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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狗泥墙

来源:作者:蒋国清时间:2012-07-02热度:0

                                            打狗泥墙
                                        ——乡村趣事之六
    妻的大舅蒋石领先生,如果还活着今年应该是八十八岁,米寿之年了。老人家不识字,在大集体时代却干了多年的生产队长。
    识字的人因为肚子里有点墨水,讲起话来常常会引经据典、扯东扯西,便显得冗长、文绉绉的、废话连篇,有的老百姓因为听不懂或者不习惯,所以不喜欢听这样的讲话,嘲笑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有长。这大舅不识字,讲的话就只剩下干巴巴的内容了,一是一二是二,由此还获得一部分社员的赏识赞同。
    生产队长每天都要安排社员做事,所以大舅安排社员做事就显得干脆利落,没有废话。实际上,大舅是没有废话可讲,甚至连应当讲清楚的话都讲不出来,有些事情就难免交待得模模糊糊。因此这样的安排就有不足之处,常常是社员知道做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做?怎么做?和谁做?
    大集体时代出过许多荒唐事。也难怪,那时候人们认识、征服、改造自然的能力远不如今日,思想上也是左字在前的。
    这一年,全县因为狗咬人引发狂犬病死了几个人,县里没有采取打疫苗、加强管理等防范措施,而是布置灭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并且规定打死的狗不许吃,只能作为肥料下田。一时间全县狗类面临灭顶之灾,惶惶不可终日,不少丢了性命。有的人家把狗带到草垛里、床底下,这些家伙有灵性,叫它别出声,它就不出声,由此暂时保住了狗命;有的被送到亲戚朋友家里,说是“跑反”;许多人在灭狗过程中,心里同情这些“人类的朋友”下不了狠手。如此种种,灭狗任务完成得很不彻底。     
    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队房队场,这是生产队保管公共财物和社员们进行活动的公共场所,房子以土墙草顶居多。每年夏季,西北风夹带的“挖墙雨”很厉害,那雨不是垂直落地,而是点点打在墙上,对墙的破坏作用很大。许多人家、生产队都会在雨季来临前把墙面“泥”一次,就是在墙面抹上一层泥巴,给墙面增加一件“衣裳”。大舅的生产队每年也这么做。
    这日早晨,大舅早早起了床,挨门逐户通知社员到队场开会,有人问干什么?大舅说是有重要事情传达安排。昨天晚上,生产大队开了队长会,大队书记对灭狗这件事很不满意,给各生产队长下了“死命令”,要求务必干净彻底把狗灭掉灭清,还讲了灭狗的重要意义。会议结束后,大舅心里盘算着明天应该把打狗和泥墙这两件事落实了。因此大舅要在今天早晨的社员会上进行传达落实。
    社员到齐了,大舅却没有鹦鹉学舌的本领和能力,对于大队书记的讲话是满肚子有数,却说不出子丑寅卯。在社员满怀期待的等待中,大舅终于憋出一句话:“打狗,泥墙。散怂!”
    这肯定是世界上领导讲话最短小的会议了。
    一时间在全公社流传开了。有的说大舅不会讲话没水平,纯粹一个大老粗。你安排打狗泥墙,就应该安排清楚哪些人去打狗?为什么打狗?怎么打?你安排社员去泥墙,就应该安排清楚哪些人去泥墙?谁谁应该干什么?最后害得社员们自己动脑筋想办法,明显影响了效率;有的夸赞大舅干脆果断不罗嗦,什么事就是什么事,不讲废话。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说什么的都有。
    大舅没有理会众人的评论,我行我素,咱本来就是大老粗一个,没什么丢人的。实际上,大舅骨子里很羡慕读书人,羡慕那些讲起话来口若悬河有礼有节的人。三舅蒋石才毕业于南京大学,大舅虽然排行老大,对于三舅的话几乎是百分之百不折不扣听从和执行的。还有,就是大舅后来见到子孙辈一个一个上了大学,常常会在欣喜之余,倒倒自己由于家贫不能读书识字的苦水,表现出对他们羡慕不已的神采。
    “打狗泥墙”这件事确切的发生时间应该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按理说,应该早已被人们淡忘了。想不到的是,它后来竟然被家乡人演绎成了一句俗语。语意一:当家乡的人们对某件事有了决定性的处理结果,或者对这件事坚定信心的时候,常常会说:“就这么办,打狗泥墙,散怂!”表明不容更改和讨论的态度;语意二:“打狗泥墙,散怂!”常常用于表述事情到此结束了,散了吧!
    大舅地下有知,不知会是什么态度?“他见人总是笑嘻嘻的,一辈子不和大人小孩争什么,人缘好着呢!”我岳母蒋翠华告诉我。
    大舅是前年去世的,活了八十六,算是高寿。人们评说这与他为人处世的态度不无关系。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