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4
来源:作者:范爽秋时间:2013-01-19热度:0次
玫瑰返回工地时,林立然正弯着腰够着手费力地去扒遮住小字的野玫瑰,结果手被刺扎了,护痛地缩回手,回头看见玫瑰好奇地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嘿嘿,我就想看看上面刻得是什么。”
玫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林立然有点吃惊玫瑰知道王勃的名句,“哦?你怎么知道?”
玫瑰有点生气林立然的藐视口气,指着霞飞泉嘴着挑起淡淡的笑,“我是这里长大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林立然歉意地笑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也知道这首诗?”
话刚出口林立然马上又后悔了,他暗自抱怨自己怎么突然变得笨嘴拙舌了。
玫瑰挑起眉毛斜视林立然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不是诗,是王勃‘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里的名句。”
林立然又一愣。
玫瑰见林立然还看不起自己,便有点负气有点自豪地滔滔不绝,“听村里的老人说,我们村在康熙年间出了个秀才,写一手好字。一天黄昏,他看见一只白鹭从雁鸣湖上飞起,当时又正值满天晚霞,他就想起王勃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自己书写了,然后找石匠刻到石壁上。还有啊,因为每到晴日黄昏,泉里就会飞出五彩缤纷的彩霞,所以,这个泉才叫霞飞泉的。”
见林立然还盯着她,又说,“怎么?你不相信?不相信就黄昏的时候到这里来亲自验证,泉里飞出的彩霞染红了半边天呢?”
“小丫头,故事还编的挺浪漫嘛。”林立然对玫瑰有点刮目相看了,纵身从坡上跳下来,问,“你知道王勃是谁?”
玫瑰心想你居然看不起我,眼珠一转溜偏着头说,“当然知道,他是我表哥家的三叔的爷爷的爷爷的堂兄的……”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行了行了行了。”林立然也被逗笑了,看着玫瑰调皮的样子,继续逗她,“原来你根本就不知道。”
玫瑰不屑,“我怎么不知道,王勃,唐高宗年间的大诗人。”
林立然,“你读过他的诗?你还知道他的什么诗?”
“怎么老是你问我,”玫瑰,“现在该我问问你,你还知道王勃什么诗?”
林立然想想,“红豆生南国……”
玫瑰打断他,“不对不对,那是王维的诗,不是王勃的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对不对?是王维的,他也是唐代诗人。”
林立然深深地看了玫瑰一眼,又环视了一遍四周高耸的峰丛,看了看古老残破的雁鸣村,心想真是深山出俊鸟,陋室出名绢啊!这丫头不能小看,便说道,“我原本就知道,只是想考考你,你还知道哪些王勃的诗?”
“考我?”玫瑰,“原来林老师你不是雇我来干活的,而是让我帮助你实现当监考老师愿望的?”
话一出口,玫瑰突然想起自己高考失利,心一沉脸色也就黯淡下来,“林老师,我们动手干活吧,你说说看,我做什么?”
林立然见玫瑰神色黯淡,想起村长说她高考只差两分的事,意识到自己触动到玫瑰的痛楚,很是抱歉,一时无语。
仲春、杨梅和大中等人说笑着走来,杨梅看见玫瑰和林立然有说有笑,扭头对仲春说,“玫瑰和林老师在说什么,说的那么高兴。”
仲春脸一沉,“我那知道?他们说什么关我什么事?”
杨梅一愣,转身对大中挤眼睛笑。
人到齐了,林立然告诉他们先平整一块地,要在那里修个小房子,安装监测仪器。
玫瑰问,“安监测仪器?监测什么?”
林立然说,“主要监测降雨、地下水水量、水的化学成分等等。”
玫瑰,“监测这些做什么?”
林立然,“主要是研究地下水的资源量、水质情况,以及水量水质变化与人类活动的相互关系什么的。”
玫瑰,“研究那个做什么?”
“你问那么多干啥?打破砂锅问到底。” 仲春拉玫瑰,“我们开始干活吧。”
“林老师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玫瑰甩开仲春又问林立然,“到底研究那个做什么?告诉我。”
林立然拗不过玫瑰的执着,只好耐下心来仔细地解释了一番,什么岩溶地下水系统、大气降水、含水层污染、石漠化治理等等等等。
玫瑰睁大眼睛,思维跟着林立然上天又入地游历了一番,最后脑袋里还是云里雾里一片混沌。
林立然看着玫瑰那双纯真的、渴求知识的眼睛,心里突然有点刺痛,笑着说,“我一下子跟你也讲不明白,往后有空再慢慢讲。”
杨梅,“就是了,总之林老师住在你家,以后还没有说话的机会?”
