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年的味道还没有散尽,张学就迫不及待地在县里的一家叫做《四海传媒》的广告公司刊登了一则征婚启事。虽然火柴盒大小的征婚广告刊在了一个不明显的位置,但内容还是比较诱人的:张先生,1963年生人,教师,退居二线。有住房、承包田、私家车、企业股权,年收入叁拾万元。欲寻一位45岁以下,体貌俱佳,能真心过日子的女士为伴。
征婚广告登出后的第二天,张学的电话便成了烫手的热线。这让他始料未及,甚至有点晕头转向不知道该怎么
办了。于是,他先跟每一位来电的征婚者都加了微信好友,并告诉对方,一切事情暂时都在微信中聊,等时机成熟了再相约见面。
征婚者中有离异的,有寡居的,还有未婚的,粗略统计了一下,大约有二十来人。张学一时看得眼花缭乱脑瓜子也蒙圈了,他想,这么重大的事得找个人商量一下,帮着出出主意。可是找谁呢,思来想去,他觉得自己的高中同学程志最靠谱。
程志也是一名教师,在一所少数民族学校教汉语文。他们不但是高中同学,还是师范同学和电大同学。平时张学叫程志小老弟,程志称张学为老大哥,两个人无话不说,关系非同一般。这件事,也只有求程志帮忙了。一天,张学给程志打了一个电话,让程志准备好饭菜,就驾车赶了过去。
饭桌上,程志问张学:“你跟南霞那个事就算结束了呗?”
“嗯,结束了。”张学说,“三木那混蛋小子回去了,南霞也没拒绝。这事儿就算完了。”
程志说:“哼,还骂人呢。你睡了人老婆,人家又赔了你一万三,多憋气多窝火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老弟,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我不愿意听。”张学放下筷子辩解起来,“在这件事情上,可以说我睡她,也可以说她睡我。这是两厢情愿的事,睡与被睡,无非是两具肉体之间的碰撞。碰撞过后,每个人都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东西。你以为他赔了我一万三委屈了,你问过我搭到南霞身上的钱有多少了吗?”
“哎,哎,话越说越难听了。”程志打断张学的话,说:“我建议你还是把艳娥嫂子接回来吧,人还是不错的。你家老爷子不是也说,兔子蹦山坡,蹦来蹦去回原窝吗。”
“哼,”张学冷笑一声,说:“你觉得她不错,就把她接你家来跟你住两天,你试试看。”
“越说越不像话,我算服了你了。”程志说,“你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不会就是来蹭饭的吧。”
于是,张学就把发布征婚启事,以及征婚启事发布后接到二十余个征婚者电话的事讲给了程志。并说,此行是来求助的,想让程志帮忙参合参合出出主意。
程志说:“大哥,你就这么着急吗?你跟南霞那事刚结束,不能缓一缓再说吗?”
“老弟啊,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张学加重了语气,说,“我才五十多岁,身体健康,生理正常,能不着急吗?”
程志笑了,调侃道:“你生理是正常,但精神不太正常?宁愿头挨刀也不让蛋受屈,孙子都好几岁了,还这么没正事。”
“行了,你也别再埋汰你大哥了。”张学掏出手机,打开相册,说:“有二十多个征婚的,她们都给我发照片了。年龄稍大一点儿和长相不顺眼的我都给删除了,现在还剩下八九个,你帮我看看。”
程志翻看了一下相册,“扑哧”笑出声来,说:“这真是,光棍打三年老母猪赛貂蝉啊。只看长相怎么能行呢?你一个一个介绍一下吧。”
在两个人认真地观察、分析、研究和讨论下,最终有三个人被锁定为合格的人选。一个是家住市郊帮朋友打理幼儿园的三十九岁的未婚女子姜红,一个是乡下寡居三年的三十二岁无业女子李小丽,最后一个是在县城开着一家小吃部的四十三岁的离异女子周春玲。
“三个女人一台戏。”程志说:“大哥啊,如何在这三个女人间周旋,最终选出合适的人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张学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三个女人他不想一个一个先后去交往,他怕会出现那种丢了西瓜拣芝麻的后悔事。所以,他打算脚踏三只船同步去相处,在相处的过程中通过比较最终找到合适的人选。
他首先给姜红打去了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她那里和她见一面,谈一谈、聊一聊。
这是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温文尔雅的女子。在她工作的幼儿园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两个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姜红说:“我没有正式工作,现在帮朋友照管着这家幼儿园。”
张学问:“三十九岁了,为什么现在才考虑个人的事情呢?”
