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木板楼梯又发出令王豆儿窒息的声音。
    爸爸妈妈在楼上楼下地跑。家里乱得像一锅粥。这一年，王豆儿七岁，爸爸妈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妈妈声嘶力竭地叫喊，爸爸怒火熊熊地吼骂，他们从楼上吵到楼下，又从楼下吵到楼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恐不已的王豆儿蹲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让人崩溃的“咯吱咯吱”声一阵阵地传来，王豆儿的心像被一个细小的丝线拉扯着，一阵一阵地揪心。
    吵到最后，爸爸妈妈都累了，妈妈在房里喘粗气，爸爸在楼下抽着烟，王豆儿惊恐地在屋子的角落里继续呆着，不敢说话也不敢抽泣。没有人理睬王豆儿，仿佛王豆儿已经不存在一样。
    沉寂之后，妈妈房间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声，不一会儿，妈妈提着一个小包走了出来，王豆儿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妈妈——！”
    妈妈看着躲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王豆儿，眼泪又流了下来。
   “豌豆儿，我的豌豆儿，妈妈要走了，你跟着爸爸好好过日子！”妈妈哭泣着，尽管这样，妈妈还是没有停下继续往外走的脚步。
    “不，妈妈，你别走！”王豆儿站起身来，用一双细细的小手紧紧地拽着妈妈的裤脚，哭喊着，“妈妈，我不让你走！”
   “妈妈，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妈妈，你是不是不要豌豆儿了，妈妈，你带我一起去……”王豆儿大哭。
   “听话，豌豆儿，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妈妈是去你外婆家，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妈妈没有看王豆儿，她狠狠心将王豆儿的小手慢慢地掰开，转身毅然地离开了家。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爸爸的声音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妈妈站定，回过头来看着王豆儿，眼睛里满是不舍和痛苦。王豆儿作势又要扑向妈妈，被爸爸从后面一把拽住，顺手就夹在臂弯里。
   “她不是你妈妈，她是个坏女人，她不要你了！不许哭，再哭打死你！”爸爸警告着王豆儿。
   “滚，快点给我滚！”爸爸恶狠狠的声音刹那间将妈妈的柔情斩断。妈妈决然地转过身，大踏步向山下走去。
   “妈妈——我要妈妈——妈妈——我要妈妈——”，王豆儿的声音在山里回荡着。在爸爸那铁箍一样牢固的手臂里，豌豆儿一切挣扎的结果都显得那么无力和徒劳。

     八

    第二天，爸爸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妈妈也没有再回来。
    小小的王豆儿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之间发生了什么，王豆儿每天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对着村里的道路张望，从早到晚，王豆儿傻呆呆地看着那条通向陌生地方的碎石道路，爷爷总是那么忙，就连一日三餐也不一定在家。王豆儿饿了，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吃。渴了，就到水缸里舀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
    望眼欲穿中，妈妈还是没有回来，而爸爸，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日复一日，王豆儿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妈妈和爸爸在身边的生活。
    那年，王豆儿被爷爷送进了山下的小学。
   “王豆儿，把你的布娃娃给我玩一下。”几个小朋友围着王豆儿抢着要玩她手中紧紧抱住的布娃娃。王豆儿死命地抓着，这可是妈妈在她今年生日的时候托人带来的。王豆儿吃饭睡觉的时候都抱着这个布娃娃，在王豆儿眼里，布娃娃就是自己的妈妈，王豆儿是不会让别人抢走自己的妈妈的。
    拉拉扯扯中，几个小伙伴们也来凑热闹，他们拉扯着、嬉笑着。布娃娃被弄得遍地是毛，无助的王豆儿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大伙儿把布娃娃扔来扔去，然后一个个轮流着将布娃娃压在地上。
    一个正在喝水的小朋友见王豆儿傻坐在地上，就恶作剧地把水从王豆儿头上倒下去。冰冷的水顺着王豆儿的发丝一滴滴地滑到王豆儿的脖颈里，一直往王豆儿的身上钻，冰凉凉的感觉在王豆儿的身上四处扩散。
    王豆儿没有躲闪也没有反抗，其他小朋友见状，也从自己带来的水杯中将水泼向王豆儿，孩子们嘻嘻哈哈地，大家乱成一团。
   “快走啊，豌豆儿。”这个时候，一只小手伸过来，想要拉走王豆儿，王豆儿仿佛整个人都傻了，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那只小手却不泄气地使劲地拉着王豆儿……
    当天晚上，王豆儿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嘴里说着瞎话，山里的医院看了几天，高烧还是退不下来， 于是爷爷将王豆儿连夜送到了县医院。
    王豆儿醒过来的时候，妈妈正在床头看着她。
   “妈妈——”王豆儿一阵惊喜，她摇摇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她太想妈妈了。“妈妈——是你吗？”
   “豌豆儿，你怎么那么傻啊，人家拿水泼你，你怎么也不跑不躲啊？”妈妈小声而酸楚地责怪王豆儿。
    “妈妈，他们夺走了我的布娃娃，他们抢走了我的妈妈。”王豆儿的话让妈妈更加心酸。王豆儿不会知道，妈妈已经改嫁了，现在妈妈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呢。妈妈是在医院进行例行检查的时候，偶然地遇到爷爷，才知道王豆儿在此住院的。
    王豆儿感到很幸福，虽然布娃娃被弄坏了，虽然自己生病了，但是妈妈回来了，妈妈就在自己的身边。王豆儿紧紧地拽着妈妈的手，紧紧地，生怕妈妈又跑了似的。妈妈没有再说话，妈妈只是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拍打着王豆儿，很快， 王豆儿就在妈妈温柔的拍打下睡着了。
    再次醒来，妈妈已经不在王豆儿的身边。
   “妈妈，妈妈！”王豆儿大声叫喊起来，惊醒了同病房的一众病人。
    没有人应答。
   “妈妈——妈妈——”王豆儿的叫声带点凄惨和歇斯底里。王豆儿恨死自己了，为什么要睡觉，为什么不死死地抓住妈妈？
    听见声响，爷爷从门口走进来，一把按住王豆儿：“豌豆儿，你妈妈走了，你妈妈不会再要你的了！”
   “不，你瞎说！我要妈妈，我要妈妈！”王豆儿拼命地挣扎着。
   “医生，医生，快来帮忙！”爷爷一个人摁不住发狂的王豆儿，于是赶紧让同室的病人亲属帮忙喊医生。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王豆儿重新稳定下来。王豆儿躺在床上，眼睛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的一个角落里织了一张蜘蛛网，一些小小的蜘蛛正围着自己的妈妈爬来爬起。
    小蜘蛛也有妈妈，可我的妈妈真的不要我了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趁大家不备，王豆儿爬起身来就走出病房找妈妈。输液的管子从王豆儿的小手背上被拽出来，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豌豆花。
    “妈妈，你在哪？妈妈——妈妈——”王豆儿在过道里奔跑着，在一间间病房里四处寻找着叫喊着。
    整个医院都找遍了，再也没有找到妈妈，妈妈仿佛山尖的一朵浮云，飘飘忽忽地就不见了。
    王豆儿瘫软在地上，被几个医生和爷爷们抱回了病房。
   “这孩子，太可怜了。妈妈跟了别人，爸爸又不知去了哪里，小小的孩子都要变傻了。”看着王豆儿被重新“抓”去病房，医院的人们不禁同情地发出叹息。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