现在你和我签个十年的承包合同,就按现在的承包价签,我可以给你提前四十万万,这样你就可以撂挑子,和小水仙远走他乡;那时,你就可利用这部分钱在城里开门头做生意…… 其实你仔细想一想,你当这个村主任兔子尾巴长不了,再说也没啥意思。眼下不就是我开着这山场,要不是我,村里哪来得收入?还不是寡妇老婆唱大戏嘴上欢乐,心里苦着哪。 这些话,一时让希远沉默许久,眼下这步棋是该好好思量思量了。王扫把不愧是王扫把,可真是一肚子蝼蛄坏点子拉一车啊。
这一夜,希远没有安生,他在翻来覆去琢磨着和王扫把之间发生的这些事,越想越窝憋,越想越悔恨,要不是王扫把给他划这个圈,他能到这地步?想到这,他开始骂王扫把,上至祖宗下至爹娘,一个不留,骂了个遍。后来想他又想到了柳月和小水仙……
这夜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和小水仙的苟欢。梦见他带领小水仙到了一块鲜为人知的地方,那是大山之中的田园之地,溪水边他与小水仙挑水浇园,一垄垄的蔬菜长势茂盛,在一垄丝瓜架旁,他把一朵丝瓜花摘下插在了小水仙的鬓角,那花开得异常鲜艳,这时他才发现,原来丝瓜花也是能插在心爱人的头上的,它与牡丹和玫瑰一样媲美,在某些时候甚至令人感到它的美更加实在和厚重,他对小水仙说:丝瓜花代表我最忠诚的祝福,在我的心中它比茉莉芬芳,比牡丹美丽。同时还寄托着我们之间的情意交融…… 小水仙说,你拉到吧,谁家拿丝瓜花来比喻爱情,也就你想得出!还是拿回家给你的原配夫人吧。小水仙说完委屈地扭头就走,希远着急地跟上:水仙你上哪?水仙说:不用你管。水仙说着就跑。希远看事不妙撒腿就追,可他哪能追得上。就在这时柳月出现了,截住了他的去路,希远说:你闪开,我要把小水仙追回来。你们两个以后就是亲姐妹了,要好好相处,在家轮流洗衣、做饭,我在坡好好莳种农田,这不就是那黄梅戏里的天仙配嘛。 小水仙一蹦三尺:你想得倒美,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事情终究还是纸里包不住火,在希远认为最为难堪的时候,柳月突然出现在了他和小水仙的面前。那天正是他和小水仙争执的最激烈的时刻,小水仙说:你说你到底是想把俺娘俩放到哪?希远说:难道你果真就不给我点面子,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堪,你想至我于死地啊?小水仙说:你要不离婚,我就死在你家,不信咱走着瞧!希远说:我的姑奶奶,你说我怎样待你你才能满意?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去打胎你不干,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一条道走到黑,你说你累不累!水仙说:累我愿意,当初你跟狗似地缠着俺的时候,你咋不说累呢,现在你倒嫌累了,你是自找的;今天我来找你,还是给你留了七分面子,要是再过三天,就不像今天这样客气了,我说到做到。
这些话,柳月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没想到希远背着她在外捅了大娄子,望着小水仙那大腹便便的样子,不用多说,她就明白了八九,她二话没说,就对小水仙表了态:大妹子,今天你不用生气,我实话告诉你,这个婚就是希远不离我也要离,我知道你现不容易,是俺家这支狗在外偷吃了你的香瓜瓜,还给你播下了种,现在种子也成瓜了, 你想想,这是俺家主人种的瓜呀,我能眼看着这瓜掉在地上没人接?砸死我都不!放心吧,从明天起,你们俩就是合法夫妻;不过决不能住在我现在的家中,这会让我看着就膈应。
希远没想到柳月会这样,赶紧打圆场:不不,我哪是这意思,柳月你这是在往我心里捅刀子,既然到了这一步,咱三人是不是坐下来好好商议商议,难道咱就没有比离婚更合适的办法?柳月说:你以为这是在市场买菜?你以为中国会实行一夫多妻制?你做梦吧你!
