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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潇潇(中篇小说)

来源:作者:张旭升时间:2013-04-25热度:0

秋雨潇潇(中篇小说)

张旭升 笔名:张评


连着几日的秋雨使这座高原古城突变得冷起来,街上的行人有穿风雨衣的,也有穿羊毛衫或保暖内衣的。总之,人们厌弃秋天的雨,像似惧怕冬天就要来临。           
反贪局刑侦一科科长吴青龙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双眉凝皱在一起,手指上的香烟散发着缕缕青烟。他不是在看街上的风景,而是在百思不解中不停地追问着一个费解的谜:齐蕊真的贪污公款三百五十万元?她一个清丽的弱女子怎敢贪污三百五十万元?她使用了什么手段?三百五十万元干什么用了?他不断地提问自己,又不断地否定自己,他有一个个理由认定齐蕊是清白的,准是有人搞错了,他甚至希望齐蕊的贪污是一场梦。但桌上的举报材料清清楚楚地写着齐蕊在任兴华大酒店总经理期间,采取虚开服务人员名单,趁到外地采购电器产品及服装、饮料、日化品、食品中开虚假发票,从中谋取暴利,而且涉嫌行贿,问题相当严重。
吴青龙失眠了,无法入睡。齐蕊的影子总潜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挥去。他试图着赶走齐蕊的影子,总是失败。他不得不承认齐蕊还在他的心里,他的心里仍余有齐蕊的位置。
吴青龙和齐蕊同年同月生,而吴青龙仅比齐蕊大五天。他们的父母都是军人,参加过解放西北,西南战役,还渡江朝鲜,转业后一块到西部开垦农场。他们两家住的很近,仅一墙之隔。夏天的时候吴青龙常爬上靠墙的杏树,摘酸杏扔给墙那边的齐蕊。有时齐蕊也嚷着上树摘杏,吴青龙就拉她上墙,一同坐在树杈上唱儿歌:
娃娃娃娃哭
妈妈妈妈哄
宝贝宝贝要啥呢
妈妈给娃找
娃娃指着姑娘说
我要她当媳妇
山里偏僻,天一黑人们便上床睡觉;但大人们管不住孩子。吴青龙便领着十几个孩子,肩上扛着玉米杆子,嘴里吹着铜哨子,一二一地走正步。月亮很亮时,他们就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吴青龙是老鹰,齐蕊是母鸡,玩得开心愉快。他们也玩捉迷藏。有一次吴青龙躲进一捆柴禾里,齐蕊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其他的孩子都散伙回家了,可齐蕊还在傻找,大声喊:“快出来,天黑了!”吴青龙全当没听见,捂住嘴嗤嗤地笑。齐蕊完全失望了,就嘤嘤地哭起来,嘴里不停地唠叨:“我不给你当媳妇了,把你妈气死去……”吴青龙听到齐蕊的哭声就躲不住了,从柴禾堆里挤出来,“嘿嘿”地傻笑。齐蕊见吴青龙很开心得神气劲,不但不生气,反而高兴地说:“我就知道我一哭你准出来,你上当了。”吴青龙手摸着自己的头,才知道自己并不聪明,反而被齐蕊这个黄毛丫头给骗了。他愤愤不平地说:“你哄人,不诚实。”齐蕊得意地甩着两只小辫,浅浅地笑着说:“你咋不说你笨。”
吴青龙想到这些禁不住抿嘴笑了。他在思考:齐蕊的翅膀长硬了,一改纯真女性的柔弱,在商品、金钱、欲望的驱动下,坎坎坷坷地逐渐地成熟老辣起来,成为商品经济中的铁腕女人。但他也同时猜测到齐蕊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因为失去的东西多就不择手段,想尽办法来弥补自己失去的东西,直到欲望破灭为至……
早已是夜深人静,吴青龙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香烟默默地吸着。
齐蕊从小就精灵聪明,数学总是压吴青龙几分,英语学得更棒,没费啥劲就考取了外国语学院,而吴青龙落榜,从此步入军营。他多少有点遗憾甚至是羞愧。吴青龙走的路很艰辛,入伍后当的是炮兵,除过每日的走正步,就是无休止地扛炮弹,手掌磨出了血,胳膊疼的抬不起来。他还算有幸,考了军校。
在上军校途中吴青龙特意去看了一次齐蕊。
当吴青龙出现在齐蕊面前时,齐蕊怔怔地张望着,一对漂亮的双眸霎时落下泪来。
吴青龙不知所措,呆站着。
齐蕊扑进吴青龙的怀里,哭诉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咋就不理我了?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就回我一封信,还说你命薄,迟早要吃枪子。你说!你给我说清楚,我是不是你的人”。
吴青龙无法回答齐蕊的问题,推托说:“咱们好好谈谈,其中有些误会该坦白相告,否则咱们都很难堪”。
齐蕊双手搂住吴青龙的脖子:“我不!我就是要让你难堪”。
“你又不是孩子,损伤我的形象”。
“我就是孩子,比你小”。
吴青龙见齐蕊说话嗓门大,祈求道:“小声点,这在大学校园,别人都听见了。”
齐蕊无所谓地说:“我不怕!”
吴青龙无奈道:“我求求你,咱们出去说”。
走在街上,吴青龙问齐蕊:“你想吃什么?我买单”。
“羊血泡馍”。
“羊血泡馍?”吴青龙很疑惑。他第一次听说有羊血泡馍这种饮食。
“羊血泡馍在什么地方,好吃不好吃?”
