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形容女人最好的状态是:脸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三五岁,心理比实际年龄成熟上那么三五岁。而自从过了三十五岁,我渐渐心慌,再有人问及年龄总是笑而不答,留下对方慢慢猜,因为偏胖,脸上几乎没有皱纹,所以任凭对方在脸上搜索再搜索,百度再百度也无所获。
可是我自己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自己的身体,人老了,身上哪样东西是新的,手足面庞,毛发爪牙,都旧了。起初感到身体不适是小腹的偶尔阵痛。每年妇检,大夫总是强调说子宫里有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肌瘤。时光渐走,它也渐有繁盛的趋势,再次检查,大夫强硬地问:你留着它难道让它下崽儿?好吧,好吧,还是听大夫的吧。排队,交费,住院,等候大夫的安排。
等住了进来,才发现,哪儿最不缺人?医院。几乎每个床位都是满的。我发现自从父母双亲不在了,我已经有四年没有来过病房了。楼道里不停的有人走来走去,嘈杂凌乱,有人有急事,有人有心事。一股人体发酵的味道赶都赶不走。闻着病房里的药水味和腐臭气,一时竟让自己在床上哭出声来。
顺从地躺着,量体温,做各种检查,打吊瓶。扭头看看,床旁,一截细线垂下来,挂着一个小巧玲珑的似空调遥控器的小丢丢,上面有一个绿色的按钮,轻轻一按,显示牌的绿灯就会亮,如果离护士站近,而刚好病房的门开着一条缝,便立刻能听到嘟……嘟……的声音响起。护士站的显示屏上就会出现一串数字——病房和床位的数字。这是提醒护士该数字的病床要换液或是拔针或有什么情况了。
护士一阵风似的走进来,很能干的样子,让人,特别是躺在病床上的人有种依靠。
房里很暖,阳光慢慢照了进来,照在吊瓶上,照在手上,又晃到眼睛上来。家人拉上了窗帘,阳光的影子便透进来,筛在了墙上。在这种情况下,不好好闭上眼睛,做个白日梦,实在是辜负啊。家人把手机收走了,没有了电脑、通讯等电子幽灵的控制,暂时逃离各种海量信息的围追堵截,心一下子沉沉地安静了。过去的岁月便在眼前飘来飘去,想起一段浪漫的故事,美好得让我感动;想起了一个深爱的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心便有些微微的疼。而这些,都是不置身在病房里所触及不到的。
左侧病床上是一个头发全白的阿姨,手上脚上都扎着针,针的尽头是几袋无色的液体。在药物的作用下,阿姨的神情恬淡,对时时照顾细心的儿子看上几眼。而右侧的床位暂时是空的,也许是病人康复出院了,或者是已经陈于太平间,医院不是万能的,医术总是有限的,这里只是此岸和彼岸的一道缓冲地带,没有人能躲得开。阿姨脚上的液体快输完时,我及时发现了,提醒她儿子,那孩子就感激地点点头,然后出去喊了护士,他没有按病床旁边的那个按铃。对于身体健康的人来说,出去走上两步,面对面跟护士说一声,是尊重,也是再简单容易不过的事了。
这么简单容易的事,以前潦草的日子里,我却总是忽略。
现在我要对千疮百孔的自己的身体说声对不起,我会慢慢地好好地对待自己,凡事都要适应,习惯,凑合。而有人再问起我的年龄时,我会干脆爽快地回答,谁能拽住岁月的衣襟呢;对着镜子再看到新添的白发,也不再慌乱地拔掉,会指着它说:你长吧,长吧,我什么没经历过,还怕你几根白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