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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

来源:作者:詹海燕时间:2012-12-13热度:0

   大姐自小便是母亲的帮手,三岁就背着大哥,这一背就是十二年,从大哥到我这儿,哥弟兄五个,中间还隔了死的老四,我是老七,也是母亲生孩子生怕了,坚决去村卫生所上了环,不然谁知道还会再生几个来。
   那些年月都说多子多福,但我们家这几张嘴巴真是填不满的洞,每天都要拿东西往里面填啊。母亲想尽办法从地里刨,家里的事都靠着大姐来做,老玉米磨粉,煮做清清的糊糊,一人捧个大碗,没有菜,就从泡菜坛里抓一碗泡菜,吃得肚子胀鼓鼓的,但还饿。记得小时候,我攀着大姐的手哭着说:我不吃糊糊,不吃糊糊。就是这样,村里分给我家的口粮吃不到七月就见底了,只好东家西家地借,每年我家都落下大窟窿,指着年底父亲带钱回来填亏空。
   父亲离家很远,每年只在过年时才会回来,年底他都要带回些钱来,除了还张三爷家五块,李四哥三块这些外债,剩下的是我们一家子买肉、买油,弟兄学费,还要省出几块给奶奶瞧病。奶奶是小脚下不了地,只能在屋做做饭,到我记事,奶奶的咳嗽声在屋里响个不停。晚上奶奶搂着我边咳边念叨:老七你要是大了,可记着你大姐,报答大姐,大姐可苦了。
大姐咋苦了,我不明白。
   大哥十六岁跟着父亲去了地质队,那会儿我六岁,弄不明白地质队跟我们大碗子生产队有啥区别,父亲和大哥咋跑上那么远呢?后来我听老了的娘说,是地质队招工,本来按岁数应该招大姐的,但娘和父亲商量说,闺女是人家的,就算当上国家的人也是给人家了,这样,大姐的工作就给了大哥。
   大哥走了,地里的事更多,十八岁的大姐跟娘一样到村里上工,每天挣七个工分,壮劳力算十个工分。二哥十四岁,上初中,三哥跟了父亲带到地质队读书了,每年父亲都带上一个轮流着去,好减轻娘的担子。
   村支书说大姐一姑娘家,就给大姐安排到妇女组,开春翻土,点包谷,收油菜,挖洋芋,割麦,收谷,事情一样接一样,不会得闲。每天大姐上保管室赵二瘸子那里领上锄头、扁担,晚上又还保管室去。赵二瘸子是大队的会计兼保管员,脑子灵便,打一手好算盘。只可惜了得了小儿麻痹,是个瘸子。小时候我和六哥常常跟在一群小孩子后面,一面学着赵二走路,一面起劲地喊,赵二,瘸子,赵二,瘸子……大姐每每遇到,便喝骂我们不懂事。
   村里李老奶对娘说,狗剩媳妇,你好福气哟,狗剩在外面挣大票子,你在屋头儿子姑娘地生,哪天大姑娘嫁了人,儿子娶上媳妇,你呀等着享福了。
   李老奶说的大姑娘就是我的大姐,娘知道大姐有对象,娘不急。
    我的准姐夫刘大华与大姐是小学同学,他五妹刘小毛还和我同学,长了几粒雀斑,兜里经常有水果糖放着,我看着水果糖的面子上也不在乎她这几颗麻雀屎。他爹是村支部书记,好歹是一级干部,弄点关系让不满十八岁的刘大华参了军。临要走时,大姐还让我跟她给刘大华送去一双布鞋,鞋底针脚扎得密密的,鞋帮子厚厚的,穿上一定很暖和。后来刘大华寄给大姐戴着军帽指头大小的照片,大姐藏在枕头底下,我都偷偷地看过,头上那顶军帽真让我眼红,当时我就立下志愿一定去当兵。
    大概过了两年大哥出了事,记得是在夏天,娘收到公社打来的电报,抹着眼泪,跟大姐交代几句就走了。过了几天娘还有父亲把大哥弄了回来,娘一边抹泪一边念叨,父亲只闷闷地抽烟。
   夜里,我一抬眼就看见大哥裹着白纱布的腿黑夜里发出惨白的光,心惊地睡不着,磨蹭着想到娘的床上去睡,就听见父亲和娘在堂屋说话。
地质队说象我们家这种情况,领导给照顾一个招工名额,看让谁去。
