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秋6
来源:作者:方鸿惟时间:2012-11-05热度:0次
六
江雯竹走后,老刁叔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老刁叔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在睡梦里,老刁叔很快就进入了那些逝去的年代。
老刁叔的性格原来不是这样的,年轻时候的老刁叔性格张扬,热情奔放,乐于助人。而且老刁叔有一口极好的嗓子,没事就喜欢哼哼着唱点歌曲什么的,是雾云滩少有的“文艺青年”之一。那个时候公社里经常组织每个大队进行革命汇演,老刁叔作为雾云滩极其稀缺的知识分子,每次在汇演的时候总是被安排在相当重要的场合。那个时候对于名誉很是看重,在汇演的时候得到领导的首肯是每个大队或者是每个公社之间引以为豪的光荣的事情。有一年,县里要组织文艺汇演,老刁叔所在的公社就计划着用《智斗》选段参演,老刁叔当之无愧地被推举为出演刁德一的最佳人选。与老刁叔一同被选上上演《沙家浜》的,还有饰演阿庆嫂的王淑芳和另外一个饰演胡传魁的胖演员。
在排练的过程中,老刁叔和王淑芳这两个有着共同爱好的青年男女,就逐渐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在参加完县里的文艺汇演后,老刁叔和王淑芳相爱了。那个时候自由恋爱的风还没有在神州大地上公开地吹,于是“阿庆嫂”那句:
“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的唱词,对于老刁叔和王淑芳来说,就另外包含了一种含义。在演出的间隙,老刁叔和王淑芳总会偷偷地找个地方卿卿我我,互诉衷肠。
但是极富戏剧性的是,饰演胡传魁的那个胖小伙也爱上了年轻漂亮的王淑芳,并且先一步托了媒婆去王淑芳家里提亲。
两个年轻人虽然自己相爱了,但结婚还是需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得了信息的老刁叔也马不停蹄地托人去王淑芳家提亲。
但是,王淑芳的父母嫌弃老刁叔居住在交通不便的山上,而且老刁叔也因为家庭拮据,拿不出结婚所需的“三大件”(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最后,一对相亲相爱的有情人被活活地拆散了。
痛苦不已的王淑芳却做了一件在当时大逆不道的事儿,她找到了一个机会,在新婚之前勇敢地将自己的童贞献给了老刁叔,从此以后,他们就没能再见面。
王淑芳的命运却不是很好,婚后十五年,“胡传魁”却意外死亡。而老刁叔从王淑芳离开他之后,性情就变得很是乖戾,并且什么事情都爱争强好胜。性情乖戾的老刁叔还下了终生不娶的决定。后来迫于家庭压力,无奈何中娶了当地一个老实巴交的女人为妻,女人在给他生下一个女儿后,早早地就病逝了。年轻的老刁叔就再也不曾婚娶,老刁叔不善于上山林里干活,因此老刁叔的农活做得实在让雾云滩的人笑话。但老刁叔自有老刁叔的办法,这些年来,老刁叔在一心一意带女儿的同时,还养了几头老母猪,这些老母猪下崽特别勤快,每年老刁叔靠卖猪仔就能轻松地过好自己的生活和供女儿读书。老刁叔的女儿也很争气,在学校里总是学习最好的一个,前年参加高考,还成为雾云滩第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这让老刁叔很是觉得解气。于是老刁叔看什么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又仗着自己识字不少,因此对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江雯竹的到来,打破了老刁叔这种平静的生活。不仅仅在于江雯竹来做的是要他搬迁的工作,还在于江雯竹那酷似王淑芳的脸庞,这不由得让老刁叔总是回想起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还有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王淑芳。
鳏居多年的老刁叔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企图,但向来不服输的老刁叔总觉得跟江雯竹的两次见面,他没有占得什么上风,这让一辈子都争强好胜的老刁叔感觉心里很是不爽。
不过老刁叔也断不会因为这点原因就来找江雯竹理论。虽然在床上折腾了一夜没睡好,老刁叔也没有要想来找江雯竹辩上一场的意思。
但是在快中午时,老刁叔突然听见有人在议论,说是搬迁补助的时候,还要考虑户口性质的问题,非农户口和那些户口已经不在雾云滩的人将不会享受补助政策。这些人说话的时候就用手指指着老刁叔家的方向指指戳戳。
这个信息让老刁叔大吃一惊。从内心里说,老刁叔是不想搬迁的,因为他这一辈子除了年轻时候出去演出外,基本就没有离开过雾云滩。这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每个人都有故土情结的,他老刁叔也不会例外。老刁叔喜欢在每天 早上醒来时,就能听见那些雀儿在他窗头叽叽喳喳地唱歌,老刁叔更喜欢雾云滩那每天都能闻到香味的徐徐风声。
雾云滩是个塌坝点,其实老一辈就这么说了。历史上,就因为塌坝,雾云滩还付出过几条人命的悲惨往事。后来也不知从哪个时候起,雾云滩就流传出一个让人捉摸不定的说法,说雾云滩雾云滩,老一辈人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大家,这里今后将是“无人滩”,是留不得人的。
老刁叔感觉自己离不开雾云滩。但是他那考上大学的女儿却不愿意留下来。女儿说了,每次回家都要爬这座高山,实在太累了,如果有机会在山下安个家,那就好了。前几年就听说上面要将雾云滩作为搬迁点,女儿一听高兴得蹦起几丈高,说这个政策实在好,政府出钱让我们搬离出危险区域。我就可以不用每次回家都翻这座讨厌的山了。女儿还告诫老刁叔,不要做什么钉子户,支持国家的政策赶紧搬迁,还可以在安置点优先选择地基建新房子。女儿的这番话语让老刁叔很是哭笑不得,他实在想不清楚,这个地方怎么就不好呢?怎么就不能吸引女儿这一代的感情呢?年轻时候的老刁叔他们可都是唱着“谁不说俺家乡好”的歌曲的,怎么现在的年轻人就没有一点爱家的信念?不先爱家,何以爱国?
不管老刁叔想不想得明白,搬迁的事情已经走进了雾云滩,而且已经纳入了正常程序。也不管老刁叔愿不愿意,搬迁的事情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件让老刁叔烦心的事情。更不管老刁叔如何想不谈搬迁的具体事情,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议论总会不由自主地传进老刁叔的耳朵中。
上次江雯竹来做工作的时候,也已经将搬迁的补助标准说得很清楚。这次搬迁是按照户数和人口一起来分配安置点的地基的,老刁叔这个户只有他和女儿两个人,相比那些一个户好几个人的人家,老刁叔在分配地基的时候就已经吃亏了。现在听说户口不在这里的还分不到地基,老刁叔的女儿由于在外读书,户口早就已经迁走,如果那些人说的是真的,那老刁叔一个人能分到多大一块地儿?
心急之下,老刁叔就不顾炎炎夏日的太阳暴晒,拿着一块在路上擦汗用的毛巾就急匆匆地来找江雯竹。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