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岳母去世
妻子冯杭见到李植树,泪水如断线的珠子。
“看一眼吧,妈咽气前,还喊过你的名字。”
听了妻子的话,李植树禁不住流下热泪,鼻子酸酸的,拧一把,又拧一把。
“走了,是天意,你也多保重!”李植树说完,坐上大侄子冯刚的车,朝医院太平间奔去。
工作人员指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外。
李植树悄悄揭开蒙在老人头上的白布,看一眼老人,感觉老人像是熟睡中。
“妈,我看您来了,您放心走吧!”说着,李植树双腿跪地,向老人磕了三个响头。
“姑父,先到我家吧,我爸爸等您哪。”冯刚说。
“好吧,先见见你爸。他支撑得住吗?”李植树问,
“昨天,我奶奶去世后,我爸就不吃不喝,谁劝也不行。我妈发火,也不行,我妈都害怕了。”
“你爷爷去世早,你爸爸又是老大,自然和你奶奶感情深,你奶奶这一走,他是受不了啊!”
“谁说不是。也怨我妈,为奶奶养老的事,他总是和我爸爸过不去。爸爸老觉得对不住我奶奶!”
“好孩子,这是大人的事。你体会得这么深,挺好。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妈。你奶奶疼儿女,疼过头了。婆媳矛盾,等你娶了媳妇,就能更深层的了解。”
“还是姑父分析的对,”冯刚说道,“这么难的题,叫您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要是我们数学老师像您这样解题就好了。”
“你二叔几点到?”李植树问。
“下午的车。我爸说,二叔最惨了,下乡,娶了个农村媳妇,在农村一辈子。”
“我也是农村的,农村城里都一样,都不容易!”李植树回答。
“不,您是大学毕业,从农村到城市;二叔是从城市到农村。前年,二叔来城里看奶奶。我爸说,看到二叔,就想起鲁迅笔下的闰土,失去了神气。二叔家的三个孩子,全在农村。”
“话不能这样讲?。”
李植树知道,大哥是在生了女儿8年后,才有了冯刚。那时,大嫂是农村户口。
“兄弟,我对不起,对不起咱妈!”一见面。冯唐的哭就让李植树受不了。
“好了,好了。冯刚都说过了。你要注意身体。母亲已经走了,刚才我看了,十分安详,这是她的福分,也是儿女们的幸事,你应该庆幸。”李植树劝说道。
“妈妈一生不易,我是老大,没有带好头。老三不说,他开出租车,不缺钱。老二下午到,咋交待?”老大继续诉说。
“大哥,你说,有啥不好交代的。老年的妈妈,没有受到委屈,八十岁,也是喜丧了,你该明白。再说,你是老大,母亲走了,该你拿主意,你不吃不喝的样子,母亲的后事,怎么办?!”
“老弟,你不要说了,一辈子,这个家都是你嫂子说了算,我和你讲的都是实情。上班、下班,发工资,交给你嫂子。家里的事用不着我处理,我也处理不了啊。这事,只有劳你处理。”
“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下午,二哥就到了,要安顿好。老三,这几天也不要开出租了!”
“他?”冯唐说,“心大着哪。人家说了,爸爸疼老大,妈妈疼老小,只有他不大不小没人疼。昨天早上,他说母亲没有事,继续跑车,中午,母亲就走了。今天,估计在家。”
“告诉他,晚上开个家庭会议,一个都不能少。”
“开会,你召集?”妻子劈头问道,
“够乱的了,大哥就会听老婆的,二哥又在农村,老三就知道赚钱,中间的情况你清楚吗?瞎掺乎!”
“你咋这样说?”李植树说,“我愿意管?”
妻子看到丈夫发火,不再吱声了。
“你不管,我不管,对得起老人,对得起这个家吗?”李植树继续说。
“现在这个时候,要是管不好,你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家里的罪我来受?”妻子感到委屈。
“都是姊妹,有什么罪?再说,我既然说管,就一定能够管好,这当然需要你的支持。如果连你也不支持,那就不好办了!”
冯唐、冯元的全家,冯宋和他的大儿子冯超,李植树一家,把母亲的房间挤得满满的。孩子们只好到另一个房间。
“二嫂好吗?”李植树问,
“还行!家里鸡、狗、鹅、鸭的,离了人不行。原本该来,最后一次,听说母亲没了,她很难过。抱怨自己,没能在母亲床前尽孝。”
“姑父,我妈想来,又怕奶奶生气。”冯超说实话。
冯元瞪了一眼儿子,怪他多嘴:“孩子家,大人说话,别插嘴。”
“怎不能说,不就是因为妈妈是农村的,奶奶一直不喜欢吗?!农村有什么不好,我们的房子不但比奶奶家的大,而且也比她的房子好。”冯超的话让冯宋感到尴尬。
“再说?”他大声警告。
“大哥别生气,冯超说得没有错。”李植树说道,“孩子们有话就说,在自己家里有话都不能说,到社会怎么生存?”
“姑父说得对!”冯超面向父亲说。
“其实,据我观察,你奶奶最惦念你们,也惦念你妈妈。她说过:难为老二家的,老二不懂农活,家里地里的活,一个女人家,多么不易啊!”