这天夜里,希远没有回家,他现在突然意识到王扫把又是他的救命稻草了,只有王扫把才能使他摆脱困境柳暗花明,事至如此,只有撂挑子罢官带上小水仙远走高飞,否则那就是老鼠掉进了水缸,上不能下不能,只能等死了。如果像王扫把说的那样,他们之间签订一个承包十年山场的合同,他就能从中得几十万的回扣,那样才是他带上小水仙远走高飞的坚强后盾。可他当和王扫把话题引到此处时,王扫把又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个问题嘛,这些天我又仔细想了一番,我还有个担心,就是生怕你辞职后,再有什么差池,比如说,将来的班子不承认这份承包合同怎么办,那时我可是哑巴吃黄连有口无处诉啊。希远说:这……不会有事的,那上面盖着村委的公章,他谁推翻也得讲究一点法律意识吧,没事的,趁着我在位之前我们抓紧把合同签了,就是以后谁干也得给我们当儿子。王扫把说:那是,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吧,咱们合同该咋签就咋签,就是回扣我只能先给你一部分,等后五年看看没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我再如数偿还。你看怎么样?希远怎么也没想到王扫把会跟他来这一手。他思考再三只好说:那好吧,不过咱们之间得私下签署个协议,就是关于后五年的付款事宜。王扫把说,对对对,你不提,我倒没想到这一步,这一步真是太有必要了,你看看我这丢三拉四的…… 希远想,你才不丢三拉四,你是皮笊篱不漏汤。
来年的春天,柳月决定继续做起她的油条生意,只是旺仔还小,想来想去,她把旺仔只好托付给了父母。开张那天,除了姐姐刘枝来帮忙外,令她高兴的是瘦猴又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看到瘦猴比原来更瘦了,人一瘦,个子就显得高;不过他的一对眼睛看上去却令人感到格外活络。瘦猴告诉她,他过去养的那一对斑鸠,现在成了三对了,刚卖了一对,另一对他想送给柳月,柳月见瘦猴还是像孩子一样天真,想说他几句,可见他如此稚气,还是接受了他。于是柳月家就多了一对天天咕咕叫的斑鸠。后来柳月干脆把斑鸠送到了娘家,她想旺仔见到斑鸠一定也很喜欢,果不然旺仔见了斑鸠后,高兴得比见了他妈还亲。每天清晨和傍晚,他都会仰着脸望着房檐下的斑鸠窝咕哝上一番,那话谁也听不懂,像念经也像在读天书。柳月这会放心了,孩子只要有这份快乐也是对她的一份安慰。
这些日子,柳月还是像过去那样凌晨三点起床,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是提前准备,四点过后她就开始正式忙活了。往往这时瘦猴就会赶来,再后来就是妹妹刘枝也会赶来,不过妹妹来得总是晚些,晚些就晚些吧,帮忙的事是不能提要求的,只是瘦猴这么早赶来,令她过意不去。她常说,瘦猴啊,你们开山多累,以后不许这样了。瘦猴说,没事的,我是山上的放炮员,平时工作又不累,帮你做这点活算不了啥。
刘枝看到瘦猴跑前跑后地忙碌,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就对柳月说:姐,你和瘦猴结合在一起不是很好?柳月说:你说啥呢,我比瘦猴大十岁,再说人家也不能找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刘枝说:我就纳闷了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辜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说人家瘦猴一个青年,每天起大早就跑来帮你,是犯神经了咋的,我看你要是和他成,不一定是孬事;再说了你可以把他留咱村嘛,这上门女婿还格外疼媳妇,这点你没想过?反正你现在又不是什么大闺女了嘛。柳月说:妹,有些事就是那么悬着的好,你说的这,我不是没想过,不过这次我得找一个有钱势的人家,再不能像对待希远那样执迷不悟了,男人看来是很难靠得住,当初我是多么痴情,可这世上真正的爱有吗?它无非就是那花枝招展的木鲜花,三月里开六月里败,过眼的烟云而已。刘枝说:姐,你这话在理,当初我就没想什么是爱情,就只想到过好日子!柳月说:所以我说,爱情皆可抛,真理也不要,一心傍大款,日子最逍遥!刘枝笑了:那我就看着姐姐将来咋傍个大款了。
