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难杂症
来源:作者:冗石时间:2012-07-21热度:0次
黄主任这些天老感觉有点头晕,早晨起床腿脚苏麻苏麻的,走路头重脚轻,去医院查了查除血脂胆固醇有点儿高外,其他都在正常值内,吃了不少药,还见效不大,那脑袋也不明原因的疼,快到清明节的时候那夜本来就不长,但他夜夜盘床,早睡不着,还不到凌晨两点就醒了。睡不好觉、还吃不好饭,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些毛病,因为最近有点麻烦。孟云房大前天又给他打了一卦,说今年自己年头不好,白虎星坐运,吊客串官,主哭泪之事和破损钱财,主要须防官司诉讼,防不住就有些大麻烦。孟云房是本地出了名的相士,专业打卦算命推四柱过日子,和黄主任他们像自家兄弟一样的交情。他告诉黄主任须初一十五敬东敬西的一些要领。可黄主任是何等人物,这些年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的事历经过无数,对他来讲破财无所谓,急的是怕有官司诉讼,可急倒是急,他也没有被孟云房的话吓着。这不,他还是比较相信医学,做了一番检查后,对从头到脚无处不痛的问题,大夫的意见要他隔三日去洗一回桑拿,试试蒸几次看看有没有效果。
黄主任洗完,从贵宾室出来,门口的那位笑的甜甜的小姑娘说:“领导,焗一下吧,漏出白发根了”。黄主任连忙爬到墙上那面老大老大的镜子上,一看吓了一跳,真的,那白头发又看见了。这些天忙糊涂了,连染发这样对于自己极端重要的事竟忘的一干二净。他摸了摸那头外黑里白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对那位小姑娘笑笑,便跟着进了美容坊。到焗完油出来,黄主任已是春风满面,虽然一个中午糟蹋了几千块,但那属于小儿科了,一个叫侯四的白酒批发商买单。这回就这样吧,他掏出手机,叫司机马上来接他,可半个小时了还不见影儿,黄主任知道那小子肯定又在麻将场上,果然,那车好一会才过来,司机小白嬉皮笑脸,说忙着板本,反怨主任洗的这么快,那么多的服务项目咋倒都过了?见领导脸色阴阴的,便不敢再跟领导调侃。黄主任这些天不仅自己心里有事,还因为太太和他呕气多日,没有出声,也不想跟司机多讲话。这个小白他老早想换了,但这小子侍候过上任县长,为他开车也已经二年多了,自己有些私密事儿,这小子知道的也不少,司机用到这份儿上,简直就是自己的常务副职,既废车废油,又废票子,还叫你坐车的乖乖儿掏钱,真有点豆腐跌进灰堆吹噗拍打都不管用的味道,没有一些办法。
黄主任刚上车,手机响了,秘书小夏说,县委下午有一个党风廉政建设方面的工作会,通知要求各单位的正职准时参会,小夏已经和县委办说明黄主任去省城出差了,所以请示黄主任叫谁替他去开这个会,黄主任自己最不想陷在文山会海里了,尤其是那些不涉及人事、工资、经费的会议,便说:通知叫老蓝去,他整天嚷嚷不叫他干事,叫他去。黄主任说的老蓝是接待中心的副主任,跟黄主任老闹别扭,黄主任已经跟组织部郑部长打过招呼,郑部长表示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个老蓝调走。听到黄主任接电话,司机说:没事了吧?黄主任说,没事了你也不要去玩了,免得叫人知道我不参会闹麻烦,送我回家吧。
黄主任的家在财昌巷,明清那会儿这里是银行票号聚集的地方,新中国后把这里建设成了县级税务机关办公所在,近年来,又大兴土木,改建成了集国家和地方两家税务办公、住宅的综合小区,黄太太是地方税务局的干部,因而他们在这里有一套房子。这里树木葱茏、小桥流水,人工湖泊,可谓湖光山色,人们普遍认为这里是全城区最有风水的地方,所以黄主任始终没有搬到其他地方的住处。
回到家,黄太太披头散发,正坐在床上生闷气。黄太太年纪已经不小了,六十多岁的人,但她一直觉得自己苦了几十年,从未年轻过,现在有了经济条件,为了丈夫、也为了自己,她不甘寂寞,要鲜花重放、要青春登场,因而一年前做了脸部拉皮除皱、除眼袋、唇部美容,丰了乳,又做了植牙术,经过手术、美容,头发染烫,娇好的面容加上犹存的风韵,人们都当她四十多岁。谁料,做过手术的面部今年突然变形了,斜眼歪嘴的局面一天比一天严重,那乳房也开始肿胀疼痛。上个月黄主任带着太太去省城找那家面容院,根本就没影儿了,受害的那些女人太多了,从头到脚五花八门,什么花色的后遗症都有,他们除了骂有关部门监管不力、草菅人命外没一些法子,黄主任带太太去省人民医院,大夫说,这种手术风险太大、况且年纪这么大了,还是不修改为好。但黄太太不让,她偏要做二次手术。
这不,手术做了一小部分,效果倒是比较好多了,但整个模样变的跟以前不一样,连黄主任也觉的似曾相识挺陌生。胸部暂时还不能手术,那疼痛便日夜煎熬,搞的黄太太整天钻在家里不敢见人,可光看电视也不行呀,那性子就变的诡里诡气,叫黄主任左右没办法。看到黄主任又染了头发,黄太太气不打一处来:“你老小子倒好,油头粉面,还有没有廉耻?为了你的官位子,我鬼迷心窍闹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好好的连人也不能见了,你说咋办?”黄主任边脱西服边叹气:“不能见人就不要见嘛,反正出去了也没个正经事嘛,不这样,咱们的房子、票子、孩子咋闹?你两次整容的钱咋闹?我还没说头呢,人们背后都知道我年龄是假的、文凭是买的、头发是染的、牙是镶的、孩子是超的,可他们还不是干瞪眼?全县科级干部岗位上和我一样的就我不到龄,能保住位子是天大的事,你难看我又不嫌弃,别人干气没做法。”黄太太且说:“活成我这样子,孩子们哪天回来也一定不认识了,纵你有金山银窝,我还不跟死了一样,这是何苦呢?”
