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很冷，干冷干冷的，就是不下一粒雪。感冒大举进攻，击垮了众多的老人、孩童以及身体虚弱者，医院大门进进出出的都是患有各种疾病的人，脸上的表情死板无光，看不到一丝的欣慰。大夫步履匆匆，身影闪烁，用焦头烂额比喻再恰当不过。盐水瓶子明亮耀眼，看得让人心里紧张发怵。
   单位的许多人都病了，往医院跑，偌大的单位只有聊聊数人在守着岗位，确切地说是守着自己办公室的门。领导时常讲：看好自己的门，干好自己的事，有事没事不要乱串门，以免造成不良影响。
下午下班后有朋友相约，在一家小饭馆小聚。
   朋友大多懒散，天擦黑了才三三两两地来。发起人是开画廊的老板董先生，他热爱书画，也写书法，刚加入了中国书协，算是一次小小的祝贺。邀请的人大都是写诗的、写散文的、写小说的、写书法的、绘画的，还有建设局两个部门的主任、科长，他们热衷于书画收藏，也加入其中。
   朋友总算到齐了，大家喝茶吸烟，海阔天空地片传，说奇闻轶事。小地方的文人墨客大都关心政治，讲十八大、反腐败、两个100年、美丽中国、钓鱼岛、黄岩港、日本、越南、菲律宾等等，期盼祖国越来越强大，以血肉之躯打败小日本及其美帝国主义的小卒，不给他们一点颜色显示不出我泱泱华夏的威严，还以为中国的飞机导弹核武器是吃素的。
   评论家老张被他们的正义与热血所感染，激情四射地说，我已经50了，只要祖国一声令下，我会毫不犹豫地拿起枪奔赴前线，守住国门，不让侵略者越雷池一步。实在不让我上前线，也可以当一名后勤兵，运输炮弹子弹，看护库房、军事设施，不出一点问题。
   董先生立马走到老张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哥好样的，是个热血青年，我们大家向你学习，大家鼓掌。
掌声响起，老张立马起身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引来大家的赞许。他们都知道老张是军人出身，军事素质高，在部队是个神枪手，不可小觑。老张也不否认自己的能力，只不过心里清楚，好男不提当年勇，煮熟的鸭子嘴硬而已。
   酒过三巡，书法家老彭提议道，找个时间到农家乐吃狗肉火锅，大补、滋阳。
   写小说的艳艳嗓门挺大，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没有人性，竟敢吃圣灵，不怕二郎神取你们性命。我首先声名，我不吃狗肉，我养狗也爱狗，不参与你们惨无人道的活动。
   老张说，我也养狗，是条德国雪纳瑞，聪明伶俐，专会讨主人的喜欢，你不喜爱都不行。
   对对对，狗通人性，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再不好的狗总能看好你家的门。艳艳年轻、嘴快，脑子好使，十几年打拼已有千万余资产，花钱也大方，处处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
   艳艳大讲狗的好处。你们难道都忘了吗，汶川大地震，人无法把人找出来，关键时刻是狗冲锋陷阵，在一片废墟中找出了那么多的遇难者，还有军犬、警犬、导盲犬、搜爆犬、搜毒犬等等等等，对了，还有看门犬，它们绝对忠于职守，豪无二心，关键是没有瞌睡，死盯住门，一刻也不放松警惕，干坏事的人屡屡不能得逞。
美协张主席插话说，我女儿也爱狗，整天嚷嚷着要养狗，老婆反对，惹得女儿与她离心离德，无奈之下，我托人搞了一条狗，女儿欢天喜地，称我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艳艳拍手鼓掌，端起酒杯给张主席敬酒。干了，就凭你有一个好女儿，还有你这个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老彭添油加醋道，咋不喝个交杯酒，这才显得亲近。