齐蕊答:“跟我走,保证你花了钱不冤枉。”齐蕊拉着吴青龙的手,风风火火地窜过几道巷子,来到一家饭馆前。
吴青龙看到了招牌,是一块蓝布上缝着“杨家羊血泡馍馆”几个白布做的字。
羊血泡馍并非是煮沸的一碗羊血,而是将羊血冷却后切成小块放入沸水中煮,出锅时再放入调料,葱、香菜、辣子面等。
齐蕊吃得津津有味。吴青龙只吃了几块羊血就放下了筷子。
“这羊血泡馍不好吃,没有羊肉泡馍好吃”。
齐蕊用手扯了扯了吴青龙的袖子,小声说:“别嚷出了声,主人听见会发火。你还是个军人呢,连这苦也吃不下。”
吴青龙的脸立马就红了,头也不抬地吃完了这碗羊血泡馍。当他抬起头时,齐蕊的目光和他的目光恰好碰在了一起。吴青龙倾刻间把头扭向了门外,心却在“咚咚”地猛烈剧跳,不由自主地一阵紧张,喘气也粗了起来。
齐蕊说了声:“走吧!我该回校了,你也该上火车了”。
他们走到一个水果摊前。
齐蕊称了五斤雪花梨。“路上吃,吃到嘴里,凉在心里。”
吴青龙接过雪花梨,沉甸甸的,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模模糊糊地侵袭着他的思绪。
“亲亲我!”齐蕊在唤吴青龙。
吴青龙摇摇头:“不行!我要对你负责”。
齐蕊很失望地说:“再见!祝你一路顺风”。
吴青龙迟疑了一下,握住齐蕊伸过来的手。
火车向南驶去。吴青龙早已看不见齐蕊和那座城市,但他在握住齐蕊手的一瞬间确实感受到了齐蕊的手是冰冷的。他又即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默默地说:“男儿志在四方,去它的儿女情长……”

侦破工作在悄悄进行。聘请的会计师已写出了审计报告,均证实了齐蕊弄虚做假,贪污公款不可置疑。吴青龙默不作声,将烟头扔出窗外。
齐蕊已经知道反贪局在密密侦查她的经济问题,但她还一时搞不清楚是谁在查她的经济问题。这一段时间,她很烦燥,但精力还算旺盛。她对兴华酒店的所有部门了如指掌,下达的各项指示均被下属不折不扣的执行;看上去,一切都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她像一个有谋略的将军,按步就班的指令着兴华酒店这部机器良好地运转着。
齐蕊刚主持完一周的工作布置会,主管局赵局长就打来电话,让她马上送去两万元现金,他的儿子考上了大学,急需这笔钱。
齐蕊放下电话骂道:“既当嫖子又立牌坊,还冒充正人君子。哼!我若是出了事你也难洗干净”。齐蕊骂归骂,还是打开属于自己保管的保险柜,取出两万元现金,开上自己的轿车赶往赵局长家。
赵局长五十多岁,一年前离婚,已和齐蕊鬼混了好长一段时间。齐蕊提出和丈夫离婚与他结婚,但她的求婚被赵局长委婉地回绝了。
“小齐,你还年轻,前途光明得很。我老了,快休息了,再说我的身体不好,也陪不住你,说不准那一天我双眼一闭也就见了闫王爷。”
齐蕊明白与赵局长结婚已不可能,只提出一个条件:“你若还想和我保持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就得保证我出问题后你要全力解救我,否则的话,我也翻脸不认人,全都说出去,一块玩蛋”。
赵局长一把搂住齐蕊,用手握住她的手腕,警告道:“我依你,可最好不要出乱子;一旦出了乱子,我们这对野鸳鸯就做不成了”。
齐蕊说:“出了乱子我们一块进去”。
齐蕊驾车到了赵局长家。推门进屋后见赵局长躺在沙发上微睁着眼在看她。她进门后坐在赵局长的身边,从手皮包里取出两万元现金放在茶几上。赵局长没有马上拿钱,而是问:
“听说兴华酒店出了点乱子,问题严重不严重?”
齐蕊答:“没事,他们没什么证据。”
“可是我担心你那些服务员嘴不牢,把你捅出去怎么办?”
“她们?哼!还没有那个胆子。”齐蕊更本不把服务员放在眼里。
赵局长长久地望着齐蕊。问:“你是不是害怕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你来。”
齐蕊道:“我常来你家太显眼,少来几次也是保护我自己。自己的形象太差难以服众,所以我要重新塑造自己的形象,这是必须的。安抚工作我已做好了,月月给服务员发了红包,相信她们会守口如瓶。说实在的,在感情上我欠丈夫太多,说句难听的,我对我的丈夫不忠不义”。
赵局长不耐烦地劝阻,“算了,算了,说这些干什么。”他不满地盯住齐蕊,一再叮嘱:“现在最紧要的是保护住自己,只有保护住自己,我们也就保住了。懂吗?”
齐蕊瞥了赵局长一眼,一脸的不高兴。“你老奸贼滑,我早就看出来了”。
赵局长一听齐蕊对他不满,语气马上就缓和下来。“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跟谁呢。”
齐蕊离开赵局长家后驾车回到了兴华大酒店,她万万没有想到,吴青龙正坐在她的办公室等着她。
吴青龙是有备而来。他在两周前已率领办案组分别到成都、西安及武汉等地调取了齐蕊用钱买空白发票,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填写金额数目的直接证据。齐蕊的手段并不高明,入帐的发票均有单位名称、票号、经手人,故查起来不费气力,况且派出的检察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侦查,齐蕊搞的小把戏自然很快暴露无疑。齐蕊以为用钱就能捂住十几个服务员的口,再多发几倍的奖金就可万无一失,真可谓太天真了。吴青龙清楚的记得,审记部门将审记过的帐本及审计报告移送至他手中时,他明显地感到此案重大。看完所有的材料后,吴青龙预感到打破此案的关键在于服务员敢不敢说真话,只有打通了这一环节,此案也就大功告成了。
检察官对十几名服务员分别进行了传讯,在强大的政策攻心下,十几名服务员不但退交了红包及奖金,还将她们保存的原始记录交了上来。
这起案件是吴青龙办的最轻松的一起。
齐蕊看着她面前的男人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便猛然双眼放出两道异样的光来。这光带着惊喜和渴望,带着渡过漫长的寒夜迎来朝阳一样的火热。
“青龙!你……”齐蕊几乎惊叫起来。
吴青龙很明白,齐蕊做梦也没有想到是她的旧友,可以说是她的旧情人来到她的面前。但她并不清楚,他不是来重温旧梦,更不是为她送来鲜花和表示祝福,而是带着一柄锋利的剑。