该让大姐去顶替,上次本来就该是老大去的,可谁让老大是闺女,要是去的话,大哥也不会出这事。
人家领导说了,只是在屋头休养一阵,好了,给安排工作,在机场管材料,照样领钱。
领钱,领钱,媳妇咋办,谁愿意嫁一个瘫子
看你动不动就说瘫子,医生说了,好了就是两腿不一般齐,最多有点瘸。
那不是跟赵二瘸子差不多,你看赵二快三十了,现在还不是连媳妇都没说上。
父亲看话又说远了,忙收转过来,就是嘛,大姑娘转眼看就二十二了,再不去,可就没有机会了……
善忘的我把话丢在了梦里,直到二哥走时,我记起来了父亲是想让大姐去的,但我不是刨根问底的人,只是满足于二哥跟父亲走时那顿有肉的大餐。
二十二岁的大姐丢的不光是那个地质队的工作,还丢了她的第一场恋情。二哥走了没多长时间,刘家就不干了,有的说刘大华当了三年兵,提了个排长,看不上大姐了,有的说我家碰上瘫子,怕粘惹上晦气。为了这事我气得跟刘小毛一年没有说话,虽然我对长了几颗雀斑的刘小毛还是有一点点的好感。
大姐成了村里少有的老姑娘。原来想着大姐进地质队工作,找个当兵的也差不多,虽然没有大姐和刘大华的事没有公开,但娘也是默许了。谁料到大哥会摔伤腿了,这下子我家成了众人的笑话,村里人背着娘指指点点。各种话语在村里汇聚发酵,象污浊的空气飘散。即便是碰上娘她们也阴阳怪气地说,哟,家里一个挨一个地送去当国家人,回家躺起也有票子领,想开点,是好事情,有大姑娘照料,你坐到享清福吧。
我知道什么是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
只有赵二瘸子还是一样地爱到我家来,有意无意地和大姐说说话,帮大姐拾掇。
哟,以后这两个瘸子有伴了。村里又有人这样说。
娘横下心来让大姐到镇子称了两斤桂花糕、两斤花生糖,托了三姑婆说媒。三姑婆收下娘提的敬媒礼,拍了胸脯,大姑娘那格好的人,要模样有模样,心眼子好手头又巧,放心,三天我准保给你找个满意的姑爷。娘听了松了口气,那敢情好。
真是三天没到,三姑婆捎了信来,邻村小伙二十八,模样儿般配,性格和顺,跟咱大姐天生是一对。
三姑婆的话让娘心上的石头落了一半,十月初八三姑婆领着小伙上门,娘看得直乐,人家要下聘礼,娘合计着等爹回来,也就个把月的事。
事情坏就坏那惹祸的风,无声无息地把村里的谣言四下传播,在爹回家的前一天,小伙家人还是顶不住来自谣言的压力,抽身退了。
娘悔了,咋早不抓紧定了,不啥事没有了。
你懂得屁,爹生气了,顾不得我们在场。大姐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你以为随手一抓,姑爷就抓来了,这要是定了不更坏事,还指着过长久吗?
那也不能就找个瘸子吧。
嗨,我说你呀,是过糊涂了不是,这过日子,那不是画片儿看的,瘸子怎么啦,别人瞧不起,咱自己也瞧不起呀,瘸子不比谁矮一截,
赵二瘸子不矮。我张口说了出来,三哥踩了我一脚。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过了年,赵二瘸子吹吹打打地把大姐娶回了家,我跟六哥兴奋地跑前跑后,大姐和赵二,应该是我的姐夫,把两家变成一家,照料得妥妥当当。半年后,大哥的腿也养得差不多了,虽然有点瘸,走路不成问题,跟着爹还去地质队,听说真的当上了保管员,一样能领上票子。
作者地址:贵州省贵阳市乌当区新添寨105地质队
邮编:550018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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