是啊,自己这是何苦呢?黄主任从来都想好事,倒从来没有静下心来想过这个问题。
黄主任今年属猴,有“黄世仁”和“周润发”俩绰号,第一个绰号源于在市民大队那会儿,成年累月不是收房租就是收租赁费,要账得来的;另一个绰号是因那模样做派与周润发极像,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可惜虚岁实实在在已经六十有三,按照干部年龄限制,做为正职,年满五十五岁就到龄了,可他今年对外公开的年龄才五十三周岁。黄主任在乡镇那会儿就把年龄改小了整整九岁。他念书不多,初中还没毕业,那当村干部的老爸就安排他在乡镇当通信员了,因此,知道他真实年龄的人也不多。后来,他又办了个大专文凭,凭假专科上了正儿八经的党校本科,拿到了成人本科证。同他一道从基层爬上领导岗位的那些人们,十有九已经告老还乡了,可他因为年龄不到,从乡下到了市民大队主任又提到了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兼接待中心主任,专管县府后勤采购接待等吃喝拉杂的事情,看似不起眼的工作岗位他且干的有声有色。看到黄主任迟迟不下台,对他的年龄就经常有人质疑,一些干部甚至以他的留任为茬,要挟组织部和县委,但户口、毕业证、档案材料证明他年龄没问题,组织部郑部长曾经对质疑者说:“假不假?天知地知他自个和娘老子知道,我们只能靠人事档案、靠证件,要是一头驴,老农民擒住头扳开嘴一看牙口,那岁数一说一个准,人能这样识别岁数吗?”因而,黄主任没有因年龄而影响职位,加上对多年来办事有比较特殊的手段和本领,还因为始终掌管着名不大且经济条件较好的部门,关系疏通的溜儿顺,颇受领导的信任。
只是年龄大了,头发白的很彻底、没留一根黑的,还怪,不掉一根;牙齿先是松动,后来就陆续掉了;眼睛花了十几年了,老花镜离不了;尿多的烦人,肾也虚;只是腿脚还灵便、耳朵收听功能正常、脑子算账还是那样块;那腰杆还算笔挺、修长的个子、一丝不苟的穿着,总的来讲是保持了一种气质,是那种比较清高和气势夺人的气质。而太太本来就生的眉清目秀、身架也好看,人们都说跟电影里赵雅芝扮演的那个白娘子一样娇美动人。年轻时候是十里八村的秀气女子,可惜现在老了,为了配合黄主任的留任计划,装嫩打扮的就过头了。
“今年干下来,明年辞职算了。”黄主任眼下因为太太整容的后果,想到一天比一天多的麻烦,觉的做什么都是徒然。
“辞职?儿媳咋办?儿子若还是那样,咋办?干紧把儿媳的工作安排好了再辞不迟。”太太急了。
是啊,儿子很早就安排到交警大队上班了,眼下正在省城的一个戒毒所戒毒,儿子23岁,吸毒已经有三年光景,已经强制戒毒五六次了,儿子吸毒的事简直要了他们夫妇的命,还找了个没多少文化、没有正式工作的狐狸精媳妇儿儿,一直以来,他老觉的自己经济条件好,媳妇儿有没有工作无所谓,可现在看来,儿子那样颓废浪荡,终会坐吃山空,纵有千金终将散尽,应该把媳妇儿安排到一个正经单位才是。
“如能办成像二女儿那样就好了,你现在的脑子究竟想些甚了?那些人和你家三姑舅二两姨的事明儿少管,自己儿媳的这事早点办了。”太太的腔调很冷。
太太一句话提醒了他,四表弟想吃低保的事民政局范局长答应了,他便拔通四表弟的手机想告诉他办手续的事情,但四表弟说正在玩麻将,回头找他。
太太见状:“不管条件够不够,不是安排进单位上班吃财政、就是办假退休领工资,那些七老八十的和余下的都吃了低保,成天赌博的人还够资格享受低保?政府就给你家开的?也不要把事情做的太离谱了,这些人还觉得理所当然,你不要一辈子得意忘形,临末了自己害自己。”
“这种话说不起来了,别人都是这种样子,走走后门、拉拉关系,相互利用,只要你在这个圈子里,你就难脱干系。你们家的和我们那些亲戚朋友都觉的我神通广大,你说不办行吗?况且我安排在各单位的那些人,也可以说是咱们的财富。算了,不说没用的啦,就照你说的那样,咱儿媳的事我尽快办吧。”黄主任想想这些事情也觉的烦,又不愿老惹太太生气。
是啊,办成二女儿那样就好了。他们的二女儿上的是一个学费很贵的中外合作本硕连读三本学校,女儿上高中那会儿已经把工作安排在了县教委,作为工勤人员,跟公务员的待遇一样领了有五年工资了。本地一些领导干部的子女大都是这种样子的,社会上的人也知道一些,有时候也嘈嘈,但类似的问题每任领导都会留一些,谁也没办法,虽然违反人事制度,但大家辛辛苦苦工作了一辈子,儿女们吃吃财政供养也是能说过去的。黄主任觉的若不是儿子染上毒瘾,自己也不至于这样心烦意乱,这样揪心揪肺,本来儿媳妇安排好一点的工作不算啥大不了的事嘛。他现在常常觉得自己很委屈,许多甘苦没人晓得,妻子在家里老是冷嘲热讽,儿女们只会给他们惹事端,还不在身边,父母双亲都已经不在,许多狐朋狗友都是在自己身上蹭油的,身边从没有人和他分担这些烦恼。
夜幕降临时分,黄主任已经在宾馆,这里照例宾客盈门,省里市里的客人好几桌。其他检查下乡的不当紧,主要还下来几个记者,是下来采访企业改制中资产处置等情况的,据通知明天省纪检委要来人专门调查,因为有人上访了好多次,那些事涉及有关领导,各部门负责人,当然也涉及黄主任自己,中途县长来转了一圈,现在的常务县长、原主管企业的和主管土地的赫副县长又安排了他们一下,他们不得不上心。虽推杯换盏、黄主任且喝的不多,记者们也算清醒,可陪酒的且醉了好几个,直到午夜十二点才散场。这一夜,黄主任睡在宾馆,挖空心思回忆自己自市民大队工作以来处理事情的一些细节,想到了和自己有些关系的那些人,想到了那时候的会计吴丽,想着这些人哪个会露出破绽?特别是吴丽有那么多的房子舍不得处理,本来就捕风捉影的说法很多,近来又因为房子价格居高不下的问题,惹的人们吵吵嚷嚷指点领导干部和关系户的房子。。。。。。越想越头疼,几乎一夜未合眼。
本次检查,阵容很大,是根据省委批转的一封举报信中所罗列的事实开展的,调查时黄主任排在第四,接受了近三个小时的询问,他回答问题虽然心里没底,但这种调查他已经经历过不少,只是心理有点儿拿不准。宾馆专门给他准备的午饭,他也没有一点食欲,脑子里翻腾着那些事的前前后后,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可言。这会儿甚至连整整一个上午省市纪委那四个年轻人问过的事情也回忆不起来了。毕竟年龄不饶人,他觉得头晕,牙咬得蹦蹦响,浑身也有一点颤。
