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小说

远山的呼唤(四)

来源:作者:詹海燕时间:2013-03-10热度:0

 


  这是冰雨,前所未遇的冰雨。
  谁也没有想到,新年伊始,中国南方大地遭遇了罕见的冰灾。寒冷、冰冻封锁了中国南方,雪,无声无息。对于南国鲜见降雪的人们,看见飘然的雪花或掉落的冰粒,起初还兴奋不已,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冰雪层层堆积,雪成为灾难,冰成为恶魔。
  凝冻一层层地围裹,南方的枝头披挂了晶莹的“雾淞”,小屋顶牵扯出条条冰凌,水面都上了冻,放眼望去,冰峰雪岭,整个世界如同水晶宫。山风硬得象刀子,听不风呼呼风声,看不见草木摇晃,却刮得人生疼。
灰毛和张有福窝在小屋里。灰毛在适应了冰冻之后,用它的爪子死死地抠住冰面,照例在地上跑。最初张有福并不当回事,从来这个地方下凝不过两三天,不至于有好大影响。没料到十来天了,这凝冻一点也没见停,反而越来越厚,看着屋外越来越厚的“桐油凝”,张有福眉头皱紧。出门担水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每次出门前,张有福都要全副武装,生怕一个不小心,滚下山去,把这付老骨头“交代了”。他找出绳子把鞋缠好,再找根棍子柱着,走到坡下水井里担水。张有福尽量节约着用水,吃的也得省着点,小屋四面透风,担回来的水都上了冻,还好煤是够烧,有了这炉火,这屋子里也才有一些温暖。
  寒冷和黑暗笼罩着,然而更让张有福心里发愁的是,屋顶上结了厚厚的冰,敲吧,这经了一夏太阳晒的牛毛毡怕是扛不住,不敲,万一哪天压塌了咋个办,张有福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敲与不敲似乎都只有一个结果,屋顶就象放了一枚炸弹,张有福时时惊恐地望着屋顶,生怕会爆炸。白天还好说,一到夜里,张有福不敢睡实,睡到睡到突然就醒了,常常惊出一身的冷汗,不是梦见屋顶压塌了,自己被压散了架,胳膊是胳膊,腿是腿,安不到一起了,就是梦见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走呀走呀,没有尽头,看着分队的人在前面,他喊叫,使劲地喊叫,却没有人回答,老婆在身旁,他拼命地拽呀拽呀,怎么地拉不动……
  冰雨还在不急不慢地下着,一点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屋旁的设备被冰雪盖住厚重了许多,像山似的,象是压在张有福的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小屋顶渐渐增厚的冰层象一个恶魔纠缠着他,让他不能安下心睡觉。即便是白天,炉火啪的一个炸晌,或者是屋外冰凌压折的树枝,都会让他心惊肉跳,甚至会猛地跳到屋外。“我不会这么倒霉吧,老天爷,”张有福想着,祈求着。严重的睡眠不足让他陷入一种昏沉沉的境地,无穷无尽的恐惧撕扯着他的神经,日以继夜的恐惧折磨着他,这小屋就象一个巨兽,张着大口要吞噬着他。那个多年前被钻杆蹭破的疤,隐隐作疼,虫似的纠结在一起,脸色发灰,一双眼睛充满血丝,鬓角新添几缕的银丝在黑暗的屋里更醒目了。他期盼着,苦撑着,一天天过去了,和分队长商定的日子到了,山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还是茫茫冰原。
  他估摸着可能是因为凝冻上不来,不知道这场凝冻什么时候是个头,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太阳出来。听着屋顶上越来越密集的吱吱咯咯的响声,他打定主意,起身收整好自己的行李,柱着棍,一晃一摇地摸索着那条小路下山了。
  铅灰色的厚重的云层覆盖着大地,曾经绿野葱郁的山林笼罩在白茫茫的冰原下,张有福偻伛着小心翼翼地柱着棍,灰毛兴奋地跟在后面。张有福回过头,身后是小小的屋子,那堆曾经闪着银光,曾经轰轰隆隆响彻山林的钻机,那曾经抚摸过千遍万遍的钻杆,在白茫茫的冰雪中静静地立着,静静地看着……
  张有福看着看着,脸膛黑里发红,眼角的疤突起,他猛地丢下包,摔开棍子,趴在冰地上,嘶声哭骂道:老天,你还有什么手段统统都使出来,我活了60岁,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过,你还要我躲么,还要我怕么,你高兴了,你高兴了!告诉你,我不怕,我不躲,老子不当逃兵,来吧,你发威吧,你就发威吧,让我来承受好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