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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秋

来源:作者:方鸿惟时间:2012-11-01热度:0

                                          二

    山尖处的晚霞变成了黑乌乌的一块块,繁星从那些黑块块中露出小小的眼睛,调皮地在天际一眨一眨。大山深处的夜啊,总是静悄悄地。会议一开完,郑小凡和刘莉七拉八扯地说着话走出办公室,看着他们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江雯竹立即给江明俊打电话。一连串号码拨出去之后,江明俊没有说话,手机里却有个柔柔的声音在对江雯竹说:“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开通来电提醒业务,系统将以短信通知机主您的来电。”
    江明俊的手机一般是不关机的,看来这样子的吵架也让他心灰意冷。每次吵架之后都是江雯竹主动给他回电话,回电话的结果是新一轮的吵架,然后接下来又是冷战。现在,江明俊连电话也关机了,显然,江明俊是开始有意识地疏远江雯竹了。
    江雯竹情绪有些低迷。回到自己的房间,江雯竹没有立即洗漱,坐在床边的办公桌前,她拿出手机,手机荧屏上是他们一家的合影,照片上的明俊和一然笑得是那么开心和灿烂。这张照片还是她在农业站工作的时候照的,那个时候的她工作压力小,闲散的时间很多,而明俊的生意也还没有做大,因此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就很是充裕。后来她到了岭口国土所,明俊的生意也做大了,就雇了个保姆张婶。由于她和明俊都没有时间带孩子,一然就入了全托。全家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平时交流沟通也少了,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淡化了。就连在一起的时候,夫妻之间应有的温存,也由于没有多少感情的投入都变得索然无味。
    唉。算了,江雯竹有些伤心,不想这个了。还是想想明天怎么去见老刁叔吧。
    想起这个老刁叔,江雯竹更是头疼不已。
    老刁叔是雾云滩有名的人,也是岭口镇有名的人。
    老刁叔其实并不是很老。老刁叔不姓刁,老刁叔姓白,大号叫白道树。雾云滩自古以来都是清一色的姓白,老刁叔的这个绰号是在文革末期被叫出名的。那个时候村里和公社里经常排演革命样板戏,老刁叔人长得瘦瘦的,演《沙家浜》里的“刁德一”几乎用不着化妆,更叫绝的是,老刁叔饰演起“刁德一”来简直就是本色出演,唱功更是传神。因为道树和刁叔的叫法相近,因此白道树就获得了“刁叔”的称呼,又因为白道树平时做人极其刁钻古怪,比刁德一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大家就私下里喊他“老刁叔”,后来叫着叫着就叫开了,而且一叫就被叫了几十年。
    老刁叔的“刁”不是一般的“刁”。在雾云滩,在岭口镇,老刁叔的刁钻古怪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想也不敢轻易去惹这个老刁叔。
    江雯竹来岭口镇之前就听说了老刁叔的大名。由于和老刁叔平时也没什么交道,因此两人间也说不上有多大的摩擦。
    但是江雯竹到了岭口镇国土所,情况就不一样了。雾云滩是个省级重点地质灾害滑坡点,整个村庄有一百多个户,每年在汛期前,江雯竹都要带着郑小凡或者刘莉到雾云滩发放地质灾害避险明白卡。发放这个明白卡虽然不是个苦差事,但是也不轻松,因为要每家每户地打着招呼,同时交代好明白卡上的注意事项,还要户主签字签收。工作量还是比较大的。
    第一次去发放这个明白卡的时候,刘莉就对江雯竹说:“江所,不用每个户都去发吧,咱们交给组长,由组长代发一下不就行了?同样一番话咱们要说一百多遍,别扭不别扭啊?”
    江雯竹就盯着刘莉:“那怎么行?这个避险明白卡的作用,就是要让雾云滩的老百姓,在灾害一旦发生时就明白怎样才能安全避险,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含糊?”
    刘莉就不再说话了。当然,雾云滩大部分人家都是比较欢迎她们的。因为江雯竹的笑脸和那诚恳的态度,不是有句俗语叫什么伸手不打笑脸人嘛。雾云滩的人都说,没有理由不配合雯竹的工作啊,她还不是为了我们好哇!
    在雾云滩,老百姓只有对自己看得上眼的干部才这样直呼其名。
    但到了老刁叔家里就不一样了。老刁叔那种盯着你看的狐疑目光首先就让人有点受不了。第一次到老刁叔家的时候,老刁叔明显地有种大吃一惊的感觉,随后就傻傻地对着江雯竹看了半天,眼里闪着一种异样的光,手上拿着的那张明白卡似乎也在簌簌发抖,这是老刁叔极为罕见的一种失态。江雯竹不明就里,但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让她迎着老刁叔的眼光直逼过去,这两个人像在相互较着劲。最后老刁叔从江雯竹的脸上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那张明白卡。老刁叔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看着,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这个时候江雯竹也不着急,自顾自地找个凳子坐下来,还示意刘莉也找个地方坐下,江雯竹知道,在老刁叔这里,想把事情做得快一些然后转去下一家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每次江雯竹都会把老刁叔家安排稍微迟一些,但也不能太迟,太迟了老刁叔又会有话可说。