有些事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人不算天算,这天夜里柳月生病了,上半夜还不要紧,下半夜肚子疼得就支撑不住了。临近明天了,她盼着妹妹快些来,可妹妹就偏偏没有来。盼来的还是瘦猴。瘦猴见她肚子疼的那样,干脆去找村医三麻子,三麻子来了,看过后,让他赶紧送镇医院。这下瘦猴却有点为难了,干脆推过柳月家的木车,用一条棉被将柳月一裹,急急火火地就往镇子上赶,可瘦猴万万没想到,他感到镇医院才想起自己身上分文未带,这可麻烦了。来到急诊室,再三央求大夫:大夫啊,行行好,先把病给看了,我回头就拿钱去,一分也不会少!可无论怎样解释都无济于事。一气之下他干脆闯进院长办公室,二话没说一个双膝着地,院长这才破了例。柳月望着瘦猴满头汗水,泪水终于簌簌而下。
出院的那些天,瘦猴一直守候在她身边,柳月不知为什么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挽留瘦猴在此过夜的念想,瘦猴却说:不了,姐,我已经给我爹妈写信了,告诉爹妈,我要留在小旮村,这些日子我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说,生怕你再看不上我瘦猴。再说了,我一个穷山沟里来的打工仔,哪会让姐姐这样漂亮的女人看上,我做梦都不敢想,就只想帮姐姐做点事心里才踏实…… 既然姐姐能接受我,就是我的福气,我会一辈子对姐姐好…… 你等着,等咱结婚的那一天…… 就留给咱们结婚的那一天吧。
谁曾想,瘦猴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听说是他在点炮的时候,一时糊涂,过早地去清理哑炮,哑炮却突然爆炸了,于是瘦猴就成了个血肉模糊的人。柳月一听说瘦猴死在了石窝里,一口气就跑上了山,她扑到瘦猴的身上大哭一场:瘦猴啊,你真傻,你怎么就这么傻呢,你可让姐心疼死了啊…… 让家里的父母心疼死啊…… 一想到这,柳月就想到了瘦猴的那两只斑鸠,对,得赶紧给瘦猴家送信,让瘦猴家来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现在她只有帮瘦猴家料理好瘦猴的后事,也算她尽了一份对瘦猴的心。想到这,她写了一张小纸条,直奔山场。在瘦猴住的那间小草房旁,她找到了瘦猴挂在树杈上的斑鸠窝,此时的两只斑鸠正趴在树杈上也像没了精神,完全是一副失落的沮丧。为了把斑鸠引下地面,她找到了瘦猴平时喂养斑鸠的高粱米,抓一把撒在了树下,这一招还真管用,两支斑鸠见了地上的食物很快飞了下来开始啄食,柳月趁机上前逮了一支,将纸条缠在了斑鸠的腿上,然后用小皮筋扎好,就将斑鸠放飞向了空中,放飞的斑鸠仿佛心领神会,一亮开翅膀就一直向南飞去。
斑鸠传信真叫神速,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瘦猴的父母和瘦猴的弟弟就心急火燎的地赶来了。为了安顿好瘦猴的家人,柳月干脆把他们请到了家中,这让刘枝和王扫把很不高兴,事情到了这一步,柳月总不该胳膊肘往外拐,她这是犯了哪根神经?不但这样,柳月还对妹妹说,妹子,瘦猴在世的时候对你二姐不薄,现在瘦猴因工殉职,怎么你也得为瘦猴说句公道话,在抚恤问题上多多让扫把让步,人都没了,钱算什么?刘叶对二姐的这番话很不以为然:我的傻二姐,你到底是咋想的嘛,这赔偿你知道是谁出这个钱?是我家呀。扫把是承包人,这你还不明白?柳月说:只因为扫把是承包人我才这么说,要是换了他,我就和瘦猴的家人到政府上访去了,到那时我看你更倒霉!刘叶一听气都倒不上起来了:二姐你疯了?你想从此和妹妹一刀两断?!柳月说:随你想,只要把瘦猴的后事处理得当就成!刘叶说:那给多少钱他们才满意?柳月说:其它村有这样的先例,就参照他们怎么也得不少于七万吧。刘叶说:二姐啊,扫把说只给三万,你倒多要了四万,难道我不是你妹?柳月说:瘦猴是瘦猴,妹是妹,活人应该首先想到的是死者的不幸和损失,现在钱再多对于他来说,也无法挽回其损失,这点你想过没有?我就是想到你是我妹,我才这样,这样将来我们谁都不后悔。刘叶说:好好好,你既然有这番话,我跟扫把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个满意!
