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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流

来源:作者:魏民时间:2013-05-18热度:0

                        一路风流(短篇小说)

                             .侃出风流

    他躺在吱喳乱响的竹躺椅上,悠闲地呼搭着芭蕉扇,凭借落日的余辉,浏览这家名扬深山的“秦岭饭店”仅有的一份县报。突然,他张开嘴哈哈大笑,一只机敏的蚊子,趁他吸气乘虚而入,扑进那不设防的黑洞。“啊,呸!呸!” 
    “瞧您这一惊一乍的!”坐在旁边洗衣服的老板娘,停下手看着他。
    “这小报可真会玩玄的,嘿!”他把报纸摇得哗哗作响。“您听:本报讯,地质地理学家陶一路——就是本人啦——指出,汉江河谷多有砂金蕴藏。他在一份草图上标示,个别地段尤为丰富,不日可望探采……”。他挥手甩掉报纸,“胡扯八咧!可望个屁!”
    “哟,这是谁编排的?”
    他往地上扫了一眼,“本报记者华如玫。”
    “没错,就是那个穿裙子的妮子!人家跟你粘粘糊糊的,你倒忘了?”
    那样美的姑娘他是不会忘的,只不过他不知道她有如此华丽的名字。
    五天前,也是这样一个傍晚。他坐在这张破躺椅上,专心致志地往腿上抹上防蚊油之后,又开始用奇特的方法逮蚊子——他左手握拳,手背朝上放在膝盖上,等蚊子屁股一蹶叮进手背时,他慢慢把手指松开,蚊子的长嘴被夹在肉里,便乖乖当了俘虏。在他逮住第三只大花蚊时,中午才住进饭店,曾冲他点过头的那位姑娘,穿条素花短裙,提个板凳走了过来。
    一团诱人的清香,在身边落座。
    “三只蚊子炒盘菜——大蚊子是这里的特产,感受到了吧?”姑娘笑吟吟地说。他的嘴角动了动,没有答腔。
    “你是搞地质的?”
    “与大山为伍的苦行僧。”
    “难道跟江河无缘?”
    “山是江之母,海是河家乡,山水一家亲。我在大学里读的是地理专业,毕业论文写的是汉江河谷地貌。”
    “那可太好了!”伴随一声惊呼,那股清香往他身边挪近,于是更加浓烈。
    说到汉江,俩人有问有答十分默契。他也不管姑娘懂不懂,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滔滔不绝大讲什么“河谷阶地”、“砂金建造”……
    千不该万不该提什么“砂金”!这两个字刚出口,姑娘就扑上去抓住他的胳膊,闪着一双亮眼忙问:“砂金!什么地方能找到?”接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小本子,连同一支元珠笔塞到他手里。他没有半点迟疑,弯腰把本子放在姑娘的大腿上,唰唰地勾画出一幅汉江某段河谷的示意图。
    现在想起来他后悔不迭,当时除了充当“学者”的满足和在姑娘腿上画图的惬意之外,对姑娘随身携带小本子的职业习惯竟毫无察觉,还以为她是个没事可干到乡下散心,求知欲很强的县政府办事员呢。瞧,麻烦来了不是,一通胡吹乱侃,竟上了县报的头版!