   艳艳即可回击，我跟你喝，你敢嘛？
   老彭咧咧嘴，双手混乱晃着，不敢不敢，你是奶奶，我是孙子。
   艳艳好似得胜似的宣布，谁学狗叫，叫一声我给100元。
    大家以为艳艳只是信口开河，当不得真的，更没有人为了100元学狗叫。
   出乎意料，真有人叫了三声，热烈的气氛即可被打破了，一片死寂。
   艳艳二话没说，掏出300元大票走到徐科长面前。
   董先生惊的直吐舌头，疑惑地问，真给？
   艳艳趾高气扬地显摆，对呀，做人要言而有信。
   张主席开始抠头。有意思，300元比我画画来得容易。
    艳艳不爱听了，就说，你也叫，我一样给。
   有点过，有点过，我分不清南北了。张主席埋下了头，不再言语。
   徐科长拿了钱，好无愧色地说，你们一帮人死爱面子活受罪，不就是动动嘴的事，有那么多的尊严吗？
汪汪汪，又有人叫了。
   艳艳拿出钱包看了看，说，对不起，你妹子没那么多钱，剩下的钱还要请在坐的洗一洗脚，委屈你了。一片哗笑，搞得李主任脸红脖子粗，不知所然。
   李主任毕竟有涵养，见得世面多，也不在乎那几个钱，只当是开怀笑笑罢了。
   好了，好了，真有点过，一点也不文雅，怎么把人和狗相提并论。爱狗没错，的确也是人类的朋友，但狗毕竟是狗，没有语言，不会像人一样产生劳动价值，吃的喝的住的全靠人类提供，否则的话狗就没有生存之道。老彭的一番话遭到了众多人的反感甚至反对。
   一言未发的画家小齐血气方刚，手指着老彭呵斥，我就是年纪小，晚辈，不敢造次，要不然的话我对你一点也不客气。那么大的人了，说话也不动动脑子，不懂就闭嘴。狗有语言，狗也会工作，更懂感情，善解人意，帮助人类不讲代价。不就是吃一点点人类的食物，提供一点点安身的地方，可狗懂得感恩，千方百计逗人开心，释放人烦躁、发怒、不安的情绪，有事没事顾前顾后。人呢，拿狗撒气，虐待狗，将所有的不道德行为都宣泄在狗的身上。爱狗爱得发狂，恨狗恨得要死，没有一点点人性。狗懂得人的语言，而人不懂狗的语言，说明人的智商不如狗。自以为爱狗的人、懂狗的人其实什么也不懂。
   艳艳手舞足蹈，跑到小齐跟前，冷不防亲了一下小齐的脸，小弟有才，好样的。
   李主任打断所有人的话，讲了一个关于狗的故事。
   我们建设局在街道旁，烤羊肉串、烤鱼的比比皆是，食客丢弃的食物被一群流浪狗食之，人们也不辇，丢几串烤羊肉、烤鱼，看狗欢喜地吞咽。冬天来了，狗没有了食物，流浪狗离去。有一条狗留了下来，住进了建设局，爬在汽车底下过冬，因为汽车地盘有余热，聪明的狗便有了安身之所。
   没有人给狗吃的，可能在垃圾堆找吃的，反正人们并不在意这条狗的存在。
    这条狗很聪明，办事能力强，总能以自己的方式赢得人们对它的关注。
    一天晚上，保安喝醉了酒，不省人事，在门房呼呼大睡。贼来了，刚爬到墙头，小狗飞快地跑过去，对视着贼狂叫不已。贼丢下一块肉引诱狗，狗不吃，恐吓狗，狗不走，就这样相持了近两个小时。好在保安醒了，听到狗叫，摇摇晃晃地出来，贼见状跑了。保安过意不去，将小狗抱进门房，又是吃烧鸡，有是喝奶子，小狗的地位立马180度大转弯。保安觉得他应当感激小狗，假若没有小狗的及时出现，贼的行动有可能实现，而贼的行动的实现则预示着保安工作不保。
   机遇很重要。老张说，小狗的行为是本能的，看家护院也是本能的，不需要人们去教它如何如何地去做。问题的关键是建设局只有人看门，而没有狗看门。保安是个年轻人，精力充沛，但他恰恰喝醉了酒，而贼又恰恰光临。保安没法守住门，可小狗取而代之，且顺理成章。人们觉得小狗的行为是一种壮举，应该嘉奖，使人们意识到了人不是万能的，还有缺陷。
