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页/会员原创/小说

守候(三)

来源:作者:金航时间:2012-05-15热度:0

(三)
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国家对地质勘查的投入逐步减少,甚至没有了项目。大队只有靠仅有的几台工程地质钻机和两台大口径桥梁基础钻机,承揽些建筑和工程地质的项目来维持生计。队上的职工工资只能发放60%,差旅费、医疗费等都无法按时报销。为了生存,队上的许多技术骨干都转行下海了,机关工作人员在队部大门口摆起地摊卖起了珠宝,地质高级工程师们也不得不扔下地质锤,拿起“大马勺”做起了“火头军”生意,有的还蹬起了三轮车,摆摊卖起了水果、茶蛋。
在这种情况下,队上还是留下20多个技术骨干,在柳岩的带领下在崇山峻岭中寻找着他们心中的宝藏。
这时的罗惠已嫁了一个有钱的老板做了全职太太,那个人对罗惠是百般的疼爱,他们在上海和深圳都买了房子。每年,罗惠都会带着丈夫来看柳岩和紫菡,当两家在一起聚会时总会讲起野外工作那段令他们难以忘怀和眷恋的岁月,每到这时,罗惠都会为那段岁月流下动情而恋恋不舍的泪水。
由于机关减员,紫菡也被编余了,孩子这时正在上中学,靠柳岩发的那60%的工资根本填补不了家里日常的开销,于是她就和柳岩商量了一下,在集贸市场边上摆起了一个卖服装的小摊。由于紫菡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再加上那清脆甜美的吆喝声,她的生意很快就火了起来。不久她就在集贸市场内租下了一个摊位,正经地做起服装生意来。
柳岩由于常常要跑野外,在那近十多年的日子里家里只能靠紫菡一个人忙上忙下了。她天一亮就要起来为孩子做好早饭,为孩子收拾妥当后送他上学,然后忙吃口饭就要去集贸忙碌着一天生意,晚上回来后也七点多了,吃过晚饭后还要为孩子辅导功课,每天都要在晚12点以后才能睡觉,虽然很累但还算充实。
然而,柳岩的找矿之路并不是那么顺畅。由于没有投资,队上的几个有较好找矿线索和突破的矿权都不得不闲置了起来。为了保住这些矿权,队上把办公大楼的水、电、气都停了,机关的十几个人挤在了三十几平方米的小会议室,烧起用铁桶做的炉子取暖坚持办公,把局里拨给的一点点管理费拿出来投在找矿上。当其它事业单位工资都长到2000多元时,队上才能为机关人员开上200元的生活费。
初春的北方还十分的寒冷,在只有200元工资并没有野外津贴的情况下,柳岩就带着20几个队员出队了。临行前,紫菡把柳岩拉到一边说:
“岩:你们出去要租房子,买烧柴,还有路费,你这200元的工资怎么够呢?我这里还有做生意给孩子攒的2000多元钱,你都带上吧。”
望着紫菡手中的2000多元钱,仿佛看到地是紫菡劳累的心血,柳岩手颤抖着,刚毅的他第一次让紫菡看到他眼中流出的热泪。
“钱是靠人挣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娘俩,只要你把你喜欢的事业干好我就会替你高兴的。”说着把钱塞到柳岩的包里。
“亲爱的,谢谢你!”说着把紫菡紧紧地拥在怀里狂吻了起来。这时两个人的泪水汇成一股细流,静静地淌在了他们的胸前。
三月的长白山麓,还是一片白雪皑皑。根据柳岩以往收集的地质资料显示,在大青山一带有伪满时期日本人为找金矿打的老硐,抗战胜利,日本人投降后大部分日本地质技术人员都被谴送回国,老硐就废弃了。据仅存的地质资料记载,在硐中发现过一条金矿体,但对于矿体的评价却一字都没有留下,柳岩决定亲自去印证一下。
刚把队员们的住处安排好,第二天,柳岩就带着两个队员,请了一个当地老乡做向导去找那个老硐。在半米多深的积雪中爬了两座山后,在一个半山腰间发现了那个已被树丛遮盖住的硐口。用手电筒向内照去,只能看到很短的距离,里面有半尺多深的积水,硐口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帘,只留下能容一个人爬入的小洞口。他们用地质锤用力地刨着冰帘将洞口扩大,然后,柳岩告诉两个队员在外面等着,自己拿着手电筒钻了进去,硐内阴暗潮湿,外面的风吹的洞口发出一种阴森恐怖的声音。硐内有一点五米高,一点八米宽,象柳岩这样近一米八的个头,只能弓着腰向前行进,硐顶上不停地有冰水滴下,打在身上一会就浸透了棉衣,他不停地向前走着,仔细地看着硐内岩石的特征,不时地敲下一块标本查看着,并对硐内的岩石特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时手电筒已经只有微弱的光线了,他急忙采集了一些标本走出硐来。走到硐口一阵寒风袭来,他感觉身上格外得寒冷,这时他才发现,他的上身早已被硐内的滴水湿透了,队员们忙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换上,背着他采集的标本下山去了,   