“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人给介绍对象了。”姜红不好意思地笑了,说:“目标太大,心性太高,挑花了眼了,不知不觉就成了剩女了。”
在闲谈中,张学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心性挺高的女人。说话不慌不忙,有条有理,举止动作非常得体,一看就是个有文化、有修养、有智慧的女性。相比于对方,自己只是在物质条件上有一定的优势,其他的还真的无法摆到台面上来。不过,眼前的这位黄花大闺女毕竟是一只落了配的凤凰,心性再高,目标再大,现如今也扇动不起曾经那美丽骄人的翅膀了。
张学把自己的家庭情况又详细地做了一下介绍,问:“我的条件就这样,外表也摆在这里了,你觉得可以继续交往的话,就谈谈你的条件。”
姜红说:“你的家庭条件真的没个挑。不过我得先告诉你,我是一个未婚大姑娘,结婚我一定要有我自己的孩子。”
张学吓了一跳,他还真的就没有考虑这个问题。人家可是一个未婚的黄花大姑娘,怎么可能不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呢?张学说:“这个吗,你还真得让我考虑考虑。”
姜红安排了几个小菜,热情地招待了张学。她说,到了她这里她就得尽到自己的地主之谊,不管婚事成与不成,这个礼数无论如何也不能丢。
张学把自己跟姜红的第一次见面,详详细细地打电话讲给了老同学程志。程志听后“嘿嘿”地笑了,说:“我说大哥,你孙子都四岁了,你再跟她生个孩子,你是当儿子养还是当孙子养啊?”
张学说:“儿子孙子都可以,正好我那个小孙子挺孤单的,就当他妈妈生个二胎了,以后也有个伴。”
“看来你是认真的了。”程志在电话那头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你儿子和你姑娘会不会同意。”
张学说:“他们同不同意不重要,关键是我相中这个人了。人家可是个还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呢!”
张学觉得姜红是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这种天生的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本性是伪装不出来了。所以,他觉得很有必要和这个女人相处下去。但眼下他得把这件事情暂时放一放,他还要去找下一个入选者。因为只有通过对比,才能分出优劣,看出高低。于是,他给李小丽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自己想和她见一面,彼此熟悉熟悉。
三十二岁,风姿绰约,打扮入时,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但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闺中待嫁的大姑娘。张学开着自己的私家车拉着李小丽去了镇里的一个饭店,选择了一个二楼的包间,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瓶白酒。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他的心里满是欢喜,但并不自信。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和前妻李艳娥离婚时打赌说过的,再找一定要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的话,他顿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张学问她为什么看了征婚广告后,明知道两个人的年龄相差得过于悬殊,还是选择给他打电话。
李小丽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毫不避讳地说:“因为你条件好,嫁给你我可以不愁吃不愁穿。等到我们老了,还有工资做保障。就算你死了,我还有遗属补贴呢。”
张学被她的开朗和直率弄得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认真端详眼前这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小女子,内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冲动。他说:“对于我来说,钱真的不是问题。但是你要想清楚了,我可比你大了二十多岁。”
李小丽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说:“只要条件好,年龄不是问题。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离婚,就因为那没本事的男人挣不来钱。现在两个孩子都归了他,我一身轻松了,该吃吃,该玩玩,想咋享受就咋享受。”
在酒精的作用下,李小丽越说越激动,竟然把椅子拉到了张学的身边,满脸绯红看着张学,说:“大哥,你也喝酒了,今天不能开车了。一会儿陪我去歌厅唱歌吧,然后在附近找家旅店住下,你看行吗?”
张学同意了。第二天早上,他睁开眼睛时已经是阳光洒满整个房间了。李小丽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打电话,神情紧张,情绪也有些激动。张学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小丽告诉他,自己的母亲突发疾病,父亲打来电话催她赶紧回家去。
“那还等什么啊?我开车去。”张学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地穿上了衣裤。
李小丽的母亲是急性阑尾炎突发,张学在医院陪了三天。如果不是李小丽催促他回去,他打算陪到老太太出院。他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表现自己的机会,只有付出了真正的行动,才能赢得李小丽的芳心。
回到家里,张学迫不及待地把自己这几天在李小丽那儿所经历的一切打电话向老同学程志做了汇报,当然他隐瞒了跟李小丽发生一夜情的事。听着张学有些兴奋的腔调,程志似乎看到了电话那端张学喜形于色的表情,也猜透了张学在李小丽那里肯定已经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他说:“看来这是一个风尘女子啊,她有工作吗?生活来源靠什么?每个月给两个孩子拿多少抚养费?”