   于是，狗出现了，弥补了人的缺陷，使许多问题得到了解决。艳艳接过老张的话继续道，问题是这条狗不是买来的，没有资本投入，却获得了意料不到的收益，那就是能看门，事实也证明了这条狗毫不畏惧，在没有任何给养、待遇的情况下依然忠于职守，坚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李主任微笑着，插言道，你们说的都对，小狗从此改变了地位，局领导们亲自看望了狗，吩咐办公室拿出专项经费，定期洗澡、梳理、打预防针，全局的干部职工都要像爱护自己家的狗一样爱护局里的狗。
小齐囔囔道，如果是我，早把狗抱回家了。
   李主任摆摆手说，还轮不到你，局里女同志争先恐后地给狗好吃的、洗澡，抱在怀里亲昵，有事无事往领导办公室跑，汇报狗每天的情况。现在可以说，狗成了明星，处处受人宠着。
   哎哎，狗是啥颜色，公的母的？艳艳问。
   李主任诡秘地笑了，问艳艳，你说呐？
   艳艳略想了一下说，母的，花的。
    母的说对了，颜色是白的。起初狗很脏，黑不溜秋的，以为是黑的，洗过澡发现是白的。是京巴狗，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
   老彭说，母狗骚情得很，到处勾引公狗。
   艳艳受不了了，指桑骂槐道，你们男人与公狗没什么两样，还不如公狗呢。公狗热情，整天对着母狗摇尾巴，千辛万苦寻来的骨头舍不得吃，都给了母狗。
    老彭哀叹道，你只看到了母狗吃公狗给的骨头，没看到公狗三房四妾，只有爱情，没有责任。悲哀啊。
艳艳哼了一声，很不服气。
   揭到你们女人痛楚了吧，处处贬低男人也提高不了你们女人的地位。
    看不出你是个大色狼，你老婆肯定没把住你这道门，常常畅通无阻，不知让多少女贼钻了空子，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模范老公。艳艳讥讽道。
    老彭浑身颤抖，语无伦次。男不和女斗，算你赢了。
    老张听的心烦，欲起身走。
    董先生赶忙劝阻，再坐坐，听李主任把故事讲完。
    李主任对着徐科长说，你说吧，后面的事你最清楚。
    徐科长愣住了，不知所措。你这个李主任鬼得很，关键的细节你咋不说？让我背黑锅，大家还以为我专爱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大家心里都没底，嚷嚷着，到底咋回事吗？
    徐科长端起一杯酒喝了，脸红红的。豁出去了，不就是小狗怀孕了嘛，谁也没看见咋怀孕的。
    残忍，太残忍了，听了让人心酸。艳艳拍着桌子，气急败坏。
     冤枉啊，这不关我的事，李主任是办公室主任，归他管。你们批李主任吧，他是罪魁祸首。
人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李主任。
     李主任被推上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当办公室主任的人大多聪明能干，再难的事也能化解，这点事对李主任来说根本不是个事。
    散了吧，时间不早了，有兴趣的人跟我走，去看看小狗。
    走、走、走。大家不约而同地响应。
    李主任喊，服务员，拿个塑料袋，把剩下的牛肉、鸡肉装上，给狗吃。
    天上开始下雪，零零星星的，落到地上就化了。空气很清新，有点甜甜的味道。
    老张对艳艳说，就你一个诗人，今天没说一句诗话，不是酸就是辣，一点也不淑女，像个野丫头。现在好了，今冬有雪，该有一首好诗问世了。
    艳艳说，我早就在想，题目都想好了，就叫门。
    是吗？吟两句听听。
     有很多门开着/有很多门闭着/有很多门看去是门确是墙壁/导致很多人顺利地进入殿堂/导致很多人永久无望地等待/导致很多人面部碰壁就此罢休/导致很多人挖空心思寻找门的痕迹/但门总是映入人的眼帘/诱惑着人们步入门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或是步入门安稳地睡觉做一个好梦。