房东给他煮了姜汤,并把炕烧地热热的,过了好久他才暖了过来,可还是喷涕不段地感冒了。
入夜,房东邻居家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来看柳岩,并对他说:“孩子呀,你胆子真是够大的,那个硐里当年小鬼子投降后,有十多个日本兵在那里自杀了,后来呀,每到晚上有人路过那座山,都能听到在山那边的硐里传出鬼哭狼嚎的痛苦尖叫声。这么多年了,村里人都知道当年日本人在那里找到了宝贝,可谁也没敢进去过。前几年来过一个地质队,听说那里闹鬼也只是到过硐口,但没敢进去。”听到这里,柳岩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想想还真是有点后怕。
感冒刚刚好了一点,柳岩还是坚持要到那个老硐里再勘查一遍,因为根据他了解的硐内岩石的构造情况和他采集的标本分析,那一带应该具备金矿的成矿条件。于是,他不顾邻居家大爷的劝说,决定再闯一次“阎王殿”。这次他有经验了,带上了很多块电池,还带上了几个火把,准备了雨衣、雨鞋、安全帽,全副武装,带着两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大学生又一次来到了那个老硐前。自从听了那个老大爷的介绍后,当再一次用手电筒照进硐后,发现硐内缭绕着阴森的雾气,仿佛是那些日本鬼子的阴魂在游荡。他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老人们说:一个人如果在他乡自杀,他的灵魂就会在原地游荡,除非再找一个替死鬼,否则就永远不能回家乡投胎。想到这,柳岩不禁头发都竖了起来。看看两个涉世未深的年轻队员脸上惊奇的表情,他马上镇定了下来说:
“我先进去,你们俩跟在我后面,注意不要乱敲上面的石头,小心石头掉下来伤人。”
说着他就先走入硐来,这次可真的有一种恐惧的感觉,风吹到硐口发出的那种怪声,仿佛是那些日本兵临死前的呻吟,顺着手点筒的光亮,闪现在硐两边深陷进去的地方,塌方下来的一堆堆岩石在微弱的光亮中仿佛是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越是害怕,越是发现那些尸体还动了起来,继而看到他们的脸上都在发出一种狰狞的微笑。柳岩打了一个冷战,站在那里定了定神。
“队长,你怎么了?”队员小陈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感冒还没好利索,有点冷。”柳岩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
不能在孩子们面前丢人,他尽量忘记那个老大爷所讲的故事,把精力放在了观察硐中的岩石特征上,还不时地为两个队员讲解着它们形成过程、年代,渐渐地也就忘记了恐惧。走着、讲着,突然他兴奋得直起腰来,可“砰”的一声碰到了硐顶板,碰的他头一阵眩晕,好在戴了安全帽,不然一定会被碰的头破血流的了。原来,那是一条含金石英矿脉,厚度有0.3米,矿脉顺着硐向里延伸到尽头100多米,其间厚度不等,最厚处达一米多,可能是由于撤退仓促,当年的日本人没来得急再把硐打下去。他要求队员做好了详细的勘查记录。
这之后他分别带着队员几十次进入老硐,反复研究矿脉的形态、产状变化、矿化蚀变特点及其围岩地质特征等等。早已把那里曾经发生过的恐怖故事忘记在脑后了。
经过大量的翻阅资料,反复的研究老硐内及其周边的矿化特征,柳岩初步判断该区域可能存在具一定规模的金矿床。
此时已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山也渐渐地绿了起来。柳岩趴在桌前望着窗外,山崖上绽放的几朵美丽杜鹃花显得那样的艳丽,仿佛是紫菡那娇美的脸在冲着自己微笑,他忘情地哼起了小曲,由于五音不全也不知哼出的是什么曲子。
“队长,咋这么高兴呢?”队员小陈问到。
“遇上高兴事当然高兴了。”柳岩神秘地说。
“是不是又在梦中和嫂子相聚了,看你睡觉时都在笑呢,嘿嘿。”小陈不怀好意地笑着。