张学说:“她没有工作,平时就打打零工。她说她前夫不用她负担孩子的抚养费。再说,我找老婆是不用她抛头露面外出做工的,我有条件养着她。”
“这次去,又是饭店又是歌厅的,还陪着老人去看病,花了不少的银子吧?”程志问。
“四千多,还可以。”
“问一个隐私性的问题,”程志低声说,“睡了吧?”
“睡了?什么睡了?”张学的声音中有些疑惑。
程志哈哈大笑,说:“孤男寡女的在一起四天,不可能不发生点儿有趣的事儿吧?你张学在这方面可是一个老司机了。”
张学也笑了,吞吞吐吐地说:“各有所求,各有所需,很正常,很正常。”
“大哥,我还是劝你一句,跟这个女人断了吧。”程志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不是一个能正经过日子的人。她不但消费你的身体,还在消费着你的钱财,慢慢的她会把你掏空的。”
“打住,快打住。”张学显然是不愿意了,说:“赶紧闭住你那张乌鸦嘴,我们相处的挺愉快的。不跟你说了,改天再和你聊。”
恋爱中的人精神是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看什么事物都是美好的,尤其是对于一些比较显露的隐患往往视而不见。一夜情完全让张学沉沦在了一种无法自拔的迷情之中。他改变了原来计划中同步相亲的策略,先是给那个见了一面的姜红发去了一条微信,说自己接受不了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条件,言下之意就是两个人的关系到此为止了。接下来,他又给那个还没有见过面的第三位人选周春玲发去了一条微信,告诉他眼下自己正在忙一些事情,等过一段时间后再与其见面。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张学想,万一这个李小丽出现了闪失,后面还有一个备胎呢。
半个月后,李小丽给张学打来了电话,声音急促并带着哭腔:“大哥,你帮帮我吧,我遇到困难了。现在,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原来,李小丽在县城一家小额贷款公司高利息贷款一万元,现在贷款到期了,本息合计一万三千元。贷款公司来人催款了,如不还款就按合同约定,把她抵押的三间房子收回拍卖。
想到李小丽此时哭得是梨花带雨的伤心样子,张学是万般痛心,立刻带着现金开车赶了过去。偿还完贷款,李小丽轻松了很多,兴奋地搂住了张学的脖子,娇嗔地说:“我没看错人,还是大哥重情义。今天我请客,饭店、歌厅、桑拿,一条龙消费。”
正是这一条龙的消费,毫不掩饰地暴露了李小丽放荡不羁的性情和弥乱不堪的情史。李小丽的所作所为如同一桶拔拔凉的冰水,顷刻间就扑灭了张学的满腔热情。张学不得不果断作出决定,忍痛割爱,斩断了这段还没有熊熊燃烧起来的恋情。
那天,他和李小丽在饭店吃过饭后就去了第一次去过的那家歌厅。当时歌厅里正有一伙人在吃酒唱歌,看见李小丽进来后,一个光头青年就摇晃着身体醉醺醺地走了过来,说:“这不是丽姐吗,几天没见越来越漂亮了。”说着话,伸手在李小丽浑圆的屁股上就捏了一把,嬉皮笑脸挤了一下眼睛,“今天跟谁睡啊?如果没有客人,就跟我去吧。”
李小丽看了张学一眼,伸手搂住了光头的脖子,连拖带拽把他弄到了旁边“嗷嗷”起哄的那群人的桌前,说:“都别他妈胡说八道的,看见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没有,那是我新交的男朋友。”
听了李小丽的话,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站了起来,睁着一双醉眼,结结巴巴地说:“丽……丽姐……咋地,你从良啦?要找也得从我们这些老相好里找,咋……咋地……你缺爹啦,找个半大老头子。”
“你他妈的闭嘴,人家是退居二线的老师。”李小丽显得有些激动,伸手在刀疤的脸上掐了一把,说:“以后你们都给我消停点儿,别再来骚扰老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