就在黄主任接受调查的时候,县府大院已经沸沸扬扬,人们都期待着有一场好戏可看,政府的一些领导已经开始做这方面工作了。尤其是赫副县长有点坐稳不安。省纪委调查组入住的宾馆,抽调了公安局的警力把守,严禁无关人员进入干扰,那架势倒也严肃吓人。山高皇帝远的弹丸小县,在企业改制工作中视乎问题很多,有很大的社会反响。
一个人在长达四十多年的工作经历中,他的付出与回报不可能成比例,尤其黄主任的前三十年和后十年的付出与回报就有天壤之别。后十年虽然年纪大,但他且混得风生水起、如虎添翼。
黄主任当年任市民大队主任,很长时间打不起精神,从乡镇副职调任一个小小的主任,许多人们并不拿好眼看他,他自己也怀疑没靠山帮衬的仕途走到了尽头,组织上明明是在开涮他,市民大队不说别的,刚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退休、待业、户口、离婚、打架闹纠纷的麻烦事就头疼死人了,谁料,给了猴子一颗树、给了老虎一座山,剩下的就看你的经营能力了。渐渐的,他发现市民大队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小儿科,尤其是使自己对这个小主任改变看法,且是仅仅源于一次普通的离婚纠纷,那是他上任主任不到半年时间,有一对年轻夫妇闹离婚,是一对很可人的夫妻,提出离婚让人们实在觉得太可惜了,那丈夫因第三者插足,与妻子反目成仇多日,那女子是过去东关盐店掌柜的唯一继承人,拥有大片宅院,那丈夫变心后竟偷天换日,将女子家的两处旧院做了假的房契。街道办调解不成,那官司便打到了法院,法院几番调查,因其房产再无有效权源证件,只能将其判给了那贪心的男子。这件案子尘埃落定后,人们俨然真假莫辨,因为确也无从查考,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这件事后不长时间,正值经济体制改革进入关键时刻,市民大队虽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所管辖的下属街道办小厂有五六个,分布在县城不同地段的房产就有好几十处,这些房产有些是土改时没收地主富农的,有些是公私合营后按国有固定资产处置在市民大队的,当时人们并没有在意这些旧房子、破摊子,有时下那种房子和土地投资意识的人少的可怜。早先的那些市民大队领导只是把这些或临街、或其他地段的房子和铺面的租赁费作为单位创收、搞些小收入的来源了。可眼下黄主任经那件离婚事件的点拨,心中灵犀豁然开朗,他把一部分比较看上眼的无主房子找人做了土改时新政府办的那种老契,让这些原本无有房主的房子都有了堂而皇之的主人,这些人拿了这些契证找政府要求落实政策,政府根据相关政策,先后把这些房产还给了这些所谓的房主,黄主任在这些事情的办理过程中,风风雨雨的说法多、告状的也很多,历史上的一些知情人也到政府质疑,但苦于这些老房子的旧主人或在解放时被政府镇压、或流失于外地,那些后代脑子里的家乡也仅仅就是个概念,他们已经识不得家乡的根根梢梢。据说还有一家已经在解放前夕跑到了台湾,所以黄主任也没有费多少精力便摆平了那些事。当然,到了现在这会儿,这些房子都已几番转手,很难识的庐山真面目了。
除了这些房子,属于市民大队名下的总共十六间大街上的商铺房,还有一个过去的纸坊,即后来的木业社。有一个过去旧县衙的监狱,即后来的五金社,还有五小企业炼铁厂等等。这些资产他们绞尽脑汁也没有办法、并且不敢把产权办成,可政策来了,企业不景气,一天一天就相继倒塌了。企业关闭,工人下岗,成了当时叫政府最头痛的事情,事情发展到了最后,几番承包经营都无药可救,工人上访的规模一天比一天大,这些资产按照中央的政策,必须予以依法处置被提上了日程,土地是一种资产,能解燃眉之急是万不得已之策,政府顶着很大的压力开始了企业改制。但那会儿的土地公开交易还很随意,也没有权威机构的价值评估。关键是政府认定这样棘手的事情必须要由黄主任这样的能人来办,而黄主任也恰恰认定,此生能把这件事办好于公于私也就不亏了。当然,对这样的大事,政府是非常慎重的,由分管土地城建的副县长专抓此项工作,土地、财政、计划等等部门都着专人参与,纪检委监督整个过程。上市公开拍卖进行的有条不紊,所确定拍卖的第一期标的物共三个企业的资产和临街的六个商铺成交量近百分之八十,一下子就卖了一千二百多万,这要比当初政府预算安置那些下岗工人、清理企业债务所需的八百万已经绰绰有余。况且还有那么多资产在那原封不动放着,依照这样的成交价格至少还有三四千万的东西。企业成功改制,黄主任出席了全省表彰大会,并作了典型发言,接受了省市电台的采访。只有从那时候起,黄主任才有了从奴隶到将军的感觉,手里简直就是握着一个资本相当大的银行。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心中好像有了百万雄兵,那气势举止也是非凡的。
寸土寸金的现实,黄主任开始心里有了些许的遗憾,那么大的家产,自己该不该再做些手脚?该咋样做?在那里苦思冥想寻求下一步的对策,他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同主管县长和土地局那位分管此项工作的朱副局长一点,不料不谋而合。主意也不用自己想,别人其实也在想这样的事情,只是这件事必须由自己去具体实施罢了。