齐蕊提悬的心稳稳地落在了丹田,柔嫩的脸泛着祥和红润的光泽。她给吴青龙到了一杯茶,又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条“红中华”香烟,拆开一盒。吴青龙全看在眼里,也不想阻止她这样干。他是执行法律的,当然清楚这起案件还在侦查中。齐蕊虽是犯罪嫌疑人,但未对她做限制人身自由的决定。当齐蕊向他递过来一支香烟时他没有拒绝。
“我有问题吗?”齐蕊小心翼翼地问。她想知道事情进展到哪个阶段,反贪局究竟掌握了多少材料,她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吴青龙可怜起齐蕊来,痛惜一朵娇美的花从此败落。他本想隐瞒案情,但他又想到万一齐蕊没有思想准备,突然间被逮捕入狱,她将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思前顾后,他还是从良心这个人人都无法取舍的角度直言相告:
“你的问题很严重,已触犯了法律,从现在起就要有思想准备。”吴青龙说完这句话时,发现齐蕊在浑身颤抖,脸色一下失去了红润,顿时煞白,一对活鲜明亮的双眸倾刻暗淡无光。看到齐蕊顿时陷入无望的悲哀中时,吴青龙多少有点后悔说明了真象,但他又告诫自己,长痛不如短痛。
“我真的没有希望了吗?”齐蕊哀鸣道:“我不想毁了自己,我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你真傻,这是不可能的。”吴青龙彻底打消了齐蕊的奢望。
“你有这个权利!你有让我活下去的权利。”
“不!我保护不了你。你犯的是国法,何况你太贪心,贪污公款数额特别巨大。你还大肆行贿,数额也达到了巨大。”
齐蕊哭了,泪流满面。
吴青龙的心软了,他不愿意看见女人哭,更不愿意看到女人戴着手铐郎铛入狱。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幕悲剧:警车嘶鸣着,齐蕊被两个法警押进警车,齐蕊的父母,丈夫,女儿呼叫着……
吴青龙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没有办法改变已定的结局,但我们毕竟朋友一场。我忠告你:把所有的公款交出来,争取自首,有立功表现。”
齐蕊无望地瘫坐在老板椅上。

吴青龙走了,齐蕊伫立窗前,凝视着吴青龙消失在远处的背影。
齐蕊重新坐入老板椅内,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信。这些信是吴青龙在炮兵学院上学时写给她的。她见到吴青龙后又记起了她往日的情怀,愈发不住激动地渴望重温那段浪漫的恋情。
齐蕊放暑假后赶到长沙炮校,还未进校门,吴青龙跑出校门,一把拉住齐蕊说:
“你不能进炮校。我们纪律很严,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齐蕊见吴青龙说得忠肯,顺从地跟着吴青龙住进了招待所。她本意是来看吴青龙的,还想尽早与吴青龙确定下恋爱关系,而吴青龙仅把她当作好朋友,根本没把确定恋爱关系当成一回事。但他们孤男寡女地守在一起,难免不产生好感与情意。
吴青龙请了假,专门陪齐蕊在长沙街头逛了几日,潇洒地进餐馆,看电影。总之,他俩很快乐。回到招待所,齐蕊几次欲开口表白内心的恋情,但一看到吴青龙无所顾忌的神态就打住了。何必自找没趣,人家心里没你,开口也是白搭。
吴青龙已感觉到他与齐蕊的距离愈来愈近,有一根导火索就会立刻爆炸。他是军人,默守着戒规,努力地抛弃儿女情长,一心一意地学好自己的专业,当一名出色的炮兵军官。
“放暑假了,你不回家?”齐蕊问。
“不回家了,我们要到广西某炮兵师实弹训练,机会难得。”吴青龙答。
“看来,你不懂我的意思。”齐蕊摇头。
吴青龙凝惑地问:“什么?我不懂!”
齐蕊哭笑不得:“是不是让我把心掏出来让你看才明白?”
“这……”吴青龙无言以对。
齐蕊发问:“你真的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吴青龙知道齐蕊指的感觉是什么,但他认为齐蕊爱上他太神速了,他完全没有准备好。最亲近的人爱上他太别扭了,简直让人受不了。他设想:齐蕊是心血来潮,不会与他建立恋爱关系。他明知自己的设想是假的,无法否定他与齐蕊的这层关系。他还是摇了摇头,违心地说:
“我目前还不想打算考虑个人问题。对越自卫反击战才打了一年,我毕业后说不定也要上前线。你可以试想,连命都难保的人还谈什么恋爱。我经常对自己说,军人意为着流血、牺牲,根本不应该谈恋爱、结婚;结了婚的人也应该马上离婚,不要丢了牲命害的人家成了寡妇。”
“你是个大傻瓜!”齐蕊轻轻地伏在吴青龙的怀里,“少见你这号男人,顺手可得的幸福你不要,偏要理想主义,替别人操心,心可是真好,世上少见。你可知道,你这种绝情的做法会毁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你不觉得你这种做法太残酷了吗?”齐蕊用手轻抚着吴青龙的脸,柔情似水地说:“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自私,你就是世界上最自私的男人。”
吴青龙见齐蕊对自己的误会愈来愈深,就说:“随你怎样说吧!不过我始终认为我的道德是高尚的,不想损人利己,贪占别人的便宜,宁可牺牲自己也不……”
“我知道,别说了!”齐蕊打断吴青龙的话,“你的心真好,不知哪个女人有福嫁给你。”
吴青龙很别扭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手不由自主地颤抖,全身热汗淋漓。太紧强了,从未有过的紧张。
“你敢吻我吗?”齐蕊仰起头,微闭着眼,等待着幸福时刻的降临。她失望了,没有口唇对准她的口唇接吻。
“胆小鬼,再好的女人也会离开你!”
“我……我不敢。这是犯罪!”吴青龙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不是太严重了。
“犯罪?”齐蕊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陌生地望着吴青龙。
“不!我是说我应该负责……”
“当然,你不负责,任何一个女人也不会嫁给你。”齐蕊追问吴青龙,“你给我解释一下;犯罪是什么?”
吴青龙已抵挡不住齐蕊的轮番功击,只好告饶:“我怕你!”
齐蕊穷追不舍,“为什么?”
“因为你直率、大胆、多情……”
齐蕊即刻乐了,好不得意地说:“这是女人的优点呀!”