刘叶去了。从此再没来过,但问题解决了。当瘦猴的家人领带王扫把的七万元抚恤金时,瘦猴的家人没一个不落泪的,柳月说:大伯大妈你们不要这样,处理瘦猴的后事是我应该做的,说句实心话,若瘦猴不出这事,我就是你们的儿媳妇了,可我和瘦猴没有这缘分。瘦猴的母亲一听这话眼泪哗地就下来了:闺女啊,你已经很对得起瘦猴了,瘦猴在天之灵要是有灵知的话,也会感激……
处理完瘦猴的后事,柳月就决定不能再在小旮村待了,她想去县城去求个职,图一份清净;不过她这还是第一次去县城,具体做什么,她心里还是没有底。不管怎么样,她就是想到县城闯一闯,既是挣不到钱她还可以再回来,总比在这小山村好得多吧。
柳月赶到县城的时候,已是中午,这个时候的县城仿佛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特别是车站附近,那真是一派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再就是各种各样的小吃铺和水果摊,隔不远一个,真是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柳月边走边想,这样热闹的县城找点事做总不是难事吧?不行也整个小铺子在大街上这么一摆,不也很好?不怕不挣钱,就怕你不想挣,钱这玩艺是死的,人是活的,关键是看你怎么动脑筋把它拿到手。正这样想着,她突然看到在一个售鞋专卖店门前聚集了好些人,门一侧还竖着一块用红纸写成的大牌子,上面写着“金利来系列产品兑奖处”细看下文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金利来系列产品大甩卖、大兑奖,为回报社会厚爱,本店本着客户既进店就有高回报的原则,让客户在此得到一份特殊的关爱,因此欢迎各位客户,不妨抽几分钟的时间,光顾此店,届时你会把温暖带给家人,你会把祝福带给家人,快快光顾此店吧!柳月是亲眼看着一个个买鞋者只支付鞋款,却能同时得到皮包还有腰带的,这样的好事真是难找,这不是菩萨济世嘛。柳月禁不住掏出自己的钱包,也准备买一双女士皮鞋,就在这时,售货员说,你还是买一双价位高点的吧,这样就可以抽奖,你知道这个得奖的机会是相当高的。柳月赶紧应承,这时售货员就拿过抽奖箱让柳月抽奖,结果柳月果真抽到一张三百元的奖券,但售货员说,此奖你必需得交纳百分之二十的税款,因为这是我们商店和厂家联合搞活动,收你个百分之二十的税,你应该知道这是你的幸运…… 柳月买上皮鞋,兑上奖,现在才感受到什么是人说的那种心花怒放。她一时竟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了。可她在走出百十米的时候,一位过路妇女走到她身旁悄悄地说:大妹子,你上当了,你买的是什么你知道不?一堆废纸。柳月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抬头看那妇女,那妇女诡秘地挤挤眼远去了。柳月这才意识到这回手里拿着的东西出了问题,赶紧仔细端详,最终才发现自己手中的这几件物品,果真暗藏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所谓的皮鞋、皮包、腰带全是用牛皮纸制作的假冒伪劣,这可怎么办?她决定立马去退货,可她哪想到,她去退货时,卖货的售货员不见了,新更换的售货员死活不认帐。这可难为柳月了,柳月想来想去要想处理好此事还得找当地工商或派出所,她不相信这样的事情能在县城猖獗得没人管。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车站治安亭就在离她不到百步的地方,这就好办了,她一路小跑赶到了治安亭。令她没想到的是,值班民警说,快要下班了,下午的时候让她再来。没办法,柳月只好等到下午一点半,可让柳月看到的又是另一个民警。于是她把上午遇到的事情重新告诉民警,民警听后并不感到惊奇,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以后遇到这种事要注意,你不想想世上哪来的活菩萨,这都是人太想赚便宜所致,好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你去退货。柳月说:民警同志还得辛苦您,我怕他们再不认帐。民警说:放心,没事的,他们接到我的电话,你只管放心去退。柳月只好再去试一试了,柳月没料到,这次退货非常顺利。柳月想,难道民警和他们熟悉?要不就是他们暗中有联络。不管怎样只要退了货就好,可想想那些退不了货,至今还蒙在鼓里的顾客有多残酷。此时柳月的心情坏透了,她没想到她刚到县城就遇到了这么件倒霉事,看来城里人比乡下人诡诈多了,一不小心就是陷阱,往后可得多长个心眼。