他们那次的手脚算是大手笔的,将占地面积近三十亩的原小铁厂依每亩五万元的价格挂牌出让,当然那个受让人是他们的托儿,政府用卖地款为原工厂的工人补发工资、办理了养老保险,受让人拿到地皮后,组织了近一百套商品房的开发建设,依照每套二十八万的市场价公开出售八十套,其中有二十套无偿送给了有关领导和相关部门的头儿。这二十套的价格全部分摊到了那八十套之中。现如今,常听的房子价居高不下,黄主任私下便嗤嗤地冷笑:普通老百性分摊了那些权力部门官员房子的成本,那些权力部门头头的房子太多了,价格能降下来才真是活见鬼了。那土地改变用途后,开发商向国土部门缴纳了百来万的出让价款,国土部门依照改制企业资产处置的政策,又将所缴纳的价款作为开发成本返还给了开发商,这样一运作,总收入两千多万的收益,除去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成本,净收益一千八百万堂而皇之被他们分光吃尽。紧随其后处置了大大小小的土地和房产,一次比一次运作的水平高,在这些大盘子的运作中,黄主任与时任单位会计的吴丽动了许多脑子,这吴丽虽属女流之辈,但她的精明在每一个细小之处都表现的纤毫毕现,做账务活儿天衣无缝。起初因为工作关系,吴丽在帐面上自己抠掐的一些散金碎银需要领导签字报销,便尽量巴结讨好领导,但对于许多微妙的分寸她自己把握的不错,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可是,那吴丽的楚楚动人,吴丽的善解人意,两个人的深交是很自然的事情,发展到后来,感情随着合作共事的过程日渐流畅。两人整日能将公家那么多的钱算计到自己名下,算的情意缠绵、算的春风得意,那交颈叠股的场景便日日上演。男领导和女会计这种工作关系本来就招惹闲话,随着吴丽的实惠增多,出差、开会、加班的频率加大,丈夫便开始怀疑,但妻子的能量日日见大的现实,他又没有办法而不能有办法,而吴丽随着这条利益链条的不断牢固,搞到了叫人 眼馋的几套房子、丈夫的新工作,还有兄弟亲戚的工作和许多好处。领导的每一项不符合政策要求的事情都是两个人做好帐务问题的。 那些年吴丽对于黄主任是全力以赴,简直就是黄家太太的角色,两人之间已无私密可言。 黄主任大半生中都是以爷爷的姿态去面对手底下的人,或者是普通百姓,他在吴丽家两口子面前自那时候起也俨然是户主一般。两个人算计的结果是,市民大队的底细、对于原有全部资产的处置过程吴丽一清二楚。吴丽的老公倒也平常,这个人是原机械厂的下岗工人,黄主任立马想办法安排在了电视台吃了财政,吴丽那兄弟也安排到了县政府开车,吴丽住着两套房子,还有两套出租在外,在当今房子就是一切的年代,这样的收获是很叫人眼馋的。像曾经的检举信中说的那样:黄主任和情人会计并不是管理一个单位,而是在经营着一个自己的家庭那样的关系,这种关系保持了较长时间,还引发了双方的家庭纠纷,但这些在黄主任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与他们做成的大事情相比,简直就是毛毛细雨。黄主任真正觉得以前这四十年无功无过,混的悄没声息,只有眼面前这几年才有声有色,活出了精神。赚钱并非难事,只要有好的平台,加上胆大心细,不瞻前顾后。 他尝到了改革的甜头,更有了自信心。
黄主任调离后不久,吴丽也提前离岗,可他这个风筝不管飞的再高,吴丽一直没有松掉手握的线头,吴丽曾经说她那个二儿子也是他姓黄的生的,要求解决房子,安排工作和娶媳妇儿呢。黄主任那时候也被太太撕破脸了,说既然挑明了,干脆自己要了这个儿子算了,可吴丽死活不干。现在静下心来想想,他又觉得按情理上讲吴丽不可能会露出蛛丝马迹,况且吴丽很有心计,无论是与她自己的利益考虑,还是两人那旧情,况且她心里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只是她那个丈夫扯淡,保不准会露一些马脚。他还想到和他一样的那些商业、供销、粮食等系统改制时的负责人,究竟谁家的问题大还搞不清哩,破绽究竟在哪?这会儿他的脑子像电视遥控器抓在神经病人的手里了,老是画面不稳,依然一片空白。。。。。。
黄主任刚有些迷糊且是下午三点了,小夏叫醒他后,纪委调查组那几个人又来了。黄主任虽忐忑不安,但并没有恐慌,因为他看到那些年轻人的神情已经跟上午不同,问的事情也不像上午那样细,且基本上是履行程序。到晚上,黄主任已经在赫副县长家里了。赫县长告诉他,你们的口供很好,不能不负责任的乱讲。黄主任笑笑“这不是调查一回了,我们那没问题嘛,何况有你,我还能守住底线”。赫县长说“这回很严肃,检举信罗列的事情很多、也很实,不知道是谁在暗处使坏,下一步抽点时间,做一些善后工作,调查组每人安排了三万。”黄主任算算连司机五个人,加上吃喝拉杂二十万搞不掂。“这些钱你得照老办法拟一个全县农业工作会议,把这些经费消化掉,那些记者明天走,这帮家伙磨道里要找到驴蹄印,不能慢待,每人搞些特产,加两条中华吧,你一并安排一下”。想了想道:“明儿,你找个贴一点心的秀才,把你们当时企业改制的情况,包括资产处置情况也写个比较系统和符合要求的材料,省市纪委要我们的自查和整改报告,搞好后拿到我这来。”完了,赫县长又想了想:“真的,你要好好关心关心那个老相好,她那儿别有什么破绽,其他方面也决不能出问题,告状的人说不准还会有花花肠子出来。”黄主任叹口气“她那没事吧,眼下有事,是要求安排小儿子了,真的这件事你上上心,你们当领导的,不管有多少麻烦,都能搞定,我们这些普通人能量小,好吃又难消化,屙在皮褥子上了。”“别这么谦虚嘛,那个儿子什么文化?”“初中大概混完了,成天在网吧打拼了。”“这种娃娃没文化、不上进,进不了监狱就算万幸,安排够呛,最近消防队招工去不去?”“要吃全额财政,尽量闹个公务员吧,胃口贼大。”“风流债,够你还的,那这样好了,过一段时间,公安系统招协警弄吧。”黄主任又想到了儿媳“还有个要命的媳妇子了。”赫县长叹口气:“事情攒到一打了,你原来不是不准备安排的嘛?真要命,你家媳妇儿文化水儿也太低,你自己思谋思谋到哪,这事小,完了和大领导打打招呼定。”黄主任叹口气:“也不是其他问题,儿女的孽债这辈子有资本还,只是儿子成了那样,儿媳又没个正经营生,老打麻将,还担心变坏,找个地方安顿安顿才好。”赫县长笑笑:“这叫报应,你信不信?”黄主任就叫屈:“这辈子只做好事,不做灰事,老天不睁眼啊。”李县长哈哈大笑:“这回过了,准备退吧,夜长梦多。我也准备回市里闹个一般职务算了,年龄没优势,心脏也老闹毛病,老婆那手术还不彻底,算了,我们同我们的娘老子比,简直上天堂了,人心没足蛇吞象。”
黄主任突然想起一件事:“真的忙昏头了,美国还去不去了?”