“可我认为女人软弱一点好。”
齐蕊反驳:“你错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软弱的女人一辈子没有主张,只有眼泪往肚里流。这种女人窝窝囊囊,没有头脑、没有思想,仅仅是一个摆设,供男人消遣的工具。”
吴青龙不想认输,仍要据理力争。“你误解了我的原意。我说的软弱的女人仅指她的感情。比方说她很胆小,爱哭。女人胆小了她就会依靠一个胆大的男人保护她,而爱哭的女人则可以在钢强男人的怀里纵情哭泣。”
“你属于哪种男人?”齐蕊问。
吴青龙肯定地答:“我会替流泪的女人抹去眼泪,甚至会陪她流泪”。
齐蕊沉默了,久久地望着吴青龙。良久,她说:“你真好,不管是那个女人都愿意嫁给你的;因为你懂得女人,懂得女人的所恨所爱。”
吴青龙说:“但我并不一定幸福。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了吃苦,像杜甫、苏轼那样,有一间茅屋,几亩薄田”。
“太浪漫了吧,好像你永远无法成熟”。齐蕊愈发不理解吴青龙了。“你说话怎么让人听不懂了,给人的感觉是有许多矛盾无法排除,听得人累”。
“我就是这样,想到那就说到那,从不考虑其中的矛盾如何排除。其实,我很傻,就像是瞎子,明知不见着太阳,但偏要看太阳是什么颜色。太傻了……”
“这种傻子是可爱的!”齐蕊无力地说。
第一封信看完了,齐蕊笑了,笑出了声。她的脸再一次泛起红润的光来。她拾起身,倒了一杯红葡萄酒,仰起脖颈喝了个精光。她全身燥热起来,热血沸腾。她有点头晕,爬到办公桌上,睡了。

齐蕊被几声敲门声惊醒。她爬在办公桌睡了一夜,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她睡得很沉很实。她的脸色不好,没有光泽,像似一夜的沉睡跑掉了所有的水分;头发也有点零乱。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扭动了几下身体,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面对着户外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紧接着她有打了几个呵欠。她感到浑身有点冷,头也有点昏沉沉的感觉。
又传来几声敲门声,接着是一个女服务员的声音传进来。
“齐总经理,上海一家制皂厂的推销员想推销他们的产品,是留下他还是打发他走”。
齐蕊不加思索地答:“先让客房部的人看一下货,再往下磨一磨价格,合适就买下”。
女服务员走后,齐蕊走进浴室洗了个温水澡。倾刻间,她舒服多了,头脑也格外地清晰,似乎洗澡能带给她无限生机。
齐蕊属于精明强干的女人,很注重自己的仪表形态,从头到脚全是素装,但不失女性的魅力。她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的仪表,提起精制的牛皮包走出办公室。还未下楼梯,客房部女经理对齐蕊讲:
“推销员要价还是高,你看怎么办?”
齐蕊问:“每块要价多少?”
“六角八分”。
“是贵了点”。齐蕊对客房部女经理讲:“你去把推销员叫到我的办公室来,我和他面谈”。
推销员是个很精瘦的中年男子,嘴上留着小八子胡,眼睛很小,像鼠的眼睛,却贼亮。他推开齐蕊办公室的门,见齐蕊一副清高傲慢的样儿,就猜测到此女人不好对付。
“啊!齐总经理好漂亮呀,堂堂一表人才,可谓金凤展翅,绝美佳人”。
齐蕊对推销员的夸张毫不动心,冷冷地顶了一句:“我们西北出洋芋蛋,不像江南出美女,要在西北找个美女,真是找错了地方”。
“不不不不!江南美女不如西北美女大度,我们跑江湖的人偏爱西北美女的辣劲,够味!”
“行了!说这么多废话简直是在浪费生命。说说你的香皂。好好说,说的不好你就走人。”齐蕊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人干脆,有利就图,无利就别想和我做生意。”
推销员不愧是老江湖,已十有八九猜到齐蕊的想法,就开门见山地说:“好说!就依齐总经理说的办。”
“我什么也没说呀!”齐蕊见对手是个泥鳅,滑的很,不得不防。
推销员即刻道:“我知道!你没说什么等于说明了一切”。
“屁话!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齐蕊被推销员莫明的话激怒了。
“别生气嘛,和气生财!”推销员诡密地凑到齐蕊办公桌前,伸出三个指头。
齐蕊皱了一下眉头,马上心领神会,但故作不明,问:“这是什么?”
推销员进一步言明:“我有十六吨货,你全部吃进,我给你百分之三十的回扣,如何?”
齐蕊毫不推辞道:“你很会做生意。好吧,咱们成交了”。
打发走推销员,齐蕊给赵局长办公室打电话,无人接,她又打到赵局长家中,接电话的人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不祥之兆。齐蕊脑海里闪电般显出“不祥之兆”四个字。心想:难道赵局长真的出事了?“
齐蕊决意去赵局长家探听一下消息。齐蕊驾车到赵局长家门口时,发现停有两辆警车,她顿感赵局长出事了。
吴青龙正领着十几名检察官在赵局长家中搜查着证据。
赵局长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眼睛恐慌地左顾右盼。
“找到了!”一个年青的检察官兴高彩烈地从卫生间冲出来,手里拿着滴水的塑料袋。
打开塑料袋,有一叠钱,两个存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经清点,人民币五万元,两个存折各存十一万元和四十万元。
赵局长一看事情败露,浑身颤抖不已。
齐蕊下车,悄悄躲在一棵柳树的后面,察看着动静。
可怕的事发生了。赵局长被检察官们押上了警车,还有电视机、摄像机、工艺品等一批赃物搬上了一辆小货车。  
齐蕊惊叫了一声:“完了,出事了!”