这一日很糟,柳月不但没有找到工作,就连落脚的地方都没落实好,只好在车站候车室里呆了一夜,通过这一夜她才明白出门打工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第二天柳月在看到车站那几个炸油条卖豆汁的小摊子时,突发意想:自己不会找个合适的地方也开个油条铺?这不就是现成的事做嘛,何苦绕着个县城四处打寻,最终还得看别人眼色行事。这样生意虽小,可终究还是自己的,也不至于喝别人的眼皮汤。柳月首先买了一辆三轮车,然后又买了铁锅、炉灶、面粉和食用油,最后又到煤市场买了点块煤,这样一个简易的小作坊就算筹备完成了。最后她又在车站各个摊点认真考察,终于为自己选择了一块落脚之地。她没预料到她的油条铺一开张,生意竟会异常火爆,可她又没预料到,这个小生意刚刚开张就又引来了麻烦,工商、城管部门相继都找来了,一连撕了两张罚款单,每个单子都是二百元。一个是要求注册办理营业执照;一个是不允许在此地摆摊。柳月说:那在哪合适呢?城管人员说,到他们指定的地点,并按时加纳城市管理费。柳月跟随城管人员看了他们提供的地点,懵了。因为他们指定的地点太偏太背,在那里做生意哪会有人去?没办法,她又回到原来的位置,想琢磨一个万全之策。想来想去,他发现对面不远处的向日葵大酒店是个好去处,如果能和大酒店的老板谈妥,在他们门前开个早点岂不是两全其美?当然经营方式可以合作;也可以实行承包,不管怎样只要把生意做起,这买卖一定看好。那时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摆野摊子,找来那么多麻烦了。
柳月的这个想法真是一个新发现,在他和向日葵老板顾逢春交涉此事时,顾老板非常欣赏柳月的这个主张,但在管理方面,顾逢春却没有让步,他的主张是早点列入酒店管理,柳月可以算作酒店的一名管理人员,具体负责早点经营。柳月一听即刻答应顾老板的建议,因为那样虽不是她自己的油条铺了,可对她来说又是一种解脱。她要珍惜她来之不易的这份工作,她要为顾老板执掌起这个小作坊,那时他领着每月的高薪水不也另一番风光?
柳月没想到顾老板对他特别器重,不但与她亲自到市场进面买油,而且还为他安排了两个好助手——晓凤和晓云。晓凤和晓云来这里已经快三年了,三年,她们已和这家酒店建立了感情,柳月不用多问就知道她们那是对顾老板的感情,看来顾老板的为人确实不错。听晓凤说,这位顾老板其实也不易,他以前是倒卖木材的,是从大风大浪中过来的人。 市场经济刚刚开放的那几年,他就在城里做起了木材生意,做木材生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了的,这需要到东北和许许多多的林场打交道。订货源,选货材、订车箱,往返一趟就是大半个月。有一次他在佳木斯一家银行取货款,刚出银行门口,突然被三个陌生人迎面拦住了去路,这三个人的右手都插在下衣的口袋里,从三个人的相貌特征顾逢春明白这是一个抢劫团伙。他们插在上衣口袋里的右手好像都在握着一样东西,他断定那不是匕首就是枪支。顾逢春脑海里一个闪念赶紧转身踅回银行,他知道只要他不出银行门口,这伙歹徒就不能对他实施抢劫。果然,他们没有再跟踪他,但他知道现在他已是很难摆脱他们的视线了。当时他身上可是带着二十万的现金哪,危急关头,他认为只有求助于银行工作人员或向警方报案才是脱险的唯一途径。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向银行领导求助的时候,银行领导表现得很不以为然。这使他大为不解,银行的工作人员怎么是这样,难道他们和外面的这伙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有内外勾结之嫌?