“小毛孩你懂什么,快吃饭,吃过饭后我们还要跑路线呢。”他拍着小陈的后脑勺,把他推到饭桌前。
根据已掌握的矿化资料,柳岩推测在老硐上方海拔千米的山顶上,可能会有含金石英脉露头。于是他根据研究结果,确定了六条勘查路线,并把20几个队员分为6组分别按不同方向寻找露头,留下两个年龄较大的队员在住地帮助炊事员为大家买菜做饭。
果然不出柳岩的所料,通过近两个多月的地质调查,各组都报来了好消息,在方圆几十公里的区域发现了几十处金矿化露头或转石,柳岩异常地兴奋,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撰写出了《大青山金矿地表初步勘查报告》。当他搁下笔伸个懒腰时,东方的山梁上正好泛起了一片太阳的“鱼肚白”。
“美好的一天就要开始了。”他嘴里嘟囔着,到院子里水井边打了桶水,痛快地洗了把脸,叫起了炊事员老王。
“王师傅,快给我弄点吃的,我一会要回大队汇报工作。”
王师傅睡眼惺忪地从房内走出来问:
“队长,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呀,看你眼睛都熬红了,眼圈也熬黑了。你还是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回队上汇报吧。”老王心疼地说。
“不行呀,老王,现在正是找矿的最好季节,等草木都长起来了,那找个露头就困难了。”说着他把资料收拾好了,吃了老王给他做的过水面,还有特意为他煮的两个鸡蛋就上路了。
由于经费太紧张了,他舍不得租用当地的三轮车,步行几十里的山路,才坐上镇上的公共汽车,下午四点多钟回到了队部。队领导听过他的汇报后,连夜召开办公会议研究下部勘查费用的筹措问题。
这时柳岩也轻松了许多。
“快三个月了,该回家看看紫菡和盼盼了。”柳岩心里想着,快步地向家里走去。
紫菡这时也刚把摊位封了,刚刚进门给盼盼准备晚饭。见柳岩回来很是惊讶!
“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咋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呢。”
“这不是临时有点事吗?正好也想你,就假公济私地跑回来了。”柳岩说笑着在紫菡的身后紧紧地抱着她亲着她的头发。
“看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没个正样。”说着转过身来抚摸着柳岩的脸心疼地说到:
“怎么几个月就搞成这个样子呢?那里是不是很苦呀,要不我把生意关了,去你那照顾你吧。”
“没事的,我就是这一段在山上跑的,这是太阳晒的,看我身体多结实呀!”说着挽起了袖子向她展示着胳膊上的肌肉。
紫菡看他那天真的样子,眼里含着泪不禁也笑了起来。
“你快歇一会,我给你做好吃的去,再给你烫二两小酒解解乏。”
一会,紫菡就把饭菜做好了。柳岩喝着烧酒,狼吞虎咽地吃着紫菡为她做的饭菜,紫菡看他吃得是那样的香甜。闻着那酒的醇香,望着丈夫那神情,紫菡象是要醉了。
吃过饭后,柳岩才感到是那样的困倦,紫菡早已看出他很久没好好休息了,忙给他铺上被褥让他躺下来休息。柳岩要紫菡也躺在身边和自己说说话。
紫菡边为柳岩按摩着后背边说到:
“你回来的正好,孩子下个月就要高考了,可现在他的自愿还没想好呢,他现在是年部前三名,以往他们学校年部前三名的都能考上一个不错的重点大学”
“那你是什么想法呢?”
“我想让他报考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我和他的老师沟通过,老师说按他平时的成绩,考这所学校是没问题的。”紫菡自信地说。
“那好呀,这样我们家将来就多了一个医生,就不用老婆总是辛苦地为她亲爱的老公按摩了呀。”柳岩嘻笑着。
“和你说正事呢,你总是没正经的。”紫菡拍着他的后背生气地说。
“知道,知道,那还是要听听盼盼怎么想的呀。”
“我和他说这些,他并没有什么兴趣,闲暇时倒总是看他在翻看着你读大学时的那些书,不会是也对地质感兴趣了吧?我可不希望他子承父业呀!”紫菡不情愿地说。
“一会他回来你要好好说说他,我决不允许他再和你一样,一辈子在深山野林中跑,也没有一个稳固的家,哪个女人找了你们算是一辈子守活寡了。”说着狠狠地在柳岩的后背上拧了一把。
柳岩疼的转过身来,发现紫菡那清秀的脸颊已流满了泪水。他把紫菡紧紧地搂在怀里,内疚地说:
“操心了丈夫又要操心孩子,这辈子真是难为你了,孩子回来我一定和他好好谈谈。”
“嗯”紫菡答应着,又轻轻地摸着她刚刚拧过的地方轻声问道:
“疼吗?”