“等等再说吧,县委那天的廉政会议要求禁止各单位各部门毫无意义的出国考察,再说,上回我们去俄罗斯考察的事儿人们吵吵嚷嚷,等等过了这次风头再说吧。”赫县长又补充:“世界上好地方咱也串的差不多了吧?等过了这阵儿,咱把老婆们再带上,一定好好儿把狗日的老美国串了算了。”
黄主任有惊无险回了家,妻子看他回来了:“我还说这回够上判刑了,活的怕不怕?你那宝贝儿媳妇昨晚上寻死上吊逼命要钱了,张口就要一百万。”
黄主任听了妻子那话,也不禁心惊胆战,连自己家里的人也要趁火打劫,看来是真的要出事。想想自己里外难做人,在妻子面前,过去一直稳固的家庭权威,因为自己感情上的不检点、因为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些事情,那权威已经丧失殆尽。家里外面一样,没有权威就什么也干不成。可转过来想想,妻子病身子还为自己担惊受怕,死不死活不活也不好熬,在家憋屈的神经了,儿媳妇摊上儿子,虽然不缺钱花,可也整天不着家,也算命苦。看看厨房里小白送来的饭菜分毫未动,想必两天来妻子根本就没有吃东西。眼前的妻子又哭起来,黄觉得很烦,但后来见她哭的抽筋就不得不关心了,他顺手递给她侵了凉水的毛巾,挽起袖子小心翼翼地打火造饭。
黄太太没有吃丈夫做出来的饭,多少年了,她跟了黄主任,四十岁以前,那日子真是艰难,丈夫年轻气盛,工作很辛苦,她带着两个孩子,在乡下种地喂猪,赡养老人,丈夫工作之余在家里小住,那种日子虽清苦,但神清气定。记得丈夫在很远的一个乡镇工作时,因为她即将生第二个女儿,老人都已去世,没人照顾,十冬腊月快过年了,丈夫要她搭乘一辆送公粮的手扶拖拉机,去离家六十公里的乡政府过年,数九寒天,路途遥远,大半夜崎岖山路颠簸,孩子早产夭折不说,她还闹下了毛病。可就是那样,她敬重丈夫那样的工作、敬重丈夫,吃苦受累她依然无怨无悔,常吃粗粮淡饭且觉得食之如饴。那时候,丈夫不仅风度翩翩,那面前有着多么广阔的仕途前景,上上下下都有目共睹他的能力,文好、字好、口才好,并且脑子冷静、思维清晰、举止果断、任何一件事交在他手上,心就可以完全放下,公家那么多棘手的事情,他都能解决的妥妥帖帖,打小的姐妹们都眼馋她的美满、羡慕她的丈夫。他们相濡以沫地走过贫困,在春风浩荡的田野里一步一个脚印,离小康生活虽远,但他们的心际已经步入了富庶。可是让她始料不及的是,丈夫一年一年走着的那条路,且随着回城后职位、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了方向,她也有了叫人羡慕工作,在城里有了一天比一天大的房子,况且房子的套数很多,多的她也搞不清究竟她的房子在什么地方、谁租的是她们家的房子;那银行的、家里的钱也数目大的吓人,家里原来走动的那些好朋友好姐妹不来了,近些年来来往往的人都做着与身份不搭界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丈夫和他们那帮人一天天不务正业,不是玩就是喝,还到处乱串,而社会上也好像对这种样子习以为然。家里的日子好过了,档次不一样了,丈夫花花梢梢的事情不时传到她的耳里,再后来,孩子们不好好上学了,儿子竟然被人拉下水,跟许多不三不四的人和孩子混在一起吸上了毒。而为了丈夫当官,她眼下又整容整成了残废。对于自己和家庭的变化、对于丈夫现在神鬼莫测的工作,她常常一个人担心落泪、还整夜的睡不着觉,除了忧愁担心,还有自己在丈夫和孩子的管理上唯利是图的忏悔。眼下她静观丈夫常常心神不宁的派头,还有通电话时常常提及那些早年外人无法知晓的事情,她隐隐觉的兆头不好,现在对于丈夫喋喋不休的说辞,她懒的回答,她这把年纪,眼下除了肉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不安外,她已经所剩无多,丈夫的贪婪、蜕变,儿子的颓废无望,儿媳的水性杨花,她眼下已心若死灰,有一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悲哀,原来存在于心底的些许满足和优越已经荡然无存,尤其是感到自己的家里已经没有正常人眷恋的东西,老觉的爱咋就咋吧。
第二天,黄主任一大早便到了单位,接待中心控编五个,除三个行政编制,只有两个工勤编制,眼下且有人员十八个,都是些有头有脸人家的子女,安排在这里像无事神仙,是一种叫自收自支事业的人员。单位小、人太多,叽叽喳喳整天嚼舌头,不做事儿拿工资可还唯恐天下不乱,这会儿男男女女正骤在一起。原来,今天的省晚报头版头条发了一条信息称:本周全省开展明查暗访党政机关干部作风,仅仅第一天行动,全省就查获在工作时间聚众赌博、玩电脑游戏、按摩洗浴等等的领导干部近千名,而在洗浴按摩场所的就有八百多名之众。办公室老周正问人们:“为什么都在洗浴?”张三说东,李四说西,老周说:“你们说的都不是,现在的一些领导,表面风光无限、人模人样,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浑身上下里外都脏,那钱来的不干不净,吃的喝的不干不净,睡的女人不干不净,做的事情不干不净,脑子里想的不干不净,你说他们那么肮脏,还不得每天洗洗?”众人都瞪着眼珠子听,说老周总结的精辟。见黄主任来了,老周打住嘴里的话,问了问黄主任的情况,就说:“妈那个屄,他们串通一气整你,看我的。”就泡了杯茶,点了支烟,回到座位上骂开了,先骂秦桧陷害忠良,又骂慈禧太后弄权卖国,临末又卖蒋介石、骂四人帮,骂戈尔巴乔夫解散共产党。歇一次,喝口水又骂,骂着骂着不知咋么骂开了和珅贪赃。老周一大家子就靠他一个人那些工资过活,妻子没工作,儿子大学毕业在外边打工,父母都老了,还在乡下自食其力,至今他在城里买不起房子,那心情就总是不好。这会儿听着的人都心知肚明是骂黄主任,打住了嘻嘻哈哈,看那黄主任脸色铁青,阴着个脸,众人便散了各自去办公室喝茶、看报去了。黄主任坐在办公室,觉得烦躁透顶。一会儿,小夏推门进来,告诉他单位小朱那女儿得了白血病了.
