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几亩地,撂荒不能撂荒,该种还得种,种上就撒手不管了,实际也没工夫去管,光等收了来家就中!
田三喜是我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不止一次这样跟我讲过。
如今的田三喜,跟媳妇都在外资企业上班。两个人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十多万的进账,至于名下的那几亩地,早就掉进后娘手里,没人喜了!
印象中的田三喜可不是这样。在我们鸭塘村,那个时侯的田三喜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哩!
田三喜每每这样自夸:我田三喜有三喜,一喜有地,二喜有车,三喜有儿子。等儿子下了学,就让他接我的班,开大车、种地!
瞧瞧,底气十足啊!
那时候,自家按人头分下的十多亩地不够种,田三喜又反包了别人的几十亩地。家里有拖拉机、播种机,还有一台旋耕机,几十亩地,在他这样四十几岁的年纪,一条硬汉子,根本不在话下。一到播种时节,田三喜一天到晚忙在地里,他媳妇往地里送油送饭,一趟一趟奔忙着。即便到了晚上,都有人敲门求他:三喜哥,明天先给俺播南坡,说好啦!不久,又有人敲门:三喜叔,俺先排个号,俺北坡有五六亩地呢——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错过了时机!田三喜播种没回家,他媳妇就答应下来:好好好,等三喜回家,我给他说一声!
三春不抵一秋忙。秋天,出花生、掰玉米,还要耕地种麦子,就更忙了!田三喜家里有大车,苦于没有分身术,播种自然不能播了,只能顾一头。打地快,来钱也快,田三喜就只顾打地。半夜三更都有人敲门找他:田三喜,明天先给俺打东坡,泼地都三天了,千万别晒干了,好容易花钱买水泼了地,说好啦!没多久,又有人敲门:田三喜,俺先排个号,俺西坡还有五六亩地呢!既然人家求上了门,田三喜就打开灯,披着衣服出来跟人家解释清楚。先说张三或李四提前几天就打了招呼,又说王五在厂里上班,专门告了假回家种麦子。无非是大家都忙啊,别着急,一家一家慢慢来!
至于后来的情况,每况愈下。一连几年天旱,种啥啥不收不说,还粮价低迷不值钱,忙活一年,连本钱都难以收回。田三喜只好把反包的地退回去。这其中,就有仁义叔的十亩地。
说来,仁义叔的儿子大学毕业,在城里找了工作,买了楼。有楼有工作,还跟一位城里女孩结了婚,在城里定居下来。家里的地就压在仁义叔老两口肩上。一年年过去,等干不动了,仁义叔只好把地租出去。如今,听说田三喜不要地了,可急坏了仁义叔:都多少年不种地了,我还有血压高、糖尿病,如今再回过头叫我种地,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就有人打抱不平了,说,你们租地不是有协议吗?仁义叔苦笑说,协议顶屁用!如今租地,还不是人家说了算,给你多少是多少,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这地,不是累赘又是什么!城里的儿子闻讯回家,跟老父亲商议来商议去,最后敲定,地,还是自己种!他们认定一个老理,小车不倒只管推,至于挣多挣少,那就看老天爷是不是大发慈悲啦!
田三喜把反包的地退回之后,播种机卖了破铁,大车转手他人,夫妻俩一齐进厂子上班,连儿子都进城开手机店了。夫妻俩只在每月歇四天的时间里,才抽空到地里去匆匆看上一眼。在夕阳的余晖中,地里疯长的野草,已经窜过玉米或者花生了,看上去,那是一道挺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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