“没事的,这些年我在野外锻炼的皮糙肉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真希望你能多拧几下呢,那样才能更痛地体会你的爱!”柳岩深情地望着紫菡说。
“真的,那我就再多拧几下。”紫菡装着要拧的样子。
“不说了,不说了,菡,我真的很想你!”柳岩抱着紫菡望着紫菡那爬上眼角的鱼尾纹,但还是那样美丽动人的杏仁眼动情地说道。
“岩,我也是太想你、太爱你了。”说着眼里含着热泪亲吻着柳岩那长满胡子的双唇。
“我会永远爱你!你的爱我一世都报答不完!”说着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我该给孩子做饭了,孩子一会就要回来,你好好想一想怎样引导孩子报考志愿的事。”
“嗯,知道了。”话音刚落,就听到他的呼噜声响了起来。几个不眠之夜,柳岩也是太累了。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七点多钟了。
“孩子回来了吗?”柳岩忽然坐起来问道。
“孩子早就上学去了,你睡得那样香,他不让我叫醒你。”紫菡冲了一杯牛奶放在他的床头说。
“咱们盼盼真是长大了,我说你要和他说报考志愿的事,你猜他说什么?‘我都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我一定会做出一个无愧于爸妈的选择来,你让爸爸放心吧。’”紫菡心中还是有一点疑惑地说。
“是呀,孩子是懂事了,未来还是交给他自己选择吧,我们要相信他。”柳岩自信地说道。
上午,队长把柳岩找到了办公室对他说道:
“大队对你们的找矿成果很满意,也很支持你们,你先回分队,我们马上就给你们筹集资金做深入的地质勘查工作,只是不能让你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又要辛苦你了。”
“谢谢队长的支持,几十年离开家都成习惯了,只要能让我找矿,比什么都重要。”他紧紧握着队长的手,也没来得及和紫菡告别就匆匆地赶回分队部署着下部的找矿设计。
几天后,大队财务科长带着综合员为分队送来了二十几万元的找矿资金,并把综合员留在了分队专门做费用核算工作。在综合员口中柳岩才得知,大队是把仅有的两层1000多平方米的办公小楼抵押给银行才贷款几十万元,除给部分生活十分困难的老职工报销点医药费后,剩下的全部拿到了分队做勘查工作。
就是用这二十几万元仅有的资金,柳岩精心设计部署了几百米的槽探工作量,初步查明了露头下的几条金矿脉的倾角和走向。此时,如果能上个几百米的钻探工作量,就能基本查明地下几条矿体的大小和储量。可柳岩再也不忍心向大队伸手要一分钱了,此时大队也是山穷水尽。
他忍痛把现有的勘查资料整理了一下写出了《大青山金矿的初步勘查结果报告》,报告还获得了部的找矿二等奖,柳岩他们的找矿事迹也在报纸和电台中得到了广泛的宣传。
宣传效应,引起了国外一家大的黄金矿山企业的重视。他们几次派代表来队上恰谈合作勘查事宜,由于大队拿不出资金进行合作,就以现有矿权和资料入股注册了新的勘查公司对大青山矿区进行进一步的详细勘查。外资方在该矿区投入了几千米的槽探工作量,两万多米的钻探工作量,仅用两年就探明了该矿区的六条金矿体,近30吨的黄金储量,虽然此时队上也能每年分上几百万元的“干股”收入,可眼看着一个大“金娃娃”被外资方抱走了,柳岩和大队领导都心疼地流下泪来。
不过在金矿的勘查过程中,还真验证了那位老大爷所讲的故事。在修复和整理那个日伪时期的旧坑道时,在清理那堆坍塌的碎石后发现了可能是由于方位的错误而废弃的十多米坑道,在那里发现了十多具人的尸骨,还有很多锈迹斑斑的钢盔、枪支、军刀和依稀可以辩认的日军徽章。经公安部门勘查,那是当年看守矿山日军的尸体,可能是未来得及逃跑,就把洞口炸塌后集体自杀了。后通过日本大使馆把这些遗骨转送回了日本,这些曾横行于中国土地上给中国人带来苦难的孤魂野鬼终于也能回国投胎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