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
来源:作者:陈安军时间:2011-12-17热度:0次
王胖子先前是厨子。方圆几里人家的红白事,都请他。
王胖子有三道菜做得出名——好吃。一道刀面白水肉,一道茨菇肉片浇头粉丝,一道猪血子汪豆腐。
“得罪,刀面肉一碗。”
“得罪,得罪,浇头粉丝。”
“得罪,汪豆腐,不烫。”
“哎!四爷啊!豆腐不烫噢!”
“不烫,不烫。”桌上一片笑声。
“不烫。”一勺子下去,嘴烫得歪歪的。“噗嗤,噗嗤”吐着舌头。“王胖子啊!豆腐不烫吧!”
散席后,揩着嘴,有人嘴里叼着火柴头,用火柴头剔牙。“嗯!王胖子菜烧的不丑。”
王胖子听了,“哼”了一声,笑了一下。
王胖子菜烧的不丑,已是公认。“王胖子唉,你菜什么烧法子的?”王胖子笑,不答。王胖子做厨子,时有几个同行暗中注视着他,可看不出个道。王胖子有回酒喝多了,说了一大堆,有句话入了大家的心——“他妈妈的,烧的好吃呢,我把手剁下个哪,不放味精就好吃啦!”。他妈妈的,怪不到的,每次配厨料单子,开那么多味精的。
王胖子的酒后话,解开了大家的迷。倒是以后方圆几里的红白事,很少有人请他做厨子了。
王胖子要吃饭,厨子不做,做什么?以前弄惯了的七碗八碟,现在改行,还真难!活人不能被尿憋死,王胖子驾轻就熟,摆摊子卖熏烧。
熏烧摊子开在小镇上的十字路口,没有店面——其实也不需要店面,平板车上加个棚,围上一层纱——挡住苍蝇。家里两间房子做作场,熏烧做好了放在车里,早早的占据十字路口的一角,在车上做个门脸,招牌就叫“王胖子熏烧店”。
开张的那一天,刚过晚八点王胖子就推着车回家了,车上只剩下了砧板和上面的一把刀。他们家的大黄狗围着车子转来转去,一会儿凑到车旁嗅了又嗅,一会儿又到路边翘起了狗腿。王胖子一路上哼着小曲——看来生意不错。
到了第二天,晚上近十点王胖子才回家,车上砧板旁,整只的熏烧鹅睡在那里。大黄狗不在围着车子打转了,腆着肚子,撵着野猫,一路窜来窜去。
一连几天,王胖子都要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整只的熏烧鹅依然睡在砧板旁。大黄狗比以前又胖了些,“王胖子啊!到底是你家的狗,就多大啊!”。王胖子又哼起了小曲——调子像哭丧。
后来没过几天,镇上的十字路口再看不到王胖子熏烧摊子了,也看不到了王胖子,王胖子消失了。
“王胖子呢?胖子到哪块去啦?”
“哎!王胖子也真是的,厨子做不好,熏烧又卖不好,怎个好呢。”
“王胖子做厨子靠味精,熏烧又不能靠味精的,你个卤子要好呢。”
“嗯呢,熏烧就是要靠老卤子,不能不好吃的。”
“恐怕王胖子外去跟人家学去了。”
“晓不得来。”
人们的议论和猜测被一阵鞭炮声打破,十字路口上的一角又被王胖子熏烧摊子的推车占据了。
“王胖子,熏烧摊子又摆啦?”
“嗯,嗯!”王胖子扇着蒲扇赶着苍蝇。
之前人们的议论和猜测现在变成了广而告之。
“你晓得,王胖子熏烧摊子又摆啦!”
“噢!又摆啦!”
王胖子熏烧摊子又摆了,一天、两天,渐渐的摊子前围的人多了起来。
“好玩呢,王胖子几天不见,现在做的熏烧味道还就不错呢。”
“嗯呢,特别是猪头肉还就好吃。”
的确,王胖子的猪头肉真好吃,一天卤五个猪头都不够卖。晚上四点出摊,过了五点基本上就买不到王胖子的猪头肉了。他们家的大黄狗又凑到了摊子前,在四周嗅了又嗅,时不时的停下来,站在原地,流着涎水,死盯着砧板上的碎肉。
“王胖子的猪头肉真好吃。”
“嗯,是好吃呢!”
“恐怕里面放那个的。”
“放哪个的?”
“放,放……”说的人支支吾吾。
王胖子猪头肉里面放那个的,暗地里传开了。可有的人不信,“不可能的,王胖子的熏烧鹅子就不好吃,要放,肯定鹅子里又放,他鹅子怎不好吃的?”不相信的人反问道。
传归传,王胖子的猪头肉就是好吃。现在有时候不上摊,在家里就卖完了。
派出所的李所每天下班后也要到王胖子摊前买点熏烧。王胖子见了李所,喝了酒似的脸胀了通红,低着头。“领导,下班啦。”——王胖子称李所为“领导”。说着,王胖子从摊子的底下拿出切好的猪头肉,“领导,给你留着呢,猪公嘴上的毛弄得干净呢。”
“噢!多少钱啊?”
“你把十块钱。”
“十块钱啊,不要吃亏噢!”李所付了钱,走了。
王胖子稍稍抬起了头,瞄了一眼李所的背影。
王胖子的熏烧摊前好不热闹。怕买不到猪头肉的,有的已赶在出摊前到胖子的家里买去了。渐渐的人们发现了个秘密,王胖子家里多了个穿花衣服的女人。
“怪不到的,我说王胖子的猪头肉这么好吃的,原来他家多了个女的,八成是那个女的做的。”
“我说的呢,王胖子那个几天到哪块去的呢,是请做熏烧好手的!”