                             .逃也风流

    早晨,他还赖在床上,就被老板娘急急火火地吼了起来。
    “我说陶地质哇,你还有心思睡觉!快起身逃吧!公安局来电话要抓你……”
    “老板娘,可不能这样开玩笑。你说凭啥抓我?”
    “我思摸着,许是你冒充什么这‘家’那‘家’……,或许你的长相叫人起疑?”
    “那去找记者丫头得啦!她胡编乱造、添枝加叶,与我何干?我工作没干完,别想让我出山。”“陶地质,你还是走吧,我求你啦!”老板娘直往外拖他:“公安局要是把你从我店里铐走,你说,我这饭店还开不开?我那姑娘还上不上学、嫁不嫁人?……”
    这样严重的后果,如此深远的影响,是他未曾想到的。他听老板娘可怜巴巴的一说,便笑着接过老板娘施舍的几个烧饼,背包上路了。
    陶一路这次是为查证一个地质构造问题专程进山的,并无其他任务在身,不知道怎么会冒出遭“追捕”这样惊心动魄的消息。他站在山头上,看到逶迤远去的汉江,涌动着诱人的江水,禁不住吟诵出唐代诗人王维描写汉江的诗句:“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汉江在这里拐了个弯,在河谷中圈出大片漫滩。据传早年李闯王曾在这一带安营扎寨,遗留下一些兵器、箭簇、器皿什物。五十年代,有几个贪财者来碰碰运气,恰遇暴雨滂沱,他们在河边捡到几颗绿豆大小的金粒,便再舍不得离去,不料山洪盖地而下,淘金者无一生还。他曾把这残存的记忆写进记录本,把河谷地貌绘了几幅素描图,特别突出了成矿条件好的二级阶地。
    这故事是陶一路毕业实习考察汉江时听说的,尚未经查证;如果这一带确有过淘金史,那他留在华如玫采访本上的示意图,就算有了一条诠释。他感到几分欣慰。此时不知为什么,眼前一次次地闪现出华如玫那双顽皮的亮眼和甜美的笑容。
    陶一路朝下游不远的山村走去,想再找个落脚的地方,顺便再调查一番,倒也不虚此行。
    “你是地质队的?姓陶?”他刚站到“闯王营酒家”那飘荡的酒旗下,就受到了老板的盘问。“我可不敢留你。昨天上边来过两次电话追查。我看你面相带几分文气,不管你犯了什么事,快走得了!”
    陶一路有嘴难辨,腮帮子鼓了几下,把脚一跺,“去找她算帐!” 
    “小伙子,可不敢一错再错,冲动可是魔鬼哟!” 老板颤动着山羊胡,苦口婆心地对他进行法制教育:“你还年轻,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咹!依我看你到局子里把自己的罪过坦白喽,最后就是蹲那么两三年......”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好象他马上就要被验明正身绑赴刑场。于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他挥手拦住一辆拖拉机,一路烟尘直奔县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一只被追踪的兔子,躲也无处躲,藏也无处藏,也许那位记者小姐,比守株待兔的农夫更狡猾几分,正张网以待呢。
    当陶一路土猴似地奔进报社时,华如玫高兴地叫了起来。
    “我知道你要来的,大工程师!”
    “助工。我可让你坑苦了,简直走投无路——”
    “真不愧是建设时期的游击队员,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我们江县长一看你画的图就着了迷,带着公安局长追你,连个人影也没见到!”华如玫边说边拨了电话,大声喊道:
    “李向阳进城了!”
    “克格勃!”陶一路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干点正经事吧!走,领我到文化馆去查县志。这回我要画一张正规一点的砂金勘探设计图。”
    华如玫拍拍她那双修长的腿,说:“是不是还想在我腿上画呀?坏枣!”

                              .金色风流

    一辆崭新的奥迪轿车,把陶一路和华如玫送到这个挂在山坡上的无名小镇;因为它是在一片淘金的热潮中因金而崛起,因金而兴盛,所以人们叫它“金镇。”
    他俩躲开人流,漫步在遍地石碴的街道上,惊喜地看着排排商店、饭馆、旅社,仿佛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城里。他们同时站在了一栋灰色小楼前,望着高悬在门脸上的四个金色大字——秦岭饭店,会意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好精明的一位老板娘,转眼鸟枪换炮了!
    俩人刚想挪步,老板娘看到了他们,从店里乐颠颠跑出来,“哟,贵客光临,请进请进!”
    老板娘轻轻地拉了拉华如玫的手,扭身紧紧抓住陶一路的胳膊不放,并且凑上前去,要给他一个扎扎实实的熊抱。此举吓得陶一路急往后躲,“别别别......你饶了我吧!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烧高香啦!”
    “陶大工程师,你这样说可就见外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损人不揭短,那不是一场误会嘛。......你又来勘察?”
    “旅行结婚。”华如玫爽朗作答。
    “恭喜恭喜!上次委屈二位了,这回给你们安排最好的房间,分文不收。”
    老板娘领他们走进饭店,满屋的淘金者正在吆五喝六地划拳狂欢。一个小伙子醉熏熏地一把拉住陶一路,硬要跟他干一杯。
    老板娘把手一挥:“去去去!小狗日的!他是你们的财神爷,不是他找到金矿,你连苞谷糊糊也喝不饱!”人们轰一声开怀大笑。“那,那......更该敬你一杯。”小伙子举着一杯酒,拦住陶一路。
    陶一路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抱拳:“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在豪华气派的房间里,陶一路与华如玫临窗眺望,一条条山路蜿蜒而去,直下汉江河滩,那里是一个沸腾的精彩世界。
    “记者小姐,要不要趁热打铁,到工地体验一下?”
    “你来摸摸,我的心在与汉江一起跳动。”华如玫拉过陶一路的手,变戏法似地掏出一枚金戒指,戴在他手指上。这是用汉江淘出的第一炉纯金特制的,是江县长给大功臣的礼物。”
    陶一路顺手把华如玫抱到了怀里。
    老板娘送饭上楼,看到窗上那幅醉人的剪影,她顿时变作一座雕像,满脸永恒的微笑......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