    老刁叔看完这张明白卡之后就会问:“江大所长啊,你这个上面的内容真实不真实啊,发生塌坝(山里人管滑坡就叫塌坝)了会有人敲锣报警吗?”
    江雯竹肯定地告诉老刁叔:“有,村里的监测员就是村长白德壮。”老刁叔却孜孜不倦地接着问,“那如果白德壮那天刚好不在家怎么办?”
    刘莉就在一边皱着眉头,想插话又不敢插话,因为她也知道万一说得不好,那老刁叔可就会不依不饶地纠缠不休。刘莉就在心里一遍遍狠劲地默念:“好你个老刁叔,我画个圈圈鄙视你!”
   “白大叔,你这个考虑非常周到啊,不过我们也已经都想到了。”江雯竹心平气和,虽然大家都直呼“老刁叔”,但是江雯竹觉得,在直接对话的时候还是喊白大叔好一些。“白大叔,这点请您放心,我们局里给每个监测员都安排了免费的气象短信,未来三天的天气预报都会有。而且,在汛期的时候,每个监测员需要外出,必须要跟我们请假,如果遇到下雨,那就一律不得外出。如果在下雨的时候不在家,我们还有第二套方案,也就是有两个监测员可以轮流值班。”
老刁叔就抬起头看着江雯竹,一脸挑刺的样子:“那要是万一两个人都不在家或者都生病了呢?你们安排谁来敲这个锣?”
   “我们国土所的人来敲!”江雯竹的语气中透出一种坚毅。“雾云滩是省级重点地质灾害点,汛期的时候我们防控的重点就放在这儿,白大叔,你放心,一旦这里有险情,第一个到现场的就是我们国土所的同志!”
   “就你们两个女娃子,能扛着那面锣到处去敲?”老刁叔一脸的不信。“这样的干部我有好多年没有看见过了,就凭你——江所长?”老刁叔摇着头,但显然在说话的语气上有些松动,而且将江大所长的“大”字也减免了。显然,江雯竹的说话还是有点触动了老刁叔的。
   “对,就是我们!”刘莉终于插了一句话。
    老刁叔拿白眼瞥了一眼刘莉,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白大叔,今天到你家来,收获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真得好好感谢您。”江雯竹转了一个话题。这句话让老刁叔一愣,感谢之类的话老刁叔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他从明白卡上抬起头来看了看江雯竹,江雯竹的脸上堆满的不是调侃而是诚恳的神态。
   “谢我?谢我什么?谢我给你们出难题?”老刁叔一副不买账的样子,这让刘莉看着看着就觉得憋屈得要死,于是针对老刁叔的“画个圈圈鄙视你”就改成了“画个圈圈诅咒你”。
   “当然不是,白大叔。”江雯竹不卑不亢,“我们感谢您,是因为您提的这些要求能更好地促进我们的工作,而不是故意刁难我们。咱们的工作就是要不断地听取像您这样的意见,这样才能做得尽善尽美。所以我要感谢您!”
    老刁叔看上去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就像台上的那个老刁叔的神情,“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呵呵,白大叔,你可真说对了。我们在你面前那就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啊。谁不知道咱们的白大叔京剧唱得——全县都闻名遐迩啊!我也喜欢听京剧,尤其是《沙家浜》里的《智斗》选段,我也会唱的呢!”江雯竹借机拍了一下老刁叔的马屁,“不过要是我们这两个弱女子锣都敲不动了,到时您可不能看着不管啊!”江雯竹反过来又将了老刁叔一军, “不过我想白大叔不会的,谁不知道白大叔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咳咳”老刁叔假装咳嗽,但掩不住眉宇间那一丝得意的样子。“别给我戴高帽,你雯竹不要在我背后骂我‘老刁’就行!”
    签完字之后,江雯竹和刘莉就抬腿向门外走。老刁叔赶了出来,“雯竹啊,说了半天,茶水都没给你们倒一杯,要不,再坐一会?”老刁叔的“刁”就这样显示出来了,虽然口中叫留人,但是却没有一丝真正留人的诚意。
   “真想再坐一会聆听您的教诲,也很想见识见识白大叔精妙的京剧唱功。”江雯竹却表现出一个政治家的成熟,“可是你看,还有这么多人家的明白卡没有发放好啊,白大叔,下次一定到您这里好好地喝茶听您唱戏。”江雯竹扬了扬手中的明白卡,带着刘莉匆匆离开老刁叔的家。
    这是江雯竹和老刁叔的第一次短兵相接。以后发放明白卡就都由刘莉或者是郑小凡单独去发,据他俩回来说,老刁叔每次都拒签那张明白卡,说这么大的事情应该江雯竹江所长亲自来发,弄得郑小凡和刘莉极度不高兴又极度无可奈何。
    江雯竹没有去发那个明白卡,她不是跟老刁叔较劲,而是因为实在没有时间亲自去走上一遭。江雯竹没有去雾云滩,老刁叔就会大发雷霆,每次看见刘莉和郑小凡去雾云滩就找点事情缠绕不清。
    现在让自己去做老刁叔的工作,要他搬迁,江雯竹想想都没有任何的把握可以说服这个人。想着想着,江雯竹就对自己有些生气,其实吴书记打电话给她的时候,用的也是商量的口气,她如果稍微坚持一下,也不一定就把老刁叔划给她的。可是那一忽儿不知道怎么的,她居然没有使劲拒绝。于是老刁叔这个户的搬迁任务就“光荣”地落在了她的国土所身上,其实就是落在了她江雯竹身上。
(编辑:作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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