“咋这么多白血病?”小夏知道黄主任说的是那天县十九中有个患白血病的学生,学校来募捐过。
“小朱眼睛哭的红红的,一上班就来单位借款,看这种病用钱太狠。”小夏直唉声叹气。
“单位现在哪有钱?叫大家再献一些爱心吧,你过政府那边儿发动发动。这是我的。”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递给了小夏。
“募捐是下一步的事情,眼下要住院押金六万,小朱两口子跟我一样,工资少、租房住,乡下还有多病的双亲,患这样的病,这回真是逼他们的命。”小夏眼圈也红了。
黄主任见了便说:“我和你一样,对这种事非常同情,小朱平时也很不错,可单位没钱实在不好说。”
小夏很扫兴地关门出来,他觉的心里憋的难受,黄主任因为心情不好,对这样的难事竟心硬如铁,对这样火烧眉毛的大事根本没有些许的同情心,公开募捐他们百八十元地掏,可暗里他们花老公家钱的时候,出手是那么的大方,海吃海喝海串,靠上边的领导和那些关系铁的、那些胡搅蛮缠的,不管娃娃上学、家里有人看病,或许是靠不上谱的一些事情,他黄主任哪回不是几万的赞助?他觉得黄主任太无情,但没法子,只好匆匆忙忙地发动大家开始募捐了。
黄主任这边刚刚安排好那些记者,在质监局当付局长的外甥小杰打来电话,告诉他有人举报到省里,说包括县接待中心在内的好几个地方有大量的假烟假酒,工商、质监、还有公安决定联合行动,黄主任听了让他注点意,又拨通了工商局任局长的电话,任局长说他在省里开会,正准备一会儿会议结束后给他来电话。“龟孙子,你别就知道开会开会,快点安排一下。”这任局长是黄太太的一个远房兄弟,当这个工商局长还是他黄主任的路子。联系完这些人,他又叫通了侯四,告诉侯四,他的假酒假烟有人举报,快点想办法。侯四且不急,说正准备联系黄主任,中午在聚仙园为他压惊。黄主任说:“扯淡,你赶紧准备五万块过来,先把这事摆平再说。”
有些烟已经挪到其他地方了,库里各种品牌的名酒数量多,没办法离地方了,黄主任听了办公室小夏的汇报,挥挥手,“别急,不要动那些东西了,这世上的事情,红的黑的、真的假的,别说是东西了,就是人呀真假莫辩,关键是我们的体制中要有人,可以以假充真,可以以假乱真,还可以昏淆黑白。小夏,你说这都要是真对真,这社会还有一点儿指望吗?我们叫人们共同富裕,但资源、品牌就那些,可谁也想在社会收益的份额中占一些,咋办?这事别急,咱们那个老蓝和老周,要想想办法安排安排。对,有些事情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小夏对领导的说辞并不见怪,他跟黄主任的交情其实也很不一般,他父亲原来跟黄主任是老同事,小夏在政府办写了多年的材料,但领导换了两届,他还是没靠没照老是熬不出头,父亲求到了黄主任名下,三下五除二,黄主任便把他要到接待中心,并任命为办公室主任职务,别看这个小主任,还是副科级的,你说小夏对领导能不五体投地、不甘拜下风?那关系就不跟一般关系一样了。再说接待中心,县委、政府和下属的各部门、各单位的会议、来客接待等开销基本全在这里,县里的许多领导大部分时间也在这里食宿,接待中心每年的消耗一般人是猜也不敢猜的,加上全部的名烟名酒,不想借机会发点小财确实很难。黄主任事后安排小夏:“打假这种事好办,关键是接待中心的账务好多天没有过一下了,这一两天吧,你通知审计局的常局长,把帐做一下。”
联合打假工作在晚上照常进行,由侯四做东在宾馆摆了两桌,每人发了红包,检查组没收了三件白酒了事。众人喝的也是那种酒,个个东倒西歪,人人嘻嘻哈哈,最后心照不宣散伙。全县当天的行动大多不了了之。黄主任因为那个在乡镇财政所工作的侄儿挪公款犯事的事情,没有顾的及参加。黄主任听了小夏的汇报说:我们的进货渠道正常,假是假了一些,可只要抽喝不死人,抽喝什么都一样,冒牌的质量并不比那些真的差。小夏心里也明镜一样,接待中心的收入与县政府的一些领导都有瓜葛,黄主任是旱涝保收没有丁点儿后顾之忧的,并且这样的吃喝风不停,这种开销是没法子禁止的。不过,黄主任又安排小夏主任,账务不能出现问题。
“你们侄儿的事情咋样了?”小夏突然想起了这事。
“十来万的事情,老样子,只能闹个取保候审。”黄主任叹了一口气。
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这天晚饭后,黄主任刚刚回家,电话响了,省里检查土地出让金收缴情况的检查组又要来了,黄主任便穿衣换鞋,到国土局后,又一夜未眠,老骨头老脑子有点吃不消了。这回的事情没有以往简单,因为省里根据中央精神,要在前阶段检查的基础上,对自开展土地出让以来,政府国土收入和用地单位出让金缴纳情况,进行全面稽查审计,要求不管时间有多长、也不管负责人工作岗位在哪里,谁有问题就要从根子上查处和追责。国土局朱副局长因为至始至终管着这一块,整个下午,他一直跟相关单位的有关人员安排这次稽查,一些单位的领导已经退了或者到了别的岗位,但依然要接受调查,这次稽查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老百姓吵吵嚷嚷多年的事会真相大白。但朱局长说明,有了上回的基础,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检查跟以往的专项行动一样,分四个阶段进行,先自查,完了再整改到位。
这天,黄主任没有回家睡觉,他根据赫县长和朱副局长的旨意,继续做着一些补充工作,翻来覆去的那些东西他不知道哪些是需要改动,哪些需要补充。应该说,他由于工作性质,他习惯用数字来考虑问题,总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所以他一贯不喜欢有人对他的本事有任何怀疑。诸如这种名目繁多的专项行动,哪一回都要分好几个阶段,宾馆常年接待的大多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检查验收人员,真正有问题,等到了上级查办那些问题时候,整个花儿都谢了。但这回的事,头绪多,那时处理事情对后果考量的欠火候,加上领导一有事就要你下级想办法,他虽然有这种能力,但改来改去,一些事情的脉络已经在脑子里混淆不清,应该说现在的事情不外乎用钱做做手脚,但年纪大了,常觉得力不从心,还有就是多年来整天做这样的事情,有时觉得后怕。这会儿他首先想到了吴丽,可这会已经深夜,他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叫她一下,可事情火烧眉毛,谁知道明天晚不晚?此时,机关大楼里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小夏和司机在那儿边看电视、边随机待命。而宾馆舞厅的音乐节奏声贝很高,平时他对于这种夜生活很感兴趣,可近来心烦意乱,觉的那种无忧无虑的活法离自己很远。尤其在当下,自己能再一次挣脱身上的干系吗?自那会儿市民大队到当下的接待中心,现在回头看看,所做所为都潜在着许多风险,现在想来,如果能回到从前,自己会走这种样子的路吗?思考了老半天,脑子依然没有头绪,他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踌躇再三下决心拨通了吴丽家的电话。
谁料那电话一通,那头吴丽就接了,想必是早已经在等这个电话的样子,黄主任想想吴丽这会儿已经深夜了还坐在那儿的情景,心中不禁一热:“能不能见你一下?”