“妈是这样说的。”冯杭接过话题,“电话里,我和二嫂说起过,二嫂没有表态。母亲没有亲口对二嫂说,可她毕竟是长辈!”
提起母亲,冯杭又哭了。
“好了,别哭了,妹妹。”冯元劝道,“这些年,你在妈身上尽孝心了,妈生前想吃的,吃了;想穿的,穿了。我一看到母亲走后的样子像在熟睡,我就放心了。她都放心走了,我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妈活着时候,我一周送一只烧鸡,吃了一个月,妈说:三儿,别送了,我吃腻了。活着,我尽了心,走了,我不哭。假如哭有用,我雇人来哭。”
“好!好!”李植树发话了。
“今天,我们聚集一起,有几件事要商量一下。主要是为老母亲送行的事。母亲一生不易。要让她走好。明天出殡的事,是大事。”
大家仔细听着。
“一是送葬队伍的顺序,按规矩办,大家都见过。在这里,我提醒一下。总的要求是按照规矩行事。
“二是骨灰盒的事,先定出个价位。下午,我让冯刚去看了看,价格在800—2600元不等。
三是墓地问题,这也是大事,眼下时兴讲究风水。其实,我是搞地质的,所谓风水,无非是讲究的天人合一。看你生活在什么年代。赶上个好时代,比什么都好。但事关大家,明天上午,兄弟几个要去现场看看、选选。”
“他姑父讲得有道理,可钱怎么出,老太太的钱是大家出?”冯刚妈问冯唐。
“谁出,一人一份,三个儿子均摊。”冯唐理直气壮,“他小姑不能出,养儿防老。”
”那也要说个过来过去,凭啥她不出钱?她不出可以,但是,老太太的钱,她总该有个交待。”冯刚妈追问说。
“老太太有多少钱?病了三年,打针吃药,你拿过多少钱?养儿防老,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冯唐这番话,让冯刚妈的脸憋得透红。
“好,你长了志气了。好,我不管,看老三家管不管!”冯刚妈气哼哼的。
“你,少给我搅,老三家出问题,就是你的事。”冯唐吼了一声。
“你,您就想着人家吧!”冯刚妈也不示弱。
“你们在干啥,不怕人家笑话!”儿子冯刚推门进来。
见到儿子,冯唐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超儿,来时,你妈让带的钱看好了。”冯宋叮嘱儿子。
“三千,在那。现在用吗?”
“城里的事,我知道得少了,也不知行情。”冯宋说,“你奶奶一生不易,走了,要让她有个好的归宿,这也关系到子孙后代。虽说讲科学,不讲风水,可是,我们尽量做得不留遗憾。”
“爸爸,我懂了。妈妈说不够,回家取。我自己带了二千元,你尽管放心。”
冯宋点点头,为儿子的细心感到满意。
“这次回去,我也就没有心事了。你奶奶走了,我与这个城市也就脱离的关系。17岁那年,我离开这里,25年了,我不再属于它了。”
“爸爸,您不后悔?”冯超问父亲。
“超儿,我给您讲个故事,很久以前,一位年轻人要到外面闯天下。行前,他到族长那里辞行,族长送给他三个字是:不要怕。族长告诉他,另外三个字,以后再送给他。三十年后,他回到故乡,到族长家拜访,族长已经去世。他的家人拿出一个信封,说,老人的话就在里边,他知道你会来的。打开信封看到信,是另外三个字:不要悔。”
“爸爸,我懂了。”唐超说,“如果你愿意,过几年,我在城里给您买一套房子,让您和妈妈安度晚年。”
“好孩子,上半辈子,你妈认为委屈了我,让我留在农村;下半辈子,我不能再委屈你妈,为了我。我已经适应了农村,反倒疏远了城市。”
“爸爸,我认为,您比《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的作者伟大。”
“傻孩子,那是歌啊。”
冯杭知道拗不过丈夫。
冯老太太的葬礼圆满结束。但冯杭却一时难以转过弯来。这不仅因为她是老小,还因为她与母亲朝夕相处的时间最长。
丈夫常年在外,母亲、儿子和自己相依为命,成了一个整体。母亲走了,冯杭感觉失去了一切,还有就是自己的房子。
昨晚,植树和她商量,征求自己的意见。
她先是失声痛哭,植树让她把房子交出来,是他最伤心的事。
植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好好想一想。
一夜过来,送母亲出门的那一霎那,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令邻居们为之动容,许多老人也抹起了眼泪。李冯岩看见母亲哭,也大声痛哭,几个孩子也加入了痛哭的行列。唯有植树了解其中的缘由,要维护这个家庭,必须有人做出牺牲,也必须从自己做起。
唐元的妻子先是不明白,而后仿佛悟出了什么,立即加入大哭的阵营。冯刚妈,因受了丈夫的教训,也感到伤心万分,因此也哭得悲悲切切。
在外人眼里,冯老太太的子女是多么的孝顺。
送行、火化、骨灰盒入土,一切都很顺利。在李植树的看来,这骨灰盒入土,真的是多此一举。然而,这已经成为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