赵局长确实出事了,被“请进”了看守所。
齐蕊一直开车尾随至看守所大门口。她太急需见赵局长一面,问一问她该怎么办。她无法进入看守所,看守把守的很严,没有执法人员带领无法进入。
齐蕊打电话到检察院反贪局找吴青龙,吴青龙一听是齐蕊打来的即刻放下电话,不予理睬。
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吴青龙气愤地拿起电话,耳边传来,“青龙,我求求你,我只是看一下赵局长,送点东西。”
“不行!你不能和他见面。记住,你要注意你的身份。”吴青龙挂断了电话。
齐蕊心恢意冷,呆呆地不知所措。
一股秋风扫过来,树上的黄叶飞旋着落下,被风吹入了墙角或是狭窄的水渠。齐蕊即刻感到一股寒意袭上身来,便竖起了风衣的领子,离开看守所的大门,驾上自己的车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吴青龙这几日心情不好,满脑子闪现着齐蕊的影子。齐蕊又打来电话,约他吃饭,他苦苦冥思后下决心答应了齐蕊的请求。吴青龙心底是善良的,还没有一棒子将人打死的习惯,他总认为,允许人犯错,犯了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对罪犯也是如此。十几年的检察生涯使他明白一个道理,搞反贪侦查万万离不开用感情、热情、挚爱去温暖一个将要破裂的心,就像外科大夫,敢于动大手术,用针和线缝合所有的创伤;还要像老师那样谆谆教导,将误入迷途的羔羊领出黑暗,领出沼泽地,踏上获得再生的彼岸;还要像所有的父母,宽容孩子所犯的不是,给予他们无限博大的爱……正是有了这种思想的支配,吴青龙用他的真挚攻破了一座座堡垒,疑难案件均被告破。
吴青龙的助手告知他说:’检察长叫你去,马上!“
检察长对吴青龙说:”兴华大酒店一案办得很好,引起了市上的高度重视,但也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压力。犯罪嫌疑人是领导干部,活动能力很强,我们来自上面的压力愈来愈大,事情非常难办“。
吴青龙早已意料到此案的背后定有大人物撑腰,所以不以为然地说:“历来如此。每查一起大案都有上级领导说情,甚至动用手中的权力加以干涉。见怪不怪。”
检察长还是犯难,“怎么办?公安部门送上来一份医院的检查报告,说犯罪嫌疑人有严重的肾病,尿血,不宜关押。市上主要领导来电话指示立即放人,要从人道主义出发,要讲原则和党性。”
吴青龙说:“我知道,你很犯难。你是领导,是党组书记,不听上级领导和党委的指示就是丧失原则和党性,所以你应该执行上级的决定。唉!都难,明明是个犯罪分子就是有人保护,你一点办法也没有,气的干瞪眼”。
检察长用询问地口气说:“你看是不是改变强制措施,取保候审怎么样?”
“好吧!我去办”。吴青龙应允后走出检察长的办公室。但他即刻止步,返转过身又进了检察长的办公室。
“检察长,又一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兴华大酒店总经理齐蕊是我的同学,过去曾是我的恋人。现在我已不适合再搞此案,我怕我顶不住感情的侵袭,丧失原则和立场。所以,我请求检察长同意我回避”。
检察长似乎看出了吴青龙的想法,但他还是坚决地回绝了吴青龙的请求。“不行!我不同意你回避。案件正在向纵深发展,这时候你退出,我无法向社会交待。我们都是党员,把个人私利都放在一边,集中精力搞好工作。齐蕊虽说是你的同学、恋人,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不碍大局。我信得过你,大胆地干”。
吴青龙没再说什么,他知道他再有许多理由也推御不掉继续侦查兴华大酒店贪污一案。他被逼上了“梁山”,只能呈英雄好汉。他一直告诫自己,自己曾是军人,一切行动听指挥是他一贯遵循的原则,看来,他不得不像包公那样铁面无私,铁石心肠,把“一切害人虫”统统消灭干净方能罢手。
吴青龙还恋着旧情,利刀也斩不断这团乱麻。他甚至责备自己不该当初回绝齐蕊的一番真挚,使她的爱恋破灭,嫁给了一个不如意的郎君。她的丈夫是一家小工厂的厂长,后因资不抵债,丢下她到南方打工去了。吴青龙有点心虚,生怕处理不好与齐蕊的关系而影响了与妻子的关系。他最怕齐蕊冷不防地将他与她的一段恋爱史透露给妻子,从而导致妻子对他的不信任。吴青龙下决心赴齐蕊的相约,意在规劝她悬崖勒马,尽快地承认自己的贪污、行贿行为,退赔赃款赃物,争取宽大处理。他有能力使齐蕊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只要她很好的合作,乌云会散去,阳光会普照在她的身上。他是多么地希望齐蕊能懂得他的一番好意,尽快逃离灾难的侵袭。
谈话在一家小酒馆,很偏僻,人车稀少。按理说吴青龙单独会见齐蕊是违反检察纪律的,但他心太软,拉不下脸面,又被旧情困扰,不得不来。
齐蕊点了四个凉菜,还有一瓶五粮液酒。吴青龙静静地坐着,似在等待齐蕊先开口说话。齐蕊也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俩人对坐着,似对峙着的两座山。
酒馆响起了音乐,是陕北民歌《走西口》,这种音乐悠然地飘过来,听的吴青龙和齐蕊心里都不是滋味。
神圣的爱是最折磨人的,爱的你死我活,惊天动地……
吴青龙终于坐不住了,他打开酒盖,给两只酒杯到满酒。“来,我们喝!”
齐蕊只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吴青龙看了一眼齐蕊,心情不畅地饮了下去。
接着是第二杯,第三杯……
吴青龙一把抓住齐蕊的手,夺下酒杯,语重心长地说:“齐蕊,快醒醒吧!要不然你会悔恨终生。”
“你抓我吧,我有罪,死有余辜!”
“不!你还有希望,就看你争取不争取,努力不努力。”
“不必了,我准备好了,蹲监狱未必不是好事”。
“你真傻!”