“这会儿?你看看几点了。我还以为是省城的电话。”
“方便不方便?有些事情,明天怕来不及了。”
“明天出国?还是上刑场?不至于这样急吧?”
“说正经的,我在单位,你要有顾虑,让老汉相跟上行不行?”
吴丽迟疑了一下:“好吧。”
他叫小白马上去了,又叫小夏拿来些饮料,安排小夏早点睡觉。
半个小时不到,吴丽就到了,见她一人来了,便安排小白别回家了睡了,过会儿吴丽要回家时还得叫他。
眼前的吴丽,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那身体丰腴适度,总体轮廓还是很美丽的,那衣服穿的也很时尚,这时候黄主任仍觉得吴丽那一张脸无懈可击,无懈可击是说那脸布局非常的合理,若论漂亮,那就数眼睛,这双眼睛有一种勾魂摄魄的气,曾经迷倒了自己,一定还迷倒过许多男人,还有那敏捷的脑子,确实和自己做了许多事情,可惜鲜花总是在牛粪上生长。见他走神,吴丽急了:“大半夜的,工作没这么辛苦吧?” 两人都有一点拘谨,目光中带了一点久别后的陌生。他口鼻吐着烟没有答话。“你们这种官场中人,善于黑夜做白天的事,我一个小百姓,熬不了你们那种夜。事情听说了,你从不担惊受怕,今天倒咋了?一脸的旧社会,县里其他单位这种事比咱那些事更黑。”
黄主任惶惶然:“年纪大了,经不住事了,好事坏事没有人和我分担,只有你了。老汉没有吃醋?能批准让你半夜出门?”
“唉,又去省城了,和他父亲看病。”
“嗷,这样找你妥不妥当,火烧眉毛顾不及了,还是那几回跟你谈的事情,谈了立马送你回府。”
“整天有人调查,你别爬下了,那些事我还指望你办,虽说放下屠刀可以立地成佛,关键问题是你们现在还是那样腐败,还是整天不择手段捞钱,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得扛住了,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形势和环境已经分不清好人和坏人了,当今社会可以誉为全民腐败,谨小慎微、瞻前顾后你做不了事情,人家也不用你,这你是知道的。况且你也一样腐败,是不是?我不腐败,你不腐败,你也住不了那么大的房子,我不腐败,你家那么多的事咋办?你儿子的工作又咋办?现在金盆洗手已为时已晚。
吴丽说:“全县那些改制单位那么多,老百姓吵吵嚷嚷许多年了,查谁了?现在反腐败就像隔墙扔砖头了,砸住谁,谁就是腐败分子,当初我们的工作是那么精细辛苦,上了这样的贼船就下不来了,何况一些蝇头小利还被五马分尸,我们有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搞谁谁有事,我侄子抠掐了十来万,检察院那边儿我出面就跑了好些天,找了领导才搞定。我们那事真那样了,我连死的心思也有。”
“你们大男人,到了那份儿上,油锅也得跳,再说你要死了,那许多人的罪就全被你背走了。这些事有县领导、也有各部门的领导,他们在各部门都插手,他们没事咱就没事。我这辈子遇上你,也算没白活,我不是个好女人,丈夫弱,从没人帮我,和你交往后,那些年我常常骂自己:我真不要脸,可后来,我变了对自己的看法,现在那些明里、暗里做着那么多肮脏事的女人,哪个如我的人品?哪个有我那样的素质?她们为什么能办那么多的事情?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我们算好人哩,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厚厚的窗帘,房间就像上了天的飞机一样,真正成了一个封闭的系统,他这会儿的脑子有点走神,那吴丽也一样,两个曾经相好的男女,此时此刻,竟然一模一样发生了别样的心思,这种心思像旧房子失火,一时间完全不受人控制,但情况又都迷蒙不清。
黄主任这边开谈,办公室里小夏和司机正在悄悄议论。
小白笑道:“这回黄主任怕真是着急了,我看他这两天情绪很差,脸色很不好看,坐在车上搞的我心里直发毛。”
小夏说:“谁也不愿意让人把屎盆子扣到自己头上,给你造谣你也生气。不过,那是老早的事情,咱们不清楚了。唉,现在干干净净做事太难,找个好人比抓个特务也难。不过话说回来,像那个蓝斯登原则讲的那样:在你往上爬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梯子的整洁,否则你下来时可能会滑倒。咱们的领导攀登有道,不会有事的。我说,那女的还挺年轻性感,怪不得领导至今还藕断丝连。”
小白笑笑:“不懂你们文化人了,黄主任还行吧,许多领导,那种事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过黄主任他们可惜都老了,在地方上也好像就过去这一个,不知道那女的今天回不回了,她老汉好像不在家,估计能旧梦重温。真的,你家那口子管的倒挺严,可你那个相好的还不是隔三差五和你幽会?”