大中,“玫瑰,你干脆拜林老师为师算了。”
仲春,“拜什么师,我们老百姓学那些东西干啥?又不能当饭吃。”
“吃,你就知道吃。”玫瑰不再理仲春,埋头干起活来。
林立然要设计观测堰,需要一个帮手拉皮尺,他叫来仲春。
仲春冲他走过来,林立然立即想到“小兵张嘎”,只不过是成年版的,但仲春眼神没有嘎子机灵,有点木木的,林立然叫他做什么,他都照着做,始终不吭一声。不过林立然也发现他经常利用林立然记录数据的空档搜寻玫瑰的身影。
有一次林立然发现仲春走神了,顺着仲春的眼光,他看见玫瑰正在挖一棵小灌木,神情专注,动作挥洒自如,干脆利落。
“九月!”林立然的心又咯噔一下。
自从农村实行包干到户后,为了抢农时,收割季节时人们就会自动组成“互助组”,成员一般是亲戚和朋友。林立然家从来都是和九月家互助的。
高二那年收稻子,和往年一样,两家的女人负责割稻子,男人负责脱粒。
那天早上,林立然和九月大哥抬着打谷机来到田边时,九月她们已经割倒了一大片稻子。
林立然安放好打谷机,试了一下机器运转正常,就弯下腰去拿稻子。起身时,他顺便看了一眼前面的九月。九月刚割好一把稻子,扭身放好,然后站起来,抬起胳膊擦汗……
就在那一刻,林立然像突然受到电击,呆住了。
林立然第一次发现九月居然把纤细、丰满、圆润、结实等等赞美女性的词都集中在了身上,她穿一件翠绿色上衣,沐浴着初升的太阳,站在金黄色的稻田里,抬起的胳膊拉紧了衣服,也把她少女曼妙的身段拉得暴露无遗,她简直就是一首歌,一幅画,一个雕塑……
九月见林立然在看她,对他抿嘴笑了一笑。
这在那么一刹那,林立然像被带入梦中世界,他看见了一个全新的九月,而且对这个九月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玫瑰见灌木根挖得差不多了,放下锄头,弯腰握住灌木的主干,用力一拔,出来了。
玫瑰拿着开满小花的灌木直起腰来擦汗,抬头看见林立然在看她,抿嘴对他笑笑走了过来,“这花这么好看,让它枯死当柴烧真可惜了,我要把它拿回去种在房子边,这样我每天出门就能看见它。”
很快,地上就平整得差不多了,林立然说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下吧。
年轻人“呼啦”一声,放下工具就开始斗嘴逗趣打扑克。玫瑰却郁郁寡欢地爬到最大的那块滚石上,坐下来,一动也不动地眺望着远方,像一尊塑像。
林立然坐到霞飞泉边画监测堰的草图,不时看一眼玫瑰,这小姑娘怎么啦?
大中悄悄对杨梅说,“听说仲春他们家提出今年年底要仲春和玫瑰结婚。”
“结婚?”杨梅一个劲摇头,“不可能。”
大中,“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玫瑰已经说了,叫她妈去仲春家退婚。”杨梅敲大中的头,“你笨啊?你难道看不出来仲春和玫瑰不是一路人吗?”
大中,“玫瑰是那路人?仲春又是那路人?你知道?”
“当然知道。”杨梅指着远处山腰的雾,“玫瑰早迟会变成一团云,要飘走的。”
“而仲春是那个,”杨梅又指着沟边的石头,“就是动起来也只有往下滚的命。两人志向不同。”
大中,“但是他们两家早就订好扁担亲,早就互换了生辰八字,订亲酒都请了。”
杨梅突然发火,“喂!覃大中,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们男人还这么欺负女人,自己没本事娶到老婆,就拿姐姐妹妹去换!我们女人是东西啊?再说,玫瑰她哥已经死了,不用仲春他妹嫁过来了。”
大中,“你冲我吼什么?关我什么事啊?我又没有哥哥弟弟非要娶你的姐姐妹妹。”
杨梅,“就是有,你们家也娶不到!”
大中涎笑,“你强硬什么,总之你们家的女儿都要嫁到我家。”
林立然刚好走过来,听见大中的话,奇怪,“为什么?”
大家哈哈大笑,一小伙子说,“杨梅家就她一女儿啊。”
林立然恍然大悟,也笑起来。
杨梅被笑了个大红脸,捡起一块土,气恼地朝大中扔去,“做你的美梦吧,看谁嫁给你。”
大中躲过,掀起一把土朝杨梅撒去。杨梅躲开了,站在杨梅一边的人都遭了殃,也掀起土撒过去,结果引起一场混战。
下午收工前,林立然果真把当天的工钱付给了他们。玫瑰从林立然手中拿过钱,数了数,揣进裤子口袋扛着锄头先走了。
林立然回到玫瑰家的时候玫瑰正在煮饭。
听到大门响,玫瑰从厨房里出来,冲林立然淡淡一笑,从横贯院子东西的绳子上取下林立然的毛巾,放到桶里,林立然连忙迎过去,“我来我来,我自己来。”
玫瑰拦开他,压水,“你会吗?你过去见过这个东西吗?”