“我本来就是傻子,这世上只有我傻了,十足的大傻子”。
吴青龙苦口婆心道:“齐蕊,我还当你是朋友,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我要真心帮你”。
齐蕊流泪了,痛苦地埋下头。
吴青龙说:“齐蕊,你要理解我,信任我,天大的灾难也会过去。”
齐蕊泪蒙蒙的双眸看着吴青龙,嘴唇慢慢地翕动着。
“谢谢你劝导我。我是不开窍的女人,既然犯在你的手里就自认倒霉。请放心,我不怨恨你。但心,你曾辜负了我的心,害的我一辈子丧失了幸福。要知道,幸福对女人来说是多么贵重,甚至比生命还要贵重。你本来可以给我幸福,可你太自私、太自大、太清高,处处把自己标榜成英雄,神圣不可侵犯。其实你是个傻子,宁可毁掉自己的幸福也不让别人得到幸福”。
吴青龙还握着齐蕊的手,感到她的手是冰凉的,不再有暖呼呼的那种感觉。他忽的想起了一个童话,一个是农夫与蛇的童话,一个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童话。他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想起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童话与他和齐蕊存在着哪种必然的关系。
“这是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齐蕊从手皮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递给吴青龙。
“这是什么?”吴青龙不解的追问:“我不能拿你的钱”。
“不,你错了!钱不是给你的,就是给你你也不会接受。钱是什么东西,能买来感情吗?能买来幸福吗?我没钱时得不到你,我有钱时依然得不到你。我太痴情,在近十三年的生活中一直惦念着你,好像不惦念你我无法生活下去似的。唉!女人就是单纯,爱上一个人后就死心踏地,永不回头”。
吴青龙终于明白了齐蕊的心中留着他的一片绿荫,但他错过了一次姻缘,如果当初他依了她,她会是一个善良贤慧的女人,过着人们羡慕的幸福生活,决不会因婚姻破败误入歧途,在监狱渡过余生。
“对不起,我或多或少应该承担一些责任。假如我俩生活在一起,你就不会有太贪的奢望,就是有也会被我清理干净”。
齐蕊再一次地全身颤抖着,两股热泪夺眶而出。她放声痛哭。她有太多的委屈,更有太多的不幸。

齐蕊接到一个神密的电话便与吴青龙分手而去。吴青龙当时也没再意齐蕊去了哪里,便独自回家了。
齐蕊驾车到了已取保候审在家的赵局长家中。
赵局长见到了齐蕊脸上绽开了笑容,一扫被检察官带进看守所时的紧张与惊恐。他迎上前去,搂抱着齐蕊说:“都过去了,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齐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上的红晕依在,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美丽。
赵局长盯着齐蕊的脸,连声道:“风韵犹在,真是雪中梅花分外香艳”。
齐蕊“哼”了一声,推开赵局长伸过来的嘴。“我没那心情”。
“我惹你了?”赵局长无趣地说:“我知道咱俩在做戏,真不得的,但有一样是真的,那就是咱俩是同盟军,只有精诚团结才能打赢战役。你我不团结,后果十分惨重”。
齐蕊很清楚自己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爆炸还好,爆炸了死伤的不只她一个人。其实齐蕊很反感赵局长的一席警示性的话,说来倒去无非是劝她守口如瓶,丢卒保帅。
“你放心,我虽然是个女人,知道我这粒子该放在什么位置,该怎么走,不用你再三提醒”。齐蕊头有点晕,感到全身疲惫,便告辞道:“我不服舒,该回家睡觉了。”
赵局长仍安慰着齐蕊:“你放心,没事的,市上主要领导已给检察院打了招呼,相信他们会照章办事”。
齐蕊将车停放在吴青龙家不远处的地方,独自徘徊着。她只所以这样做,是她潜在的意识在告诫她,有一线希望决不能放弃,否则遗憾终生。她很幼稚地把吴青龙和赵局长作了一番比较,得出的结论是邪不压正。她推断,她善良的一面已经苏醒,且正在逐渐强大,迫使她逼出体内邪恶的一面,而且她还感到丘比特的爱神之箭又一次射中了她的爱心,不止一次地让她激动不已。她的视野在逐渐扩大,一股清新的轮廓呈现在眼前。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旺盛的绿草,摇曳的野花,奔驰的骏马,飘荡的牧歌,蓝天飞翔的苍鹰……
齐蕊真的激动了,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吴青龙打电话。
吴青龙不知道齐蕊何时离开他的,直到街上的路灯眨着齐刷刷的眼才发现齐蕊走了。他走到街上感到一丝寒意,预感到今晚是一个秋雨绵绵的长夜。回到家时,妻子问他吃饭了没有,他简单地答,吃过了。他有心事,便坐在台灯下,拆开齐蕊递给他的大信封。里面是他写给齐蕊的信,数一数有九封信。
吴青龙开始看每一封信。他的妻子走过来,随便拿起一封信看了起来。吴青龙没有阻制,而是说:“这些封是我幼稚的年龄写给一个女孩的,没想到她还保存着,今天见了面,她又给我退了回来”。
吴青龙的妻子说:“怪不得我发觉你近几日不对劲,对我爱理不理的,原来是被齐蕊这个女人困扰的”。
吴青龙辩解:“你不知道,我办的案子牵扯到她,若不是这样,也许我们不会相见。”
“是呀!办案子总能接触到许多人,包括女人”。
“你这是……”吴青龙望着妻子,“莫非你怀疑我对你不忠?”
“哪敢,我没这个意思!”吴青龙的妻子咬着手指沉思了一会,直接了当地问:“你们是同学,过去很要好,是不是?”
吴青龙觉得不便回答妻子的问题,因为妻子提的问题着实难住了他。
“不好回答了吧?”吴青龙的妻子话峰一转,“你呀,虚伪!有什么不敢说呢。十几年都过去了,我还怕你变心不成。我对你太了解了。你这人重感情,但又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把你放在女人堆里你也不会招惹一个女人”。
吴青龙被妻子的话逗笑了。
电话铃声。吴青龙的妻子接起电话,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就直接对吴青龙说:“齐蕊打来的,要求见你”。
吴青龙感到意外,就对妻子说:“你看怎么办?”
吴青龙的妻子摇了摇头,表示不知该怎么办。
“还是接吧!”吴青龙接起电话,问:“什么事?重要吗,若不重要明天再说”。
“也没什么,我想自首,为了你”。
“别胡说!你选择得对。我会帮助你的”。
“那好,明天见!”
吴青龙放下电话。他的妻子笑咪咪地逗他:“陷的还不深呢,为了你去自首,太感人了”。
“真的吗?”吴青龙反问。他的妻子很认真地答:
“完全正确”。
两人笑着拥抱在一起。

阴雨连绵。吴青龙撑着雨伞赶到检察院上班。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将齐蕊投案自首的事告知检察长。
吴青龙敲响了检察长的门。
“进来!”