“不要瞎说,还好手呢!那个女的把手剁下个烧的啊,还不是放那……那个的。”
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王胖子的猪头肉好吃已吊不起大家的味口,谈的多半是胖子家穿花衣服的女人。
王胖子站在熏烧摊前感觉到了大家异样的目光。
由于熏烧卖的快,王胖子每天早早的就打烊了。每次回家收拾摊子的时候,穿花衣服的女人都问:“猪头肉好卖,鹅子怎卖不掉?”王胖子不答。问急了就说:“留给你和大黄吃。” 穿花衣服的女人竖起了拳头挥了挥,放下后又去收拾摊子了。
王胖子每次收摊回来,都要剩一两只熏烧鹅。穿花衣服的女人有点纳闷,熏烧鹅和猪头肉都用的一个老卤,难道味道不一样。王胖子端起酒杯喝他的酒,穿花衣服的女人开始吃她的猪头肉和熏烧鹅,女人咂了几下嘴,有点生疑——味道还真的不一样,熏烧鹅的味道差多了。穿花衣服的女人按住王胖子的一只手:“胖子,熏烧鹅里你没放我熬得卤?”王胖子不答,只是端起酒杯喝酒,穿花衣服的女人又按住了王胖子的另一只手。王胖子动不得,眯着眼:“明天卤子你自己放。” 穿花衣服的女人松开了手。
王胖子的熏烧生意好。过了六点,猪头肉,熏烧鹅全卖光。
王胖子家有个穿花衣服的女人已不再是秘密,但女人从哪里来的?
王胖子自小就成了孤儿,小时候他家一顿,你家一顿,吃着百家饭。长的个刀螂样——瘦啊!长到了十二三岁,能自食其力了,就安到村里,一面做通讯员,一面在村部食堂帮着烧饭,烧着烧着,烧成了厨子。干了几年厨子,可能是菜香熏的就变成了胖子。现在摆摊卖熏烧,生意好不谈,又交了桃花运,弄了个穿花衣服的女人。
李所在家里就着王胖子摊上买来的猪头肉正喝酒,张大肚子拎着两瓶酒走了进来。
“李所,喝酒啊!”
“噢,大肚子。”
张大肚子在李所的对面坐了下来,“王胖子猪头肉还就好吃。”说着不冷不热的笑了笑又看了看李所,拈了块猪公嘴放在了嘴里。
“王胖子猪头肉是好吃,人家在熏烧的味道上下功夫,你倒好,搞歪门邪道。”
“李所哎,不是整顿过了吗,罚又罚过来。”
“这次重新开张还要请你大领导光临呢!”
“这回不得小姐来?”
“我保证,狗六的再有小姐。”
张大肚子要重新开张的是一家浴室,浴室就在镇上的十字路口边,王胖子的熏烧摊子就摆在浴室的门口。张大肚子腆着个青蛙肚子整天在浴室里晃来晃去。
张大肚子和李所是发小,尿水和烂泥就在一起了。还是没办法,实名举报,李所带了几个人把张大肚子的浴室给端了,抓了几个小姐和几个嫖客。张大肚子的浴室就此停业整顿。停业整顿期间,张大肚子也没闲着,趁机又把浴室重新装修了一遍。
王大胖子的熏烧摊前围满了人,厨刀在砧板上飞快的剁着。大黄狗“呼哧,呼哧”拉着舌头,注视着地面,碎肉一落到地上,就扑了上去。
张大肚子找过王大胖子几次,说王大胖子的熏烧摊挡住了浴室的市口,要王大胖子挪个位置,王大胖子没有睬他,还是早早的占据了十字路口的一角。
……
“你晓得,张大肚子的浴室给端了。”
“怎个不晓得,不是老早的事啦。”
“嗯呢,好玩呢。”
“什么好玩,抓几个小姐的。”
张大肚子的浴室给端了是好久的事了,抓了几个小姐和几个嫖客,王大胖子是其中之一。王大胖子熏烧摊打烊,就到张大肚子的浴室洗澡,一来二去就跟浴室里的一个小姐熟了,小姐也经常到他摊上买熏烧。李所带人进去,他正跟小姐在房间里。到了派出所,罚三千可以走人。王大胖子算了算,三千块够他卖一阵子熏烧的,舍不得罚。不罚,拘留七天,王大胖子就在看守所呆了七天。
七天后,王大胖子回到了家,同时一个女的也敲开了他家的门。
“来啦,没事吧。”
“我回老家去了。”
“你老家那么远,回去还来干吗?”
“我想,我想……”
“想做小姐。”
“屁话!我想跟你好!”
“我自身都难保,熏烧又不好卖,还不知道干什么呢。”
“继续卖熏烧。”
“还卖熏烧?把你还要赔进去呢。”
“就卖熏烧,我来卤。”
王胖子摆摊又卖起了熏烧。
穿花衣服的女人做卤的时候不让胖子看,胖子有时也看到几个黑色的壳,闻一闻有茴香味。
“你看,穿花衣服的女的坐到王胖子摊子上了。”
王胖子的熏烧摊生意太好了,胖子也忙不过来,穿花衣服的女人也就跟到了摊子上,帮着打下手——收钱。大黄狗一边盯着地上掉下来的碎肉,一边盯着穿花衣服的女人。
“王胖子熏烧店”干脆改成了“王胖子猪头肉”,猪头肉成了招牌菜。来买的人一半冲着猪头肉,一半冲着穿花衣服的女人。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穿花衣服的女人不在做卤了,改由王胖子做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