    老张认真地听着，不住地点头说，好诗，有嚼头。回去赶紧写完，我给你写个短评。
    说话算数？艳艳认真地问。
     没问题，我老张一把年龄的人了，还有狂语？
     建设局到了。白色的小狗果然蹲在大门口，见到我们便四处撒欢，兴奋地叫着。
     小狗太可爱了，在欢迎咱们呐。艳艳高兴地跳了起来。
    徐科长看的仔细，喊道，坏了，小狗身上有血。
    李主任急了，什么？血。
    小狗见人们进了大门，又撒欢向西跑去。
    李主任、徐科长发疯似地跟着。后面的人紧追不舍。
     大家都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色的小狗蹲在一个纸箱里，不停舔着一窝刚刚出生的小仔。小仔吱吱叫着，在母狗的身下挤来蹭去。大家都默默站着，一动不动。片刻功夫，艳艳动情地说，太感人了，我想哭，为伟大的小狗哭。
的确伟大。大家附和着。
     老张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哀哀地自言自语道，不但自己看门，它的后代也看门，没人强迫，自觉地担当起人类的责任。它们有怨言吗？没有，它们有奢望吗？没有，就是有，我们也无法知道。我们人类霸道，占有的欲望那么强烈，整个世界都占有了还不满足，不停地掘取。天上的、地下的、海里的、飞的、跑的、游的。太多了，人类都麻木了。
     六条小狗，五个白的，一个黑的。徐科长说。
     老彭也被感染了。看来做人先从狗做起。
    大家吃惊地看着老彭。
     我没说错。人类都能像狗一样忠诚，我们的工作没有做不好的，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是啊，有一定的道理。人虽不能与狗相提并论，但我们从中得到启发，好好做人，好好干事，不愧对自己的良心。老张沉思着，又说，其实道理很浅显，狗没有自由，受人的支配，让它当玩伴它就当玩伴，让它看门它就看门，让它冲锋陷阵它就冲锋陷阵，没有调和的余地。人就不一样，有很多余地、选择，因为人类把自己看作是世界的主宰，无所不能，蔑视其他生物，结果，人类总在欺骗自己、毁灭自己。
    让我们都担当起一份责任，看好自己的门，干好自己的事。李主任此时的确像个领导，向大家说，门很重要，是前沿阵地，必须坚守好，不能一冲就夸，否则我们的门就成了摆设，一点用处也没有。
     艳艳提议：我们每人抱走一条狗，让它过上温暖的日子。
     算了吧，还是让狗过狗的日子。老张不赞同艳艳的提议，进一步解释道，人再不能附加狗过多的条件，那样做狗很累，因为依附于人，不得不干自己不喜欢的事。想想我们人，是不是也不愿意干自己不喜欢的事？
李主任挥挥手道，散了吧，大家都回，我们会精心照顾小狗的。有它们在，对我们也是一个警示，不要走破门、走烂门、走邪门、走歪门，要走正门，而且不能走错门。
      停、停，我有诗给大家念。艳艳朗读她的诗：
     有些门很牢固/加了防盗锁/自己有时被反锁/进不了门也出不了门/有些门很脆弱/像柴门，篱笆门，豁口门/小偷也不愿光顾/有些门则是无形无声的/进出的都是隐去脸面的人/人们惯以叫这种门为“偏门”或是“后门”/其实门自古就有/无非是为了进出/世界变得太快/门也脱胎换骨/明确了等级界限/但不必为门苦恼/能进得去或许是一件好事/进不去未必不是好事。
    李主任问艳艳，念完了？好了，我的赶紧给局长汇报小狗生仔的事，这是大事，不能耽搁。
     大家离去，嘴里不停念叨，真是好狗，天下无双。
2012、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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