吴青龙进门后即刻关了门,兴匆匆地坐在沙发上说:“检察长,齐蕊今天早上要来投案自首,一切疑难都可迎忍而解。我的意见是先对齐蕊取保候审,然后根据齐蕊提供的证据顺藤摸瓜,挖出大洋芋”。出乎他预料的是检察长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兴奋,而是赞叹一番他的工作卓有成效。让他更疑惑不解的是检察长面无表情,对他的话没有丝毫的兴趣。
检察长望着吴青龙,几次欲吐出心中的真言但终究难以吐出。市长,主管政法系统的书记分别来电话打了招呼:兴华大酒店一案不必再查下去,移交市纪委查办。他明知这是金蝉脱壳之计,但不敢顶撞,只好答应照办。吴青龙主动请战,其火势正猛,且大功即在告捷,他不忍心告知他其中的内幕,若要让他知道了非被闹的鸡飞狗跳不可。
“我知道了。齐蕊来投案自首是件好事,录完口供马上送我阅看”。检察长终于表明了态度。
“是!”吴青龙出门而去。
齐蕊走进检察院反贪局,吴青龙即刻将她迎了进去。
齐蕊打开手皮包,取出一叠发票,几张原始会计凭证。
“都在这了。”齐蕊掏空了手皮包。
吴青龙开始查看发票,助手等待着记录。发票显示:
1998年4月23日,购电脑三台,金额24850元;1998年5月6日,购手机两部,金额7820元;1998年5月10日,飞往香港机票四张,扩住宿票,门票等共计金额78689元;1998年7月12日,购影碟机三部,金额7447元;1998年10月20日,购摩托车一辆,金额16874元;1999年2月4日购保暖内衣30套,金额20973元;1999年5月,购矿泉水,金额26632元;1999年6月10日,购家俱五套,金额128290元;1999年10月1日,购太空棉被150床,金额75000元;2000年2月5日,购西服一百套,金额240000元。
让吴青龙惊奇的是每张发票后面均附有一张便条,注明了购物的去向。
吴青龙问齐蕊:“便条注明李市长、郭副书记、张部长等人均接受了贿赂,并且私自虚开发票到兴华大酒店报销了金额不少的钱,除你能证实外,其他人能否证实。”
“不能。”齐蕊解释道:“这些事情只有我一人知情,根本不能让外人知道。从发票中你也可以看出,他们身居高官,但贪财无度,就连他们老婆用的卫生巾也让我给报销。大小领导喝的酒,吸的烟报销的也不少。”
“你敢保证你出示的证据都是事实吗?”
“绝对保证!”
“你是否敢在法庭上质证他们的犯罪?”
“敢!”
吴青龙觉得齐蕊出示的证据铁板一块,无丝无缝。
“好吧!现在开始记投案自首笔录。”
投案自首笔录很快就记完了。
吴青龙对齐蕊说:“你可以走了,等候我们通知。”
送走齐蕊,吴青龙将投案自首笔录及证据材料一并送给检察长阅看。
下午,市政法来了两个同志,专程找吴青龙谈话。
一个自称是朱副书记的说:“市上主要领导认为此案重大,牵扯面广,而且影响到市上领导。市政法委决定市检察院将案件移送纪检委,令你交出案卷。”
吴青龙气的脸色铁青,禁不住怒火喷发。他质问道:“检察机关是专门侦查贪污贿赂的机关,这是法律赋予的职责,政法委无权干涉检察机关依法独立行使检察权。”
朱副书记冷笑道:“你太天真了吧!你说这活还算一个党员说的话吗?简直是丧失了党性原则。政法委是主管公检法的党委机关,有权对公检法的执法活动进行指导、监督。区区一个经济案件,政法委难道就没有处置权吗?”
吴青龙逢相对,寸土必争道:“我只知道政法委有权指导我们的工作,支持我们的工作,决不是横加干涉我们的工作,阻碍我们查贪污贿赂案件。再说,如何处置案件是检察机关的权限,市政法委根本无权处置。”
“不必说了,你这人态度坏到了极点!”朱副书记“腾”地站起来,猛地挥动了一下手:“你目无上级领导,根本无资格呆在检察机关。”
吴青龙的心在滴血,他的心几乎要破碎了。腐败啊腐败,这毒瘤扩散到党的肌体,损害的是党的利益,人民的利益。他绝望了,默默地整理着案卷。
检察长从他的办公室打来电话,告知吴青龙按照市政法委的决定移交案件。
吴青龙在电话中说:“检察长,齐蕊的投案自首及提供的原始证据不能移交,非要移交的话只能移交复印件,否则的话我们要承担难以承担的后果。”
“好吧!我同意。”检察长劝吴青龙:“你还年青,要注意工作方法,案件移交哪个部门并不重要,都是办案,就不分你我了。再说这起案件背景复杂,我们难以拿下,交给纪检部门反而对我们有利。我们是下级,遵照执行就是了,出了问题由上面负责。”
案卷移交给了政法委。吴青龙不停地吸烟,直吸的头脑发昏,吐出几口酸水。他太伤心了,眼看就要攻破的大案成为泡影。他实在不甘心,凭他的能力什么样的案件攻不破?可这次他输了,输在了极不光彩有权势之下。
齐蕊很快就知道了检察院将案卷移交政法委的消息,不免震惊不已。她害怕极了,匆忙赶到检察院了解情况。
面对齐蕊一双惊恐不定的双眼,吴青龙无地自容,像贼似的不敢直视站在他面前的齐蕊。他是生平第一次做了亏心事,一切胆量和勇气跑的无影无踪。他在问自己:“能说些什么呢?”他又否定自己:“你是一个无能的人,见死不救的人,放弃公理道德的人,不佩当一名检察官。”他又想起了艾青的一句名言:“不说真话的诗人不是真正的诗人。”诗人敢于说真话,堂堂正正的检察官就退缩了,当了宿头乌龟,太丢人了,不如回家卖白薯。
“好了,一切我都明白了,我真傻,被你们当枪使。”齐蕊突然提高嗓门:“我以为你们是明察秋毫的猎人,谁知你们见了野兽丢下枪跑了,被野兽追的四处逃散。太可悲了,这世道成了野兽的天地。”
吴青龙被激怒了。“你别说了!天地这么大,总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但雾云遮不住太阳。你以为我们是丢枪逃散的猎人,你错了,我们都是有正义感的猎人,就是打不死野兽,也宁可让野兽将我们撕成碎片。”
“精彩的演讲,我可我无法相信你的言词,我毕竟看到的是软弱、欺凌以及污辱。”齐蕊丢下这句极度伤心悲哀的话后转身离去。
吴青龙望着这个无望的女人消失的背影,眼睛顿时模糊了,一片朦胧……

齐蕊绝望到了极点,对她所做的事深深感到了后怕,她不安、烦燥,不知该如何对付突入其来的防不胜防的残酷的现实。
她坐在酒馆的一张空桌上,独自饮酒,不知所借地胡思乱想。她只作出了一个决定,不去上班。她又作出第二个决定,尽快到外面避避风头。她也想到自己已投案自首,在不打招呼的前提下离开居住地是法律所不允许的,但她猜测,如不离开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到她的头上。
手机响了,齐蕊听到赵局长的声音:“小齐,你也太胆大了,把天捅了一个口子。这下好了,你满意了。你呀,你以为投靠检察院就 找到了出路?大错特错!你牵扯出了市长、书记、部长、局长好几个人。他们是吃干饭的?他们是姜太公钓鱼稳坐钓鱼台。我是想保护你,现在看不行了,他们恨死你了。你要想清楚,考虑考虑自己的前路后路”。
“前路是什么?后路又是什么?”