“好大的力气。”林立然被玫瑰挡得退了一步,心想这水泵农村家家有,有什么希奇的,又上前,“这怎么不会,当然见过。”
玫瑰又拦开他,“你说,它叫什么名字?”
“这……”林立然好笑。
说话间,玫瑰已经压好水,提到他面前,“林老师,你洗脸吧。我端菜去。”
玫瑰随话音闪进厨房,林立然心里九月的影子又一闪。
林立然洗好脸时,菜已经摆好,一荤一素两菜加一汤,鼎锅米饭。
“啊,这鼎锅做的饭就是香。”林立然坐下来,用力吸了一口气。
玫瑰提起村长提来的大酒桶,倒了满满一大碗米酒,“敞开肚子喝,总之村长说喝完他又提来,今天你也累了。”
林立然见桌上就一双碗筷,问,“怎么你们……你们不吃啊。”
黄玉香,“你先吃吧,我们……我们等会儿再吃。”
“你们……”林立然站起来,“还是大家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不下。”
“这……”黄玉香为难地看着厨房门口的玫瑰。
玫瑰盯着林立然的眼睛,“你真的想跟我们一起吃?”
林立然,“当然啊,话说人多好过年,那不就图个吃饭热闹。我一个人吃,冷冷清清的,多没意思。”
玫瑰的眼睛像X光,在林立然脸上扫了几遍,然后像做出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那好吧,一起吃就一起吃。妈,我拿饭,你拿菜。”
黄玉香,“这……”
玫瑰有点揶揄,“这什么?一起吃吧,要不然林老师一个人吃饭会孤独的。”
玫瑰端出一盆玉米粥,紧随着黄玉香拿出两付碗筷和一小碟辣椒。
林立然见她们坐下来就要盛粥,愣了,“这……”
玫瑰,“这又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菜里盐放多了?”
林立然用筷子指着玉米粥和辣椒,“不是。我……我是说你们就……就吃……吃这个?”
“怎么?这个不能吃?”玫瑰夹起一撮辣椒放在碗上。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立然夹起一块猪肉放进黄玉香碗里,“你……你们吃肉啊。”
玫瑰看了林立然一眼,想这人有点口吃啊。
“玫瑰,你也吃肉啊。”林立然要给玫瑰夹肉。
“什么时候你成了主人了?哦,你以为真的是有钱就是爷啊?”玫瑰不服气地想,闪开碗,酸酸地说,“谢谢。尊老爱幼是中华传统美德,但是,这里没有幼给你爱,你就尽量尊老吧。”
林立然尴尬地嘿嘿笑两声,把那块肉放进黄玉香碗里。
“死丫头,废话那么多。”黄玉香用筷子拍玫瑰的头,又招呼林立然,“林老师,吃菜,我们的菜都是自己种的,没浇化肥,没打农药,是你们城里想买也买不到的绿色食品。”
“是,是比城里市场买的菜好吃的多。”林立然问玫瑰,“我看这里水田也不少,你们应该有足够的大米吃吧?”
玫瑰低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黄玉香,“米都卖掉给我治病了,就怪我身体不好。”说着撩起衣角擦眼睛。
“妈!”玫瑰给黄玉香夹了一筷子菜。
“玉米粥有什么不好?”她心里气林立然让她妈伤心,“玉米粥营养好过大米粥,你看,我不是也吃出了靓丽青春?”
“靓丽青春!”听玫瑰这么一说,林立然忍不住细打量一番玫瑰,是啊,明晰漂亮的五官,苗条健美的身段,细腻微黑的皮肤,还有聪慧流盼的眸子,真配靓丽两个字。城里女孩把自己饿得像笔杆,涂得像墙壁,描得像熊猫,再漂亮也配不上靓丽两个字,只能说是……是……
林立然搜肠刮肚地搜索恰当的形容词。
玫瑰见林立然没说话,想自己也唐突了一点,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低头扒饭。
一时餐桌上冷清下来。
玫瑰很快就憋不住了,偷眼见林立然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塞进嘴里,眼皮一翻,“妈,洗菜的时候我看见……”
她夸张地翘起食指,伸到林立然面前,“看见这么大一条菜青虫,你炒菜的时候捉出来没有?”
林立然像突然听到一声惊雷,立马停止咀嚼,看着玫瑰等黄玉香的下文。
黄玉香信以为真,大惊失色,“啊?我没有看见啊!天哪,是不是炒进菜里了?”
林立然一阵恶心。
“哎呀,妈,你怎么那么粗心嘛。”玫瑰大惊小怪地去扒盘里的菜,“盘里也没有青菜虫啊,是不是林老师吃进肚子里去了。”
“啊!”林立然的胃又一阵痉挛,伸长脖子想吐却碰见玫瑰坏坏地盯着自己笑,明白过来是玫瑰在戏弄自己,哭笑不得,喝了口汤才把嘴里的菜强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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