想到这,顾逢春的头都麻了,对,刚才在取款的时候,他记得那个银行出纳员中间打过电话,是不是……想到这,他赶紧向二楼行长室跑去,行长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听完顾逢春的讲述,迟疑了片刻,从办公桌前起身来到窗前,向外张望了一会,说,这种事情很难说,你说外面有人要劫持你,他们劫持你了吗?没有事实怎么向公安报案,如果我现在向公安报了案,公安来人了一无所获。我们这不是自找没趣?顾逢春说,等我被劫持了那不就晚了吗?这时行长点上一支香烟边吸边说,要不这样吧,你在这找个熟人,让熟人把你接走,我看这是上策。顾逢春一听行长的这番话,感到也是个法,于是他就给林场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这个办法虽让他暂时脱险,可引来了更大麻烦。在他晚上住旅馆的时候,那三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在他下榻的房间,这让他不禁浑身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帮家伙怎么像神仙一样对他了如指掌?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其实也是急中生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他豁出去了。他强带着镇定自若的神态说:各位兄弟,既然你们找到这里来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走,咱们边吃边聊,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慢慢解释,既然认识了,以后就是朋友,兄弟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得到。
顾逢春把这三个人领进了餐厅, 要了一个大房间,吩咐服务员按高标准上酒上菜。等一桌菜上齐时,顾逢春说,兄弟,来吧,咱们先喝为敬。刚开始,那三人都没有端杯,只是拿起筷子吃菜,这时顾逢春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知道东北人爱讲究开席三大杯,于是他连干三杯,在到第四杯的时候,一个小胡子说话了,行啊,哥,够意思,好酒量。那今晚咱就一醉方休!不过咱丑话说到前头,兄弟们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借大哥几个钱用。今天你让我们耗费了精力,说不着,我们就找上门来了。在我们这个地盘上,没有我们找不到的地方,这是你想不到的吧?顾逢春说,那是那是,认识诸位兄弟我十分荣幸,说不定以后大哥也有用得着诸位兄弟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忙嘛,用几个钱没问题,需用多少?小胡子说,十万。顾逢春说,行。明天兄弟们跟我一起去银行,这点小意思不算啥。顾逢春答应的既干脆又利落,他知道不痛快也不行,钱总不比命重要,小胡子见顾逢春如此慷慨,高兴地主动端起酒杯说,好,来,兄弟们,咱们喝!
顾逢春连喝几杯后觉得有些眩晕,但他时刻在提醒着自己尽可能把这三位不速之客陪好,自己可千万不要喝醉。如果自己先喝醉了,事情可就麻烦了。想到这,他决定提前装醉。在他起身上厕所的时候,他故意摔了一脚,还故意把尿洒在了裤子上,回到座位上,他又故意溜到了桌子底下。三人中的那个小胡子见顾逢春喝成这样,赶紧起身将顾逢春扶到沙发上,这才对身边的两位兄弟悄悄地说,来咱们操练!不过谁也不能喝过,谁要喝过了误了明天的大事,可别怨我裘老大翻脸不认人。深夜十一点,顾逢春晃晃荡荡地回到了客房。就在这时,那三个人也堂而皇之地进了他的房间,看来今晚他们和他不但同吃也要同住了。这样的情景使顾逢春感到非常恐惧,可他在恐惧之际也必须使出全身的斗智来应对。他想,今晚必须得想办法逃走。不逃走那就等于束手就擒了,到那时那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可怎么才能逃出这虎口呢?