“前路是你到检察院再作一次说明,一身子背了,和领导无关。领导对你还是很宽容的,只要你听领导的话,检察院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后路嘛……你也清楚,我就不说了。”
“喂!喂!”齐蕊连喊几声已听不到赵局长的声音。赵局长已挂断了电话。
齐蕊呆若木鸡,仿佛全身流动的血液瞬间降到了冰点。
“不行!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齐蕊决意已定,迅速地奔出酒馆,打开车门,启动发动机,猛踩油门,箭似地飞驰起来。
齐蕊驾着车在狂奔。她的脑海里只闪现一个字“逃!”究仅要逃到哪儿她不知道。
她知道外面下起了零星小雨。顷刻,密集的秋雨扑天盖地。
天逐渐地暗了下来,行人愈来愈少,只有出租车在雨中狂奔着。这种暗淡的夜色齐蕊并不害怕,但此时她感到了害怕,她分明看到一群白骨在雨中挥着刀枪向她冲来。她躲闪不及,无力反抗,被白骨逮住,投进了地狱。
“天啊!”齐蕊挣扎着喊了一声。
“这是梦境。”齐蕊摇了摇头,她知道,这是极度恐惧和空虚带来的幻觉。
不知不沉中,轿车冲上了三环公路。齐蕊远离了闹市,行驶在城乡交界处。
齐蕊朦朦胧胧地看见一辆大卡车迎面驶来。她将方向盘往右打了半圈,避开了迎面驶来的卡车。正当她换档将车驶向公路中间的霎那间,反光镜映现出一辆卡车紧随在她的车后。一秒,也许是两秒,卡车冲了上来,将轿车撞上。
齐蕊加快速度,想躲避飞来的横祸,不料,迎面又驶来一辆装满货物的卡车,她躲闪不及,撞上了。
巨烈的震响,齐蕊当场昏死过去。
尾随的卡车没有停顿,急驰而去。
数小时后,交通警察赶到。
齐蕊死了,死于车祸。由于轿车损坏严重,警察不得不调来工厂的工人,用氧焊切割轿车,才把已死的齐蕊从车内抬出来。
吴青龙知道齐蕊死于车祸的消息已是第二天下午。
齐蕊是真的死于车祸吗?能不能排除他杀的可难?吴青龙思忖着,假设着,推断着。他去看了拖回来的轿车,发现轿车前尾都有碰撞的痕迹,这就更加使他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车尾有碰撞的痕迹,而且是新的痕迹。交通警察经过实地堪查也证实齐蕊的轿车在同一时间内受到两次碰撞,并且推断轿车被从后尾碰撞后,由于惯性的缘故,致使轿车失控,撞上迎面驶来的货车。
“杀人灭口!”吴青龙深信自己的推断。
“谁是主谋?谁是凶手?”吴青龙陷于沉思。他的脑子闪电般地排查着所有的可疑对象。
吴青龙吃过晚饭后,依旧打开电视机,看电视连续剧《别无选择》。电视画面出现了老板的情人深更半夜轻步走出房间,在黑暗中与一个青年男子说话:“快一点,手脚麻利点,要保证这个老鬼上西天。”年青男子手拿板手钻到车底板动着螺丝。白天,老板驾车,刹车失去控制,见了阎王。
“太相近了,高明的杀人。”
“你说什么?”妻子问。
“齐蕊死了,死于车祸。”
“这么巧?”妻子挽惜道:“她那么年青漂亮,又有钱,怎么就死了?”
尽管吴青龙极力地将齐蕊的死说的很平淡,但他的妻子还是微微体察到他那颗哭泣的心。她太了解他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别太难过了,你在想她,想她和你少年时代的童趣,想她和你爱恋时的那段感情。”
“你知道了!”
“嗯!你是我丈夫,怎能不知道。”
“她死得太惨了……”
“是死得太惨!太惨……”
社会上传起了谣言,说齐蕊是被吴青龙逼案自首,捏造事实,攻击市上领导,而后又使用不知名的手段,造成齐蕊神经错乱,驾车出了车祸,等等……吴青龙安慰自己:“泼吧,有多少污水都泼过来吧。自有清白的一天。”
让吴青龙始料不及的是市委组织部派员通知他:“根据政法委的意见,你不适合在检察机关工作,工作简单粗暴,不讲原则。故组织部征得市委领导同意,决定将你调出检察机关,另有安排。你有何意见?”
“我服从组织决定!”吴青龙清楚,他这颗“眼中钉”被他们拔掉了。
吴青龙没有死心,他在聚蓄着力量,等待着一场爆发。
黑夜,火车站。
吴青龙穿着灰色的风雨衣,等待着火车的到来。他的妻子撑着雨伞,陪他站着。
“你放心!我去省检察院控告他们一定能成功。”
“我知道,你这人表面上看不怎么威武,但干起来却像个将军。”
“你抬举我了。”
“本来就是嘛!”
火车到了。吴青龙登上西去的火车,消失在茫茫秋雨中……

作者简介
张旭升,笔名张评,1962年生,下过乡,参过军,当过工人。大学文化程度,系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平凉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崆峒区作家协会主席。平凉市崆峒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委员会专职委员、高级检察官。
手机:18993333810;
邮箱:ktzhangping888@163.com;
QQ:351779814
甘肃平凉市崆峒区人民检察院   
邮编:744000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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