“唉,还不是冲着和宾馆做买卖?一年下来,消耗多少蔬菜?现在的女人太势利,摊上就没法子了。”
那小白就嗤嗤地笑:“这种事还真不好说了,但愿领导没事,咱们还指望他办许多事了。”两人便和衣睡了。。。。。。
天亮时分,小白他们睡意正浓的时候,黄主任他们早已经起床,小白立马将吴丽送回了家,除了进楼门一声谢谢外,整个行程吴丽没有说一句话,小白也不好说什么。
黄主任一个上午心不在焉地处理着一些冗务杂事,偏偏今天来要账的人特别多,他心里乱遭遭的,以致于大发其火,将人们臭骂了一顿。昨晚和吴丽再次统一了口径,精于财务的吴丽,将这些有后遗症事情的利润成本算的井井有条,包括其他违规操作的同类型问题,吴丽的脑子里清晰可辨、如数家珍,他心中就暗暗作痛,自己对这个女人的真心,这个女人对自己的重要,不能不说是一种上天安排的孽债,因为太太的大闹,因为社会上的蜚短流长,他们的交往淡了些时候,但因为这些事情,又不得一次又一次地交往,视乎像蛇那样进入了冬季,盘起了身子,视乎已经没有生命,可事实上且一进入春季便舒展开来,昨晚半推半就,两个人又重温了一回旧梦,虽然很难找回过去那种感觉,虽然恩爱没有、缠绵没有,但有丝丝毫毫的怜爱。送走 吴丽后,他且做了一个很吓人的恶梦,起床后好一会儿还天旋地转头晕的非常厉害,半天才清醒,这时候又开始对自己整晚的言行开始后悔,甚至倒吸了好几口冷气,有道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什么时候了,自己竟然还在重复着过去的事情,自己和吴丽、和赫县长、还有那个何朱长,还有许多人,做了那么多的事情,究竟有哪件会留下破绽呢?有些事是跟领导有牵连的,还有些事情是跟领导没有瓜葛的。多少年了这些事都已经成了过眼烟云,然而多年来因为这种事情又花费了许多,正所谓刘墉无本,天下太平,可眼下上边不依不饶反腐,大有:“躲过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的势头。这不,早晨吴丽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句话吓得他一上午心惊肉跳:“这事有你们领导,我不会那么傻。万一,我是说万一犯事了,那些已经变在个人名下的现金、资产就由不得人了,我和你好了一场,你别害我。”
那会儿吴丽高跟鞋敲击楼道的声音消失好一会儿,他依然有一口气憋在胸中,眼睛都停止了转瞬。
黄主任刚安排好单位的事情,赫县长从省城往回返的路上给他打电话,向他通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说上回送给省市调查组的那些钱,现在已经入了省纪委的账户,要他有一些心理准备,赫县长的口气很不耐烦地喋喋不休,但黄主任已经愣在那儿,半天回不过神来。好一会儿,他便才交代好了小夏,让他在单位多盯着些,尤其是注意了解好这次检查的一些情况,随时和他联系。交代好后,他匆匆忙忙地回了家。中午时分,小夏告他省里来的一干人入住宾馆并立即召开了只有县委书记和纪检书记参加的碰头会。黄主任和太太草草吃了小白送来的午饭,太太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依然很少和他说话,他开始在客厅卧室里翻箱倒柜,将一些房产证书、一些入股合同契约、分类,一些银行卡、购物卡、存折分类。然后他又开了地下室的门,地下室里的烟呀酒呀等等东西太多,他只收拾了两个纸箱,里面是从未动过、还未拆腰子的百元大钞,还有一些银元、元宝、古董字画和一些纪念币等等。地下室里,还有一个只有他们夫妇知道的铁柜,被封在水泥地下,里面也有成捆的现钞。他在地下室里不停地转,不停的抽烟,看着这些苦心经营换得的东西,想到家里的境况,一种悲哀的怨怅情绪升腾而起,感到前所未有的禿唐,心中似万箭穿过。
“怎么办?”“怎么做?”他生平第一显得是那样了六神无主。整整一个下午,有数不清的电话打过来,他安排在各个部门的人、亲朋好友,都向他告诉着同一种消息,检查组约谈谁 了、估计那个单位会有问题等等,反正所有的消息都很坏。这时候,他和太太商量着叫女儿、往回接儿子的事情。小白师傅开车过来接他去洗桑拿,他才记得三天了,但已经没有了洗桑拿的那种心情,小白又告诉了他一个极坏的消息,国土局的朱局长被请到临近的万利县调查了,他心里清楚,那是被双规了,看来一切全要泡汤了。
晚间新闻时分,他和太太已经大概整拾好了那些东西,能找人安排的大多安排好了。晚饭时找来儿媳妇,又交代给了五百万现金,同时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情。就在太太和儿媳妇抽抽戚戚的时候,小夏来了一条信息:朱局长出事了,赫县长也出事了,还有。。。。。。
好一会儿黄主任定定地站着,那心里万缘皆空,心际的颤、脑子里的鸣叫,天旋地转站立困难,整个高大的身躯像锯断腰的大树那样轰然倒下,太太和儿媳在他耳畔的惊叫似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小的县城,一夜之间接连发生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一个老上访户在东山那片用材林里放火了,全县紧急调动了好几千人才灭了火;公安局深夜出警抓罪犯且查堵了近四十人的聚众赌博场,其中有十多名国家工作人员;县城富民大街上,因酒后驾车发生了死伤多人的连环车祸;一家装璜商店深夜也突然失火损失惨重;一对偷情男女被人砍成了重伤;除国土朱局长外,原粮食局长、城建副局长、商业局长和城郊三个村的村长悉数受审;县电视台在晚间新闻中发布了省调查组的公告,称在县城五花广场开展大接访一周;孟云房一夜间疲于奔命,到处指点迷津,因累度过度而住院治疗;黄主任的脑梗使他的思维、肢体和语言功能尽失,赫县长的心肌梗塞虽请回省城专家用进口好药,但已回天乏术。。。。。。
这些不期而遇的事儿将整个县城搅成了一锅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