那夜要挟顾逢春的这三人,实施的是轮流监视,有一人陪顾逢春在房间,而另二人却在另一间客房休息。这样一来,顾逢春真是有点插翅都难飞的感觉了。顾逢春躺在床上闭上眼,装作鼾声如雷,实际上他心中早已空空落落,可以说一片空白。从这伙人的眼皮底下逃走谈何容易,他思来想去。最终他觉得必须首先搅得他们疲惫不堪才能使他们放松警惕。只要他们放松了警惕他才能寻找到逃生的希望。接近凌晨一点时,他决定去一趟厕所,他起身的窸窣声很自然惊动了第一个把守他的小胡子,小胡子说,大哥你要做啥?顾逢春说,上厕所。当顾逢春蹲在坐便器上,感到万念俱灰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厕所的窗子是个逃窜的好地方,对开拉动式的铝合金窗扇,只要轻轻的一拉,取下沙网,就可翻窗而过,这可是今夜逃走的最佳选择了。可他觉得现在他还不能过早地行动,如果此项行动暴露了目标,今夜他可再也寻找不到其他逃生的希望了。常言道,沉着是金,沉着出智慧。
顾逢春回到客房,刚躺下不一会就是鼾声大震,他一面佯装着打鼾,一面思量着在什么时间逃脱,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在他面对第二个监视者把守的时候,大约过了又一小时,顾逢春又开始上第二次厕所,他决定趁这个时机逃脱,如果再不行,今夜可能就再也难找到逃脱的机会了,想到这,顾逢春起身还是佯作半醉半醒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走进厕所,在厕所里他首先装作呕吐的样子对着坐便器就是一阵狂呕,吐不出来,他就把自己的食指伸进喉咙,还是这办法管用,食指就像打开了河道阀门,顷刻间便是一阵山洪暴发。监视他的那位男子见他吐成这样,干脆点上香烟到一边喷云吐雾去了。就在这个当儿,他赶紧打开了厕所的后窗扇,毫不犹豫地爬上窗口,可窗口有点窄,怎么也过不去,费了好大劲,才爬了出去。好在窗外的地势还不算深,他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辨别方向,就钻进了一片宽阔的玉米地,在玉米地里他不知跑了多久,好在在一条并不宽敞的公路上遇到了一辆过路的大头车,他立即摆手拦截,好在这位司机是个好心人。在听过他的央求后,很快帮他报了案。当公安人员赶到出事现场时,三名犯罪分子却已不见踪影。
顾逢春劫难逃生,从那时他不想再做木材生意了,他要改行。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才选择了要经营酒店。
柳月听到顾老板的这个故事,感到简直就像在听取一个传奇,顾老板实际上是等于从死里走了一遭。晓凤在讲述这个故事时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只是晓云显得有些沉默,有时还不免流露出些许失落。这样柳月就感觉她同样蕴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果然,她的故事同样感人。晓凤说,她和晓云是堂姐妹,她比晓云小五岁。她们的家乡和柳月同样是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晓云本来应该有个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的姻缘,可被村里的朱大奋给拆散了。朱大奋是个色鬼,他开着个小铁矿,过去他可是个最穷的人,整天吊儿郎当耍无赖,这几年摇身一变投机钻营成了大款,在村里他不知看上多少姑娘,最终都是闹了个不欢而散,其中原因多半都是他耍了人家反倒抓一筢。因此落了个“猪大粪”的绰号。朱大奋看中晓云,是在他看到晓云和恋人在河滩一起散步时起的邪念。当时晓云的家境非常不好,母亲长年有病,父亲为了支撑这个家,历尽艰辛,为了给儿子找对象,就得在女儿身上做文章,于是便同意朱大奋的媒妁之言。晓云知道此事后痛苦万分,要求退婚,可父亲因给母亲治病,已将朱大奋的彩礼钱消费殆尽。就这样晓云成了朱大奋的人,可不久晓云就发现朱大奋又有了一个女人,一气之下, 就来了县城,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了堂妹晓凤。柳月听完晓云的经历,眼泪下来了,她感到她们之间的命运都是如出一辙。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又一晃就是一年。第二年的春天,柳月已经是向日葵大酒店的副总了,这都出乎晓云和晓凤的预料。这时柳月突然觉得应该回趟娘家,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她特别想见自己的儿子。顾老板执意要亲自驾车送她,推辞不过她就只好从命。
可她回到娘家见到儿子时,儿子第一句话就是告诉她,他的一只斑鸠死了;这时母亲又告诉她一个意外的消息,希远回来了;希远上当受骗了,希远重病在身已经卧床不起了。母亲让她还是回家看他一眼,怎么也是娃的爹呢。
柳月见到希远的时候,希远像变了另一个人,不但头发蓬松邋遢;一张团脸也变成了夹板,尤其那双过去的浓眉大眼,现在看上去也黯然无光了。柳月说:你得的什么病?希远说:肝病加心病。柳月问:医生怎么说?希远说:没多久了。柳月问:她呢?希远说:死了。柳月说:怎么死的?希远说:不管怎么死的,她就是一个在我心目中死了的人。柳月明白了。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放在了希远的面前,她想立即离开希远,可不知怎么她的腿竟是那么沉重,这是怎么了呢?
回程的路上,她脑海里突然又一次联想到儿子说的那只孤苦伶仃的斑鸠,沉默许久,终于说:顾老板,你停下车;要不你先回吧,我得再跟他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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